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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郑板桥的处世思想对艺术观之“怪”的影响

2022-11-11朱丹丹

名家名作 2022年2期

朱丹丹

一、郑板桥所处的生活环境

郑板桥,原名郑燮,他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是在扬州这座城市度过的,与扬州的渊源至深。首先,郑板桥的出生地就是当时江南省扬州府所管辖的兴化县,迄今该地仍归属扬州,由此可知,郑板桥本身就是扬州人。

可以说,扬州与郑板桥的成长密切相关,对郑板桥的艺术创作影响很深。当时的扬州有着浓厚的书画文化气息,无时无刻不在熏陶和启发郑板桥。同时,扬州有着繁荣的商业氛围,不仅带动了书画市场的商业流通,还为当时的文人营造了一个相对自由宽松的学术氛围。

历史上,扬州的水陆交通便利,地理位置四通八达,在雨水充沛、阳光充足的良好自然环境的滋润下,物产丰富,百姓丰衣足食。当然,更重要的是经济因素,直接促进了扬州书画商品市场的形成,加大了书画市场的交易份额。书画家的作品进入市场,就成了商品,书画家不仅是制造商,还会成为销售商。一些文人画家为了生活不得不靠卖字卖画为生。郑板桥就是其中之一,他从在扬州卖画到罢官回来,再居扬州卖画,坎坷波折,只有靠卖画这个法子才能维持生计,而这既展示了他创造的价值又能不失去高雅的品格,加上扬州富商对精神文化的推崇,促进了书画商品化。

随着文人画家队伍的壮大,扬州城的画坛也是高手如云,如石涛、顺云、陈康等一些著名画师,各自展示其惊世艺术,并各领风骚,把扬州人的艺术鉴赏能力提到了相当高的程度。而郑板桥当时还很难在当地崭露头角,这对郑板桥追求艺术有着促进作用,他秉持“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儒家精神,选择细研石涛的画作,学习他的狂放与酣畅,将其风格融入自己的秀润、灵动之中,再借鉴朱耷的减笔法和简约风,体悟练习后,渐渐形成自己疏朗、秀润的风格,并决心运用自己擅长的书法,抓住其特点专绘兰、竹、石这三种素材,“学七抛三”,删繁就简,将其神韵极致地发挥,通过努力让自己鹤立于扬州画坛。

当时扬州的主要经济来源是盐业,到了乾隆年间,仅扬州的盐商就多达二百余家,因此可以说当时的扬州已经是天下最富的城市之一。巨额盐业资本带动了商业和手工业的发展,也提升了扬州的经济消费水平,对扬州的精神文化消费也同样起到巨大的推动作用。而盐商主要是徽商,极力为书画家捧场,对扬州地方文化事业的发展起了重要作用。徽商与晋商、陕西商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是集商人与士人于一身,也就是所谓的“贾而儒”。徽商财大气粗,又喜好附庸儒雅,经常为书画家举办文酒诗会,不惜重金购买他们的字画。在这种豪放不羁的商业都市生活中,新兴市民的重商意识逐渐兴起,郑板桥改变了对商人的看法,甚至努力去迎合徽商的喜好,并在书画创作中追求新、奇、异、怪。他的艺术功力在创作中逐渐加深,商人促进了郑板桥的风雅。他在二度回扬州的卖画生活中,收入极其可观,那时候他一年卖画的钱远远超过在山东当官的年薪,在那些高价购买郑板桥字画的人中,不仅有王公大臣、卿士大夫、城里员外,更多的是那些豪商富贾,他们十分推崇郑板桥不拘一格的新奇作品。因此,扬州的文化艺术在徽商的影响下,力求“不拘于法度”“崭新于一时”,个性化的人文环境也是促进郑板桥的“怪”艺术风格形成的原因之一。

二、郑板桥的生平“怪”事

郑板桥以“怪”著称,艺术创作和行为做事总能出人意料,不落窠臼,这份“怪”也是一门艺术,让人感到意味深长后,又不足为奇。一代怪才郑板桥虽与我们已相隔两个多世纪,但形象依稀可见,一个瘦小而矍烁的儒士,做事直率有勇气,背影孤独而潇洒,人品风骨令人心生敬仰,关键是一个个诙谐风趣的生平传闻令人难忘。

