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特殊的简复调记谱:音乐写本“德国柏林国家图书馆第190 号”中《请告诉我们》新译
2022-11-05梁雪菲
梁雪菲
[内容提要]音乐写本“德国柏林国家图书馆第190 号”(Berlin Staatsbibliothek oct.germ.190)为15 世纪晚期的圣歌集,可能出自荷兰乌特勒支教区的安格尼斯修女院,其中包含一些简复调圣歌,其记谱形态特殊,与同时期的复调音乐相异,本文将以其中一首《请告诉我们》为例,通过流变分析、译谱版本比对,探寻该写本中此类简复调记谱存在的可能性及缘由。
“德国柏林国家图书馆第190 号”(Berlin Staatsbibliothek oct.germ.190,后简称“德190”)[2]该写本为羊皮纸材料,共186 正反页,尺寸为151x105mm,详情参见www.musicadevota.nl/berlin%20190.htm#Ovink.本文以荷兰学者依科·德·露斯(Ike de Loos)编辑并提供的(未发表)抄本和影印摹真本为考察对象。可能出自荷兰乌特勒支教区的一所修女院——安格尼斯修女院(Agnesklooster),该写本为15 世纪晚期的圣歌集,包含86 首拉丁文圣歌和106 首荷兰语圣歌,其中,80 首为单声部形式,66 首为有词无记谱,46 首为复调形式(42 首两声部,4首三声部)。46 首复调圣歌的风格基本上较为统一,呈现出音对音的简复调形态,部分记谱中有节奏提示。[3]英国早期音乐研究专家玛格丽特·本特(Margaret Bent)认为,无节奏提示的复调形式并不属于简复调风格,参见Margaret Bent.“The Definition of Simple Polyphony.Some Questions”[J].in Le Polifonie Primitive in Friuli E in Europa,p.33-42.Roma:Edizioni Torre D'orfeo,1989.从西方复调音乐的历史发展初步判断,其节奏记谱方式较为特殊,无法以当时流行的有量记谱体系或节奏模式来加以解读。无节奏提示的复调圣歌则由于音值模糊,需采取较为灵活的解读方式。
荷兰音乐写本研究学者依科·德·露斯[4]荷兰乌特勒支大学人文艺术研究中心研究员。(Ike de Loos)一直在对“德190”的全部内容进行再版的现代编译,编译工作的难点便是其节奏记谱,笔者在与其讨论相关音乐译谱问题时,她对于其中一首《请告诉我们》(Dic nobis per quam regulam)的节奏记谱提出了些许新的建议,由此引发笔者展开本选题的兴趣[1]本文曾在2009 荷兰乌特勒支“中世纪与文艺复兴音乐年会(Medieval-Renaissance Music Conference)”小组研讨和2016 年“中国福建西方音乐学会第五届年会”上宣读。。本文将通过对比《请告诉我们》已有的三版抄本(transcription),对各版的译谱方式进行解析,笔者尝试建立出新一版抄本,并进一步阐释“德190”中这类简复调记谱存在的可能性及缘由。
符合历史语境的现代编译是音乐写本[2]有关音乐写本(manuscript)的中译及相关释义,笔者已在另一篇文章中有详细论述,可参见梁雪菲.音乐写本个案研究:吕内,修道院档案馆,第31 号[J].乐府新声,2016(3):37-38.研究较为重要的工作环节之一,研究者需要对写本进行全面而细致的“近观”扫描,尽可能还原记录写本的原始信息,同时也要求研究者基于这些信息完成专业性历史判断,进而对解读与阐释历史“话题”提供重要依据。
一、《请告诉我们》的一般特征
《请告诉我们》为二声部复调,记录于“德190”第39 页正面[3]相关详情参见www.musicadevota.nl/inc.berlin190.htm.(第六部分第一首)。据露斯考证,《请告诉我们》的歌词文本与天使报喜节(Annunciation)有关。
第39 页正面上有较好的乐谱书写规划(见图1),六行乐谱布局规整,黑色四线谱带有c 谱号和以点代表的f 谱号,全曲占用四行半,两个声部虽连续记录,但通过着色的大写首字母则较易区分,上声部占两行半,下声部占两行,其余乐谱处仅记录歌词文本。
图1.
