中国商业银行全球化发展的新效应
2022-11-17胡坤
胡 坤
一、中国商业银行全球化的趋势分析
商业银行全球化的内涵有狭义和广义两个层面。广义的商业银行全球化不仅包括境外机构布局和业务扩张,还包括组织结构、产品服务、客户来源等多方面的全球化。本文讨论的对象为广义的商业银行全球化。21世纪初,中国商业银行通过股份制改制等建立起了现代金融企业制度,主要商业银行通过在A股和H股发股上市充实资本金,为全球化发展之路奠定了坚实基础。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中国商业银行抓住机遇,加快了全球化布局的速度。中国商业银行全球化呈现如下特征。
第一,境外资产扩张明显,但盈利能力相对较弱,且近年来受国际政治局势冲击叠加疫情的双重影响而增速显著放缓。2022年7月4日,英国《银行家》杂志发布的全球银行1000强排行榜(基于一级资本)显示,中资银行一级资本总额增加了14.4%,达到3.38万亿美元;总资产增加了10.9%,达到41.53万亿美元。总体而言,中资银行占全球一级资本的32.5%、资产的26.9%和税前利润的28.7%。其中,中国工商银行、中国建设银行、中国农业银行和中国银行连续五年位列榜单前四位。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商业银行境外资产增加了约1.5倍,以全球化程度排在前列的中国银行、中国工商银行和中国建设银行为例,三者的境外资产在2011年末仅分别为2.8万亿元、0.8万亿元和0.4万亿元,到2021年末分别增加到6.9万亿元、2.9万亿元和1.4万亿元。但纵向对比看,中国商业银行的境外资产规模刚超过2万亿美元,与日本(约5万亿美元)、美国(约4.4万亿美元)、英国(约4.2万亿美元)相比还存在明显差距。(1)国际清算银行(BIS)。
从单家商业银行的资产结构看(见表1),中国商业银行中仅有中国银行的境外资产占全行资产的比重接近25%的国际标准线,境外资产总量排名第二的中国工商银行的境外资产仅占全行资产的9%左右,紧随其后的中国建设银行则仅有5%左右。纵向看,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的商业银行境外业务发展取得了明显进展,对商业银行利润贡献率稳步提升。2011年,中国银行、中国工商银行和中国建设银行在境外业务对全行利润贡献率分别为21.2%、3.2%和0.1%,到2018年分别提升至29.6%、7.6%和3.3%。受2019年的逆全球化趋势抬头和2020年的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中国商业银行盈利水平有较为显著的下降,2021年虽小幅回升,但仍不及2019年。
表1 2011~2021年中国银行、中国工商银行和中国建设银行境外资产和税前利润
更重要的是,中国商业银行在“走出去”过程中还存在一系列短板,其中较为突出的是境外业务的盈利能力较弱。以中国工商银行和中国银行为例,2011~2021年,中国工商银行境外资产占总资产的比重始终大于境外资产所创造的税前利润占全行税前利润总和的比重,且前者始终高于后者两个百分点左右(见表2),这表明中国工商银行的境外资产盈利能力始终弱于境内资产盈利能力,境外资产税前利润率仅维持在略高于1%的水平。相比之下,中国银行的境外资产的盈利能力较强(见表3)。中国银行的境外资产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之前的盈利能力高于境内资产,在金融危机之后,境外利润对整个集团的利润贡献率低于境外资产占全行资产的比重,表明境外资产盈利能力弱于境内资产盈利能力,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2014年,中国银行的境外资产盈利能力在2015年之后又超过了境内资产盈利能力,在2020年的新冠肺炎疫情冲击下,2021年其境外资产盈利能力又略低于境内资产盈利能力。
表2 2011~2021年中国工商银行境外机构主要指标
表3 2006~2021年中国银行国际化业务收入和盈利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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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外资产盈利能力较弱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商业银行的境外业务模式较为单一,仍主要依靠传统的存贷款业务,零售业务、投资银行业务等创造非利息收入的业务份额仍有待进一步提升,我国商业银行正在朝着这个方向发展。较有代表性的是中国银行,其2006年的境外业务的净利息收入是非利息收入的1.75倍,随着境外业务的多元化发展,净利息收入与非利息收入的比值总体呈下降趋势,到2021年已经降至0.63。
