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维动画故事情节与画面表现的适配性研究

黄思嘉 贵州商学院

从动画的发展过程看，在动画创作领域，内容的重要性无可比拟，优秀的故事内容与画面表现会自然而然地吸引观众与市场，而空有画面、无内容的作品会被市场抛弃。技术的飞速发展使得动画行业自身的制作技术水平不断进步，画面变得愈发精美，在高超的制作水平处理下，即使内容稍有欠缺，也不乏夸赞之声，这一点在三维动画中表现得更为明显，例如，2021 年引起热议的动画电影《白蛇2：青蛇劫起》《雄狮少年》，内容与形式看似对立，实则相互依存，要想表现内容，就必须依靠某种形式，而形式表现呈现后又必然包含某种内容，但两者在结合时，双方的配比与权重时常让人难以把握，故而关于此类主题的探讨经久不衰。

一、故事情节是动画作品呈现的基点

动画是一种影视艺术，拥有艺术具有的种种特性，在动画中故事情节往往是其艺术内容呈现的基点，作品要表达的内涵也需要通过恰当情节的安排体现。故事与人物是故事情节的呈现者，二者相辅相成，共同呈现作品的寓意，动画作品的主题寓意是否能够良好呈现，也取决于故事是否精彩、是否令人深思、人物塑造是否恰当。故事情节的产生与发展能否顺利与人物密不可分，人物与故事是相互推进的。在动画中，故事由人物创造，而人物则由故事塑造，过去的故事与经历塑造了人物的性格与形象，在动画的故事中，故事是相互影响的，由人物做出选择，由人物开拓剧情。好的故事会天然地吸引观众，好的人物塑造也会影响观众的观看倾向，而内涵能否呈现也多取决于二者的匹配度，也与良好的画面形式表现息息相关。动画作品表现的内涵是否得以良好呈现，也取决于故事情节是否精彩、是否令人深思、人物塑造是否恰当。

作为艺术创作的一种，动画作品同样包含艺术作品的种种内在要求，在艺术创作中，画面通常是作品内涵的外在表现，其表达的内容是作品的灵魂，故事情节作为内容的一种，在二维动画的创作中，故事情节与画面表现是相互依存、互相作用的。剧情、人物的动作与故事的内涵是创作者思想、欲望与情绪的宣泄，影像艺术的最大特点是将一个普通的故事讲述出富有意义的思想，优秀的动画作品往往能让人产生共鸣，创作者将自身对生活的感悟以艺术的方式传递给观者，这也是动画存在的本质。

动画的内容是什么，试图告诉观众什么，创作者的价值观、对现实的认识和情感是什么，观众会通过故事情节与画面表现的相互配合而产生理解。当情节、人物性格等呈现在观众面前时，必然会表现出某种画面，画面表现的适配程度也决定了情节安排是否合理、顺畅，人物性格是否合适、不突兀，这些信息都需要通过画面呈现给观众，从而由观众评判，这些通过故事情节和画面呈现而出的也是观众看到的动画场景。所以，故事情节是画面表现的灵魂，而画面表现是故事情节的承载物，二者共同呈现作品的内涵。

二、相互配合的故事情节与画面表现

（一）以《少女☆歌剧星光评论》为例

动画《少女☆歌剧星光评论》以少女与舞台为题材，以成长为内涵，将音乐舞台剧的表现形式融入画面表现中，用意象化的画面将日本舞台剧文化的残酷之处展现给观众。动画的故事以剧中剧“星光”为引，采用顺序与倒叙穿插的方式展开剧情，讲述了九位少女通过地下剧场的选拔，为获得舞台中心位而不断争斗的故事。

