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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都孤儿》的底层叙事浅析

2022-11-13王祎婷

戏剧之家 2022年14期
关键词:雾都孤儿雾都奥利弗

王祎婷

(大同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山西 大同 037003)

查尔斯·狄更斯的早期作品《雾都孤儿》以小偷和罪犯为主角展开底层叙事,讲述了奥利弗的亲身经历,刻画了英国底层人物的群体形象,让人看到行恶的后果而警醒。本文着重从叙事话语、叙事视角、叙事声音等方面,分析该作品底层叙事的特点,探讨该小说的叙事艺术。

一、“底层”一词的出现与界定

在西方,社会学界的底层研究最早可以追溯到1962年,Gubbar Myrdal 在1962 年首次提出“underclass”一词,“Auletta 出版于1982 年的著作The Under class 使‘底层阶级’成为社会学系统研究的对象。从1987 年美国社会科学研究会设立研究底层问题的专业委员会开始,‘底层’概念开始在社会学界推广开来。”该文中的“底层”概念源于安东尼奥·葛兰西的《狱中札记》,新词汇“subaltern”特指称意大利南部地区的农民。19 世纪70 年代,印度历史学界为了还原底层人群在历史中的主体性地位,用葛兰西的这个概念指称“‘在阶级、种姓、性别、种族、语言、文化中处于从属地位’的边缘从属群体”。狄更斯的小说描绘了大量的边缘从属群体,从中我们可以看到盗贼、孤儿、妓女、劳工、流浪者等群体的社会地位、生活环境和命运遭遇。

二、《雾都孤儿》的底层人物众生相

“故事”指真实或虚构的事件,从故事层面来看,小说文本描绘了众多底层人物:农民、屠夫、牲口贩子、叫卖的小商贩、小男孩、扒手、闲逛者、流浪汉等,本文从人物类型及人物精神特征的角度选取典型进行分析。

(一)典型底层人物的描写

在《雾都孤儿》多个类型的底层群体中,作者对无业游民、儿童、女性这三类人着墨最多。

城市无业游民以费根与塞克斯为代表。费根是盗窃团伙的领头人,他培养了四五个男孩做扒手。奥利弗的善良让费根看到了商机,费根努力想把他培养成小偷。费根会在家里教他们怎么放风和盗窃,教育他们不可以出卖自己,称他们是“聪明的狗,真是些机灵儿的狗”。这些孩子都是费根挣钱的工具。

塞克斯是费根的同伙。他经常入室抢劫,并认为这“可大显神通干出点事来”。他会无缘无故踢自己的狗撒气,满嘴都是混蛋、小野狗、小杂种之类的粗话,一顿饭的时间“他发出的各样诅咒……有八十次”,最后,他还打死了南希。

作品中的儿童主要是孤儿,作者概括了孤儿面临的境况:“一个由教区收容的孩子、贫民习艺所的孤儿、吃不饱饿不死的卑微苦工,注定了要在世间尝老拳、挨巴掌,遭受所有人的歧视而得不到任何人的怜悯。”他们没有亲人的照拂,衣食无着、任人摆布,有的像狄克一样忍受着疾病的摧残而最终病死;有的像道金斯一样成了犯罪的工具;有的像奥利弗那样始终向善却命途多舛。

在底层女性形象的刻画上,作者着力描写的是南希。她从小生活于肮脏、丑陋、见不得光的地方,只能依附于费根与塞克斯,这注定了她无法摆脱罪恶的命运。在关键时刻,她仅存的一点良知驱使她保护了奥利弗,然而,被发现后她却仍然未能摆脱厄运。

(二)底层人物的精神特征

狄更斯同情以奥利弗为代表的善良天真的底层人物,憎恶其他品质低劣的底层人物,本文主要从邪恶、麻木与盲从三个方面,解读后者的精神特征。

邪恶的代表是费根、塞克斯和蒙克斯。费根虽然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但他却极力美化自己的行为,炫耀自己的行业有怎样不可比拟的好处,炫耀他那让人逮不着的技艺如何精湛,炫耀自己何等慷慨大方等,他是个阴险虚伪且善于使用手段的人。

塞克斯做事很暴力,他经常威胁奥利弗说狗会咬断他的脖子,行窃当晚,他用枪口指了指当街的大门,并提醒奥立弗说,奥利弗处于自己手枪的射程之内,“若是一有畏缩表现则会立时倒毙”。在他面前,奥利弗感到恐惧,但是为了保命,奥利弗惟命是从。

