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新疆私茶案件与地方政府应对

黄柏权 巩家楠

清代新疆茶叶贸易因牵涉边地物资交流、西北地区治理、中俄贸易往来等问题的探讨，历来备受学界关注。此前的相关研究成果主要集中于中俄茶叶贸易、中俄经济关系史、俄商与新疆茶叶贸易、内地商人与新疆茶叶贸易等领域，而对于清末新疆地区屡屡出现的私茶案件则关注有限。鉴于私茶贩运是清末新疆茶叶贸易的主要方式之一，其规模大小直接影响到官茶贸易的收益和治边的效果，故颇有深入考察的必要。

一、清末新疆地区私茶案件的背景

清末新疆地区出现了茶政管理废弛和茶叶贸易混乱的现象，左宗棠整顿西北地区茶务，所添设的南柜，打破了陕甘茶商的垄断地位，加强了新疆与内地茶商的联系。事实上，南柜在新疆销售茶叶也受到阻碍，左宗棠和几任陕甘总督将晋商贩卖的茶叶定为私茶并严厉打压。湖茶贩运的停滞，造成新疆茶叶市场的空缺，俄国商人瞅准时机，将原本从国内运出的茶叶在新疆地区洒卖，由此形成外销茶叶的倒灌现象。早期中俄茶叶贸易经历了黑龙江互市、北京互市、恰克图互市若干阶段，其中恰克图互市为中俄茶叶贸易的主要时期，其前期为边关互市时期，然而1862年签订《中俄陆路通商条约》之后，恰克图互市进入后期，开始了陆路通商时期，俄商自买自运，不必与华商在口外互换。当恰克图茶叶贸易衰落后，晋商、俄商将目光转移到新疆茶市。

（一）官茶的垄断与滞销

清代对西北边境的茶马贸易管控相较前代更加宽松，有利于官方性质的茶马互市向民间茶叶贸易的转变。受此影响，从事民族贸易、民间贸易的商人开始增多，加之茶税的降低，使得商人的长途贸易更加有利可图。清朝中后期西北地区茶商以陕西、山西、甘肃等地商人为主，两湖茶叶是当时行销西北的大宗商品。早在道光时期，官茶即频繁出现滞销，署理陕甘总督杨遇春奏称：“窃査甘肃茶商每年领引二万八千九百九十余道，前赴湖南采买附茶，运甘行销，共纳课银一十万三百一十一两。其新疆一带，原系甘商行茶地方，因北路商人兴贩杂茶，夹带无引附茶，自山西归化城出口，由草地运往塔尔巴哈台及古城等处肆行售卖，以致甘省引茶滞销。”北路商人的私贩杂茶，导致官茶滞销严重，茶课也无法按期完纳。后来由于受到太平天国运动和陕甘回民起义爆发的冲击，西北茶路一度受阻，新疆地区茶叶供应不畅，茶市混乱。官茶的滞销，受社会稳定、人口密度、饮食习惯、消费市场等人为因素的影响，例如同治陕甘回变、阿古柏入侵新疆等都对茶市造成极大干扰，使得陕甘茶商四散而逃，导致西北茶务荒废。光绪元年，左宗棠开始治理西北茶务，主要包括以下内容：“豁免历年积欠，打消茶商顾虑，在东西柜基础上增设南柜，恢复茶销规模，以票代引，鼓励茶商运销，与外商竞争。”并将湖茶定为官茶，又因湖茶经过陕甘地区的茶商贩运，遂有“甘茶”之称。官茶主要从湖南安化采摘加工运输而来，然后在陕西泾阳进行压砖包装，发往兰州，再由兰州领票引经嘉峪关再销往新疆各地。晋商贩运茶叶被定为私茶，由于“晋茶不准在新疆地面销售”，故晋商在新疆的茶叶市场份额急剧下滑。茶务归兰州道管理，根据安化茶区的价格而做出相应调整，如“陕甘总督部堂谭，札开前据兰州陶道详赍，核定茶价，清折到院，业经另文行知在案，兹本督部堂酌定价值条规告示，除咨行外，合行札发为此札，仰该道即便饬属一体张挂，晓谕勿违此札等”。由兰州道核定茶价，对新疆茶市价格波动产生重要影响。左宗棠实行以票代引制度，与厘金制度相结合：“以后承领新票只准加多，不准减少等语，当即核准在于各商原存六成票根内加发票三十张，计引一千五百道，并饬照章预缴二分课银三千两，由道解存藩库，余欠缴一分茶课随厘并缴。”西北地区实行茶票制，扩大了地方税课的收入来源。

关于官茶运输延期、销售受阻的情况，在新疆地方档案中也有大量记载。例如，“光绪四年，茶商光湘远采运湖茶二票，计重八千斤外，例准随带绿茶八百斤，七月中旬到兰州完纳厘金改领子票，现因关内官茶滞销，拟将茶斤运赴南八城一带销售，合无仰肯恩准，咨行南路各营”。随带少量绿茶被官方默认许可，其主要销往南疆各路。史料显示，“自光绪二十二年正月起扣至二十四年十二月止……三年共请发甘陕宁茶票四百二十七张，较上次多增四票，计引二万一千三百二十道，预缴银四万二千六百四十两”。即使官茶茶票不断增加，但在地域广阔的新疆遏止晋商偷运茶叶却并非易事：“查陕甘新疆地广人稀，销茶固少，加以内地各处私贩及俄商私茶减价侵销，以至官茶未能十分畅旺，茶务急难”。由此可见，晋商活动区域集中于北疆，而官茶的运输不利、滞销等状况，为晋商贩运私茶提供了机会，因私茶的价格优势和当地民众对粗茶的喜爱，故晋商的私茶贩运屡禁不止，阻碍了官茶对茶利的垄断。