动画采用了与迪士尼的系列作品有异曲同工之妙的类似舞台剧的画面表现，所以在剧情中的武戏部分会穿插文戏台词以及大量的以唱代说的方式，这对辅助观众理解角色十分有效。以动画第三话“骄傲与傲慢”部分剧情为例，在赢得两场对决后，在第三场对决中的第一句台词“我应该也可以看到”直接反映出角色自身未意识到的态度问题，仅两次的胜利便认为自己面对一直顶尖的对手便能轻松取胜，所有人都在争夺仅此一位的舞台中心，固执地认为能够两个人一起是对他人努力的亵渎，过度的自信就会成为傲慢，故而，另一位角色回应“你又献出了什么？”；此时的画面表现也十分有趣，由于在动画设定中舞台属于更闪耀的一方，所以场景中装饰灯火颜色的转变也象征着舞台主场的转换，当火焰的颜色变成属于骄傲一方的代表色开始，傲慢就已处于劣势；而后的场景里，被聚光灯照射着站在塔顶的骄傲与塔底暗处的傲慢形成了强烈对比，画面通过明暗的对比暗示舞台的主场归属，而后画面切换塔顶的人可以轻易地走下来，但塔底的人却永远无法爬到塔顶；诸如此类剧情呈现的画面映射出现实里拥有自己骄傲的人，会贯彻自我到最后，而傲慢的人永远无法获得成功。该动画作品中的意象转场与暗示颇有考量，以舞台映射现实，例如，剧中剧“星光”中阻挡主人公弗洛拉和克莱尔的激昂、傲慢、逃避、嫉妒、咒缚和绝望六位女神，映射当下社会人们对梦想的激昂与被执着的束缚，自信过度的傲慢与对他人的嫉妒，对失败的逃避与绝望，是对现实的缩影进行照应。

在二维动画中，剧情与画面配合的场景能展现功能性与隐喻性，功能性和隐喻性同时关联故事情节和画面表现，在交代时空关系、营造整体的氛围和情绪、刻画角色等方面都有体现，在不突出的视觉象征上，通过场景氛围的衬托深化影片主题和文化内涵。这里以终幕的两个场景为例，第一个场景是列车穿过电闪雷鸣的云雾驶向东京塔的场景，在暴风中摇曳的巨大T 型装置、破损飞落的聚光灯反射出角色内心的动摇，却依旧义无反顾地向仿佛吞噬万物云窟前行，这也映射出即使迷茫仍要前行的含义；第二个场景是主人公与过去告别的场景，这是笔者十分喜欢的场景，在背景音乐“你即是我，我即是你，过去就是未来，未来即是现在”中，幼年的主人公将象征着舞台燃料的番茄放到成人的主人公手上，笑着挥手告别，随后大火将主人公从幼年到成年的所有场景以及包含着约定的信封一瞬燃尽，如同歌词“燃烧吧，燃烧吧，燃烧殆尽，然后走向下一个舞台”，主人公也终不再留念过去，列车冲出云层，创作者以此告诉观众，过去不应成为枷锁，而是未来的燃料，接受过去的一切才能迈向未来；这两段的画面在表现处理上可以说是恰如其分，故事以恰当的画面展现，将成长的主题与内涵表现得淋漓尽致。如果更换画面的表现方式，暴风中的列车换成徒步行走的人，删去燃烧过去仅是挥手告别结尾，那么，画面冲击力会大幅减弱，导致影响观感。画面制作表现流畅，配乐与画面贴合程度恰当，配色合理使得该动画的画面表现力较强，从这部作品中可以看出，即使是精美的形式表现，也不能缺少良好的内容，因为没有内容的形式不是好的形式。

（二）以《罗小黑战记》为例

《罗小黑战记》以人与妖的共存与对立为题，将成长、做自己作为核心，探讨人与自然、与自己如何相处，同时对善恶进行了讨论，世界不是非善即恶，而是立场不同、价值观不同，看似很大的主题也诉说着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学会做人，学会做自己。

动画电影开篇以翠绿林间到人类破坏树木为起始，紧接着树木倒塌、山崩地裂，主人公跌落深坑一转到了城市阴暗小巷的垃圾袋上，世外桃源与破坏的紧张氛围形成反差。这一部分的剧情主要讲述了人与妖对立的原因，以及主人公出现在人类世界的结果。森林的靓丽色彩、草木与鸟鸣、天空与代表万物有灵的白色意象，以一种梦幻、斑斓的色彩意象塑造美丽祥和的氛围。而后的垃圾堆、城市的阴暗角落、空无一人的田间、山石上凝望夜空，画面里大量使用暗色与森林的明亮形成对比，推动剧情由轻快转为压抑，而故事背景也自然而然地交待给了观众。无论是场景的转换、衔接，还是对自然的隐喻，在电影表现时并没有刻意呈现，而是顺其自然的出现，让观众在观看的过程中有水到渠成的感受。另外，在主要角色相关剧情中也有着看似随意、实则暗藏玄机的剧情，例如，剧中最后前往的“龙游会馆”，主人公一行在到达半浮空在海面上的中国古代建筑时，看到或坐或站或盘旋着的龙、鸟与各类妖怪，妖怪间轻松的交谈，妖怪与人类的友好问候，在天水交融之中仿佛一切都没有界限，同时引导观众思考人与妖、人与自然是否能和谐共处。故事的剧情与画面结合在一起，为观众呈现一个生动的、完整的世界。