“德190”的46 首复调圣歌中,31 首有节奏提示,类型大致可划分三种(见表1):
1.附加节奏的哥特式记谱(Hufnagelschrift):哥特式纽姆上直接添加符干,见第5 页正、反面,第7 页正、反面,第8 页反面。
2.附加节奏的菱形记谱(Rhombic notation):菱形记谱上直接添加符干,见第11 页正面,第14 页正面,第24 页反面。
3.空心记谱(White notation):空心菱形和方形记谱,部分添加符干,见第13 页正面,第30 页正面,第32 页反面。
表1.德190 中带节奏提示的复调音乐[1]相关详情参见www.musicadevota.nl/inc.berlin190.htm.
《请告诉我们》属于其中的第二类,使用了三种音符:无符干的实心菱形音符,带符干的实心菱形音符和无符干的双实心菱形音符(见图1)。对比已有的三版抄本[2]三版抄本分别为:1.欧文科-沃特海姆版(J.M.L.Ovink-Wertheim.“De Latijnse meerstemmige liederen uit Berlijn 80190”[Z].Afstudeerscriptie Utrecht,1974);2.埃尔德斯和霍德版(Willem Elders and Marianne Hund(未发表),2006);3.露丝版(Ike de Loos.“Late Medieval Dutch song:sources,notations and contrafacts”[C],in B.E.A.Schmuhl I.V.m.U Omonsky (ed.).Niederländisches und deutschliches weltliches Lied zwischen 1480 und 1641.Michaelsteiner Konferenzberichte 72/1),2007:p.68.,对节奏提示的解读略有差异。三版均将全曲划分为规则的4 个乐句,每句由4 个小节组成,总体来看,这样的解读有其合理性,因为写本中在记谱的音符间有规律地出现了短小的纵线,以此提示乐句的划分。比对“布鲁塞尔421”(Brussels,Royal Library,IV 421)中第131 页反面《请告诉我们》的单声部版本可以发现(见图2),它与“德190”的复调版记谱方式基本一致,我们还不得而知哪一版出现更早,两版是否存在源生关系(如“德190”以“布鲁塞尔421”为基础声部,之后添加高声部),从“布鲁塞尔421”中清晰出现的类似小节线的痕迹可以判断,它与“德190”中出现的短纵线功能类似,但两版写本中第一乐句的划分有所不同,基本可以肯定,《请告诉我们》的乐句划分应为4 个乐句。三版抄本中对每个乐句的节奏解释则各不相同,下文将展开详述。
图2.
二、《请告诉我们》三版抄本的解析
针对简复调形式中的节奏记谱,本文特总结出三类节奏处理方式:1.记谱不明确的有量音乐;2.通过有量符号可推断出(相应)时值的音乐和允许运用其他可能性时值符号的有量音乐;3.不明确的节拍规则,使用不明确节奏记录的素歌符号。[1]Margaret Bent.“The Definition of Simple Polyphony.Some Questions”[J].in Le Polifonie Primitive in Friuli E in Europa,pp.33-42.Roma:Edizioni Torre D'orfeo,1989.这类复调音乐具有不够精确的节奏记谱,介乎于节奏记谱和无节奏记谱之间,对于这类“半节奏记谱”,做出最终的明确译谱较为困难。《请告诉我们》的三版抄本采用不同的节奏方案对应四种时值(见表2)。
表2.三版抄本的时值运用对比
欧文科-沃特海姆版运用近乎仿真本编辑(diplomatic edition)[1]写本研究中常用三类编辑版:影印本编辑(facsimile edition)、仿真本编辑(diplomatic edition)和评论式编辑(critical edition)。的译谱方案,时值较为简单(见例1)。短拍为四分音符,该原则几乎贯穿始终,除了五个音使用附点四分音符(上声部两个音在“ver-”和“-po-”处;下声部三个音在“ver-”和“doctor”处);次短拍为八分音符,但上声部有四个音使用了十六分音符(上声部“Dic”和“per”处);双短拍为二分音符,仅出现于结尾。例1中呈现出三拍子倾向[2]一级节拍划分为不完整(Tempus imperfect),二级节拍划分为完整(Prolatio major)。,该抄本的声部间不存在较多不协和音程,仅有三处出现四度和七度。
