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后疫情时代我国产业链动态安全性问题研究

2022-11-08曾宪奎

湖北社会科学 2022年8期
关键词:产业链竞争力安全性

曾宪奎

构建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是未来我国经济发展的重要战略构想,产业链安全作为其中重要内容,是未来我国经济发展的关键问题之一。产业链安全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国内产业链的完整性,即在部分环节实现对国外供给体系的替代,以防止在一些关键产业领域、核心产业环节领域受制于人,在国际政治环境不利的情况下对我国经济的健康可持续发展形成冲击。但是,在产业链安全问题上,还需要高度注重一点,即提升产业链安全性的核心在于不断增强产业发展的动态安全性,并在此进程中提高产业竞争力提升的协同性,并对脱离国际大循环、降低国际产业分工体系的融合度趋势保持高度警惕。特别是在当前阶段,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正在准备实施蚕食策略、局部脱钩策略、同盟封锁策略和区域排挤策略等四大战略,客观上对我国国际大循环的优化提升构成威胁,其中对我国的突出影响体现为有我国深度参与的国际产业分工体系正在表现出较强的“去中国化”趋势,随着新冠肺炎疫情的持续深入和俄乌冲突的爆发,这一趋势存在不断加速的倾向。在这种情况下,在提升我国产业链安全性过程中,应高度重视开放性,避免陷入单方面内向发展、脱离国际产业分工体系的局面,在长期内真正实现我国产业链安全性提升与长期发展质量提高的兼容。

一、后疫情时代国际经济环境变化对我国产业链体系优化提升的影响

面向新发展格局优化提升我国产业链体系,是提升我国产业链竞争力与增加产业链安全性的基础。最近几年来,特别是随着新冠肺炎疫情的持续以及俄罗斯乌克兰冲突的兴起,在后疫情时代,我国产业链优化提升的环境发生了显著变化,对我国产业链安全性强化与竞争力提升产生了复杂的影响。

国际经济环境的主要变化主要体现在,在诸多因素推动下,中美之间的经济摩擦由贸易摩擦、技术禁运等方式向产业链脱钩演变。中美之间的经济摩擦,是美国对中国实施遏制战略的反映,其目标便是要延缓或者防止中国在经济实力、综合国力及国际影响力等方面对美国的超越。从具体手段看,中美之间的贸易摩擦从特朗普时期的贸易摩擦、技术禁运等手段不断升级,产业链脱钩已经逐步成为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各国对我国进行经济压制的手段。这些手段对我国的影响也由制约未来发展倾向逐步向削弱已有竞争优势倾向转变:贸易摩擦和技术禁运更多地对未来经济发展、产业竞争力提升造成阻碍,而产业链脱钩则更多体现为削弱我国在产业国际竞争中已经取得的优势地位。整体来看,这一新的变化在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和俄罗斯乌克兰发生冲突后呈现不断加剧趋势,如果新冠肺炎疫情和俄罗斯乌克兰冲突持续下去,则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发达国家很可能会不断加速国际产业链的重新布局,而我国将成为最大的受害国,原由我国承担的许多产业环节可能会被其他国家替代,我国在国际产业分工体系比重将随之不断下降。