第二,境外机构布局日趋完善。商业银行的境外机构(2)商业银行在境外机构一般包括代表处、分行(branch,不具有独立的法人地位)、法人机构分行及附属行(subsidiary)、合资银行。或是由新设成立,或是收购海外银行,以控股形式将其转变为本行的海外分支行。当前,中国商业银行全球化的路径呈现出新设分支机构为主,并购为辅的局面。
从区域布局看,中国商业银行已经在境外建立起覆盖主要国际性、区域性金融中心和双边往来密切国家(地区)的跨境金融服务网络,覆盖范围已经和欧美的大型跨国银行接近。2020年末,中国银行、中国工商银行、中国建设银行和中国农业银行的境外服务网络分别覆盖61个、49个、30个和17个国家(地区),与此相比,国际上公认的全球化水平较高的花旗银行、汇丰银行和渣打银行同期的业务覆盖范围分别为96个、63个和59个国家(地区)。与刚开始改制的2006年相比,中国商业银行境外布局的进步明显。中国银行、中国农业银行、中国工商银行、中国建设银行、交通银行(以下简称“中农工建交”)在2006年末分支机构合计覆盖29个国家(地区),境外员工人数达2万人;到2020年末,已经覆盖51个国家(地区),员工人数增加至5.2万人,境外员工达到4.9万人,境外员工占比超过九成。(3)历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
目前,中国商业银行境外发展已经从快速扩张转向优化布局、提质增效阶段。2006~2019年,中农工建交的境外分支机构数从31家增加到66家,但近三年来增速明显放缓,境外员工人数一直稳定在5万人左右。中国商业银行境外扩张速度明显放缓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由于中国商业银行在境外主要市场的布局已经基本完成,在市场扩张效应边际递减规律的作用下,剩余新市场的开发价值相对较低,导致中国商业银行的境外扩张速度走低。截至2021年底,中农工建交的境外机构覆盖62个国家和地区,已经基本建成了遍布全球的服务网络。
二是受新冠肺炎疫情叠加地缘政治冲击影响,全球金融市场动荡,商业银行自身出于审慎原因而放慢了扩张速度。一方面,2020年初暴发的全球新冠肺炎疫情对各主要经济体带来巨大冲击,原有供应链中断,大量实体企业的正常生产经营活动受到冲击,经济增速大幅下降,商业银行的国内外经营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全球化的步伐也因此放缓。本次疫情冲击导致2020年中国商业银行的境外资产的盈利出现明显下滑。其主要原因在于疫情导致资产减值损失计提规模大增,例如,中国银行2020年的资产减值损失为113.97亿元,比2019年增加了96.79亿元。2021年随着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常态化的政策落地,各项生产经营活动逐步回归正轨,商业银行境外资产创造的利润总额触底回升,但较疫情前水平仍有差距。中农工建交2021年的境外净利润同比分别减少3.57%(71.24亿美元),增加13.2%(34.14亿美元),增加29.28%(75.24亿元),增加87.8%(7.7亿美元),减少6.68%(57.01亿元)。另一方面,美国等西方国家对我国不友好政策自2018年底以来逐渐增加,中国商业银行海外布局难免受到影响。如2022年初爆发的俄乌冲突暂未直接对中资银行产生冲击,但美国等西方国家对俄罗斯商业银行的制裁无疑给中资银行带来警示,这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中国商业银行全球化的步伐。
二、商业银行全球化效应的理论分析
商业银行在全球经济金融系统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商业银行的全球化发展不仅关系银行自身的业务发展,也会对实体企业的全球化格局产生重要影响。
