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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游融合语境下游戏化电影城市的空间想象研究

2022-11-05马潇婧

电影新作 2022年5期
关键词:空间游戏

马潇婧

城市场景在诸多电子游戏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作为空间实践的产物,城市大多由可识别的、标签化的元素组成,并最终形成城市符号”。游戏通过数字技术、视觉调度、游戏机制等手法对这些城市符号进行拆解和重组,最终形成了独特的游戏城市空间。玩家必须在游戏营造的具有空间感的城市场景中行动,那么城市场景有时候甚至就是游戏故事的本身。尤其是在以PRG(角色扮演)类型为代表的电子游戏中,强调玩家操控主要角色完成“英雄成长”和“城市历险”的任务,城市场景的空间架构和环境设计则显得尤为重要。它不能再仅作为故事发生的地点,而必须在多元城市符号的凸显中,强化了叙事功能。所以,对于城市场景的想象展现即来源于现实生活的经验又注入了创作者的丰富想象,力图呈现独特的城市空间。“城市既是一个景观,一片经济空间,一种人口密度,也是一个生活中心或劳动中心,也可能是一种气氛,一种特征或者一个灵魂。”城市场景与空间架构成为游戏设计的重心。亨利·詹金斯曾说过:“游戏设计师不是简单地讲述故事;他们设计各种世界并雕琢其空间。”这可以帮助玩家更好地带入现实经验而沉浸在游戏中,“玩家通过操作角色称为游戏内的行为者的同时,也保持着观察者的身份”。因此,在完成游戏既定任务的同时,玩家还能在观察和体验中感受到场景空间的传播信息,同时承载了诸多意义。

在影游融合的语境下,“电影越来越像游戏,游戏越来越像电影”。广义游戏化电影类型即游改电影、游戏影像风格电影、游戏机制电影随之产生,比如《寂静岭》(2006)、《源代码》(2011)、《雪国列车》(2013)、《明日边缘》(2014)、《头号玩家》(2018)、《失控玩家》(2021)等都是典型的代表作品。原作游戏或游戏影像风格的场景空间在被这些电影画面转译的过程中呈现了两种变化:一方面,电影的影像空间创造不仅强化了游戏场景空间的沉浸感和临场感,而且使观众从对游戏场景空间的单纯操控与观看变为了多种视觉与情感的交叠,“观众不再被动地屈从于影像中那不可逆转的时间流中,而是在看与读之间变化:一边沉浸于观看一边热衷于操控,两者处于一种相互交叠的状态”,来丰富空间意指,进而推动更深层次的共鸣和思考。另一方面,在游戏化电影的城市空间建构中,更趋向于呈现为奇观化的密闭空间或拼贴式的城市景观。这源于游戏化电影创作需要从游戏和电影两个层面重新架构电影空间的形式和内涵,而城市作为电影叙事的空间载体必须承载叙事的功能,因此电影城市空间的创作在带有现实城市的经验化特征之外,必然带有数字技术创造的陌生化特征和游戏呈现的虚拟化特征,以达到“游戏化”的奇观视觉效果,达到双重空间特性来完成其叙事的功能。

由此可见,城市元素在游戏化电影中占了较大的比重,“电影其实具备一种‘城市性’属性”。游戏化电影的影像空间布局是否具有更强的意指性?没错,游戏化电影或是通过空间造型、场景隐喻来承载故事风格底蕴或是借助特殊场景和环境设计推动人物成长。据此,游戏化电影的影像空间展现更为具象化,具有叙事性和经验性的特点。游戏世界可以在电影中被重新琢磨,观众借助人物的视角对场景空间进行解读。这种城市空间的建构创造,不仅能够承载更多的文化内涵和未来想象,而且具有深层次的社会意蕴,重新定义了电影空间的文化表达。