与奥利弗同父异母的蒙克斯,因为财产问题对奥利弗心生怨恨,他与费根合谋,让奥利弗参与偷盗,然后让他被捕,再赶他出国境。他是奥利弗到达伦敦后惨痛遭遇的策划者和制造者,但他始终没有悔过和自责,这种畸形心理反映了当时英国社会道德的沦丧。

“麻木”这一精神特征,正如鲁迅笔下的看客的表现一般,在南希和偷盗的男孩子们——“机灵鬼”和贝茨等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在费根的罪恶思想灌输下,他们不以偷盗为耻,反而成了费根的帮凶,帮助费根物色流浪儿童,培养盗窃犯。南希的悲惨结局其实是这一群人人生结局的象征,预示着他们终将像坏掉的工具一样被人遗弃。

此外,底层人物还有盲从心理。书中对此有两处经典描写,一处是奥利弗被误认为是小偷时,整个街道上的人都来追赶他,有的人甚至不知道什么原因就要前往追赶,奥利弗被一群陌生人围追堵截、拳打脚踢。另一处是众人追捕杀人犯塞克斯时,这些人打着英王的名义,势如潮水、不可阻挡。这实际上都是人们从众心理的表现,大众只是盲目按照公众舆论或多数人的行为方式去行动,没有独立自主的意识与辨别是非的能力。

三、《雾都孤儿》的底层叙事视角

《雾都孤儿》在底层叙事中多采用两种视角,一是零度聚焦,采用的是无所不能的全知视点;二是内部聚焦,属于限知视点。

(一)零度聚焦的叙事视角

本作品大部分内容都采用全知全能的上帝视角,叙述者可以从任意角度观察被叙述的故事与人物,从人物心理到社会生活,作者从各个角度展开叙述。

奥利弗在出生时哭得惊天动地,作者认为,他要是知道自己是个孤儿,命运被掌握在教会执事和济贫专员手中,恐怕会哭得更大声。奥利弗被教区送到救贫院分部,后来又被送到棺材铺当学徒,这些事情是主角无法预知的,全由叙述者提供。当读者了解到救贫院的悲惨生活后,便会为奥利弗的未来担忧。当奥利弗还书未归时,奥利弗家乡的教区执事班步尔来到伦敦,在布朗娄面前添油加醋地把奥利弗描述成一个出身低贱、品行恶劣、邪恶残暴的人,让布朗娄以为奥利弗是骗子,而奥利弗却不知道这一切。用零度聚焦的叙事视角,可以利用上帝的眼睛,揭示书中人物不曾意识到或者不可能知道的隐秘。这样的叙事视角为广大读者展现了奥利弗作为孤儿无依无靠、无力掌握自身命运的无奈与辛酸,为读者制造了悬念,也对英国当局没有切实可行的救济政策的无能进行了批判。

(二)故事中人物的内部视角

在展现人物内心的矛盾时,作者多采用内部聚焦视角,在这一视角下,叙述者作为故事中的人物,以自己的视角讲述故事。内部聚焦视角的最大优势是能充分敞开人物的内心世界,淋漓尽致地展现人物内心激烈的冲突和漫无边际的思绪。

当奥利弗被卖到棺材铺当学徒的第一晚,他被留下独自看门,看着未完工的棺材以及影子,他浮想联翩,担心会有青面獠牙的怪物出现。奥利弗在还书的路上被塞克斯和南希挟持回贼窟,因为身上五英镑的书款,奥利弗与塞克斯和费根起了冲突,这时,作者进入奥利弗的内心世界,告诉读者,他希望这争执的结果是费根不愿意付钱,最后真的能把他送回去。当奥利弗被胁迫着入室盗窃时,他心里仍然坚定地打算在行窃实施前一定要叫醒这户人家。

在第一个例子中,人物内心世界的展示描绘了奥利弗弱小可怜的处境,渲染了阴森凄惨的环境氛围。后面几个事件的描写向读者展示了孤儿的无助与孤寂,充分体现出奥利弗一心向善的决心和不向恶势力低头的勇气,而这一品质在底层人物中普遍存在。

四、《雾都孤儿》的底层叙事声音

叙事声音就是叙事中的种种意图、价值以及权力和意识形态因素。在作品中,我们可以从看似客观的叙事中感受到作者道德的、思想的和审美的倾向。

(一)对济贫政策的质疑

《雾都孤儿》中最鲜明的叙事声音是对英国新济贫法的质疑与批判,《新济贫法》的两大原则“济贫院检验”和“劣等处置”,它要求,进入救贫院的人应承担繁重的劳动,不得随意外出,他们的状况不应明显好于独立劳动者收入最低时的状况。

