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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与昼梦的关系①

2022-11-06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Freud

湖北美术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幻想英雄作家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

邵宏(译)| 广州美术学院

刘军(校)| 武汉大学

我们这些外行常常极想知道——就像那位向[意大利诗人]阿里奥斯托[Ariosto]提出这一问题的枢机主教[伊波利托・德斯特(Ippolito d’Este)]那样——那种奇怪的人,也就是诗人,是如何凭借自己的素材[material]而成为诗人的。是什么使他能用这种方式让我们记住他,使他能唤起我们自身已有而又曾自以为也许没有的情感呢?我们对这个问题的兴趣只是因这种情形而引起的:即如果我们问诗人本人,他们不对这一问题作解释,或至少是不能作出令人满意的解释。我们知道,即使对决定选择幻想性[imaginative]素材的那些因素具有极明确的见解,或是对组合这种素材的能力本质极有见解,也不会使我们理解作家;但即便如此也不大会减弱我们对这一问题的兴趣。

要是我们仅仅只在我们自身,或是在与我们相似的人们身上发现某种多少类似于写作幻想性作品的行为就好了!如果能这样的话,那么对这种行为的考察就会使我们有希望去多少见识一下幻想型作家的创造力。确实也有些希望能达到这一点—作家自己总是试图缩小他们同类与普通人之间的距离,他们经常向我们断言:每个人本质上都是诗人,所以说,只要世上还有一个人存在,诗人也就不会消亡。

我们无疑应当在儿童身上去寻找幻想性活动的那些最初痕迹。儿童最喜爱和最入迷的事就是游戏。也许我们可以说,每个儿童在游戏时的表现就像一位幻想型的作家,因为他创造出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或者更确切地说,他对自己世界里的所有事物作出重新的布置,并且是用一种令自己更为惬意的新方式来整理自己的世界。且不要错误地认为他没有严肃地对待自己的世界,恰恰相反,他非常严肃地对待自己的游戏,而且把好多情感都用在游戏上。与游戏相对的不是严肃的态度,而是现实。尽管儿童的游戏世界里有着丰富情感的[affective]欲力投入[cathexis, 弗氏用语:Libidobesetzung],但他完全能将自己的游戏世界与现实区分开来,他只是喜欢把现实世界中可触可视的物品引入到他幻想的对象与情形里。也正是与现实的这种联系才使儿童的“游戏”[play]有别于“昼梦”[day-dreaming]。

作家之所为也就如儿童游戏一样:他创造出一个自己对之十分严肃的幻想[phantasy]世界,亦即,他以极大的自觉感情[affect]投入到这一世界,同时又能明确地将之与现实区分开。语言便维持着儿童游戏与诗人创作之间的这种关联。这种关联认定某些类型的幻想性创造为“游戏”,这些类型的幻想性创造与可触物品和具有再现能力有关,而表现游戏的人就被称作“游戏的人”。不过,这个充满幻想的诗意世界所具有的虚幻性对文学技巧来说便具有十分重要的影响。因为许多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情可能毫无乐趣[pleasure],却能在游戏中给人带来快乐——许多本质上是悲伤的情感,也许会变成诗人作品里给予观众与听众快乐的源头。

还有就是有关现实与游戏之间的差别也需要深思,我们对这个问题会作详述。当儿童长大成人,很久也不再做游戏了,经过数十年以无比的严肃的态度试图理解生活现实之后,也许某天他会重新回到游戏与现实之间没有差别的心境之中。成年人会记得自己曾以何等程度的严肃而进入儿童游戏中,然后通过将其自称严肃的职业与他儿时的游戏作比较,他从而摆脱沉重的生活负担,得到那妙趣横生的极大快感。

当人们成年后便停止了游戏,还似乎要放弃他们从游戏中所获得的快感。但任何一个懂得人类精神生活的人都明白,几乎没有什么要比让人们放弃曾品尝过的快感更难的了。实际上我们根本不会放弃任何快感,我们只是用一种快感换取另一种快感而已。当我们似乎要放弃某种快感时,我们实际所做的只不过是接纳一个替代的快感。所以当人成年后并停止了游戏,他只是放弃了与真实物品的联系(如以板凳作木马)。他于是开始用创造幻想来代替游戏,他想入非非且创造出我们所称的昼梦。我相信,绝大部分人终身都在不时地创造幻想。这是一个长期为人们所忽略的事实,因此它的重要性也未受到理所当然的重视。