图1.电影《寂静岭》剧照

一、密闭空间:末日情境与内心困境

2 0世纪以来,由于人类社会生活的复杂化和科技发展的前瞻性,城市中所承载的“现代文明”多样性成为影像表现的主要探索方向。正如先民时代把生产力低下和环境多样性的“无掌控感”聚焦于生存焦虑一样,“人类赤裸裸地来到世界,他们赤手空拳,穴居野外,饿吃野果草根,渴饮山泉雨水。他们既无猛兽的獠牙利齿,也没有鸟翅、蛇毒这些自然恩赐的特殊本领”。虽然现代文明降低了人类生存的风险概率,但源于数字科技对现代城市发展的多面影响的思考,延伸出了对未知未来的生存焦虑和技术发展的悲观意识,人们开始担忧现代文明无法承载人类未来的生存。通过打破现代城市生存的局限,开始对外部世界的无休止的探索,更优异的生存环境和体验成为人类潜意识中的永恒追求。因此,借助一定的方式将文明在“末日”的恐惧中传播下去是人类的一种愿景和期盼,也成为人类能够在生存和精神层面客服焦虑的依托。这种现象在21世纪以来的电影和游戏创作中呈现的更为明显,在故事中建构“末日情境”——如《后天》(2004)、《末日危途》(2009)、《2012》(2009)等——和采用“末世叙事”——如《生化危机》系列、《寂静岭》系列等以期在角色的行动表征下表达对生存焦虑和文明断代的深度思考成为一种创作导向。这也由此引发了创作者与观众的共同思考,“文明的发展程度越高,传播动机就越强烈”。从生存层面来看,如何在作品中通过理性对待“未知”未来与“末日”威胁并生存下去成为相关作品表达的内容;从精神层面来看,将人类文明传播与传承下去成为人类摆脱死亡焦虑和生存困境的一剂良药。正源于此,创作者们开始在作品中提早构架末日情境以预习或者演练如何在末日空间中生存以传播和发展人类的文明火种。显而易见,这便是当代电影通过营造“末日情境”来强调传播文明重要性的原因之一,这种情节铺设和空间架构方式也成为电影叙事创作的惯用手段之一。

游戏化电影由于视觉呈现、叙事策略和主观带入的优势,能够在影像呈现中“无限拉近了灾难和人的生存之间的体验的距离”,所以通过建构带有“末日情境”空间特质的城市场景来实现大众对末日生存的体验成为一种独特表征。“如果明天就将是《启示录》(Apocalypse)中的世界终结,你会做些什么?”显然,这种终极性的问题借助人类在影像空间中的直接体验来回答则显得更为直接。因此,未来城市在游戏化影片中常被描绘成破败、压缩的状态,甚至通过密闭空间来取代城市建筑成为人类的生存空间,“原本的社会和空间秩序发生了剧烈变化,人造环境日益侵占了原有的自然景观,彼此隔离的、碎片化的狭小空间逐渐增多”。人类生存空间的密闭、隔离、去自然景观化成为游戏化电影“末日情境”的重要叙事母题,并由此展开情节冲突和空间叙事,营造特殊的电影美学感受以触发观众的情感应激,成为人们对未来城市生存焦虑和文明传播困境的一种银幕再现。

密闭空间的建构成为末日城市中的一种特殊环境,空间与外界处于一种隔离的状态,封闭阴暗的氛围与末日渲染的背景遥相呼应,时间与空间被彻底割裂,只剩下焦虑、未知的人们在寻找新的出路。视听语言的运用营造了一种特殊的独立封闭的场域环境,“影像上呈现给观众的封闭空间,当观众接收到这一空间信息的时候,视听语言内的密闭空间就建构了起来。是人物内心世界的外化,是对于旁杂事物的净化”。由此可见,密闭空间既指向了外在的生存空间,也包含了人物内心生成的特殊精神空间。密闭空间借助数字技术、镜头语言和场面调度等配合,在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同时增加了场景情境的危机感和紧迫性,人物无法全身而退的突破这一环境从而加强其隔离性。因此,人物身处其中往往遭遇人性的考验,不但情绪和性格得到集中的体现,而且推动了隐喻性的主题凸显。