例1.欧文科-沃特海姆版抄本,1974
与欧文科-沃特海姆版相比,其它两版抄本的节奏处理更为灵活,他们采用评论式译谱。埃尔德斯和霍德版运用两拍子原则[3]一级节拍划分为不完整(Tempus imperfect),二级节拍划分为不完整(Prolatio minor)。(见例2)。短拍对应五种音符:二全音符、附点全音符、全音符、附点二分音符和二分音符;次短拍对应三种音符:附点二分音符、二分音符和四分音符;双短拍对应两种音符:二全音符和全音符。较为特殊的一处是在下声部“-bum”处有两个次短拍,它被看作一个独立的双次短拍,对应于一个四分音符。该抄本的节奏处理似乎与原写本出入较大,但整体的节奏原则较为统一,没有较为突兀的节奏运用,音乐进行基本平稳,韵律统一。声部间不协和音程较多,三处七度(“re-”,“doc-”,“-ta-”),两处四度(“-bum”,“for-”),一处九度(“hu-”),第一乐句和第二乐句终止处还加入伪音(ficta)处理。由此可见,此版抄本带有较多评论式编辑特点,不仅关注两声部间节奏与对位的关系,还对调式调性做出适时的判断,该版具有较多现代性意识。
例2.埃尔德斯和霍德版抄本,2006
露丝版与欧文科-沃特海姆版采用了相同的节奏原则,但其采用了更为复杂的音符时值(见例3)。短拍对应六种音符:附点四分音符、四分音符、附点八分音符、八分音符、附点四分音符加附点八分音符,和附点四分音符加四分音符;次短拍对应三种音符:八分音符、十六分音符和附点八分音符;双短拍对应三种音符:附点四分音符加四分音符,附点四分音符和附点四分音符加附点八分音符。该版也采用了埃尔德斯和霍德版的处理方式,将下声部“-bum”处两个次短拍看作一个单独的双次短拍,对应于一个四分音符。该版抄本处理了较好的声部关系,产生了最少的不协和音程,仅在第三乐句出现一个七度(“-ma-”)和一个四度(“for-”),也许考虑到保持良好对位关系的缘故,节奏处理则较为灵活。最后乐句的终止较为特殊,上声部节奏最为“生动”,与前两版差异较大,呈现出的风格特色与原写本不符,同时与全曲的整体风格也略显不符。综上,笔者基本同意露丝版的基本节奏原则,针对《请告诉他们》采取“简单”的译谱方式则更为合适。
例3.露丝版,2007[1]关于“Dic”,露丝提出三种方案,本文中笔者选择了她认为从对位和主导声部(voice leading)角度考虑最合理的方案,参见Ike de Loos.“Late Medieval Dutch song:sources,notations and contrafacts”[C],in B.E.A.Schmuhl i.V.m.U Omonsky (ed.).Niederländisches und deutschliches weltliches Lied zwischen 1480 und 1641.Michaelsteiner Konferenzberichte 72/1),2007:pp.68-69。
三、分析、比较及新版
以上文对三版抄本的解析为依据,笔者尝试建立新版的基本原则为:
1.四乐句结构,以短纵线提示乐句划分:Dic nobic/ per quam regulam/ verbum humanam formulam/ doctor suppositavit。
2.采用两拍子[1]由于记谱方式无法完全与有量记谱体系对应,笔者暂时采用一级节拍划分为完整(Tempus perfect),二级节拍划分为不完整(Prolatio minor)。,以吻合原则3 和5,每乐句分成两个小节。
3.运用最简单时值完成统一的节奏韵律,尽量吻合原写本状态(见表3)。[2]短拍为二分音符,考虑到节拍的规律性,运用十六个符点二分音符;次短拍为四分音符;双短拍为全音符,有两个符点全音符。
4.不使用伪音。
5.声部间产生尽可能少的不协和音。
表3.新版抄本的节奏时值
例4.笔者新版,2008
乐句1:1-2 小节(“Dic nobic”)