（二）晋商的私运与贩卖

晋商多以北商、北贩为名。清前期，北商每年赴湖南所买之茶，被称为杂茶，出北口运至新疆古城，然后在新疆南北各城售卖。道光元年，“曾禁止北商不准在新疆卖茶，后经伊犁将军庆祥查明，北商经营已久且相安无事，奏准北商行销杂茶。”甘省设立茶商，每年交纳的课银用作兵饷，然而北路商贩运茶耽误课引，于是陕甘总督臣瑚松额奏称：“今北商杂茶过多，成本轻而获利重，是以易滋弊端。官商专行附茶，额课重而卖价微，遂致日形困乏，是北商愈久愈多，则官商愈积愈累”。晋商贩运茶叶因不利茶课、未走官茶线路、不曾领取官茶引票，都被定为私茶，禁止行销新疆。晋商贩运私茶因厚利所在，已成难以阻碍之势。自新疆准部叛乱被平定以后，秦晋商人云集新疆，当时运茶赴新疆者，分为南北两条，一条出关中、过河西走廊到新疆，此线路多为陕甘茶商运输线路；另一条经杀虎口、归化城穿越蒙古草原进入新疆古城。由于“南路天暖喜食细茶，北路地寒喜食粗茶，自张家口以外至新疆伊犁蒙古境内皆食砖茶，所以晋商粗茶盛行，即使湖茶成为新疆官茶引地，湖茶仅行销南路，北路仍喜食晋商贩运的私茶”，这成为晋商贩运私茶盛行的重要原因之一。晋商在新疆的自由售卖，不仅侵占甘商的利润，同时对引课不利。“新疆南北路及伊犁塔城皆系南商合作公引地，向因晋茶由理藩院请领药茶货票采办私茶，蒙混行销蒙古地方，即由张家口、山西、归化城各处草地出口运至伊犁、塔城一带潜销。因无课厘，遂贱价出售侵占南茶课引，以致官茶滞销。”北线走乌里雅苏台、科布多进入北疆，由于晋商垄断了对蒙古的茶叶贸易，这条线路也是万里茶道上的一条重要线路，晋商多走此路，也有走陕西、经过河西走廊进入新疆者。晋商茶帮前往理藩院领取茶票，其中夹杂私茶或者其他货物，地方政府难以发现，致使晋商私贩盛行。

新疆作为甘茶引地后，晋商在新疆贩卖茶叶的行为被定为非法私贩，晋商贩运私茶主要包括以下几种形式：首先，采取化整为零、分批运输的手段逃避征税。“近日商民闻成本不及十两者概不收税，于是各将贩运货物邀请数人分送出境，过卡数十里，并捆装载，以致近来愈少成驮之货，几无税银可收，若听其偷漏，不为设法变通，税务直可不办，究应为何？”其次，过关卡时不报备，没有起票，避免纳税。如“近有奸商人等，胆敢违令，行私贩运土货出境并不报明完税，似此偷漏税务，因见日衰……贵府、贵局，请烦转饬税局，遇有吐属本境暨外处奸商贩运土货过境，并无起票呈验者，即照通章加三倍抽收，以示惩戒”。再次，冒充俄商以减免税额。如新疆税务总局塔尔巴哈台理事通判曾会同协营缉查各局亲兵查获一起私茶案件：“兹于本月十六日，查获行营街市汉缠商民五家，共计私茶二百三十八块，经卑职讯究来路，半称买自俄商，正在罚办间，适有俄商乡约阿布都拉木杂来署，声称查获缠商萨拉阿洪私茶八十块系俄人之货，即请退还等语……今该俄商贩卖土货包庇华商确有字据可凭，正与十七条所载，凡有严防偷漏诸法，任凭中国官随时设法办理。”晋商与俄商在恰克图的贸易往来是被清廷认可的，两国商人存在长期的合作。清末晋商与俄商在万里茶道上更多的是竞争关系，当俄商获得深入中国内地运输茶叶的许可之后，晋商也于同治八年开始深入俄国境内推销茶叶，许多晋商商号，常在俄国设有分庄多处，构成了晋商棋布俄国各地的状况。新疆伊塔一路晋商和恰克图一路的晋商，分两路同时深入俄境进行茶叶贸易，既挽救生计，又分俄商的利益。由于沙俄政府对晋商实行新税以及俄商侵占中国茶市，加之清廷无法捍卫华商的利益，最终在与俄商的竞争中走向衰落。

（三）俄商侵销与茶叶倒灌

俄商对新疆的贸易始于中俄伊犁贸易，其开端约在18世纪末叶。道光时期俄国人逐渐活跃于新疆地区，起初在哈密一带活动，“该夷人从山内僻径潜窜伏入哈密境内，当即迤里查至该境土葫芦以北三十余里之地有俄罗斯夷人”。道光二十五年俄人开辟自奥伦堡至伊犁之公路，中俄伊犁通商应运而生。咸丰元年签订的《中俄伊犁塔尔巴哈台通商章程》，允许俄国人在伊塔等建立商站，用以住人和存货。伊犁将军奕山与俄罗斯使臣制定了在伊犁、塔尔巴哈台通商的章程，两国各派官员照管，如“内地商民与哈萨克贸易多年，向无争执是非之案，今俄罗斯通商亦与哈萨克无异，且派有官员兵丁弹压照管，自可勿庸另加约束，以省纷扰……俄罗斯在伊犁、塔尔巴哈台两处通商”；又规范两国商人通商细则。国子监祭酒胜宝认为，“对俄商贸易进行严定限制，如果伊犁通商仿照认真办理，似亦弭边患于未然之道”。清廷早期开放新疆的伊犁、塔尔巴哈台两处通商，主要参照了恰克图管理模式，其初衷在于希望新疆伊犁通商能像恰克图一样，既能平等贸易，也能消除边境潜在的隐患。1862年的《中俄陆路通商章程》签订，改变了之前中俄茶叶贸易俄商的从属地位，俄商茶叶采购地渐趋多元，运输线路也日益多样。俄商从中国东南贩茶回国主要有四条线路，包括黑海线路、水陆联运草原线路、水陆联运铁路线路、河西走廊新疆线路。俄商从新疆回俄国的线路主要也有四条，其中北路为伊犁、塔城，南路为乌什、喀什噶尔；新疆设省后分别划为镇迪道、伊塔道、阿克苏道、喀什噶尔道，中俄在新疆的茶叶贸易多发生在地方基层社会。