观察成人的幻想并没有像观察儿童的游戏那样容易。的确,孩子们单独玩耍或与其他孩子一道玩耍时会为了游戏在心里创造一个封闭的世界,但是儿童不会躲着成人玩耍,虽然他的游戏与成年人毫无关系。而另一方面,成年人却会因自己的昼梦而感到羞愧,而且不向他人讲述自己的昼梦,他像珍惜自己最私密的物品一样珍惜自己的昼梦,通常来说,他宁愿承认自己的所有不端行为也不愿说出自己的昼梦。由于这个原因,他也许会以为自己是唯一虚构这类幻想的人,而不知道其他所有的人也都对自己讲述着相同的虚构故事。昼梦是游戏的延续,然而,这两种行为的动因却包含一个极有说服力的理由,以说明游戏中的儿童与昼梦里的成人不同的行为[behaviour]。

儿童的游戏是由他们的愿望所决定的,这愿望实际上就是一个——长大成人,这是一个有助于“使儿童受教”的愿望。儿童总是在扮演大人,在游戏中他模仿自己所知的成人生活,这样一来他也没有理由去隐瞒这个愿望。对成年人来说却是另一回事,一方面,他知道他再也不能玩游戏或者做昼梦了,而必须要在现实世界里获得成功;另一方面,他有一些激发出幻想的愿望又不得不完全掩盖住,所以他会因自己幻想的幼稚和像是某种犯禁的事而感到羞愧。

假如它们被如此讳莫如深地掩盖起来,那人们就会问道,我们对人类创造幻想的习性又是如何了解得如此之多的呢?由于某一类型的一群人,被严厉的必然[Necessity]女神[阿南刻(Ananke)]而不是男神加诸了一项任务,就是要讲述他们痛苦的遭遇和愉快的经历。这群人是神经官能症患者[neurotics],别的不说,他们不得不向医生承认自己的幻想,他们求助于医生而希望通过精神治疗而得以康复。这是我们了解有关幻想的知识的最好来源,而且我们后来也找到充分的理由认为:病人告诉我们有关他们的任何事,我们也能从健康人那里听到。

让我们尽量了解一下昼梦的一些特征吧。首先我们可以说幸福的人从不出现幻想,只有对生活不满的人才会耽于幻想。未有得到满足的愿望正是幻想背后的驱动力,每一个互不相关的幻想都包含着对一个愿望的实现,并且美化了令人不满的现实生活。这些具有激励意义的愿望,根据创作者的性别、个性和环境而各有不同,这些愿望也可以分为两个主要的类别。这些愿望要么是能让创作者得意非凡的功名心[ambitious]类的,要么就是性欲[erotic]类的。在年轻女子身上,对性的渴望几乎无例外地对幻想起了决定性影响,因为她们的功名心大体暗含在她们对性的渴望中;在年轻男子身上,自我主义[egoistic]与功名心愿望,与他们对性的渴望同时很清晰地显露出来。但我们不会强调这两种愿望趋向之间的差别,我们要强调这么一个事实:这两种愿望趋向常常是共同形成的。在许多祭坛画里,捐赠者[donor]的肖像能在画面的某一角落见到[功名心愿望的表现];同样, 在大量的功名心昼梦里,我们也能在某个角落发现有个女子[性渴望的表现]。为了这个女子,昼梦者上演了自己所有的英勇事迹,且在她脚下展现出自己所有的辉煌成就。现在人们明白我们有着极为充分的理由去隐藏昼梦。的确,有教养的女子被认为极少显露对性的渴望,而年轻男子则不得不学会抑制自己孩童期放纵的氛围里所养成的自命不凡,以使自己在这个挤满了有着相似要求的他人社会里找到自己的合适位置。

我们不要以为,趋向幻想、想入非非或昼梦的这种推动力,其不同的产物都是固定不变或不可改变的。正相反,这些产物要使自己适应于对生活不断变化的看法[impressions],随着生活的无穷变化而改变,每一深刻的新看法都给它们留下人们称之的“邮戳印”[date-stamp]。幻想与时间的关系总的说来十分重要。人们可以说,幻想在同一瞬间里徘徊于时间的三个阶段——我们思维过程[ideation]的三阶段。心里的幻想活动与某种流行的看法相结合,又被眼前的某种事件而引起,这事件又曾经有能力激起强烈的欲望。幻想活动又从眼前的某种事件神游到记忆中早先的经历,这种经历通常又属于婴儿期,而这种愿望正是在婴儿期才得到满足。于是,幻想活动为自己创造出一种情境[situation],这情境注定在未来出现,它象征着愿望的满足——这就是昼梦或幻想。幻想此时具有两条记忆痕迹[traces],一条是产生幻想的场合,一条是某种对过去的记忆。可以说,这一愿望将过去、现在与将来这三个时间阶段串联起来。