显然,后者对我国经济的影响更大。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在很大程度上与我国参与国际分工体系的深化进程同步,或者说,正是参与国际产业分工的不断深入,在很大程度上推动了我国经济发展,并最终形成目前的国际产业分工体系。据统计,1978 年我国进出口总额仅为355 亿元,到2021年则达到391009亿元,其中出口从1978年的167.7亿元增加至217348亿元。这就表明,我国经济体系由过去的封闭状态发展到高水平的开放状态,在产业分工方面体现为我国已经由浅到深地参与到国际产业分工体系,并在一些产业领域和部分产业环节特别是加工组装环节占据了显著优势,成为国际产业分工体系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这一状况,对我国当前的经济发展形成了利弊兼具的影响:一方面,我国深入融入国际产业分工体系,显著加大了西方国家发动经济摩擦的成本,并对其与中国脱钩的企图形成强力制约,即在缺乏有效替代中国承担产业环节的备选方案的情况下,短期内任何脱钩企图都会对自身利益构成损害,或者说,由于难以寻找“合格替代者”而很难进行彻底的脱钩。所谓的合格替代者,是指在生产能力、技术水平、产业配套体系等诸多方面能够完全替代中国厂商在国际产业分工体系所担任角色的其他国家的企业或者企业集群。之所以在短期内难以找到合格替代者,主要是因为在改革开放之后的40多年时间里,中国逐步发展出完整的产业体系,巨大的国内市场及国际市场支撑我国产业体系特别是制造业体系形成了巨大的规模经济优势。这一优势体现为两个方面:一是催生了产业分化,形成了完备而严密的产业集群体系,使得我国企业在多种中间产品供应方面具有独特的优势,这是大量其他国家特别是发展中国家当前时期不具备的优势;二是规模经济优势(这一优势主要是基于我国巨大的市场规模)也降低了产品平均成本,从而使我国在价格竞争力方面具有较强优势,这一点在中等技术水平的产业和产业环节表现得尤为显著。

另一方面,深层次融入国际产业分工体系,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对我国产业发展安全构成挑战,在国际政治经济环境发生剧烈变化时影响经济发展安全。深度融入国际产业分工体系,依照比较优势从事具有竞争力的产业和产业环节,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在其他产业和产业环节依赖于国外。从经济发展实践看,由于在改革开放初期我国在技术、资本等方面处于劣势,因此在国际产业分工中,我国的比较优势集中体现于劳动力成本较低,在劳动密集型产业及产业环节具有较强竞争力。虽然随着我国经济发展,生产要素和竞争力状况逐步发生变化,资本密集型、技术密集型产业和产业环节竞争力逐步提升,在国际产业分工体系中的地位也逐步发生变化,但是整体来说,我国在国际产业分工体系中整体依然处于产业链中间的低技术、低附加值环节,而产业链U型曲线两端的环节即研发和营销环节依然缺乏竞争力。同时,一国经济体系融入国际经济体系的程度越深,激烈的市场竞争往往驱使各个国家更倾向于固守自身比较优势,而难以在产业演化过程中实现企业竞争力、发展模式的转型。我国外向型企业具有较低的技术研发投入以及较高的污染性特征,便证明了这一点,即面向国际市场的企业对于依托技术创新进行转型的难度更高。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注重传统国际大循环模式的这一潜在缺点,便会造成我国相应产业在高端环节长期处于弱势,较难通过加大研发等方式提升企业竞争力水平。这其实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即“产业国际融入度高——更加倾向于依托劳动力成本低的比较优势——技术创新动力及能力不足——更加依赖国际产业分工”。在经济全球化整体进程推进良好的情况下,这一模式的弱点主要体现为附加值低,而在国际经济政治环境发生剧烈动荡情况下,这一模式面临的负面冲击则大得多,极端情况下,可能导致相关产业体系崩溃。