俄商进一步拓展西北地区的茶叶贸易，是在同治八年中俄《陆路通商章程》改订之后。而光绪七年中俄《改订陆路通商章程》签订后，俄商在新疆地区通商暂不纳税，又增设领事，由此进一步扩大在新疆的贸易市场：“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奏，中俄新订约章各款界务，除接收伊犁外，塔喀二处亦须重加勘定，嘉峪关、吐鲁番设领事，张家口设行栈及茶税各节，应于换约后分别办理。”俄商除享受不纳税的政策外，其通商线路也得到拓展，地域运输的限制随之逐渐放宽。光绪十年，新疆建省后，镇迪道成为新疆地方治理的重要行政机构，其职责之一是分巡稽查卡伦之事，镇迪道按约“遵照院发册式，将俄商贩运货物价值，自本年起按月具报细数之外，令造简明季册”。根据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奏折，科布多也成为俄商运货的重要通道。“遵议俄商由科布多运货，准添设稽查俄商事务局司员一员，笔帖式一员，巡兵十名，通事二名，字识四名，应支津贴银两，即在乌里雅苏台、科布多两城全支加增盐菜银两所余银内动用。其应支粮石，即在该城仓内支给，统归常年经费案内，核实开销”。表明俄商也深入到西北蒙古草原一带。

俄商在西北草原运输并沿途洒卖的茶叶大宗为砖茶，砖茶以小京砖为主。根据俄国库大臣照称：“俄商小京砖茶一种，应照砖茶税则每斤完银六钱，今福州、汉口两处税务司照白毫茶每斤征税二两五钱。商民不便，切请草除等因，本衙门以小京砖货色较高，屡经办论，减至每百斤征税银一两伍钱，否则援照同治七年本衙门议定茶末征税章程第二条、第四条，茶末往外洋与茶叶往外洋一律办理照会。”并且，俄公使竟以晋商在俄国境内贩卖茶叶为由，提出俄商在新疆的合法贸易，如“视华商在俄国各城买卖俄货并无禁阻且开设铺店，按公照约明文转嘱新疆官员，将违约之禁令为之革除，而不阻俄商在新疆境买卖各种货物”。获得沙俄政府支持的俄商，深入我国西北地区走私洒卖茶叶并形成倒灌，冲击了新疆官茶引地。“俄商无视新疆地方政府的禁令，仍源源不断走私茶叶流入新疆茶市，光绪三十三年，塔城已积压倒灌俄茶3000多箱，计50多万斤。而《议订俄商借道塔城、伊犁运茶赴俄条约》的签订本意是禁止俄茶在新疆市场私售，但是允许俄商借道运茶，结果成为俄商贩运私茶趁机倾销的借口”。俄商私茶泛滥，茶市趋于混乱。

在日渐频繁的中俄贸易中，纠纷和交涉也不断涌现，陕甘总督部堂谭仲麟曾奏称：“据嘉峪关监督安肃沈道详称，中俄通商新开嘉峪关口岸，从此华洋杂处互相贸易，必有交涉事件，时须核办。惟通商伊始，民间未悉情形，查照向章，酌议五条，恳请刊颁告示，通饬晓谕。”希望通过张贴告示，使民间知晓通商规章内容，以监督约束俄商行为。俄商从嘉峪关运货途径新疆，系合法行为，而沿途洒卖则被禁止。新疆地方政府对俄商走私洒卖行径，却难以做到有效监管，缺乏有效应对和防范，其原因在于：“一方面是官茶属细茶，蒙哈牧民不食用，而当地民众喜爱的粗茶砖长期得不到供应，给俄商以可乘之机；另一方面在于新疆地方贪官污吏参与茶叶走私，甚至勾结俄商，规避缉查。”由此造成官茶滞销、茶税骤减的局面。俄商贩运私茶既无领事护照，也无任何凭证，“据古城营程游击禀称，查有俄商一十四人，陆续来有货车三十余辆，于本月初旬抵古，声言贸易，执持该商路票赴各衙门挂号。究其来宗，系由后山越边而来，亦无各处地方官文凭据”。署理甘肃新疆巡抚部院布政史吴为的照会中，记载了古城税局查获俄商所贩私茶被扣留的情形：“光绪三十二年，俄商赴古城买红茶七百箱，蒙古茶三百箱，由古城运回俄国等语，恳请放行。”古城茶务一案是俄商在新疆地区贩运私茶的缩影，俄商既无通商起运票照，也没有提前照会备案，是对中国边疆主权的无视，冲击了新疆茶市和财政，损害了华商的利益。

二、地方政府对私茶贸易的应对措施

私茶的大量贩运，严重扰乱新疆地方茶市，打破了官茶的垄断格局，侵占了官营茶利，减少了地方财政收入。为改变这种状况，地方政府采取了如下措施。

（一）对晋商贩运私茶的治理

新疆地方政府将官茶滞销归因于晋商大量贩运私茶。光绪三年，御史邓庆麟根据官茶引地被归化城私茶侵占的情形，上“派员设局经理并停理藩院茶票”折，是对晋商从理藩院领取信票在新疆贩运茶叶定为私茶的重要举措。“晋商私茶系由湖南北临湘、蒲圻两县交界之羊楼洞采办成砖分途运销商等，官茶系由湖南安化茶山采叶运至陕西泾阳县成封分销，兹拟行销陕甘新疆各岸，官茶仍照旧办理。”面对私茶侵占官茶市场，新疆地方政府认为，“禀官引滞销，自是私茶充斥之，故应再实力查禁，以疏官引而裕”。为巩固官茶在新疆的垄断地位，地方政府对晋商的管制主要从下述方面着手。