商业银行全球化发展会对银行业务带来显著影响。成功的全球化转型将会给商业银行带来新的机遇,借助于拓展海外市场,商业银行的规模和盈利能力都可能得到显著提升。根据邓宁(Dunning,2013)提出的生产折衷理论,商业银行通过全球化发展可以获得三方面优势:其一,外部市场内部化优势。由于商业银行所处的金融市场的限制和银行产品自身缺乏交易性,商业银行可以通过全球化经营将海外市场内部化,从而降低交易成本(Rugman,1981)。其二,所有权优势。跨国银行可以获得东道国银行无法获得的资产,包括商标、声誉等无形资产,还包括先进的管理经验和组织结构等无形资产。更重要的是,国际业务可以帮助跨国银行更快地获得和处理国际市场的信息,在不同国家或地区调配资金则可以使其更好地应对流动性风险。跨国经营还有助于商业银行以更低的成本搜寻到更多的潜在客户,降低搜寻成本,提升盈利水平。其三,区位优势。不同国家或地区的监管和法律对商业银行的要求存在差异。如果东道国在监管政策、税收优惠等方面给予外资商业银行更多优惠,则可以降低外资银行的市场进入成本,有助于商业银行通过开拓海外市场来提高利润。
商业银行的全球化发展与实体企业的全球化之间存在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二者存在协同效应。
第一,商业银行全球化推动本国企业“走出去”。本国银行全球化发展有助于推动本国企业对外出口,其机制主要有两种。
其一,帮助本国出口企业获取东道国信息。商业银行不仅是贷款客户与存款客户之间的资金中介,还是重要的信息中介。本国企业拓展海外市场时,会面临法律、规则和文化等方面的障碍,这些障碍使得非金融企业面临很高的市场进入成本。而本国银行可以将其收集到的海外市场信息传递给本国企业,从而减轻本国企业在国际贸易中对海外信息掌握不足的问题。例如,世界银行在2014年的调查显示,在市场化程度较低、效率较低的东道主国家,出口企业面临着广泛的法律法规和文化限制,而且由于东道国的官僚主义、体制因素或公共行政部门的低效率,其市场的可达性较低,故本国出口企业面临的信息壁垒和因此而产生的进入成本会更高。当本国商业银行在东道国建立分支机构后,这些银行的本国客户企业可以借助于商业银行获取到关于东道国的信息,减弱本国企业与东道国之间的信息壁垒,从而促进本国企业“走出去”。已有大量实证研究证实了跨国经营的商业银行可以作为本国出口企业与国外进口商之间的信息中介。较有代表性的有,Bronzini 等(2017)研究发现,新的出口企业有更高的概率向其融资银行已经建立了分支机构的国家出口。他们基于意大利银行和出口企业的实证检验表明,企业开始向一国市场出口的概率与该企业的融资银行已经在同一市场设立分支机构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此外,Caballero等(2018)发现,与本国商业银行建立联系可以降低企业的出口风险,原因在于,跨国经营的商业银行作为信息中介,减少了本国出口企业对潜在进口商信用度的信息不对称,并将其引向出口企业。他们还发现,当两个国家的银行之间的联系更加密切时,两国贸易额也会随之增加。
其二,促进本国企业的国际贸易融资。本国银行在东道国的分支机构可以促进本国企业在东道国的贸易融资,故本国商业银行的全球化发展有助于本国企业的出口。相应地,外资银行在本国的发展也有助于促进外资银行母国的出口贸易。Claessens和Van Horen(2021)认为,其原因有四:一是外资银行可能会增加东道国的外部资金供应,即通过将资金从其母银行或国际金融市场转移到出口国(东道国),或通过在当地筹集(迄今为止尚未利用的)资金来缓解出口公司的融资约束。此外,外资银行的引入可以给东道国带来更先进的技术,也可能增加东道国银行系统的竞争,从而提高金融中介的质量并降低其整体融资成本,这一效应在金融发展水平较低的国家更显著(Claessens & Van Horen,2014)。二是外资银行可以提供本国银行无法提供但出口商所需的金融产品,如克服信用风险的信用证或对冲汇率风险的衍生产品。提供这些金融产品和服务需要复杂的专业知识背景,且通常是较大规模的、在全球金融市场有着较强影响力的商业银行才具备这种能力;但这些银行的总部只设在英国、美国、德国等几个发达国家(Del Prete & Federico,2014;Niepmann & Schmidt-Eisenlohr,2017)。当这些银行在东道国设立分支机构后,可以利用母行的专业知识,为东道国的出口企业提供此类金融产品、金融服务,以弥补金融欠发达东道国国内银行的不足。三是外资银行能够比国内银行更有效地减少国际贸易中特有的契约执行问题。由于国际合同和跨境支付的执行机制不完善,在海外销售产品伴随着更大的风险,这会阻碍出口贸易(Rodrik, 2000;Anderson & Marcouiller,2002)。