如露丝所论,第一乐句开头下声部(第1 小节)出现六个无符干短拍音符,节奏提示模糊[1]“下声部仅有无符干音符,这一乐句也仅有一种时值音符或书写员遗漏符干”,参见Ike de Loos.“Late Medieval Dutch song:sources,notations and contrafacts”[C],in B.E.A.Schmuhl i.V.m.U Omonsky (ed.).Niederländisches und deutschliches weltliches Lied zwischen 1480 und 1641.Michaelsteiner Konferenzberichte 72/1),2007:p.69,露丝同意后一种说法,它存在书写错误,并建立出三种译谱方案。,通过比对“德190”和“布鲁塞尔421”中相同处,似乎他们都使用了同时值音符,对应为统一节奏时值则较为恰当,欧文科-沃特海姆版采用了这样的方案,埃尔德斯和霍德版在音乐与歌词文本之间做出了不同解译,“nobis”出现得略早。新版中,笔者在第1 小节处完全依据原写本的节奏提示,第2 小节上声部做了些许长短时值的变形,由此达到较为合理的节拍韵律,下声部双短拍音符使用了延长时值的处理。
乐句2:3-4 小节(“per quam regulam”)
根据笔者所采用的节奏原则,两声部要保持较好的对位关系,但在乐句2 中新版有一处特殊的处理。在歌词文本上,前三版都做出同样的歌词音节布局,per quam/regulam,考虑到音乐的上下文,两分的词节较为合理(见例5),由此产生乐句2 的另一种译谱可能。参见原写本,“regulam”的音乐部分与第一乐句中“nobis”和第三乐句中“formulam”的音乐形态基本相似,由此判断,书写员(scribe)没有将下声部“per ”和“quam”抄于一行乐谱中的安排并不恰当。
例5.乐句2 的另一种译谱
乐句3:5-6 小节(“verbum humanam formu lam”)
在三版抄本中,乐句3 的声部间出现了最多的不协和音程,因此,不可避免在新版中笔者运用到两个四度和一个七度,处理方式接近露丝版,但她将下声部“-bum”的两个次短拍音符译为一个音符,避免了四度的产生,欧文科-沃特海姆版避免了一个七度。也许埃尔德斯和霍德版和露丝版针对两个次短拍音符都犯了一个错误,遗漏了一个c 音,由此产生了一个较为特殊的不协和音程——九度。
乐句4:7-9 小节(“doctor suppositavit”)
本乐句在节奏和对位处理上存在较大分歧,欧文科-沃特海姆版和埃尔德斯和霍德版的处理方式相同,在“suppositavit”处,上声部比下声部进入早,并出现一个七度。新版则采用露丝版方案,下声部先进入,因此并未产生不协和音程。当然,目前仍无法确定哪版更恰当,由于节奏提示过于模糊、灵活,原写本歌词文本的书写存在位置错误的可能,对这些信息还有待进一步判断。乐句4 中露丝版的声部处理更为合适。
四、“德190”中的复调风格
如何定义“风格”?《新格罗夫音乐与音乐家辞典》中罗伯特·帕斯考(Robert Pascall)的释义是,“风格是一种方式,是一种表达方式、陈述类型。对于美学家而言,风格关涉表象或现象,在音乐方面现象与本质从根本上是无法彻底区分的。对于历史学家而言,风格属于区分、辨别、归类的概念,具有一致的普遍特征,根据它们的相似性可将音乐进行适当归类。一种风格可看做其它多种风格的综合体,也可表示一种范畴或具有某特质的一系列群体,如‘单声风格’和‘半音风格’”[1]Robert Pascall.“Style”[Z],Grove Music Online ed.L.Macy (Accessed 20 June 2008),
“德190”中有25 首与《请告诉我们》相同特征的圣咏,它们都是两声部并带有节奏记谱(见表4)。
表4.德190 中带节奏提示的二声部复调音乐的基本特点
从音乐形态来看,可将它们归为三类风格:音节式(一音节对应一音符第5 页正面,第11 页正面,第14 页正面,第26 页反面,第29 页正面,第31 页正面,第41 页反面);纽姆式(一音节对应二到四音符,第5 页反面,第7 页正反面,第11 页反面,第13 页正面,第24 页反面,第30 页反面,第32 页反面,第34 页正面,第40页反面,第41 页正面,第42 页反面,第43 页反面,第44 页正面,第67 页反面)和花唱式(一音节对应多音符,第15 页反面)。整体来看,这些复调音乐展现出来的风格划分并不十分严格,纽姆式风格会带有音节式或花唱式风格,花唱式风格也会混合一些音节式风格。《请告诉我们》基本属于第二类——纽姆式风格,并混合些许花唱式风格。从风格的历时性发展来看,[1]较多学者,如里斯(G.Reese)、布科夫泽尔(M.F.Bukofzer)、布鲁姆(F.Blume)等,对西方音乐风格的历时性划分已基本达成共识,如古艺术、新艺术、文艺复兴、巴洛克等。参见Robert Pascall.“Style”[Z],Grove Music Online ed.L.Macy(Accessed 20 June 2008),