一是重视厘金制度的落实。道光初年，晋商领理藩院票去新疆贩运茶叶，时任陕甘总督那彦成奏准在古城设局收税。“同治十三年，左宗棠奏定章程招商试办，请照甘省先课后引章程，一律缴纳正课，所过地方照章完厘两次，由归绥道设卡稽查验票放行。”在归绥道设卡后，成为茶商贩茶入疆的必经之路。归绥道是晋商走西口的重要商镇和晋商北路贸易的重要中转集散地，而对晋商私茶贩运的处置，也隶属归绥道管辖。新疆地方治理尤为重视茶税课厘，伊犁将军对采茶司的态度是“电请严饬各局不准留难采茶司事”。新疆地方设关卡不仅仅征收茶课，也包括对牲畜、布匹征税，具体办法为：“饬事照得厘金税课各有定章，厘金章程，不待交易运过关卡，即便抽收，至于税课必俟，交易已成，始按三分向买主收取新疆厘金”。“属托克逊分卡一处，哈拉火卓分卡一处，胜金台分卡一处，向来各处商贾贩卖一切牲畜遵照旧例，查其有票即俟其交易后始行收税。”地方政府通过管控官方贸易和民间贸易，抽收各色货物税，用以扩大税收，维持地方稳定。

二是实施粘贴印花的手段。与领印票不同的是，抽收茶税与粘贴印花相关联。印花在清代早期多出现驿站中，一般由各州县负责驿站的官员查验。“奏其有遗漏印花不粘贴者，日后行查惟差员是问。”清末虽未推广印花税，但是粘贴印花带有纳税的性质，是否粘贴印花成为缴纳茶税的重要依据。“凡有商人贩运各色茶斤在新疆各城销售者，照章抽收茶税，填给执照，并前于各茶箱包粘贴。乌鲁木齐查验补课印花，令其行销，除甘肃引茶业经在兰完纳税课，未便重收并分形外合行札饬。为此札仰该丞即便遵照，如遇各色茶斤到境，严密稽查。”迪化州设置的茶税局，是重要的抽税点，“晋商茶斤拟请照旧行销，设局抽税，以裕饷需一案缘由，奉批内开仰一面刊刻乌鲁木齐查验补课戳记，粘贴印花，谕令改商民核实报税各等。因奉此，本署道现遵刊为乌鲁木齐查验补课戳记，札饬迪化州设立茶税局”。如无颁给执照及粘贴印花茶箱茶包，无执照、无粘贴印花的茶箱，会被押送至迪化州处置。

茶商贩运茶叶须张贴印花，无印花则被定为私茶。如“札尔商民等贩运各色茶所在于新疆一带行销，务由乌垣照章纳税……本道宪执照并粘贴印花，以凭查验，如有偷漏税课及无前项执照印花，一经查出，完即收茶斤并本商，一并解送迪化州”。又如“商民恒盛义禀称于十一月在古城购买杂货来吐城卖，其杂货等项均在一处购买，俱有红单，内买有茶叶九桶，另与外客买成，故红单内未注茶叶，其厘金税银均在古城照数完纳，并无偷漏。现有厘票可考，但商民初至土城，未问官茶私茶之说，是以未曾禀明。今闻茶叶一货尚无印花，即为私茶，商民未敢出售，退请宪台赏给印花，便发卖等情”。迪化州成为处置茶商偷税、漏税、贩运私茶、没收私茶充公的重要场所，也是新疆地方政府治理私茶的缩影。

三是采取张贴告示的方式。新疆地方政府还通过张贴告示的方式，严禁当地商人以及晋商贩运私茶。其原因即在于晋商贩运茶叶严重影响官茶的销售，所谓“晋商数十年来未完分文课税，坐享渔人之利，商等已积不能平，今蒙传谕伊犁又请改晋私为官茶，如果准行，则晋商昔日诡秘之行踪，今将借官茶之势明目张胆，与商等并行不悖矣”。晋商贩运茶叶路线与陕甘茶商贩运路线本不相同，“晋商由草地入新疆……借官茶之名偷漏洒卖，由北路迄南路，则全疆皆为晋茶所侵，于甘茶引地大有窒碍……遇有晋商贩运贩运私茶入境，即遵照本部光绪十四年二月奏案严行拿办”。但晋商对甘茶引地官茶的行销造成强烈冲击，却又被禁止贩运官茶，“凡新疆南北各路暨兰州、甘凉、西宁、安肃等处，概不准私商贩运千两、百两、红封、蓝封、大小砖、帽盒、桶子等茶以及黄茶、紫阳、巴山各项散茶入境潜销。除官绅便带武夷、龙井、细嫩牙茶只二三斤自行食用者，不在例禁外，倘有奸商仍敢贩运前项私茶，一经查获，定即照例治罪，该印委等务须实力稽查。缉获私茶一案者，照依新章记功一次。倘有稽查不力，任听书巡卖放等，别经发觉即将该员从严撤参，决不宽贷，各宜凛遵毋违”。对于治理私茶有功者，则记功奖赏，“严禁私茶告示，系晓谕商民周知……倘仍有私贩上站任其偷漏过境，经下站查出一定行挨查，分别功过，严究不贷”。通过发布告示告知商人和民众，达到警示约束贩易私茶的作用。

四是加大惩治私贩的力度。新疆地方政府对待晋商私贩茶叶，还采取遣返晋商的方式，不准在甘肃新疆一带贩运销售茶叶。早在同治七年山西茶商程化鹏在新疆贩运茶叶，持有理藩院信票，却被陕甘总督当成贩运私茶的行为。前绥远城将军裕奏准晋商程化鹏领取四联执照由恰克图借道俄国前往西洋进行贸易，茶斤不准在蒙古部落销售。光绪八年，绥远城将军丰奏准，晋商程化鹏在停给四联执照后，“仍领部票往新疆贸易，照例在归绥道衙门就近报税，所有应纳厘金，仍令照章完纳等，因亦在案，乃自该将军奏准后，本部迭据陕甘总督以甘商呈控晋商请领院票，夹带私茶到处洒卖……是以本部屡次行令查明，禁止晋商私销并令缴呈印票”。与之类似，又有材料显示：“户部咨覆，晋商典贩私茶五例，严拿惩戒……院票不准行销甘肃新疆地面。”所以院票或者部票在新疆地区并不被认可，以后再有仍贩私茶者，“定即从重惩罚不贷，各宜凛遵，毋贻后悔”。除严惩晋商之外，其他私贩者也同样受到严惩，“商贾及汉回疆民人等知悉，自示之后，不准偷贩私茶，倘敢置若罔闻仍蹈前辙，或被告几经查获，完即惩办，绝不姑宽”。晋商程化鹏在理藩院领取院票对俄茶叶贸易虽然为清廷认可，然而在新疆贩运茶叶却被视为私茶。晋商在新疆的茶叶贸易严重受挫。