有个很平常的例子也许可以有助于我把话说得更清楚一些。以一个失去父母的可怜小伙为例:有人给了他某位雇主的地址,让他在那里争取谋个差事。他在去的路上便开始了源于情境又适合情境的昼梦。其幻想的主要内容大概会是这样:他被雇用且让新雇主对自己很满意,还使自己成了生意上离不开的人,他被当作雇主的自家人,还娶了这家里可爱的女儿。然后他开始经营业务,先是作为合伙人,后又成为岳父的继承人。昼梦者以这种方式重新获得了愉快的孩童期里所有的人和物:遮风挡雨的房屋、慈爱的双亲和初时钟爱的那些人与物。人们可以从这个例子理解到,愿望如何利用某个当下事件而依据过去的模式以设计未来。

本可以就幻想多说几句话,但我会尽可能简略地提及某些特点。如果幻想变得过于丰富和过于鲜明,那么使得神经官能症或者精神失常[psychosis]发作的必要条件也就形成了,幻想也是我们的病人主诉记起发病症状的初步阶段。一个明确的次要研究领域[by-path]在这一点上分支而成为病理学[pathology]。

我不能不考虑幻想与做梦之间的关系。我们的夜[nocturnal]梦不过就是这类幻想,因为我们可以通过解释而讲清楚夜梦。语言,以其无比的智慧在很久以前通过把虚构的幻想创作命名为“昼梦”,从而判定了梦的自发[essential]本质。如果虽有这一提示而我们梦的含义通常还是费解,那就是因为这么一种情形:在夜里,我们感到害臊的愿望在我们脑子里也变得活跃起来,那些是我们不得不对自己隐瞒的愿望,因此在之前就被抑制住并被推回到无意识[unconscious]里。这种被抑制的愿望及其派生物,只有在它们几乎完全被掩盖后才能得以显现。当科学研究已经成功地对梦中的歪曲变形作出解释时,要认出夜梦与昼梦——那些人所皆知的幻想完全一样也是欲望的满足,这就不再是一件困难的事了。

关于昼梦就谈到这里,现在该谈谈诗人了!我们真敢把幻想型作家与“光天化日之下做梦的人”作比较,把作家的创作与昼梦作比较吗?此时,我们无疑得接受一种基本的差别:我们必须把袭用现成素材的诗人像往昔的史诗和悲剧创作者,与那些似乎是无意识中创作出个人素材的人加以区别。我们仅限于谈谈后者,也不挑选那些最为批评家所推崇的作家来作比较。我们将选择那些不那么自负的传奇、小说和故事的作者,他们的作品同样拥有极为广泛的男女读者群。这些作者的作品里有个极为明显的特征必定给我们每个人留下了印象:它们都有一位英雄是读者关注的中心,作者试图用各种可能的方式以赢得我们对英雄的同情,并把他置于特别的天命保护之下。如果英雄在某一章结尾时处于昏迷状态且多处受伤血流不止,那么我肯定会在下一章开头发现他正得到精心的照料并接近康复;如果第一卷的结尾是英雄在海上遇到暴风雨船只失事,那么我确定会知晓他在下一卷的开头便死里逃生——的确,要不然这故事就没法继续写下去了。我随着英雄经历他那些危险的奇遇时所具有的安全感,与真英雄跳进水里救溺水者,或者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时所具有的安全感完全一样。这正是成为英雄的感觉,有位最优秀的作者[安岑格鲁贝尔(Anzengruber)]曾绝佳地用一句名言说出这种感觉,“Es kann dir nix g’schehen!”[我万无一失]。不过在我看来,这种“刀枪不入”的重要特点,十分清晰地暴露出英雄的自我陛下[Нis Majesty the Ego],自我陛下才是所有昼梦以及所有小说里的英雄。

这种英雄与自我同一的关系还在这类自我中心[egocentric]小说的其他特点中得到暗示。当小说里的所有女人都无一例外地爱上这位英雄时,这几乎不可能视作对现实的描写,但它却很容易被理解为昼梦的一个基本构成要素。当故事里的其他人物被明确地划分为好人与坏人时,这种关系同样有效,而完全无视真实人类在个性方面所具有的各种变化:“好人”都是帮助英雄角色里自我的人,而“坏人”则都是英雄角色里自我的敌人和对手。

我们绝对不会认识不到,许多想象性的作品已经远离了原本幼稚的昼梦,但我禁不住推测到,就连最极端的变化也可以依据连续不断的系列转变而与昼梦这一原型有关联。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在许多所谓心理小说里,只有一个人物——还是那个英雄——是从内心描写的,作者住在英雄的心里而从外观来看待其他人物。心理小说一般来说很可能将其独特处归因于现代作家的一种倾向,即依据自我观察而把自我划分为许多构成自我的成分[component-egos],并通过这种方式使许多英雄的精神生活里相互矛盾的倾向拟人化。有某些小说也许可以被称作“中心偏离式”[excentric],这类小说似乎与典型的昼梦恰恰相反。在这类小说里,被介绍为英雄的那个人物是所有人中最不活跃的角色,他像个旁观者一样任凭其他人物的行动和遭难与自己擦肩而过。左拉[Zola]的许多后期小说就属于这个类别。但我必须说明的是,对那些并非作家和在许多事情上偏离所谓常态的人所作的心理分析表明:他们的昼梦里有着类似的变异,便是自我满足于旁观者的角色。