一方面,通过对游戏化电影作品的分析,可以发现外在密闭空间的建构往往出于两方面的考虑,第一是在科技过度进化与技术蔓延后导致的末日危机中展现人类的强烈生存欲望与本能。虽然一定程度上狭小密闭的空间应该呈现出人类对科技的限制,“人是科学的主人而不是科学的奴隶。人们在里面是安全的,是可以控制科技力量的”。但事实上,密闭空间不仅并不安全反而增强了游戏化电影的“游戏”特征的展现,使得人物必须通过对“未知”的危机的恐惧作为行动的动机,而实现对密闭空间的“探索”,以寻找生存的“突破口”来完成活下来的任务。比如《异次元杀阵》系列影片中,就是将人类的生存空间由城市场景转为局限在狭小密闭的密室中,通过密室与密室的不断连接来展现人类试图在未知空间中不断探索破除机关而生存下来的欲望行动。第二是通过密闭空间的视觉表意来为观众提供一种怜悯和恐惧的共情,使得他们更易于带入空间情境的体验当中以实现对末日焦虑的认同。“电影空间的视觉表意是第一位的,不论你想在电影中表现什么,首先必须找到一种能够体现自己创作意图的视觉图景及空间形态。如果没有一种能够与电影的叙事主题相对应的视觉化的表意空间,影片的任何意义都无法表述。”正是源于人物所处的场景空间,让观众能够认同电影的叙事主题,来完成对末日或后末世时代生存秩序与方式的思考。比如电影《雪国列车》中,人类的生存空间由未来都市转为密闭与半密闭组合而成的火车。影片借助限制性的镜头视角,向观众展现了列车的空间布局,包括住所、监狱、军营、商店、学校、美容院、游泳池、夜店、食品储存室、隔离室等。可见这一系列的场景建构正如现实生活中真实的城市空间布局一样,为观众提供了真实感,从而实现对电影主题表达的思考和认同。

显然,出于对末日情境中人类生存焦虑和欲望的本能展现,密闭空间既要借助视觉呈现、空间架构和情节铺排来满足电影叙事的需要,也要通过自身的空间特性来实现观众的共情体验。由此,密闭空间一般需要具备三种特性来完成其功能。第一,隔离性决定了其视觉效果和情节架构中的密闭特点。“独立封闭的场域空间在很大程度上隔离性体现在与外面世界的隔离,信息闭塞、无法沟通。整个密闭空间基本处于隔离状态。”比如影片《雪国列车》中就借助列车这一半密闭与密闭组合空间来隔离人类与外界世界的接触。影片以末日后时代作为故事背景,未来人类为了应对温室效应向太空发射了冷冻剂,然而冷冻剂的失败反而导致了极端寒冷的天气。人类由此陷入了极寒的末日中并因此死去,少部分活下来的人类通过买票的方式登上了密闭而又由永动机牵动的列车当中,车厢虽然节节相连却承载了不同阶层的乘客。人类如果离开列车则完全无法在外界生存,因此列车对于人类来说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被密闭在列车空间中成为人类应对末日的唯一方式,也是能够延续生命和文明的唯一选择。但是,通过车厢门的出入又使得每一个车厢成了半密闭的空间且呈现了一种不完全的隔离性特点,人物可以借助车厢门进入另外的车厢之中,来帮助电影情节发展的推动和整体空间的展现。影片通过设置主人公在不同车厢的进入来推进场景空间的变化,并向观众展现这些空间中的乘客所面临的生存现状,不断行进的列车正是人类社会的缩影。同时,又通过火车通过隧道的方式,利用隧道中的黑暗场景让主人公通过火把战术来带领大家驱散黑暗并展示火车的整体空间。隔离性在视觉效果上突显了空间的密闭特性,又通过打破隔离性来展现密闭空间,并以全景的方式来实现社会生存空间的隐喻表达;第二,危机性完善了主要人物的塑造,强化了人物终将破除危机寻找末日新生的可能性,突出了电影的“游戏化”特征。“狭小密闭的空间是时代的缩影,空间中人物的争斗代表着当时的社会矛盾,最后取得胜利的一方就代表那个时代最需要的英雄人物与最终的主宰。”影片《雪国列车》中主人公柯蒂斯作为末日后时代的底层人民的革命首领必须带领人类在有限的密闭空间当中一路奋斗而到达车头,这种一路披荆斩棘过关斩将正如游戏过关升级一样。这不仅将情节矛盾集中,并且在人物解决矛盾冲突的过程中强化了人物的成长和对整个密闭空间秘密的揭开。柯蒂斯作为底层车厢的代表,必须通过追求自由的行动来化解密闭空间的危机,即通过不断打破密闭空间去寻找更开阔的生存空间。只有当人类打破了自身构建的末日情境才能面对一个更加自由的生存空间。影片也在结尾处通过柯蒂斯炸毁列车的行为来解决密闭空间的危机性,并同时呈现了代表人类新生的少女和男孩走出列车的画面,来展现通过打破密闭以走向新生的更广阔的空间,从而来缓解人类经历末日后的生存焦虑。