五是执行拿货充公的处罚。新疆地方官员对发现的晋商贩运的私茶，采取拿货充公的处罚措施。“禁止晋商与贩私茶，业经奏明，通饬严密查拿究办，现时未获私茶四百余驼，尚隐匿新疆南北两路并伊塔蒙古草地一带，暗中潜销，侵占甘司引地甘商……私茶净绝而官茶自可畅销，至甘商夹带之弊，商人贩茶领票，地方官即可按票验茶，且行销甘肃、新疆之茶必须由陕西入境，应令陕西巡抚通饬各关卡确切查明已用之票，照章截角，如有浮多之弊，即属私茶，照章充公，仍将入境出境茶斤数目按月咨报本部，以便查核。”销往新疆的茶必须从陕西入境，晋商常年在北疆一带贩茶，经蒙古草原进入，在运输路径上晋茶也被确定为私茶。在新疆地方的基层组织中，按照当地的乡约，“仰乡约，查所理处此批晋商私茶，拿货充公”。晋茶侵占甘商引地，实际上对新疆茶税是“有碍于课厘，请严禁私销，以畅官引而保其利源”。晋商私茶不利于新疆茶税稳定，也无法确保甘茶的利润，打击私茶政策已经被纳入乡约。

新疆确立甘茶引地而对晋商贩运私茶采取严厉打击的政策，但也有官员对此并不赞同，认为晋商贩易有利于军饷筹措。由此还可看出，晋茶虽被列为私茶，但依然深受当地民众喜爱，这也是晋商私茶禁而不绝的重要原因。

（二）对俄商茶叶走私的治理

一是提出外交交涉。根据中俄约章，俄商可在内地贩运茶叶但不得偷漏洒卖。“中俄约章准洋商运内地土货出海口贩销，不准未出海口即在内地转卖，原恐其夺华商生计也，况伊塔系甘茶引地，又岂容俄人转销私茶至亏？”“前于（光绪）十四年八月初八日，接准新疆巡抚来函，本年正月二十五日，准陕甘总督来文，均称照约禁止俄商倒灌私茶。二月二十一日，俄使库满照会狡辩，本衙门于三月二十五日照复，去后至今，该使未有前送之。”陕甘总督对俄商茶叶倒灌行径极为不满，向俄使馆照会，却未得到任何回复。新疆地方官员为应对俄商偷运洒卖茶叶，对俄商采取严查措施。早在光绪八年，督办新疆军务通政使司刘锦棠称：“俄商来往新疆应遵查验，不得行销中国土货，以符约章。”又有官员称：“俄商由俄地倒灌而入，在伊塔一带售销，实属藐法营私，断难宽纵，仰即速饬伊塔两严查，照中俄条约赶紧催令俄商将茶斤运出陆路关口，毋任在内地逗留私售，以符约章。”中俄条约严禁俄商在新疆地区洒卖销售茶叶，但俄商却无视中国法律在新疆大肆洒卖茶叶，继续走私茶叶。

二是严禁沿途售卖，拿货充公。俄国茶商在新疆走私并洒卖茶叶，严重影响地方税课收入，地方政府不得不采取严查的治理措施。“查俄商运茶出口回国，虽不能在新疆引地行销，第恐私贩乘机矫托，俄商名色欺弄边民……除分行外，合行札饬为此札，仰该丞即便一体，严行查禁，勿违此札。”俄商侵占新疆茶市，对官茶的冲击程度远远超过晋商贩运私茶，官府文书即称：“中国土货以茶叶为大宗，西北各路为华商行茶之引地，与行销食盐无异，华商之生计，国家之税课，中国自有保护之权……新疆巡抚咨开，近来俄商贩运千两、筒子等茶，由归化城绕达俄境倒灌南疆，侵占引地，商民赔累不堪等语。凡有严防偷漏诸法，任凭中国官设法办理，现在刘大臣禁止运茶入新疆及就地销售土货，实与条约相符，不得谓违约之禁。”针对俄商包庇晋商或者晋商冒充俄商的案件，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咨请确查，“究系晋商冒称俄商倒灌，抑系真正俄商，再为设法补救，一面援引章程不准沿途销售之文，申明禁阻并蒙新疆税务总局申明，中俄陆路通商新旧章程，内载俄商不准包庇华商货物运往各口，俄商贩卖土货只准回国，不准沿途售卖，如违此章，其货全行入官”。

三是禁止使用俄元、俄帖。为了应对沙俄经济入侵，避免货币流失，清廷明令禁止使用俄元、俄帖。俄元掺铜，成色不足，俄帖为卢布纸币，实际上是以纸币交易套取白银。“俄帖每张载俄元多至数千，少亦数百，全凭一纸交易，以为轻便，究之我得虚帖，彼得实银，日削月朘，现银尽为俄有”。地方政府召集各类商人、当地百姓等，明令禁止使用俄元帖进行交易。不过，即便官方禁绝俄元、俄帖的流通，当地百姓蒙受损失者亦不乏其人。俄商在新疆愚弄当地百姓，也有奸商从中作梗，甚至背靠俄人撑腰欺压百姓者。针对频发的经济、民事纠纷案件，新疆地方当局治理措施是严拿重办，然收效甚微。