郑板桥在年轻的时候,因自己“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的耿直性情,常被人形容“好大言,自负太过,谩骂不择”,加上他特殊的人生命运和坎坷经历,所以又有点愤世嫉俗,别人求“雅”他求“俗”的想法总在很多方面表现出特别。因此,不论是做官还是生活,他的做法都常常另类,却显得很有趣,他一生中很多“怪”的轶闻趣事至今流传于民间,为人们津津乐道,传颂成佳话。

郑板桥在潍县当县令时,因私自开仓放粮,赈济百姓,触怒龙颜,惨遭罢官,只好灰心丧气地搭船回扬州老家,路上见到码头停泊的官船桅杆上挂着“奉旨上任”的旗子,好是威武张扬,意在让岸上所有的民船退后避让。郑板桥看后心中很不服气,大家都是“奉旨”,不过就是“你奉皇上的旨意上任,我奉皇上的旨意革职。何必如此神气”。于是,他也在自己船内的桅杆上挂着四个大字“奉旨革职”。郑板桥的这一举动的确让人惊讶又哭笑不得,但故事并没有结束。这个“奉旨上任”的主人公叫姚有财,其实他不学无术,是草包一个,只因是个“官二代”,才捞了个在扬州当差的官帽。姚有财打听到民船上挂着“奉旨革职”的是书画家郑板桥,就立即派人找郑板桥索字画。郑板桥了解了姚有财的人品后,快笔一挥:“有钱难买竹一根,财多不得绿花盆,缺枝少叶没多笋,德少休要充斯文。”姚有财接过一看,这是藏头诗,把每句开头的一个字连起来是“有财缺德”,差点当场气晕过去。

三、郑板桥的“难得糊涂”

现今关于郑板桥“难得糊涂”的书写地和来源存在很多说法,郑板桥在潍县做官期间,题写过很多著名的匾额,但流传至今且脍炙人口的就是“难得糊涂”与“吃亏是福”这两块。郑板桥当初受到时事摧残,感触颇深,写下“难得糊涂”,是对时俗的一种憎恨,对官场恶习的一种厌恶,也是他最终看破官场险恶,辞官归隐的原因。他一生体现在“真”字,他的“糊涂”分明是要活出自我,因此,才有了现在我们所看到的“难得糊涂”和“吃亏是福”两幅大字。这两幅字简单明了,却透露着大智慧、人生大学问,他曾在“难得糊涂”大字下加注“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放一著,退一步,当下心安,非图后求福报也”。同时“吃亏是福”的大字下也加注:“满者损之机,亏者盈之渐,损于己则盈于彼,外得人情之平,内得我心之安。既平且安,福即是矣”。当日书写“难得糊涂”的地方仍是今日的草庙子花园,如今依然是老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普通村庄。“难得糊涂”“吃亏是福”流传至今,成为世人行之有效的处世方式。

尽管现代人对“难得糊涂”常常有不同的理解,有人理解其有明哲保身的消极含义,但认为积极含义多于消极含义的人占大多数,大部分人认为“难得糊涂”,是一种大智若愚的处世哲学,是一种境界。对郑板桥而言,“难得糊涂”是他为官之道与人生之路的自况。正是有这种糊涂,才能做到做事不张扬,不高人一等,避免了各种冲突,才能更好地促进人际关系的和谐。因此,现在经常会有人把大字书法“难得糊涂”裱起来,把它看成是一种智慧,挂在墙上或放在书案上,以时刻警示自己。

四、郑板桥的救济扶困之心

郑板桥在《范县署中寄舍弟墨第一书》中写道:“自曾祖父至我兄弟四代亲戚,有久而不相识面者,各赠二金,以相连续,此后便好来往。徐宗于、陆白义辈,是旧时同学,日夕相征逐者也。犹忆谈文古庙中,破廊败叶飕飕,至二三鼓不去;或又骑石狮子脊背上,论兵起舞,纵言天下事。今皆落落未遇,亦当分俸以敦夙好。凡人于文章学问,辄自谓己长,科名唾手而得,不知俱是侥幸。设我至今不第,又何处叫屈来,岂得以此骄倨朋友!敦宗族,睦亲姻,念故交,大数既得;其余邻里乡党,相賙相恤,汝自为之,务在金尽而止。……”其中的“賙”(汉语拼音:zhou)则是救急扶困之意。从他“睦亲姻、念故交”的思想可以看到,他做官之后,拿到俸禄的第一件事不是去享受,而是去救济家乡生活贫困的亲戚和朋友。