图2.电影《雪国列车》剧照

另一方面,密闭空间改变了空间的属性,将整个宇宙的中心引向了人的内心世界,创造了由人的内心世界所幻化而成的内在密闭空间,将具有原罪的人封闭其中,从而形成一种内心的末日情境。这种设计充满了“他人即地狱”的困境感。《空间的诗学》中曾提到:“关闭的小箱子总比大开的小箱子里面的东西多。检验使形象死亡。想象永远比体验更广阔的。”密闭的空间就如同关闭的小箱子一样,试图走进参与其中的人的内心世界,挖掘潜藏在他们内心深处的真相,或自我救赎或自我放逐。比如改编自同名电脑游戏的电影《寂静岭》中的主要场景空间就是典型的通过人物阿莱莎内心的怨恨、困境、对爱和光明的渴望、道德束缚等多种交错的情感而形成的内在密闭空间,部分负有原罪的人被困在这一内在空间中,实现了一种特殊的末日情境。内在密闭空间存在于寂静岭这一笼罩在迷雾和碳灰的破败的城市小镇中,形成了不同时空维度的城市小镇黑暗化的另一面。经过阿莱莎的允许外人才能真正进入密闭世界当中,而进入密闭世界当中的人也无法真正的离开这里,这就形成了与外界隔离的密闭性,而处在这个世界当中的人也时刻面临着丧失生命的末日危机。“没有人是孤立隔绝想到城市的。他对城市的想象通过了一个感觉之屏。这个感觉之屏来自他所继承的文化,并染上个人经验的色彩。”所以内在密闭空间具有和寂静岭相同的城市小镇空间架构,却因为阿莱莎的个人经验为其赋有了更加隔离化、经验化的心理重构。