四是开辟南疆新茶园。鉴于俄商到处洒卖、倒灌茶叶的非法行径以及内地运茶不便的困难，有官吏提议在南疆开辟新茶园。“现在新疆各处茶叶是否由内地商人运往，抑系英俄二国商人转运发卖，本部无从究悉。惟俄人税前既有此说，窃虑英俄二国让我利权，查载伊犁地方出产茶斤，官为设局抽税等语。南路回疆地方如宜，种茶似可，雇觅内地匠师教民学种……除内地茶商外，有无英俄商人前来贩运，例载伊犁地方出产茶斤，南疆地面较暖，必更相宜，究竟能否广置茶园，招匠教种，将来可以就园抽税。”筹划在南疆地区试种茶园，然后引进内地匠师，如此则可就近抽税。

五是成立伊塔茶务公司。为了防止俄茶倒灌，伊犁将军长庚上奏：“筹议新疆茶务，应请划清界限，先就伊塔集力公司，暂行试办，另立票额完纳课厘，以济蒙哈日用，而防俄茶倒灌。”新疆地方政府开始试办官茶业，成立伊塔茶务公司。“光绪三十年，复请领票试办晋茶，驼脚缺乏，茶运一时未能接济，民间缺茶，俄私倒灌……饬试办伊塔茶务公司，只以公司之原设为济民食，抵制俄私，开浚利源，筹助兵饷。”光绪三十二年，“长庚电奏，请设立新疆茶务公司各节，著户部议奏”。成立伊塔茶务公司不仅可以抵制俄商茶叶走私和倒灌，还可以获得利润以助兵饷。关于茶务公司的运营情况，从下述记载中即可知其一斑：“奏请试办官茶，业将筹借商款先行派员采办情形于折内声明，并抄稿咨行在案，兹据办茶委员来禀，业已采办红茶二千一百九十箱，大茶九百四十箱，米茶四百五十箱，斤茶三百箱，建其茶三十箱，雇驼起运，由草地取道古城直达伊犁。”这些先行采购的茶叶主要以晋茶为主，其比湖茶价低，距离更近，便于运输，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新疆茶荒。除此之外，根据中俄之间签订《议定俄商借道塔城、伊犁运茶赴俄条约》的规定，俄商运茶需要中俄加给执照，如无茶照，将货扣留并报领事从严查办等内容，但条约中关于俄商运输线路、约束俄商行径的内容并未发挥实际作用，俄茶倒灌问题依然存在。

三、新疆地方治理私茶案件的效果

晋商与俄商之间既有竞争又有合作，在晋商贩运私茶过程中俄商包庇晋商，亦有晋商伪装成俄商或者打着俄商的旗号贩运，如“俄商贩运汉口等处茶向有千两、百两等名目，联丞所称显系晋商在绥远城一带与俄商串通影射灌入伊塔，谎称俄商由阿拉玛图贩入，为挟制地方官让步，然则此案关键在贵处，移会新疆伊塔确查，究系晋商冒称俄茶倒灌，亦或系真正俄商，然后可以设法补救”。在如何区分晋商私茶贩运还是俄茶倒灌情形案件的处理时，新疆巡抚刘锦堂在奏折中说：“谕旨札饬所属禁止晋商在新疆一带贩运各种私茶，据此照请本领事转饬俄商恪遵约章，不准包庇华商货物屯贩侵销，并有不准俄商在中国内地贩茶以及贩运各种土货之禁各等。”要确保官茶在新疆的畅销，整治晋私茶、俄私茶是最为关键的一步。虽然新疆地区对各处私茶进行了严禁，但是无法禁绝俄商私茶倒灌、侵销洒卖的行径。

（一）查验印花联票无法彻底执行

新疆地方当局对晋商和俄商私茶偷漏官茶税银的处理，主要通过实施土烟、官茶等联票和查验印花联票的方式进行。“查新省税务事宜业经详奉，抚宪批归本道主政办理在案，该厅用剩烟茶印花联票以及查验俄商印票，既据申缴税务总局验收应否核销，抑或就此编号仍发各局填用之处仰候。”又有材料显示，“新城巡检刘逢甲代交前任邓故署丞以潢，自光绪二十五年四月初八日接印起，至二十六年十二月初七日止……所有剩存土烟联票三百六十七张，印花一千七百二张，又官茶联票二百八十七张，印花四千七百六十九张。”“收获漏落零星土烟税银二十八两，填用联票九张，印花七十五张，又收漏落官茶税银七两四钱。”“自光绪二十六年十二月初八日起至本年四月二十九日止，补收漏落官茶土税库平银二百一十八两七钱二分，列司本署司已饬承于八月二十九日当堂弹收储库。”反映的都是对土烟、官茶偷漏税征收的情况。不过，偷漏的官茶税额相当有限：“准补吐鲁番直隶同知为副中事，申明剩存土茶联票印花暨俄商查验印票各数目呈交税务总局转咨核销一案。”“计批解土烟官茶库平税银一百一十八两七钱二分。”“接收历任移交未用俄商查验印票一百张。”漏落官茶税银对于当时的私茶销售而言，仅仅是极小的数目，查验的意义不大。

（二）私茶贸易的缉查力度有限

新疆地方政府在面对俄商私茶洒卖行为时，加大了缉查力度，如“光绪三十二年十二月，塔城官茶号巡丁缉获俄车夫专票运茶，按三成罚扣”。这次惩罚在当时起到了警示效果。又塔尔巴哈台直隶厅同知刘丞文龙电文称：“光绪三十二年九月初三日晚，塔城官茶号巡丁缉获俄车夫运载进口砖茶六车，计三十箱，送厅知会驻塔俄领事，派人来厅照验……按官茶号查明此项砖茶数目，先后由古城运塔查验，票照载明运赴俄国销售，不准沿途洒卖字样，当派人押送出境，今又偷运返塔，计图洒卖。”新疆地方政府对于俄茶倒灌现象，采取了严查的应对措施并照会俄领事，但这种措施的处罚力度较小，对于震慑俄商肆意走私行为的作用并不显著。而且，地方政府的严厉缉查措施只是极少数案例，俄商走私和洒卖行为所受影响微乎其微。