在作品中,救贫院里的人们没有自由,没有接受教育和学习手艺的机会,且要按照性别、年龄被管理,在这样的环境中,扯麻絮是大家唯一要做的事情,也是官员们认为穷人们唯一拥有的价值。穷人被当作社会的累赘,他们需要通过肉体的控制被改造成一种“有用的力量”。在邦布尔看来,穷人无需精神上的满足,甚至无需吃饱喝足,他们只需活着为教区充当劳力。救贫院的每顿饭都是每人一小碗稀粥,逢盛大节日才会有二又四分之一英两的面包,当众孩童怂恿奥利弗再向厨师要一碗饭时,厨师惊呆了,诧异于救贫院的人怎么敢于提出吃饱饭的要求。

(二)对官员以公谋私的讽刺

班步尔和曼太太是作者着力讽刺与批判的一类人,他们反映了某些官员以公谋私的行为。

作者用了大量笔墨描绘奥利弗在救贫院的生活。在专门收留儿童的救贫院分部即寄养所里,管理者曼太太把大部分的伙食费据为己有,使教区孤儿领取到的伙食费份额大大低于规定标准,造成孩子们营养不良、缺衣少食,而曼太太竟然说她对孩子有慈母般的关爱。在这样的环境下,孩子们会因为各种人为的疏忽或者有意为之的伤害而失掉性命。当救贫院的穷人食不果腹的时候,邦布尔先生之流却在法律的空隙中蝇营狗苟,中饱私囊,他和女总管一起享用着董事会为医务室订购的葡萄酒、为救贫院提供的免费的煤和蜡烛。当聊到院外救济的问题时,他们说策略是向贫民们提供他们不需要的东西,那样既实施了名义上的救贫,又节约了成本。理事会要定期视察寄养所,却总要派干事提前一天来通风报信,当他们第二天来时,孩子们早已经被提前打扮得干干净净。地方的济贫法实施官员利用职务之便牟取私利,却又道貌岸然地扮演救世主,邦布尔夫妇之流只是他们这一群人的一个缩影。

作者大胆运用讽刺手法向读者传达了强有力的叙事声音,揭露了英国新济贫法存在的问题,抨击了某些官员的假公济私和贪污腐败行为。

五、《雾都孤儿》的底层叙事反思

该作品的底层叙事存在两个缺陷,一是作者存在精英意识,二是作品表现出二元对立模式。

(一)精英意识的表现

“在‘底层’获得自我表述的话语能力与基本权利之前,他们的境况首先需要‘被知道’,而此时,他人的代言是必要的。只有底层‘被知道’,才能为他们获得改善、发展、表述自身的权利与机会创造可能。”

底层问题的表述主要有两种类型:表述与自我表述。隶属于精英阶层的知识分子认为,底层是无法自己发声的,他们需要代言人替他们表述,精英们会不自觉地站在更高的立场上,对底层群众进行批判性的思考、否定性的建构。因此,萨义德认为,知识分子的角色其实是局外人、业余者、搅扰现状的人。比如,作者在描写底层社会时,是以一种中产阶级的眼睛进行观察:“这里杂乱、喧闹、肮脏,完全不同于布朗娄先生所处的(也是狄更斯所熟悉的)那种宁静、祥和、优雅的环境。”作者对滋生罪恶的底层社会嗤之以鼻,我们可以感受到他厌恶、嫌弃的情绪以及颇具优越感的心理。

(二)突出的二元对立模式

结构主义认为“任何结构的构成都不是单一的,而是复合的。在一个完整的结构中,可以找到两个对立的基本元素,这两个元素构成结构内部各成分之间并列、对立甚至是转化关系”。

作品中,最鲜明的二元对立关系是以布朗娄、露丝为代表的精英阶级与一众底层人物组成的平民阶级的二元对立。在南希拜访露丝的时候,露丝出场前,南希一想到马上要出现一副强烈对比的景象就觉得自惭形秽;出场后的露丝美丽大方、温柔得体,让南希感动万分、挥泪如雨。从作者对这场会面的描述中,我们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作者对二人品行高下的判断。作品中的这两类人在经济能力、生活水平、言谈举止、价值观念上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之间既存在着贫富的二元对立,也存在着善恶的二元对立。二元对立的叙事模式容易使读者形成非善即恶的简单化认知,也容易造成塑造出的人物形象偏向扁平与静止。

六、结语

通过奥利弗的成长经历,狄更斯塑造了众多底层人物形象。运用全知全能的上帝视角,作者全面而深入地展现了底层人民的生活,指出了英国新济贫法在实施过程中出现的问题,表达了对官员以公谋私行为的批判与讽刺。狄更斯对现实的关注和在底层叙事方面的探索,体现了他的人道主义精神,为19 世纪欧洲的现实主义文学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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