影片中阿莱莎因为私生女的身份而被小镇居民唾弃,最终被以姨妈为首的邪教组织宣称魔鬼附体而强制进行了火刑。全身都被烧毁的她只能躺在床上,在极度的愤恨与怨念中她生发出了一个善良的自己和一个恶魔的自己。善良的自己可以自由穿梭于外在的现实世界,而恶魔的自己则将所有曾经加害于她的人困在了密闭的心理世界当中。女主角罗斯因为收养了“并付出了善良而伟大的母爱也被带入到了密闭空间中,以填补阿莱莎未曾得到的母爱。影片又将内在密闭空间伪现实和末日两个空间,并借助空袭警报来提醒空间的转换。伪现实的内在密闭空间与现实生活中的寂静岭城市小镇在场景空间建构上并无区别,而末日内在密闭空间则为寂静岭城市小镇披上了黑暗、破败、腐烂的外衣。但无论是伪现实还是末日空间都是封闭在阿莱莎的心理世界当中,一旦进入其中便再也无法离开。影片借助了三种方式来逐步揭开内在密闭空间的全貌和故事主要悬念。第一是通过女主角罗斯寻找女儿的主线剧情来引导角色一步步进入寂静岭的内在密闭空间,并逐渐揭开寂静岭与阿莱莎的秘密。封闭于内在密闭空间的小镇居民都曾经残忍的参与了谋害阿莱莎,所以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了深刻的原罪,也注定了他们必将遭受末日的拷问,密闭的空间使他们与现实世界隔离,只能被限制在其中不断地遭受着伪现实与末日的交织折磨,并时刻经受着死亡的威胁。主角虽然作为一个变量进入其中,不但没有打破密闭性,而被同样封闭在了其中。第二是通过颜色的区别来强调密闭空间的特征。影片在展现现实世界时均采用了暖色,而内在密闭空间则使用灰色为主色调来表现伪现实空间,并以黑色为主色调来表现末日空间。第三是通过场景的对比来表现内在密闭空间的特征,包括女主角所处的密闭空间中的厕所和来寻找她的丈夫所处的现实世界的厕所和女主角带着养女萨拉回到密闭空间中的家和丈夫所在现实世界的家中。现实世界和密闭空间之间可以互相感知却无法接触,丈夫能够闻到妻子的香水味是能够感知妻子的身躯,却根本看不到。这两次强烈的空间对比加重了观众对于密闭世界的隔离性和危机感的认同,也让密闭空间产生于人内心的怨恨更为突出。

由此可见,内在密闭空间与外在密闭空间具有同样的隔离性和危机性特征,主角以游戏角色的视觉进入密闭的空间当中去完成各自的任务。观众则在主角的行动中限制性的观看了空间的概貌,明确了空间所呈现的意象的内在隐喻,最终认同影片所传递的主题内涵。但颇为不同的是,外在密闭空间强调对空间秩序的打破以化解末日危机,内在密闭空间则更需要战胜内心的困境以实现新生。游戏化电影的城市空间建构融入了未来人类发展的哲学思考,在“末日情境”的叙事母题下勾勒出未来城市的想象图景。现实城市空间成为模糊的记忆经验,数字技术、镜头语言和场面调度的共同利用将城市场景以被压缩、替代、隐喻化的形式展现,实现了对人类生存危机和内心焦虑的描写,开拓了游戏化电影的空间表达。

二、奇观空间:诗意景观与数字重组

美国学者道格拉斯·凯尔纳(Douglas Kellner)曾说:“长期以来,电影都是奇观的滋生地。”电影通过数字技术手段将城市场景作为重要的视觉“奇观”,打造出基于真实经验与数字生成的幻觉营构与虚拟沉浸并行的“奇观空间”,在达到间离效果的同时又让大众在超现实主义呈现中实现对视觉经验的回归。而游戏化电影正是通过对一系列城市符号的选取和组合建构出独特的城市空间,游戏世界不以逼真再现嵌入,而是通过数字生成的方式实现对现实空间的重构,呈现出奇观的效果。这既能推动空间叙事功能的完成,又能满足观众的视觉审美期待。游戏化电影对城市符号的多元呈现,并不强调观众的沉浸体验,而是通过奇观化对叙事空间的重构,使其成为一种观念和隐喻的表征。城市空间也“被赋予特定的人文与政治内涵,成为了具有文化表征意义的空间”。在展开空间叙事的同时,实现对现代、未来城市发展的思考与担忧的叙事表达。然而如何能够借助“奇观化”实现这种文化表达,并与现实城市空间相联系以强化其主题内涵?“作为空间实践的产物,城市大多由可识别的、标签化的元素组成,并最终形成城市符号,这些符号也进一步成为阅读与理解城市的‘文本’。”因此创作者借助带有强烈文化内涵、地域特色的建筑、景观等符号元素的建构与重组,即观众则通过阅读和理解这些符号元素以唤起自身的经验记忆来实现认同与共情。由此,奇观城市空间作为影像元素才真正实现了其文化表达的功能。