（三）对华俄商人区别对待

新疆地方当局在治理俄商征税的问题上，一方面采取严查措施，另一方面却优待俄商。新疆地方政府为防止滋生事端，征税时对国内商人和俄商区别对待。由于《中俄改订条约》和《改定陆路通商章程》的签订，俄商在新疆、蒙古各地贸易享有免税特权，新疆官员也延续清廷对俄商免征税收的优惠政策。有地方官员即认为对俄商征税不利于两国关系，“贵大臣照复，而现在各该处仍前征收税银，殆于我两国和好友谊有碍，为此再请贵大臣饬知该管华官等，免向俄商征收税银并只作速示”。俄商回国前应赴官茶局核定价值，不准在中国境内私售，然而“俄照会援引约文于商务实在情形是否相符，所有官茶局设立章程禁止私茶章程是否专为华商而设”。在新疆的官茶局对华商禁止贩运私茶形成约束，而对俄商是否如约遵守章程缺乏有效的管控。俄商在新疆天山南北两路出入贩运各国货物均不纳税，各地方官须按照章程办事，“凡中俄通商交涉，中国各地方官务须按约办理，不可一毫欺蒙，至令彼国有所借口生出别项事端，违碍大局，即如征收税课与牲畜税务，本爵抚部院不惜三令五申饬令各地方官查系俄国商民即与照约免税”。地方官吏在处理俄商贸易纠纷时，谨慎对待，严格按约法办事，“惟中俄虽未决裂，实系貌为和好，此时有何举动只在侦探，无端通信反多枝节，彼即约期相会，但言中国之法须禀请上司吩示”。事实上，约法在当时官员心中远没有向上级请示重要。地方政府在处理俄商贸易纠纷时之所以对俄商区别对待，实际担心的是影响两国关系。

（四）对俄商妥协难以遏制私茶

对俄商除了折中处理方式之外，地方政府更多的是妥协，送俄商出境。俄商在乌鲁木齐和吐鲁番均设领事，俄商也参与乡约制订，以维护自身利益。其中“驻乌鲁木齐俄领事官科，照会事，兹据侨寓吐鲁番众俄商公禀，现经商民等选举，塔什干经回阿赫拉尔汉充当住吐鲁番俄乡约，特此禀恳领事大人定夺等，因前来本领事业已札准派该缠回为吐鲁番俄商约，嗣后吐鲁番中俄商民一切交涉事件均由该乡约代为和衷办理”。为防止华商冒充俄商蒙混过关，“凡遇俄商请票必须为此斟酌，不得任意填写，以致俄商持票来中偶有蒙混……领事商酌请其饬令商民，一律知照，俾晓然于中国路票，有一定款式即可，借此以示区别，不使华商假托，此本爵抚部院保护俄商之苦心也”。对没有执照的过境俄商，主要采取“任凭中国官扣留，交附近俄国边界官或领事官”。对于俄商运输货物出现情况，地方官吏处理极为谨慎，唯恐惹出事端，如“酆署县丞及郝署参将弹压照料，毋许滋事，此后俄商到境出境，地方文武官即会衔具报可也”。俄商茶叶走私、洒卖和倒灌被抓交由俄领事来处理，实际上是对俄商的宽大处理，甚至是纵容，故而俄商种种非法行径和侵略行为根本无法得到有效遏制。

（五）中俄贸易纠纷频繁

俄商在新疆洒卖私茶的行为，侵占了西北茶叶市场，同时也对晋商私茶贩运造成严重打击，上述现象的发生与沙俄政府支持鼓励俄商在新疆地区的经济侵略有关。俄商无视清廷的法律和规章，在新疆大肆走私茶叶等货物，对新疆进行经济掠夺的同时发放高利贷，引发诸多经济纠纷和刑事案件。其中最主要的纠纷案件之一，是新疆当地民众拖欠俄商款项：“该伊等拖抗至今，分厘没给，屡次向伊等讨要，任意推诿，估抗不还，陷俄商万般无奈，只得来案具呈。”洋行在地方发放高利贷，而代开者拖欠和抗债的行为时有发生，如“长兴洋行控艾里买卖提七家抗债不还案，以凭分别究追，去役勿得需索迟延干咎，切切须票。”根据塔城二十五年司牙仔中俄属互控已结案件的清册显示：“案件共办结327件，均属无凭无证远年不实之事，其中只有第一百一案与二百七十二案属实，赔给大茶四块，俄帖一百五十四张”。根据喀什噶尔司牙孜会宣统二年办结乌什中民控俄民各案件数表得知，案件名目分别包括欠债、受聘骗婚、抢去人口牲畜、财务命案、抢拐命案等，“总案件达1028起”。根据赍本年司牙孜会办结喀什人民告俄民各案件数清册记载：“中属布民告俄属布民各案件达408起”。新疆地方档案中出现大量当地民众控告俄商、俄民的案件，这是俄国经济侵略、俄商盘剥的后果，尤其是当地牧民被俄商控告，当地牧民对俄商、俄民的控告等经济、刑事案件的频发，揭示出沙俄对新疆当地进行的经济扩张和掠夺的历史事实，也显示出新疆地方政府应对不力的客观情形。

综上所述，从清末新疆地方政府对私茶的应对情况和治理措施来看，对晋商造成了毁灭性打击，但却难以限制俄商走私茶叶的经济掠夺行径。清末新疆私茶案件的大量出现，既是国内茶商之间争夺西北地区茶叶市场的结果，也是俄商与华商之间争夺西北地区茶叶市场的产物。清廷以及新疆地方政府采取的应对措施，难以完全限制俄商经济侵略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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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相关研究有吕一燃：《俄商茶叶走私与〈俄商借道伊、塔运茶出口章程〉的签订和废弃》，《近代史研究》1989年第4期；厉声：《新疆对苏（俄）贸易史1600—1990》，新疆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郭蕴深：《论新疆地区的中俄茶叶贸易》，《中国边疆史地研究》1995年第4期；刘卓：《新疆的内地商人研究》，复旦大学2006年博士学位论文；陶德臣：《晋商与清代新疆茶叶贸易——新疆茶叶贸易史研究之二》，《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2015年第4期；罗椿咏：《清末俄商在新疆的茶叶贸易活动》，《农业考古》2017年第2期等。

