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女性主义视角探究扬剧《茶山女人》中女性人物塑造
2022-11-07陈诗瑶
陈诗瑶
《茶山女人》是由“曹禺戏剧文学奖”获得者陈明主笔,国家一级导演童薇薇导演,中国戏剧梅花奖得主龚莉莉、徐秀芳等一批国内知名扬剧表演艺术家主演的一部现代扬剧,荣获了第五届江苏省文华大奖。整部剧展现了一位名叫秀枝的茶山女人横跨半个多世纪命途多舛的一生,她的爱情与命运随着大时代的浪涛呈现出的曲折辗转,让不少观众为之动容。主人翁在民国时期,因来自社会各方的阻力,与心中的爱人韩松分离,随着时代的变迁,从民国到新中国,再到“文革”与改革开放,在大时代的背景下,秀枝与韩松的感情经历了多重变化,但是两位主角他们“忠诚”和“执着”的品格却始终如一。
《茶山女人》中秀枝与韩松之间,爱情的最大阻碍便是韩松的母亲。韩松的母亲并没有独立的人格和自觉的女性意识,反而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主动参与了男性社会对女性身份、地位的构建,将自己变成男权社会的代言。虽然是一位母亲、一个女士,但是在一个封建地主家庭中,即使父亲缺失了,韩松的母亲却顶替了父亲的位置,开始行使父权。韩松的母亲自幼生长在封建专制主义的土壤下,在这种文化氛围中,始终被束缚在传统文化对女性的桎梏中,惯性让自己一直处于顺从的地位。在父亲这一传统权力的行使者不存在以后,韩松的母亲成了这一整套封建大家长制度中的傀儡,以女性身份成为父权的代言人。
对于韩母而言,爱情的概念被基本无视,封建社会森严的等级制度是韩母首先需要维护的对象。韩母台词里说:“妈只知道一个堂堂东家少爷娶个下人丫头,我们韩氏家族丢不起这个人!再说了,你俩八字不合,天生相克。”前者是对封建专制的肯定,后一句则是对于这一语境下产生的文化表达认同。韩松的母亲在后面更是自作主张将秀枝许配给吴天,完全无视秀枝这一女性人物其个体的真实意愿,将秀枝这个茶山中的女孩,这个活生生的女人与“物”等同起来,由他人随意支配。
这一情节与张艺谋的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相似,韩松的母亲与一直不露面的老爷一样,是整个封建专制主义男权社会的代言人。韩母在听说秀枝怀孕以后说:“这肚里可是我们韩家的骨血啊!”她依然没有把秀枝看成一个人,而是一个可以给韩家传宗接代的工具,作为父权的代言人,女性忽视了自己的特性,认为自己不过是传宗接代的生育工具。其中深层含义是男性对女性的物化和女性的自我物化,女性认同了男性的观点,实现了规训。女性作为被物化的对象,是为主体而存在的客体。在男性的压迫下,女性沦为没有生命的“物”,她们失去了话语权,更加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在漫长的封建文化专制下,男性出于自身的喜好而营造一种依附于男性话语权的文化氛围。女性始终离不开贤妻良母的身份,抑或是其他贤良淑德的品格,而如果与之相对,便会被指责为淫荡等诸如此类不堪入目的话语。女性长时间经受这种文化氛围的渲染不由自主地接受了这些概念,并努力让自己更加符合大众舆论中的良好形象。
《茶山女人》中秀枝说:“少爷,你真的不见太太?人家会说你不孝的!”显然秀枝在意着别人评论的同时恪守着封建礼制。“我相信,少爷是做大事情的,得有人伺候。不,少爷……松哥,你是个做大事情的人,你身上的一根汗毛比秀枝的命都要金贵,千万不能因为我,再被丁保长截住了。”在这里,秀枝作为一个底层女性显然是把自己作为一个附属品存在的。在之后韩松的母亲托人给秀枝送假信以后,秀枝说:“也是啊,少爷是做大事的,秀枝只是个种茶的。既然这香袋物归原主,我又何必再牵肠挂肚、刨根寻底,认命吧!不要犯傻!”出于对自身认识,对封建专制主义下男性话语的认同,秀枝履行着自己作为一个女性被规训的行为,不争不吵,一切出格的事情都没有产生。在封建专制主义社会的性别秩序中,“女人”是一系列的固定角色,是没有资格进行出格举动的。
这是两千年封建专制主义男性话语权对于女性这一性别群体的广泛荼毒,秀枝本身是不幸的,她生长在这一文化语境里,但是《茶山女人》所表现的故事背景是风云变幻的二十世纪,而女性自我在过去的数千年里从来是在默默抗争的。
古往今来,女性形象似乎只是男性成长故事中的配角,只能阶段性或功能性地出没在男性主体舞台的不同场景之中。自王实甫的《西厢记》以来,女性的自我意识觉醒也逐渐登上文艺舞台,她们用各自的方式试图反抗男性话语权下的性别认同,在与男性的碰撞摩擦中,女性或丧失自我,或进行自我觉醒与抗争。在现代扬剧《茶山女人》中,秀枝成了叙事主角,但却是一个缺乏话语权的主角。在与韩松的母亲和规矩的斗争中,秀枝不断闪现出女性觉醒的意识,她如同崔莺莺一般对于自身爱情有了自我的渴望,“少爷俊秀又文雅,能写能画人人夸。每日为他把茶泡,茶诗入心伴年华。茶歌声中人长大,两心相系抽丝芽。”她对于阶级既有着敬畏之情,但也有着反抗之心,在爱情的鼓励之下,她无视了身份所带来的障碍,而勇敢跨越阶级,倾心于自己的爱情。“我明白,你心里只有韩松。可你听师兄一句劝,你们不是一路人。”“只有和你吴天,才是一路人?我和少爷……说了你也不懂……”在这一段里,秀枝对他人的评论置若罔闻,勇敢地想要反抗这个命运,以此来表达封建专制主义下这一套男性语境并不合理。秀枝在之后用拒绝与吴天同房的方式以此来对这场包办婚姻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在最后秀枝更是把韩松母亲送来的地契给撕毁,强烈地表现了她对这封建地主阶级这一套伪善手段的反抗。
现代扬剧《茶山女人》以一种女性视角切入故事,女性在戏曲中拥有了话语权,发出自己的声音,讲述属于女性自己的故事。在其中,导演与编剧采用以女性为主体的视角叙事,女性不再是被讲述的对象,而是集陈述与行为主体于一身,承担了叙述的功能,消解了男权中心话语对女性的遮蔽或曲解,站在女性的立场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展示了自己的生活状态和内心世界。
现代扬剧《茶山女人》展现了在封建专制主义下女性被物化,并进行着自我物化,并且把这种迫害延伸到了还具有一定自我意识的其他女性身上,尽管女性在其中有一定觉醒意识,也有一定的反抗行为,但这种反抗是未成熟的而又盲目的,最终酿成了悲剧。现代扬剧《茶山女人》带给我们的启示是,人物形象地塑造首先要符合时代背景,不能脱离其所生存的时代与家庭教育等背景,而凭空塑造出一位新女性出来,就像秀枝由于自身局限性,无法完全觉醒,斗争失败是必然的,这是符合时代背景的。其次在塑造觉醒女性人物形象的时候,不能完全按照男性精神面貌进行刻画,如同韩松的母亲代行了男性权利,但并不意味着韩松的母亲变成一位男性,女性自身有着其独特的思维与美,这需要以后的作者继续深入女性意识,进行高度刻画还原,可喜的是《茶山女人》在这方面已经走出了坚实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