纵观近年经典游戏化电影中的城市空间,比如《古墓丽影》系列的柬埔寨吴哥窟、西伯利亚万影窟、废土风城市;《勇敢者游戏》系列的都市与丛林元素并存的现实城市;《安德的游戏》中的太空奇观;《生化危机》系列中的破败、末日之城;《头号玩家》中的虚拟游戏“绿洲”空间等,都通过数字技术手段打造了具有强烈视觉冲击的“奇观”,充斥着多元、复杂、组合化的符号元素,表达了丰富的文化意蕴和情感隐喻。

可见,游戏化电影的奇观空间主要呈现了三种特点:第一是填充自然景观为代表的城市奇观,通过自然化景观生成呈现出诗意性特征。它以贴近现实生活城市的逼真再现和幻觉营造为基础,又在原有空间中融入丰富的自然元素符号和带有强烈隐喻性的镜头语言来打破观众的视觉惯性,建构出一种“自然之城”的特殊奇观图景,表达了城市奇观对现代科技的隔离与消解。比如电影《古墓丽影:生命之匙》以潘多拉宝盒作为驱动行动力的道具,来串联起形成了不同空间之间的风景展现,着重展现场景空间的自然风光特色,突出城市原始自然形态的乡野风光。《古墓丽影:源起之战》则直接以废土风和丛林风为主要风格的荒野岛屿作为主要叙事空间,弱化了现代都市和传统地标的科技感和传统性,反而强调了自然、丛林和乡村的原始特性,以期消解现代工业飞速发展所带来的生态坍塌的后果。“自然空间(natures pace)已经无可挽回地消逝了……自然现在已经被贬低为社会的生产力在其上操弄的物质了。”正是通过这种原始“自然化”城市景观的回归和大量填充,反映了大众潜意识中寻找现代社会矛盾和都市生存困境的解决方式,期望回归到诗意的自然生活。

第二是重构人文景观为代表的奇观空间,通过场景还原和机关设置呈现出游戏化特征。它以大众的历史文化记忆为基础,建构出“文化之城”的空间图景,展现了人类内在精神生命延续的追求。比如电影《古墓丽影》的第一部中,主角劳拉需要在以柬埔寨的吴哥窟和西伯利亚的万影窟为主的奇观空间中穿梭行动完成寻宝任务。吴哥窟和万影窟作为传统文化地标,蕴含丰富的历史文化意蕴,并能够唤起大众的对于城市、地区、文化的深层记忆,“人是什么?我们的心脑, 我们的身体, 还有我们所有的记忆”。记忆是人的生命的重要组成部分,只有通过场景空间去唤醒深埋在大众生命中的文化记忆,才能帮助他们找到生命的真正意义,回归到真正的精神家园。所以,电影以现实世界与游戏世界的双向嵌入为基础,运用神殿外在的树根缠绕和内在场景空间的符号、壁画、石柱等建筑元素来增加空间的复杂性。通过长廊的连接与断连来增加场景空间的多样性,以使角色能够在行动中呈现其游戏性。这些符号元素与角色行动的空间带有强烈的人文色彩,共同构建了既熟悉又陌生的神殿建筑,以期贴合现实经验的同时又能创造新的记忆面向未来,以延续人的生命历程。又如电影《波斯王子:时之刃》中将主要的场景设置在具有强烈异域风情的波斯王国,城市的建筑、布局、材质等都具有强烈的古波斯风格,并通过壁画装饰来还原游戏场景。影片是在摩洛哥取景,通过搭景的方式来共同完成影片的场景呈现,包括圣地古城和大漠雪山等。异域风土元素和民族符号的强烈印记不仅强化了视觉的奇观性,而且通过游戏古城的还原延续了居住在其中人的记忆。整个空间隐喻了大众回归生命本真,将城市空间与人的生命链接共同融入未来的现代城市文明之中。