②蔡鸿生：《“商队茶”考释》，《历史研究》1982年第6期。

③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道光年间茶课史料续编》，《历史档案》1998年第3期。

④魏明孔：《西北民族贸易研究：以茶马互市为中心》，中国藏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58—259页。

⑤㉙[54][57][59][62][65][68][91][94]新疆档案馆：《清代新疆档案选辑》第80册，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80、296、85、188、187、68、68、189、4、22页。

⑥㉜㉞㊵㊷㊸㊺㊻㊼[51][66][69][70][71][72][95][96]新疆档案馆：《清代新疆档案选辑》第78册，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165、135、247—248、167、205、210、321、321、327、167、255、329、342、348—349、423、317、248页。

⑦⑨新疆档案馆：《清代新疆档案选辑》第84册，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62、45—46页。

⑧新疆档案馆：《清代新疆档案选辑》第76册，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51页。

⑩⑭㊲㊾[52][55][76][80][81][82][83][84][85][86][97]新疆档案馆：《清代新疆档案选辑》第86册，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160、415、416、415、201—202、202、299、50、154、52、19、159、152、51、184页。

⑪⑫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道光年间茶课史料》，《历史档案》1998年第2期。

⑬吕一燃：《俄商茶叶走私与〈俄商借道伊、塔运茶出口章程〉的签订和废弃》，《近代史研究》1989年第4期。

⑮⑯㊳[56][89]新疆档案馆：《清代新疆档案选辑》第79册，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175、337、144、147、404页。

⑰《咨报塔城理事通判禀称查获汉缠商民私茶俄商出为承任具字索还包庇华商有违约章已饬照会领事究办由》（光绪十四年九月二十八日），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藏档，编号：01-20-024-09-001。

⑱庞义才、渠绍淼：《论清代山西驼帮的对俄贸易》，《晋阳学刊》1983年第4期。

⑲《奏为查明俄罗斯夷人现在潜入哈密境內缘由具奏》（道光二十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宫中档道光朝奏折》，编号：405004625。

⑳姚贤镐：《中国近代对外贸易史资料（1840—1895）》第1编，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668页。

㉑《奏报钦奉廷寄遵旨将俄罗斯通商章程内未尽事宜妥议具奏》（咸丰元年九月十日），《宫中档咸丰朝奏折》，编号：406001252。

㉒㉓《清代中俄关系档案史料选编》第3编上册，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15—17、23—24页。

㉔樊如森：《清代民国西北茶叶运营体系的时空变迁》，《人文杂志》2016年第8期。

㉕[77]米镇波：《清代西北地区边境中俄贸易：从道光朝到宣统朝》，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5年版，第321、319页。

㉖《清德宗实录》卷130“光绪七年五月己丑”条。

㉗㊿新疆档案馆：《清代新疆档案选辑》第83册，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33、189—190页。

㉘《清德宗实录》卷297“光绪十七年五月戊寅”条。

㉚[90]陈湛绮：《清代新疆地区涉外档案汇编》第2册，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2008年版，第694、786—787页。

㉛㉝厉声：《俄茶倒灌与〈议订俄商借道塔城伊犁运茶赴俄条约〉》，《新疆社会科学》1989年第1期。

㉟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档案馆：《新疆与俄苏商业贸易档案史料》，新疆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7页。

㊱㊴《议奏御史都庆麟奏甘茶引地被占请交督臣一手经理并停理藩院茶票一折极原奏录谕旨勘照由》（光绪三年七月二十三日），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藏档，编号：01-20-030-02-025。

㊶[87][88][93][98]新疆档案馆：《清代新疆档案选辑》第88册，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1、6、67、7、37页。

㊹《奏为直陈驿站粘贴印花肃邮政折》（乾隆二十八年七月十二日），《宫中档乾隆朝奏折》，档号：403015449。

㊽新疆档案馆：《清代新疆档案选辑》第75册，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353页。

[53]《咨报不准晋商潜用理藩票配带湖茶洒卖私销侵占甘司引地之处已咨行各处由》（光绪十三年四月二十一日），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藏档，编号：01-20-005-04-003。

[58][63]新疆档案馆：《清代新疆档案选辑》第81册，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59—60、43页。

[60]《奏为伊犁运销晋茶侵占甘商引地有碍课厘仍请严私销以畅官引而保利源恭陈事》（光绪二十九年五月二十七日），《宫中档光绪朝奏折》，编号：408009481。

[61]《奏为伊犁饷源支出拟请派员采运晋茶行销伊犁各城便民裕课以开利源而济饷需恭陈事》（光绪二十八年十一月十六日），《宫中档光绪朝奏折》，编号：408004105。

[64]《奏为俄商来往新疆贸易应遵查验不得行销中国土货事》（光绪八年一月四日），《军机处档折件》，编号：120979。

[67]《照复新疆巡抚禁止茶叶倒灌入境正是照约办理由》（光绪十五年三月二十五日），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藏档，编号：01-20-024-06-001。

[73]纪大椿、郭平梁原辑：《〈清实录〉新疆资料辑录》（八），新疆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4380页。

[74]《奏为伊塔茶务有限公司请改专归商办由》（宣统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军机处档折件》，编号：186800。

[75]《清德宗实录》卷563“光绪三十二年八月癸巳”条。

[78]《咨称晋茶贩私宜照章严禁如系俄茶倒灌应分別办理由》（光绪十四年四月二十七日），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藏档，编号：01-20-024-05-001。

[79]《俄商包庇晋茶及贩卖牲畜各节与约不符已饬镇迪道备文照会由》（光绪十四年十一月一日），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藏档，编号：01-20-024-05-002。

[92]新疆档案馆：《清代新疆档案选集》第82册，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137页。

[99][100][101]陈湛绮：《清代新疆地区涉外档案汇编》第6册，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2008年版，第2365、2369—2370、242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