在当地设立外资银行可以提供除银行担保、信用证之外的另一种机制来帮助出口商减少进口商的违约风险。通过在多个国家设立分支机构,外国银行可能更有能力处理一般的国际执法问题。当外资银行在进口国和出口国都有业务时,其可以更容易地保证交易双方的合同得到执行。这种(双边)银行联系的存在也可以提高支付担保的可信度(Olsen,2016)。四是外资银行可能更愿意向本国的出口企业放贷,因为外资银行更容易克服某些信息不对称。进口国的外资银行在出口国的存在有利于交易中进口方和出口方的风险信息流动。当银行在两个国家都存在分支机构时,就可以更好地收集和分享信息,进而更好地评估风险,从而对与两国之间的贸易有关的项目收取较低的溢价,或者在同等条件下更愿意为出口企业融资,特别是那些向其总部所在国出口的企业(Portes & Rey,2005)。
第二,海外实体投资引导商业银行全球化。贸易或实体投资先行,也可以引致本国商业银行发展海外市场。本国企业的全球化发展催生了相应的金融服务需要,在东道国金融服务不能满足这些企业的金融需求时,本国商业银行的全球化经营为其创造了机会。其背后的逻辑是,本国企业投资国的金融发展相对滞后,这使得本国企业在当地的贸易融资、投资、支付结算等金融服务无法得到满足,银行客户企业的海外发展促使商业银行追随客户,拓展海外分支机构,为其客户海外业务提供金融支持。
第三,商业银行全球化发展有助于促进东道国的经济发展。外资银行的进入将有助于东道国的经济发展。一方面,外资银行补充了东道国的资本,有助于改善东道国资本不足的局面,促进东道国的投资和经济发展;另一方面,外资银行进入可以提高东道国的金融竞争水平,带来更先进的管理经验,促进东道国的国内金融机构提升金融服务质量,从而提高东道国的金融效率(Ghosh,2016)。
第四,商业银行全球化发展与金融风险外溢。跨国银行可能成为金融风险在不同国家之间传递的渠道。跨国商业银行在运营过程中,通过建立内部资本市场来配置资金(Cetorelli & Goldberg,2012)。当本国由于外部冲击造成信用紧缩时,本国银行的海外贷款业务也可能受到影响,造成海外贷款人的资金可得性下降,从而将本国金融风险传递给海外分支银行。已有大量实证研究证实了商业银行全球化会造成金融风险的外溢,其中较有代表性的如Hale等(2020)使用1997~2012年6000家银行之间发生的跨境银行贷款数据研究发现,在经历系统性银行危机的国家,银行的资产方风险暴露对银行的盈利能力、放贷能力和借款企业业绩产生了显著的负面影响。更重要的是,本国危机使得银行收紧对借款人的信贷条件,从而冲击其境外分支机构对国外企业的贷款融资和相应投资,进而将本国的金融风险传递到国外。反之,当商业银行的境外业务占比较高时,境外分支机构所在国发生的危机也会通过影响境外分支机构的正常经营,甚至是本国银行的正常经营,从而影响银行本国客户的正常贷款融资,最终将国外的金融风险传导至本国。
三、中国商业银行全球化的效应分析
中国商业银行全球化不仅提升了中国商业银行在全球银行业中的地位,也对中国企业“走出去”提供了金融后盾。总体来看,中国商业银行全球化的宏观效应主要体现在六个方面。
第一,塑造了中国商业银行的国际品牌,提升了中国的国际竞争力。自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以来,中国商业银行的全球化步伐不断加快,既有助于提高中资银行在国际竞争中的地位,也提升了中国的金融话语权。中国自加入WTO之后,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经济总量已经多年稳居世界第二位,故中国的金融实力需要与不断提高的经济地位相匹配。中国商业银行的全球化,既改变了外国对中国商业银行的存在偏差的既有认知,也使得中国商业银行树立起良好的国际声誉,更为中国参与国际金融规则的制定提供了更坚实的基础。
第二,拓展境外市场,为中国商业银行发展提供了新机遇。随着国内银行竞争愈加激烈,境外市场成为中国银行业发展的新增长点。鉴于欧美发达国家的商业银行对中国客户的金融服务尚存在不足,这可能是由于缺乏对中国本土企业的准确信息,而中国商业银行与本土企业之间的信息交换较充分,故更可能愿意给中国企业的境外业务提供金融支持。此外,“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乐于参与中国提出的大型项目建设,但是本国经济发展较为落后,且其不发达的金融市场也难以提供建设这些项目所需的资金,而中国商业银行则可以借此契机,在风险可控的情况下积极拓展境外新市场。