第三是数字生成与末世废墟勾勒出的矛盾对立奇观空间,建构出“未来之城”,通过展现的视觉奇观与生存焦虑,呈现出虚拟性特征。比如电影《头号玩家》中通过多种符号元素、游戏彩蛋和数字技术的结合建构了虚拟游戏空间“绿洲”,镜头画面采用主观视角和第三视角结合的方式将色彩炫彩、视觉冲击力强的虚拟空间呈现出来。同时,影片将现实城市与虚拟空间做了极强的对比,在开场片段便采用了主人公索德穿过哥伦布的破旧城镇来到废车堆中间的虚拟平台的情节,通过镜头让观众看到荒芜的城镇;人们居住的地方则由集装箱堆积而成,狭小的生存空间和局促的城市布局无不令人感觉紧张与不安,无不展现了“城市化地区在发展过程中失控与蔓延的现象。”正源于现实的不尽如人意,人们才会转向虚拟世界中的虚拟城市空间。在视觉呈现和色彩基调的对照中,现实都市与虚拟游戏空间都形成了相互对应,“(文化工业)越是能够成功地凭借技术制造出与现实课题想象的复制品,它就越能使人轻易相信外部世界只是电影所展现世界的简单延伸……现实生活不再可能与电影相互区别”。然而虚拟游戏空间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人们的欲望与想象,也一定程度上粉碎了现实生活。影片仍然将生存的重点从数字重构的虚拟都市拉回现实生活。最终凭借着主角的虚拟化身引爆的炸弹,所有人又重新来到了真实的荒漠。这也象征着并不是现实的荒漠使得人们趋向于创造一个完美的虚拟世界,而是人们沉浸于一个虚拟的梦幻之中却荒废了生存的现实空间。

图3.电影《头号玩家》剧照

一方面,影片运用数字重构的视觉奇观指向了未来城市的构想。只要通过佩戴VR眼镜便可以进入一个富有各种数字化、智能化城市元素的虚拟游戏空间中,并且逐渐模糊了现实与游戏的界限。“通过对已存在的历史和现实进行重新组合和编码,游戏空间成为具有主题性的现实世界的‘分形’。”人类通过佩戴各种相关设备就可以在游戏中享受到现实生活身体经验所带来的超幻觉感受,并且通过玩家在游戏中担任劳工等角色,与现实生活中的社会秩序、阶级层次相联系。影片的游戏空间通过高科技元素与游戏画面的交叉转译中,不断解读着城市空间的全新样貌。人物通过化身既可以在虚拟城市中追求自己的梦想,也可以完全放纵自己体验现实中不能拥有的生活。这种以智能数字科技、机器、变身等多种元素共同赋予的城市也以奇观化方式对现实城市进行了解构。虚拟游戏城市虽然参照了现实城市维度来强化真实感,观众可以随着影片的镜头看到赛场、图书馆、餐厅、广场等地标建筑,但并不以逼真再现为特点。人物化身可以实现在游戏空间营造的幻觉世界任意行动、扮演任意角色,突出了游戏化的虚拟性特点。在这种设计中我们可以看到这类影片对后人类时代生存的探索与想象,通过更隐蔽的技术呈现,人类、技术与空间之间的相互交集则会更加的频繁。