第15 页反面(Regi psallens hec contio)上,是一首较为典型的古风格,第斯康特高声部形式,下声部持续长时值,上声部为华丽的流动性旋律并带有节奏提示。另一首新风格作品在“德190”中较为醒目,在第30 页正面(Digne colat ecclesia),它使用空心音符的有量记谱,有明确的拍号(半圆带点),体系化节奏节拍符号的出现是新风格的典型特征。此外,大部分圣咏没有严格遵循古风格或新风格,但均出现复杂和多样变化的节奏提示,由此来看,属于第三种混风格。如第30 页反面(Benedicamus devotis mentibus)是花唱式风格,以黑色菱形音符记谱,虽然有清晰可辨的节奏提示,包括符干、小节线,但全曲的整体节拍属于自由式,两声部同时呈现华丽旋律,类似第斯康特风格。与之类似,《请告诉我们》同样具有不明确的节奏特质。
这些带有混风格的圣咏由于没有统一一致性节奏原则,似乎可以初步推断,这种形态仍是口头传播传统的结果所致,记谱并不能代表实际音乐本身,表演中可能需以这些记谱符号为依据进行半即兴式处理。“真实”的音乐需要表演者将记谱和实际表演经验及记忆相结合才能完成,“德190”中的复调风格在当时可能是动态变化的,风格特征无法提供出更多的译谱线索,因此,建立符合历史语境的抄本存在较大难度。
结语
在大部分西方音乐通史文献中,认为15 至16 世纪是复调音乐发展的黄金时期,许多音乐家采用各种技术创作出谓之“高级”艺术音乐的复调作品,从杜费(Guillaume Dufay,1400-1474)到拉絮斯(Orlande de Lassus,1532-1594)等音乐家的音乐风格成为代表性主流,涌现出各种复调音乐类型并在整个欧洲传播开来。复调音乐,尤其是声乐复调音乐(宗教性和世俗性),无论从技术还是风格上都有了高度发展。“高级”复调风格不仅是当时众多职业音乐家显现其艺术水平的试金石,还成为学术理论的论述焦点,从维特里(Philippe de Vitry,1291-1361)的《新艺术》(Ars Nova)至廷克托里斯(Johannes Tinctoris,1435-1511)的《对位艺术》(Liber de arte contrapuncti)都在关注复调音乐的新发展。而与此同时,自9 世纪以来产生的如奥尔加农(organum)形式的简单复调作为一种传统音乐形态,虽然逐渐在时代舞台上不再占有优势地位,但其传统风格所表现出的功能与价值仍在延续,简单、原始而略显“过时”的复调风格表现是复杂而炫技的“高级”复调风格所无法替代的。基于此,可尝试解读“德190”中这类“过时”复调风格存在的缘由,我们可将问题置于社会、文化和历史维度中考量。
“德190”的复调风格与中世纪晚期的宗教环境有关,14 至15 世纪的低地国家较为强调内省式自我修行的信仰态度,音乐发展受其影响也产生一定变化。过于浮躁的复调音乐和带伴奏的音乐都不被提倡,甚至禁止,如传统修道院或半修道院生活中需要尽可能排除外界的干扰,音乐也转变为古老的或更为传统性的风格,这一方面符合其宗教的要求,同时这类简单风格的音乐更易于掌握和学习。因此,总览“德190”中的所有圣歌,单声歌曲的数量大大多于复调音乐,复调音乐中也仅以二声部为主。另外,我们仍需考虑其他因素,如换词歌。自12 世纪以来,换词歌形式在单声音乐和复调音乐中都较为流行,较多地使用流行已久的音调便于对音乐和歌词的记忆和掌握,某种程度上,换词歌是对这些“过时”风格的完美诠释之一。
另外,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风格表现与写本源出有较密切联系。美国学者库尔特·凡·费舍尔(Kurt von Fischer)曾论述到14 世纪意大利宗教音乐中高级艺术音乐与简单风格之间的区别问题,音乐“风格的不同与社会和教育环境有关,因此将其划分为专为传统修道院和教会使用的音乐类型,和为文化中心那些专业性音乐训练而用的音乐类型”[1]Robert Pascall.“Style”[Z],Grove Music Online ed.L.Macy (Accessed 20 June 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