综上所述,在国际环境变化的情况下,我们要提高产业链的安全性就面临着兼顾防止在国际产业分工体系中被边缘化和提升产业链运行的安全性和可靠性两个方面的挑战。

二、动态安全性:我国产业链安全性的关键

按照习近平同志对新发展格局的论述,新发展格局国内大循环和国际大循环的辩证关系是“立足国内大循环,发挥比较优势,以国内大循环吸引全球资源要素”,“在激烈国际竞争中的强大竞争力、在全球资源配置中的强大推动力”。因此,我们追求的产业安全性,本身是一个动态安全性,即在强化国内大循环基本盘基础上,不断提升产业链的国际竞争力,在不断变化的国际竞争环境中实现产业链安全。如果我们不是这样理解产业链的安全性,而是将其理解为单方面强化国内大循环对国际大循环的替代,即便在规划中不排斥对国内国外两个市场两种资源的利用,但是在实践中也很容易变形为通过简单的国内市场与资源对国外市场与资源的替代。这样产生的结果便是,第一,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割裂国内与国际市场关系,片面强调自力更生,从而在无形中不断推动我国经济走向程度不断加深的封闭式发展模式;第二,对国际环境中不利的影响不再敏感,对于国际环境变动的解读过度乐观,从而丧失在机会窗口中抓住实现转型或者获得发展的机遇,从而在客观上放大国际环境不利变化对我国相关领域的冲击。例如,在现实中最可能出现的便是盲目乐观,其中表现最突出的便是高估我国产业发展实力,无视或者低估国际环境变化对我国产业发展的影响,甚至不顾实际地将外界环境的不利变化形成的威胁或者挑战解读为“有利的机遇”。毫无疑问,很多时候,如果我们在国际环境变化时注重利用自身优势采取针对性的措施,就能够充分利用环境变化对产业发展形成的倒逼机制,从而加速经济转型。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不利的环境变化都能够自动转化为“机遇”,一方面,许多不利的环境变化即便能够转化为有利因素,也需要付出诸多成本,短期经济发展会受到较大冲击;另一方面,不利的环境变化,需要我们积极采取措施应对,减缓或者扭转不利因素的冲击,降低其负面作用并努力提升其中蕴含的正面效果。这便意味着,我们必须对这些不利变化提前判断并做好相应预案,而不能在盲目乐观的情况下,听之任之。

在国际环境发生剧烈变动和我国同步强化国内大循环的情况下,如果不能对产业链安全性保持正确、全面了解,更容易使二者发生互动和相互强化,在客观上产生表面安全性提升而真实安全性降低的问题。国际环境的剧烈变化,在客观上要求我们必须要在强化国内大循环、提升完善产业链方面下功夫,以降低国际经济环境的变动可能对我国经济发展的冲击,做到有备无患。而在有发展“备份”的情况下,国内的相关部门可能会产生“国际大循环不重要”的观念甚至人为加速产业链脱离国际大循环的速度,即主动脱离国际产业分工体系。这样对国内经济长期发展形成极为不利的作用:首先,我国大量产业链的薄弱环节集中于关键核心技术领域(包括依托高科技的关键零部件等物化技术),这些领域在短期内较难实现真正有效的替换。因此,对这方面,我们需要在尽快建立相应的备用技术或者零部件供应体系并不断提高其技术水平的同时,尽量保持现有的技术及关键零部件供应渠道,以保证整个产业链的运行尽可能保持稳定,从而减少不必要的损失。随着时间的推移,备用体系的整体水平会逐渐提升,在合适时机逐步实现对国外体系的替代对我国经济整体发展最为有利。当然,在外部环境如技术禁运等对我国相应领域的产业造成全面致命性打击时,这时就必须启动备用体系,以便保持整个产业体系的正常运转,在这时候,技术水平的高低已经退居次要因素。但是,在没有达到这种地步的时候,我们要把握好“两手抓”的关系,即一手抓国内备用技术供应体系,一手抓现有产业链的竞争力和稳定发展,不能因为强调自力更生而不顾产业发展质量问题。

其次,提升产业链安全性的另外一个层面的问题便是要强化部分产业在市场上向国内转移。尽管目前出口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不断下降,国内市场对经济拉动作用显著提升,但是部分产品依然高度依赖国际市场,外向型经济依然是我国经济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虽然我们强调,国内外向型产品特别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其竞争力高度依赖于低成本,从而形成了“低成本—高(价格)国际竞争力—不注重技术创新并更加注重降低成本—更高(价格)国际竞争力与很低的利润率”的恶性循环,因此就某一企业或者某一产业环节来说,促进这些企业向国内市场转移,会促进这些企业转型升级。但是作为一个整体来说,外向型经济完全向国内市场转移,这不仅在短期内无法实现,还会因为弱化国际市场竞争力而丧失经济机会,而这很大程度上是不利于我国经济发展的,特别是这意味着我国就业机会的减少,不利于国内最终消费的提升,进而不利于国内经济发展。换个角度看,尽管国内市场需求在不考虑疫情影响情况下,在最近10年呈现加速提升趋势,但是外向型经济如果大幅向国内市场转移,国内市场恐怕很难消化这些突然增加的产品数量(由于这些产品之所以向国外销售在很大程度上便意味着国内市场无法消化这些产品),同时这些产品数量的激增会激化国内市场竞争,从而对整个市场秩序造成不利影响,反而不利于这些企业所在行业的转型升级。