另一方面,影片“以影像的方式图解科技权力过度集中”。所带来的城市发展和人类生存的悲观后果,高科技手段的过度蔓延勾勒出了现代城市的生存环境的矛盾对立体,电子技术营构的高科技景观与阴沉隐蔽的地底街区形成了共存体。均质化的电子科技设备与笼罩在阴暗中无处不在的信息技术网络,使大众产生了一种焦虑和未知的恐惧。因此,以现实城市为原型的虚构城市,成为探讨科技伦理与生命延续关系的主要场所。城市被各种奇观建筑、街道、场所充斥,地上空间光鲜亮丽、科技发达却又与大众的现实生活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对比。隐藏在地底的如研究中心、实验室等造成科技满溢悲观后果的典型代表,最终导致城市走向破败,形成一种“未来废墟”。比如电影《生化危机》()中以加拿大多伦多为原型塑造的虚构城市——浣熊市,这是承载多部系列游戏的主要叙事空间。浣熊市原本是一个三面环山仅一面通向外界的荒芜边陲小镇,在保护伞公司的投资建设下成为一个现代高科技城市。城市近一半居民都是保护伞公司的员工,区域被划分为住宅区、商业区、高科技健康区和位于市中心北部和东部的郊区。与正常高科技现代都市不同的是,隐藏在这些科技支撑的现代城市街区背后的是黑暗无序的实验室。保护伞公司在浣熊市地下建立了蜂巢(Hive)巨大研究中心,地上为掩盖实验室入口的市郊阿克雷山区的洋馆,通过一条电气铁路连接到实验室。有序的城市生活与地底无序的疯狂实验将浣熊市变为了一个变化之地,它在地形、位置和空间架构方面都更加具有隐秘性和隔离性,这也决定了它在庞大网络信息技术支撑下的异化闭塞。“城市召唤着我们心中潜藏的梦想,城市不仅是一个地方,也是一个‘变化之地’。”对于生活在浣熊市的人来说这里既是一个充满着变化的城市,又是公司企业的私有基地,正是独有性和变化性造成了这个城市最终的毁灭。由于携带T病毒的老鼠污染了当地的自来水,病毒迅速感染了绝大多数的市民,浣熊市从一座高科技的梦想之城瞬间变为废墟之城,生还人数不足3%。《生化危机:终章》()中在僵尸围城“浣熊市”中又架构了各式奇异的空间形态,比如崩塌的高楼大厦、僵尸无处不在的荒原、蜂巢大型地下装置等,无不体现着一种奇观的效果。主角最后再次回到浣熊市的保护伞公司以寻找病毒解药拯救全人类。可见,浣熊市既是病毒源起之地,是人类欲望、罪恶、梦想的源起之地、是病毒毁灭的末日之地,同时也是重生之地。浣熊市是在创作者对人类生存的一种焦虑表达中建构起来,是对城市重大灾难的全新一种解读。浣熊市的建构与高科技虚拟城市、朋克末日城市、反乌托邦禁闭城市等不同。它隐喻了一种科技集权、欲望膨胀之后的毁灭,含有大众对未来城市发展的一种恐惧和焦虑。

据此,游戏化电影通过数字技术生成、镜头语言组合、现实逼真再现等多种方式的组合呈现出一种视觉奇观效果,创造了一种诗意化、游戏化和虚拟化的“奇观空间”。它帮助电影在实现空间叙事功能的基础之上,向大众传递多重文化意蕴和情感隐喻。试图通过诗意回归、历史记忆、数字重构等方式将多重符号元素进行重组,实现将城市空间与人的生命链接共同融入未来的现代城市文明之中。

结语

随着数字技术的飞速发展,影游融合逐渐成为当下电影创作的共识。游戏化电影作为其中的重要类型,在对未来城市图景建构和大众生存焦虑表达中,试图通过将现实城市、数字生成、游戏场景相结合的方式建构其城市空间,以引发大众对生命发展和科技伦理的思考。其中主要呈现了“密闭空间”和“奇观空间”两种特殊形式,不仅表达了创作者对城市样貌的多种想象,而且在空间叙事中实现了叙事空间的隐喻和象征意义,勾勒出了未来城市的全新图景:“延续着共性的视觉图谱,不断宣示着关乎未来社会的预言。”城市内部不同的架构、形态、位置、风情、符号元素等表现了丰富的内在意蕴,体现了人类当下生存的挣扎与焦虑。由此,游戏化电影中城市空间存在的意义也得到了进一步的阐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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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同2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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