第三,海外布局与中资企业“走出去”紧密结合,中国商业银行全球化与非金融企业“走出去”相辅相成。中国商业银行紧跟中国非金融企业的金融需求,服务境内客户“走出去”,一方面,为中国企业的跨境贸易提供高效的金融服务。中国商业银行通过加大跨境金融服务创新,不断优化跨境贸易融资业务。例如,建设银行依托区块链、大数据等前沿科技,创新小微企业线上“跨境快贷”系列产品,搭建区块链贸易金融平台,在区块链贸易金融平台部署国内信用证、福费廷、国际保理、再保理等业务。另一方面,支持中国企业的对外投资。从2006~2020年的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数据可以看出,银行业投资与非金融类投资增长趋势基本保持一致(见表4)。中国对外直接投资规模自2014年起每年稳定在1000亿美元以上,中国商业银行对这些企业的项目并购等投资需求提供了大量金融支持。中国商业银行不仅是中国企业全球化的追随者,同时又担任着中国企业全球化经营的引导者。中国商业银行可以帮助国内企业克服对国际规则和惯例以及投资对象国的信息掌握不足的困难,借助于境外分支机构掌握的当地经济、文化、法律环境等准确翔实的信息,为其在国内的企业客户和境外资金需求方之间搭建起信息沟通的桥梁。通过强化跨平台、跨区域联动,中国商业银行积极促成中国企业的对外投资和跨境并购项目,例如,中国银行成功撮合了复星收购葡萄牙保险公司等大型项目。此外,中国商业银行还创新性地开展针对中小企业的跨境撮合服务,借助于商业银行境外的客户资源,降低国内中小企业进入国际市场的门槛,支持中小企业开拓国际市场、引入先进经验技术和促进产业转型升级,帮助中小企业“走出去”。
表4 2006~2020年中国银行业(货币金融服务类)及非金融类对外直接投资 单位:亿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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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中国商业银行的全球化过程落实了国家战略需要,为国家“一带一路”建设提供了强大的金融支持。基础设施建设是“一带一路”建设的基础,但是鉴于沿线国家大多缺乏项目建设资金,且商业银行等金融机构发展滞后,本国所能提供的金融支持力度有限,中国的商业银行为“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重大项目提供金融支持显得尤为关键。截至2020年末,共有11家中资银行在29个“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设立了80家一级分支机构。其中,中国银行2015~2020年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累计跟进境外重大项目逾600个,累计完成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各类授信支持超过1851亿美元;中国工商银行2020年末已经在“一带一路”沿线 21个国家设有124 家分支机构。此外,中国工商银行还设立了中东欧基金(4)股权投资为主,辅以夹层债务、股权挂钩等其他投资方式;投资目的以控股为主,也有战略性少数股权投资;单一项目规模有限,一般不超过5亿欧元。等商业性基金,广泛吸引中外合作方共同参与,搭建起区域性的产业和资本平台,并通过“商行+投行+投资”为非金融企业提供一体化金融解决方案,积极支持中国和东欧国家之间的互联互通和产能合作。中国商业银行的金融支持对“一带一路”建设起到了关键性作用,借助于这些项目的建设和运营,带动沿线资金匮乏的国家和地区的经济发展。
第五,跨境金融能力显著提升,中国商业银行全球化与人民币全球化相互促进。人民币跨境流通的便捷性是推动人民币全球化进程的重要保障。由于中国的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IPS)建设起步较晚,外国金融机构的认可度和参与度较低,这就在客观上要求中国商业银行的境外分支机构担任人民币跨境结算服务的主力军(涂永红,2020)。截至2021年底,全球27家人民币清算行中,中国商业银行境外分支机构有25家,仅有摩根大通和日本三菱日联银行两家外国银行分别担任美国和日本的人民币清算行。如表5所示,五家国有大型商业银行的跨境人民币结算规模自2012年以来稳步上升,2012年初仅有不到5.5万亿元,到2021年末已经超过25万亿元,跨境人民币结算业务量增逾4倍。中国商业银行全球化和人民币全球化可以相辅相成,原因在于:一方面,人民币在国际结算中的认可度有助于中国商业银行扩展境外业务,创造更多利润;另一方面,中国的商业银行境外布局的日益完善有助于提升人民币在境外使用的便捷性,进一步推动人民币的全球化。