因此,我们要提升产业链的安全性,必然是在深度参与国际大循环前提下的动态安全性。它主要强调两个方面:

一方面,产业链的安全性应在着眼国内大循环主体地位基础上,不断以科技创新能力的提升为支撑持续提高整体产业链的竞争力,并重点关注当前产业链中的薄弱环节和缺失环节。或者说,产业链的动态安全性必须着眼于保证我国产业发展在应对国际环境已经发生或者可能发生的变化对我国经济安全产生的潜在不利影响,这是产业链安全性的底线,但是这并不是我们提升产业链安全性的“上限”。正如习近平同志在论述新发展格局时提到的,“国内经济循环和国际经济循环的关系客观上早有调整的要求”,“构建新发展格局是把握主动权的先手棋,不是被迫之举和权宜之计。”产业链安全性作为构建新发展格局的战略性任务,即便在国际环境不发生变化的情况下,我们也会主动去完成,因为这是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要求。从产业链角度看,我们说的产业结构升级,便是要以科技能力的提升为依托,不断推动我国在国际产业分工体系中由位于U型产业曲线中间部分的加工组装环节向两端的高附加值、高科技和高知识含量的环节转移。

事实上,随着我国经济步入新常态,支撑高速增长的相应条件已经不可持续,如包括能源资源、各类矿产资源的消耗量不断提升,基于农村剩余劳动力无限供给的条件发生根本性改变,出口步入常态化低速增长趋势因而对增量产品的吸纳能力迅速降低,环境容量逼近极限等,都使“大进大出”、高度依赖各种投入要素投入以及污染排放较高的粗放型经济增长模式(对应的是高速增长阶段)难以为继。同时,另外一些条件的变化,使得我国经济正在加速向高质量发展方向转变,如技术创新能力不断提升、新增劳动力中高教育人口比重迅速提升等。这两方面情况的变动,在客观上推动我国经济必须要沿着高质量发展的方向演进,我国新发展格局的构建特别是国内大循环主体地位的强化便是在这样的趋势下展开的。从产业链角度看,这表现为我国产业将向过去不占优势的高附加值环节延伸,而这些环节正是我们需要强化的薄弱环节或者缺失环节。当前时期我们强调产业链的安全性提升就必须在遵循经济发展趋势基础上展开,按照较高要求(即通过强化且不断提升自身竞争力去促进安全性)而非较低要求(即简单以国内环节替代国际环节而不注重竞争力状况)去推动产业链安全性提升。

另一方面,我们产业链的动态安全性,并不意味着必然与国际大循环脱节。我们强调动态安全性,实质便是要在国内外经济环境发生变动的情况下,产业链能够一直保持较为安全的状态。动态安全性与竞争力不断提升内在逻辑一致,这是因为在竞争力无法保证的前提下,单方面强调安全性,很容易与国际经济技术环境相脱节而陷入低水平自我发展状态,在长期内往往陷入技术落后、产业竞争力差的局面,这样的局面虽然看似“安全性”很高,但是其实这样的安全性的实际价值较弱。这一点在我国改革开放初期表现得尤为显著,在经历了封闭状态发展了30年后,我国的产业体系虽然高度安全,但是整体技术水平、生产能力和竞争力等方面都明显滞后。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与国际经济技术环境保持较高互动的前提下,不断促进产业竞争力持续提高,产业链的安全性才能在长期内得到保证。这是因为,在保持国际经济技术联系和国际竞争压力的情况下,国内企业能够获得国际经济交流而产生的各种溢出效应(尽管在国际环境变化的情况下,这种溢出效应会比正常状态有所减少,但是不会完全没有),同时适度的竞争压力将迫使企业加速创新步伐。而在封闭状态下,由于存在保护主义壁垒,国内企业的竞争压力会大为降低,整体产业效率、技术创新动力都会因之降低,随着时间推移,国内外企业之间的竞争力差距将不断拉大。实际上,出口导向型经济之所以能够促进一国经济发展,原因便在于前者,而进口替代型经济往往竞争力弱,其原因则在于后者。因此,我们在提高产业链安全性时,不能盲目地以排除国际大循环为前提,而应该辩证看到自力更生和参与国际大循环的关系,在容纳国际大循环基础上展开。