假如我们对幻想型作家与昼梦者所作的比较,以及对诗意作品与昼梦所作的比较都还有些价值,那么这种比较就须要以某种方式证明自己是富有成效的。那就让我们试试,譬如就以上提出的观点来考察作家们的作品,考察幻想与贯穿其间的愿望之间的关系,还要考察幻想与时间三阶段的关系,在这种考察的帮助下,让我们进而研究作者的生活经历与其作品之间的联系。迄今为止人们还不知道,哪些初步的观念才会形成处理这一问题的方法;更通常的是,这种关系一直被人们看作比其实际的意义要简单得多,但是从幻想中获得的洞察力引导我们去预想事件接下来的状况。某些给作家留下深刻印象的当下经历,会引致他回忆起更早的经历,而这些经历一般又都属于孩童时期,这些经历在他写作时又激起一种要在此时的作品里得以实现的愿望,其中近期事件与远期记忆的那些要素应该清晰可见。

不要为这个方法的复杂性而担忧,我个人预料这一方法在事实上会显示出自己过于严谨,但除此之外它也许还会包含接近那些关系所处真实状态的最初方式。我根据自己做过的一些尝试认为,这种探讨幻想性作品的方法不会是毫无成效的。不管是谁都不会忘记我们对作家孩童时期记忆的强调,这也许看似十分奇怪,而对孩童时期记忆的强调最终源于这么一种假设:幻想性创造就如昼梦一样,即是儿童游戏的延续和替代。

我们不能忘了还须提及另一类幻想性作品,这类作品应当被人们认作对现成素材的改造而不是无意识的创作。此时,作家也还保持着一定的独立性,这种独立性表现在对素材的选择和对已选素材的改变,由此表现出的独立性相当明显。就其本身来说,这类素材来自于民族的神话、传说与童话宝库。对民族心理学,这些产物所作的研究根本说不上完成,但似乎极有可能的是,例如神话就是整个民族的愿望与幻想——早期人类的古老梦想遭到歪曲的余迹。

人们会说,尽管作家出现在本文标题的前面,可我就作家的讨论远不如就幻想的讨论多。我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想通过指出我们知识的现有阶段来为自己辩解。我只能提出一些建议和令人感兴趣的核心问题,它们源于对幻想的研究且变得不止于幻想,而指向文学素材的选择问题。我们完全没有涉及到另一问题,也就是作家用什么方式获得我们心里因他们的作品而激起的情感反应。但我至少可以向人们指出一条途径,它从我们有关昼梦的讨论通向想象性作品作用于我们的感受这一问题。

我们曾经说过,昼梦者小心翼翼地不让他人知道自己的幻想,因为理性让他对这些幻想感到羞愧。我还得补充一句,即使昼梦者须要向我们讲述昼梦,他也不会因泄露昼梦而让我们感到丝毫的快感。这类幻想使我们反感,或者至少是令我们感到乏味。但是在一个有文学才能的人介绍自己的剧本时,或者讲述他自己的昼梦时,我们便感受到很可能来自许多源头的极大快感。作家何以做到这样,这是他内心深处的秘密,ars poetica[诗的艺术]本质在于技巧,我们的厌恶感就是被这种技巧所消弥的,厌恶感又无疑与每一个体与他人之间的隔阂有关。我们可以猜测这种技巧里用了两种办法。作家通过改变与伪装而弱化昼梦的自我主义特性,又通过在展示幻想时提供纯形式的、亦即审美的快感来贿赂我们。我们得到的这种快感愈来愈强烈,为的是释出源于我们心底的甚至更大的快感,愈来愈强烈的快感被称作“刺激增加”[incitement premium],或者从专业上讲叫做“前快感”[fore-pleasure]。我认为,我们从想象型作家的作品那里获得的所有审美快感都属于这种“前快感”类型,而真正的文学乐趣则来自我们内心紧张情绪的释出。也许导致这一结果的重要方面就在于作家使我们处于一个位置,我们在这个位置上能够欣赏我们的昼梦而不会丢面子或有羞愧感。在这一点上我们进入了一条通往新奇、有趣且复杂的研究路径,不过至少就目前来说,我们也该结束这次的讨论了。

① Sigmund Freud, Collected Papers, Vol. 4 ( article translated by I. F. Grant Duff) (New York: Basic Books),pp. 173-183 (complete). First published in Neue Revue,Vol. I, 1908; reprinted in Sammlung, Zweite Folge.

② Cf. Freud, Die Traumdeutung[梦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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