表5 2012~2021年五大行跨境人民币结算业务规模 单位:万亿元
第六,积极适应国际商业银行监管规则的变化,并逐步在商业银行国际监管规则制定中发挥重要作用。商业银行在国际化过程中,将有助于促进东道国提升金融监管水平,且这种作用在东道国金融监管较为薄弱时更显著(Goldberg,2009)。中国商业银行在迈向全球化过程中,除了积极适应国际金融监管外,也经历了从适应国际规则到主动参与监管规则制定的重要转变。在国内商业银行监管方面,监管层在吸收欧美已有商业银行监管相关的法律法规长处的基础上不断完善商业银行的监管体系。
自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金融业对外开放也被提上日程。国有商业银行通过股份制改制建立起较为完善的现代企业制度,为商业银行全球化做好了准备。但同时,中国商业银行在全球化过程中面临着国内监管与国际监管的标准存在较大差异的困境,而中国金融开放的战略目标客观上要求中国的银行业监管向国际标准接轨。2003年,中国设立银行业专职监督管理机构——中国银监会。此后,中国银行业监管机构在立足于本国国情的基础上,兼收并蓄已有国际监管体系中的长处,不断优化监管体系,提升监管质量。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引发了对商业银行监管的大讨论,国际金融法律环境也发生深刻变革,其中最为重要的是巴塞尔协议的全面修订。中国的商业银行监管机构也与时俱进,于2009年正式引入巴塞尔协议,使得中国银行业监管与国际标准更近了一步。
国际金融法律和监管规则变化背后反映的是金融大国的利益诉求,巴塞尔协议背后就是世界金融强国长期博弈的结果。当前,中国商业银行在全球银行业中已经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在金融稳定理事会(FSB)2021年11月公布的30家全球系统重要性银行(G-SIBs)名单中,中国商业银行占4家。在2022年英国《银行家》杂志公布的按一级资本排名的全球前1000家商业银行中,中国共144家上榜,其一级资本总规模接近美国的两倍。因此,中国商业银行不仅要做国际金融市场规则的践行者,更要努力参与国际金融规则的制定,进一步增强中国在国际金融规则制定中的话语权,提高参与全球金融治理的能力。
四、中国商业银行全球化的建议
中国商业银行不仅要“走出去”,还要“立得住”。近年来,世界政治经济格局发生深刻变化,中国商业银行全球化发展道路充满更多挑战。中国商业银行全球化发展的可行之策主要有以下几点。
第一,紧跟国家发展战略,优化银行全球化布局。在全球化过程中,中国商业银行要选好站位,把握住“一带一路”倡议、人民币全球化、《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等带来的重要发展机遇,继续发挥在贷款、结算、贸易融资等方面的优势,积极服务中国企业“走出去”,助推产业链、供应链优化升级。优化全球化网络布局,完善境外机构管理架构与运营机制,强化重点区域境外机构业务能力建设,充分运用银团贷款、并购融资、项目贷款等优势产品,支持基础设施建设和国际产能合作等重点领域的项目。
第二,打造自身业务特色,提升境外资产盈利能力。中国商业银行的境外业务不能照搬国内模式,简单依赖存贷款业务,境外业务应朝着多元化方向探索,因地制宜,打造自身特色,提升市场渗透能力。中国商业银行可根据海外目标国家的经济特点,做好具有前瞻性的规划,结合自身优势,针对当地客户特点和需求细分市场,提供多层次、多角度的,适合当地经济发展需要的金融产品和服务。对不同区域的境外机构制定“一行一策”的差异化发展策略,提升境外机构的差异化发展能力,强化与集团协同水平;顺应全球ESG发展趋势,创新发展绿色金融服务和金融产品,推动业务实现绿色转型;突出服务特色,加强重点区域个人金融业务和公司金融业务发展,借助数字化转型,不断推进境外区域化管理和集约化经营水平,提升金融服务效率。
第三,积极应对国际政治经济格局的变化,提前做好预判和应对预案。密切关注全球金融市场波动风险、信用风险、合规风险、地缘政治风险,根据外部形势变化,持续优化境外网络服务体系,灵活调整优化相关的业务发展策略,加快境外合规和风控的长效机制建设,统筹好发展与安全。