在开放环境下提高产业链安全性,必须要注重利用“两种资源”和“两个市场”。其中,重点是要处理国际资源与国际市场的关系。例如,从国际资源角度看,我们提升产业链的安全性,一定要解决好能源、矿产资源的安全性问题。对于许多国内生产需要依赖进口的能源与矿产资源,尽管我们也可以通过提高勘探和开采能力,在一定限度内增加自给率,但是在短期内完全依赖自身彻底解决其供应问题是不现实的。针对这些产品,未来提高安全性的角度关键在于提升供应渠道的安全性,不断降低供应风险。在利用国际市场方面,应着重处理好外向型产业问题,特别是劳动密集型产业。这部分产业的特点是竞争力高度依赖于低成本,随着我国劳动力成本及其他各项要素成本的上升,其国际竞争力呈现下降趋势,部分企业已经开始向越南以及其他劳动力成本更加低廉的地区转移。对于这些产业,我们注重两点:第一,尽量保证这些产业或者产业环节留在国内。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之后,我国东南沿海的许多地区普遍实行了人为催化产业结构升级的“腾笼换鸟”政策,其目的在于充分提升发达地区特别是大城市的土地资源的利用效率,保留技术和资本密集型产业,而将部分低端产业转移到郊区或者不发达地区。理论上说,部分劳动密集型产业可以转移到中西部地区,通过产业转移缩小东西部地区的发展差距。但是,受限于种种因素,许多劳动密集型产业并未转移到中西部地区,许多企业向国外低劳动力成本地区转移。但是,作为一个区域发展落差大、农村劳动力依然数量众多的国家,将这些产业和产业环节留在国内,使其为我国经济发展服务最有利于我国经济发展。第二,我们应该采取措施提升这些产业竞争力而非无视甚至采取不利于这些产业发展的政策。在强调产业链安全性时,很容易产生一个错误想法,即认为这些产业不重要或者需要将这些产业的市场转向国内市场,正如前文所述,这种想法根本无助于增强我国产业安全性,反而具有很大的负面作用。对这些产业,应该采取措施持续提高其竞争力,并努力采取措施,为其发展营造良好的国内国际环境。

三、当前时期提升产业链安全性需要高度注重的几个问题

根据以上分析,结合当前我国经济建设的实际状况,当前时期提升产业链安全性需要注重如下几个问题:

一是关键环节和薄弱环节补强的区域统筹问题。当前阶段,关键环节和薄弱环节的补强问题是提升产业链安全性的核心工作,为了解决这一问题,不同地区提出了相应的解决方案,例如当前各地普遍采用的一个措施是实行链长制,即专门任命一个官员负责整个产业链的梳理,找出关键环节和薄弱环节,并采取针对性措施。这个在理论上精巧的设计制度,具有潜在的问题,必须要予以注意。例如,产业链本身是网状的,而非线状的,错综复杂的关系,增加了产业链精准识别的难度,强行的环节切割会产生关键环节和薄弱环节定位不精准、相应措施难以精准“治疗”的问题。