郑板桥从小就有“达则兼济天下”的愿望,青年时期的他认为读书是“济贫的良法”,便努力读书,精勤不倦。这种救世济民的情怀一直影响着他,他也立志将来考试中举当个清官,有一番作为,为百姓谋福利,尤其是为他心心念念的穷苦人谋福利。因为自己本就是寒儒子弟,便和天下所有的儒生一样通过读书改变命运,实现他们共同的理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郑板桥作为清代的一位读书人,儒家经典是必读之书,“仁爱”的思想已根深蒂固。他曾在《焦山别峰庵雨中无事书寄舍弟墨》中写道:“吾弟读书,‘四书’之上有‘六经’,‘六经’之下有《左》《史》《庄》《骚》,贾、董策略,诸葛表章,韩文、杜诗而已,只此数书,终身读不尽,终身受用不尽。”这是他在表达自己的读书心得,他认为儒家经典浩如烟海,“由博返约,取精用宏”便是他选录的标准,标准的儒家思想让他终身受用,这种以民为本、利于社稷苍生的行为准则贯穿郑板桥一生。

郑板桥的科考生涯中经历过“康熙秀才,雍正举人,乾隆进士”,这段经历不是常人能有的,为此他用尽了50多年的光景。由此可见,那时候寒门子弟想要出人头地、有所作为,十分艰辛,科举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但封建统治阶级的黑暗,不知埋没了多少人才,阶级矛盾日益尖锐。在“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官场上,遭难的还是贫困的劳苦大众。郑板桥痛恨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可他在当时也就是个小官,根本无法改变现实。他内心矛盾、十分苦闷。尽管仕途不顺,郑板桥仍然坚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儒家哲学,并将其内化成自己的人格修养和价值取向,即使做官也不忘百姓,即使落难也不失气节,即使强权之下也不会屈从,用儒家的道德践行修身、齐家。

除此之外,郑板桥的儒家名节观念还大量地表现在其画竹及诗中。郑板桥的一生,几乎无竹不居,深得苏轼“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之真谛。其笔下的竹,不仅仅是一枝竹,更是一种人品的象征,一种低调的意向。自古“竹”是虚心的象征,它代表着一种人格和力量。

五、郑板桥艺术观中的儒家思想

郑板桥是个有着正统儒家思想的人,而儒家对于诗词风格讲究的是“中和之美”,如何把握“中和”这个度?“怨刺”和讽谏大多是用委婉含蓄的态度进行适度批评,其美学手段为“温柔敦厚”,因此,儒家学者都是“止乎礼义”、怨而不怒。但郑板桥在《潍县署中与舍弟第五书》里面谈论:“文章以沉着痛快为最,《左》、《史》、《庄》、《骚》、杜诗、韩文是也。”可见,他提倡文章风格的最高境界当是“沉着痛快”,在国事民生的问题上,表达要针砭时弊、酣畅淋漓。显然,这与儒家主张的作诗风格完全对立,郑板桥的儒家思想与文章风格相矛盾,在旁人看来是难以理解的,这份对待文章风格的态度又内化到他处世的行为中,无疑又增添了一抹“怪”。

郑板桥的文章从不婉转隐晦,总是一针见血地传达对贫苦大众的同情之感和对欺压百姓的恶势力的疾恶如仇,他用“沉着痛快”的文笔和思想将愤恨写进诗里,如《悍吏》《私刑恶》《孤儿行》等,深切地表明对官吏的失望,对现实社会的不满,又表达出对穷苦百姓的深深同情。他在咏竹诗里写道:“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作品托物言志,将感性的同情带给读者,通过生动的作品将自己一生的情思与苦难的人民紧密相连。

因此,郑板桥同情民间疾苦,体恤穷苦百姓,痛恨那些贪官污吏,淋漓尽致地体现出对这个世道的不满情绪,并充分地体现在自己的诗集作品里。他的大多数作品都是反映社会生活、抒发内心真实的情感,他提出“直摅血性为文章”的口号,无论是他的诗文或是书画,都能窥中其思想和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