金融制裁已经成为美国维护其霸权的重要手段。美国等国的“长臂管辖”对商业银行的海外业务增加了较多的国际风险。当前,中国亟须从美国、欧盟、日本等2022年对俄罗斯商业银行的制裁中汲取经验,在今后的商业银行全球化过程中做好预防和应对措施。在此次的俄乌冲突中,以美国为首的主要发达国家均对俄罗斯进行了金融制裁,一方面,将俄罗斯的商业银行剔出SWIFT系统。(5)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Society for Worldwide Interbank Financial Telecommunications,SWIFT)系统是当前美元跨境支付结算中不可或缺的一环,该组织于1973年5月由来自美国、欧洲15国、加拿大的239家银行联合成立,目前已经形成了强大的规模优势,新建一个与之类似的系统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更需要协调各国之间的利益。可以说SWIFT系统传递的信息已经成为美元跨境支付结算交易不可缺少的一环。在美元主导国际结算的全球贸易中,俄罗斯主要商业银行无法使用SWIFT系统将对俄罗斯的国际贸易造成沉重打击。另一方面,美国、欧盟、日本、加拿大等冻结俄罗斯部分商业银行的境外资产,并禁止其在本国市场上的所有交易。这将迫使被制裁银行在被制裁国家和地区的全部业务中断,已有投入也恐难收回。金融制裁是一把“双刃剑”,相关制裁除了严重阻碍俄罗斯银行业的国际业务外,也会对在俄罗斯有业务的欧、美商业银行造成巨额损失。
从短期看,中国商业银行不会受到此次金融制裁的波及,美欧对俄的金融制裁也不会对中国商业银行的全球化产生显著影响。中国对俄罗斯的直接投资规模较小,且2016年以来还出现了小幅下降,截至2020年底的存量仅为120.71亿美元。(6)历年《中国对外投资合作发展报告》。所以,在极端条件下,中国商业银行即使需要全面退出在俄罗斯的业务,也不会对其正常经营产生较大冲击。但是,中国商业银行仍需要密切关注俄乌冲突导致的风险,跟踪美欧加强对俄金融制裁的新动态。
从中长期看,随着美国等国的金融制裁加深,中国商业银行在境外,尤其是在欧美国家的发展必将受到影响,这要求商业银行未雨绸缪,做好战略应对。
一是健全风险控制机制。强化合规管理,风控理念和风控能力要与时俱进。充分运用先进的科技,完善风险管理信息平台建设,提升风险管理效率和透明度。针对国际业务,应当针对性地建设国别风险管控体系,提升对东道国风险监控的准确性。参考国际评级机构对东道国主权信用评级的评级报告,综合考虑外部权威评级报告、实地考察评估报告以及自身战略发展需求,并借助东道国法律咨询公司等外部力量,加强对东道国的政治风险的监控,以便在风险恶化前及时做出战略调整。加强对重点风险国家或地区业务的风险防控,如希腊等主权债务可能发生危机的欧洲国家和阿根廷等拉美国家;有效建立健全对境外机构期权等高风险衍生产品的风险敞口控制机制。重视业务部门与风控部门的沟通和协作,提升风险管理的效率。
二是注重多边合作机制,尤其是在股权投资中使用多边合作机制。商业银行在境外发展过程中,经常使用购买境外商业银行股权方式,在这个过程中如果能够引入多方共同参与,不仅有助于分散风险,还有助于吸收参与各方的先进经验,同时共享项目相关信息,做好风险应对。
三是依托国家监管部门,加强金融监管的国际协调。监管协调是中国参与全球金融治理的重要一环。例如,部分“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的金融监管存在照搬国际监管规则、不断提高监管处罚力度、脱离当地国情的情况,使得中国商业银行在当地的业务难以有效展开。此时,适当的监管协调显得尤为重要,不仅能够帮助这些国家优化金融监管水平,还能促进当地的商业银行等金融业务的良性发展。截至2020年底,中国已与84个国家和地区的金融监管当局签署了122份监管合作谅解备忘录(MOU)或监管合作协议,其中涉及37个“一带一路”沿线国家。(7)银保监会:五方面入手做好“一带一路”金融支持[EB/OL].中国一带一路网,2021-03-26.此外,中国还可以通过高层直接对话和参与国际多边对话机制等途径进一步加强跨境监管合作。通过与当地监管机构的定期峰会,不定期沟通等方式持续掌握最新监管动态。充分利用国家间的投资保护协定,为中国商业银行参与国际投资权益仲裁提供法律支持。
四是加强全球化人才队伍建设。培育一批熟悉国际监管规则的人才,对国际监管规则和东道国的监管规则进行实时跟踪,做好规则变化的解读和应对;充分吸收东道国的优秀人才,借助当地人才,更好、更快地适应当地的业务发展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