更为重要的是,各个地区补强产业链的薄弱环节和关键环节,很容易形成区域内的小循环,产生重复建设问题。一方面,从我国地区经济发展的实践情况看,GDP 竞赛、客观上存在的区域经济分割等问题,使得各个地区都存在独立发展本地区经济的意图。这是我国各个地区往往在“热点产业”(如战略性新兴产业)上一哄而上、重复建设突出、不同区域之间产业趋同问题严重的原因所在。在这种情况下,各个地区产业链薄弱环节补强,很容易演化为各个地区针对本地区产业链的薄弱环节或者缺失环节而展开的补强行动,使得本来在全国意义上并不薄弱也不需要补强的环节成为其强化的对象,最终加剧不同区域之间产业趋同的问题,产生投资效率低和产能过剩的问题。另一方面,各个地区即便是针对全国性产业链的薄弱环节和关键环节进行强化,在各个区域存在独立发展意愿的情况下,相关的投资也很容易发展成为一场各地同质化投资的竞赛,一些本来不具备发展条件的地区也会强行进行投资,这不仅会导致重复投资、投资效率低下的问题,还容易导致资源投向分散,进而产生低端环节重复建设而高端环节投资不足的问题。特别是在当前许多产业薄弱环节和关键环节补强的关键是关键核心技术,要切中这一肯綮,就必须要通过集中资源提高研发的效率,而过度分散的投资显然与此要求相悖。因此,产业链薄弱环节的补强必须要在全国范围内统筹。

二是产业链安全性提升过程中政府与市场关系问题。产业链安全性提升中需要解决的另外一个突出问题便是政府与市场关系的问题。发挥市场在资源分配中的决定性作用与更好地发挥政府作用是当前时期处理政府与市场关系的基本准则。鉴于产业链安全性制定的背景具有较强的应对外部环境变化的因素且缺乏足够的缓冲期,因而在一定程度上需要政府强化对经济的干预程度,以便在客观上推动产业链安全性迅速提高,在尽量短的时间内消除或者减少相关隐患。但是,这并不表明政府对经济的干预可以无限度扩张,因为政府干预程度的提高,在很大程度便意味着市场机制作用的减弱,二者之间相互促进只存在于政府没有做好应该做的范畴之内(如对市场主体的合理监管,相关经济法规的执行程度提高等),超出了这一范围,政府与市场之间便开始转向替代关系。过度强调政府对经济的主动干预,往往会产生过犹不及的效果,特别是地方政府为了完成产业链安全性的目标,在短期内难以见到实质性成效(特别是在关键核心技术环节的补强)的情况下,很可能会以简单替代性指标和短期内能够见到效果的短期性措施去推动相关工作。这样的结果很可能便是既无助于提高我国中长期的产业链的实质性安全,又会形成过度的资源扭曲,影响经济即期以及长期健康发展。其中,最突出的潜在问题则是部分地方政府可能会对产业链安全性产生误解,从而加速主动去国际化进程。

因此,在产业链安全性提升过程中,必须要处理好政府与市场的关系,提前弄清二者在产业链安全性提升中的作用发挥、相互影响以及彼此互动的内在逻辑,在此基础上,制定出相对清晰的界限,以达到强化二者之间的协调促进作用,而减少彼此之间的掣肘。除了需要对政府特别是地方政府干预经济的权限进行界定外,其出台的相关政策措施必须要与市场经济规律相结合,除非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尽量按照市场经济规律的要求去引导市场主体按照产业链安全性要求展开经济活动。

三是国际经济环境变化的动态应对问题。正如前文所述,当前时期国际政治经济环境与之前阶段相比发生了重大变化,集中体现在逆全球化趋势不断,而作为西方国家经济贸易重点针对对象的中国,面临的国际政治经济环境问题尤为复杂。但是,也应该看到,尽管逆全球化趋势在一定时期和一定范围内来势汹汹,但是正如习近平同志强调的“经济全球化是不可逆转的时代潮流”,从全球经济发展的整体趋势看,经济全球化依然具有很强的生命力,只是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经济全球化进程的波动性、曲折性显著提高。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要提高产业链安全性,一个重要任务就是要提高经济体系对国际环境的动态适应能力,将国际环境变动对我国经济安全的影响降至最低。这是因为:第一,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在脱离国际合作背景的前提下实现健康可持续发展。二战以来的国家经济发展规律表明,任何一个现代化的国家都不可能脱离国际经济合作,我们要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目标,也不能关起门来搞经济建设,封闭必然落后。第二,从生产要素供应看,许多要素的供应我们无法实现完全供给,如石油、铁矿石等自然资源,同时又很难找到充足的替代性资源,在这种情况下,其供应必然要长期依赖国外。第三,出口对经济的作用不可忽视。正如前文所述,尽管以进出口差额衡量的净出口对经济发展作用明显降低,但是出口本身对我国相关产业的发展至关重要。

四、相关政策建议

综上所述,本文对提升我国产业链安全性提出如下建议:

首先,制定产业链安全性战略体系,统一协调相关行动。提升产业链安全性是一项影响面广、涉及主体众多、相关因素相互交织的系统性问题,因此必须要在全面、综合考察各种因素和问题基础上,制定出覆盖全国范围的产业链安全战略。第一,要根据不同产业的自身特性、发展状况、技术水平及未来发展趋势等因素,对不同产业划定差异性的产业安全类别,在此基础上,制定具有较强针对性的产业安全政策。第二,由中央政府相关部门统筹管理各地区的产业链安全政策。产业链安全在本质上是国家层面上的问题,相关政策必须由中央层面进行统筹。应该在考虑各地发展优势与基础的前提下,在遵循市场经济规律基础上,统筹制定各地区产业安全政策,形成彼此配合、相互支持的协同效应,减少产业趋同与重复建设问题。第三,要对产业链安全相关政策设定界限,对各地区各部门的政策力度与涉及范围、持续时间等进行规定,以防止政策范围无限扩大,超出产业链安全的范畴,对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的完善形成干扰。第四,将产业链安全政策体系纳入我国产业发展乃至经济发展大战略体系中。不宜将产业链安全政策作为完全独立的政策,因为这很容易导致相关政策脱离产业发展的整体趋势,并在一定程度上促使政策过度化。应该站在产业发展和经济发展的整体视角,去制定产业链安全政策,使其成为产业发展政策和经济发展政策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只有这样,产业链政策才能真正着眼于动态安全性,而不是封闭的、静态的安全性。

其次,根据国际环境的变化,及时制定相应的对策,不断提升自身国际政治环境的适应能力。一方面,在短期内,我们必须要积极利用国际环境的复杂因素,通过寻求谈判、拓展更广泛合作范围等方式,降低国际政治经济环境的不稳定和破坏性因素,促进国内经济稳定发展。例如,对于我国高度依赖进口的资源、能源产品,我国必须要根据国际经济环境的变化与趋势,不断优化进口国的结构,促进进口国结构的多元化和进口渠道的可靠性。又如,对于美国等西方国家的对外经济政策变化,我国要不断提升谈判能力,在保证自身底线基础上,灵活地展开相关谈判,降低相关政策对我国经济发展的冲击。另一方面,从长期来看,我们应该站在更广阔视野内,积极强化国际大循环,并积极主导或者参与到国际经济合作的新框架中,努力提升自身在国际经济合作体系的影响力,促使相关规则体系向我国倾斜。应该说,这是实现我国产业安全性、产业竞争力、国际大循环等几个维度相互协同促进的根本性支撑。

最后,采取广泛措施,破除对于产业链安全性的狭义错误理解,对动态安全性的相关概念进行深入宣传。要真正解决好产业链动态安全性问题,形成统一、正确、全面的认识是前提。应该通过多方面渠道,积极宣传产业链动态安全的相关概念与理念,积极鼓励各地区和各部门在实际工作中落实产业链动态安全的相关要求,切实将相关要求落实到自身行动中。

猜你喜欢

产业链竞争力安全性
基于启停控制系统的整车安全性策略
长效胰岛素联合口服降糖药治疗2型糖尿病的疗效与安全性
含能材料热安全性研究进展
推进内蒙古产业链现代化的思路和举措
关于桥梁设计中的安全性与耐久性问题的几点思考
长三角人工智能产业链联盟成立
责任竞争力:企业可持续发展 的必选项
重庆将重点打造千万亩产业链基地
Apple Watch产业链上的企业
“北上广深”pk城市竞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