值得一提的是，作为同样在有前作剧集动画的原创动画作品《罗小黑战记》，在故事剧情的节奏感上，要比剧场版《少女☆歌剧星光评论》好的多，二者存在的部分差异令人深觉有趣。电影版 《罗小黑战记》 在文戏的空白与武戏的紧凑的对比控制强烈又恰当，留给观众“喘息”空间的同时，不会让人昏昏欲睡，而剧场版《少女☆歌剧星光评论》中文戏较少，大量的武戏使剧情节奏十分紧凑，观众在观看时会因为一直集中而导致过后疲惫不堪。相较下，《罗小黑战记》的文与武的搭配显得恰如其分，近年来这也被国内外许多动画作品所忽略。

虽然《罗小黑战记》的画风并不算精美，但确实独有特色，恰如其分地将我国的传统文化融入到动画创作中，也成功地完成了文化输出的任务，将我国优秀的文化传播到世界各地。尤其是在角色设计上，大多数角色在着装、造型上也以古代风格的装扮为主，同时在古旧的基础上还进行了与现代的结合，例如，哪吒等以中国传统的神话故事为载体的角色出场时，不是固有形象里的穿肚兜、光脚踩着风火轮，而穿着棒球衫、运动鞋再踩着风火轮登场，让人在诧异之下，却不会感觉违和。对此，新华网评价它是“返璞归真的运用二维手绘完成了一段唯美舒缓的国风叙事，虽不一鸣惊人的‘出圈’爆款，却收获了大量动漫爱好者的‘共同投票’”。

（三）以《国王排名》为例

《国王排名》是2021 年末播出的电视动画，一部由口碑爆棚到逐渐被众人摒弃的作品，高开低走足以形容它的状况。动画开场便以简洁的绘本童话风格，为观众呈现一个看似温暖人心的关于成长的故事：身材矮小、又聋又哑的主人公是被民众蔑视“无法成为国王”的王子，勇敢善良的他梦想成为全世界最强大的国王。像大多数童话故事一般的开头，容易激起观众保护欲的角色，清新可爱的画风，可最终被众人口诛笔伐的原因是故事情节上的致命失衡。

漫画大师手冢治虫曾经说过，作者在创作漫画作品时，有着绝对不能违背，必须要遵守的三项准则：一是不能拿战争或灾难的牺牲者开玩笑；二是不能对某些特定的职业表现出轻蔑；三是不能拿民族、国民或大众开玩笑。而在这部作品中，显然打破了准则，在描绘战争场景时，不恰当的剧情会透露创作者玩笑的心态，甚至于出场角色全员“圣母”，无论对方做了多大的恶，杀害了多少人，只要有一点点 “苦衷”，就能被无条件原谅，显然作者对生命、对于战争如同“儿戏”，这也是这部作品之所以口碑暴跌的原因之一。另外，故事主题、剧情及人物行为安排得不合理，重要剧情转折生硬、跳跃，作品主题也在中途转换，剧情的发展不符合常理，这也导致了人物塑造失败，主人公毫无理由的善良、毫无铺垫的变强、毫无成长的心智，同时又反射到剧情中，分明是讲述成长的故事，却让人看不到成长在何处。

如果动画前半段还算能够自圆其说，那动画后半段的内容则是一场毫无逻辑的闹剧。例如，主人公重金拜师学艺后迅速变强，直接“开挂”一招制敌；在大多数动画作品中，主人公的成长是必须存在的要素，而主人公努力的故事情节十分重要，然而在该动画作品中，这一段的情节与画面差强人意。主人公拜师学艺是一个常见的套路，多数动画作品在这部分情节处理时，会着重表现主人公的艰辛，例如，放出主人公受挫、受伤，仍依旧奋勇向前的情节，但在这部动画中，仅是几个画面转场，“最弱”的主人公一瞬间就变成了“最强”，不仅是故事情节薄弱，同时由于画面的冲击力不足，观众只会认为莫名其妙。而之后的故事情节中，为表现善良，主人公会救下自己喜爱的魔兽，也会救下曾经作对的人，并请求后母为其治疗，但他并不在乎后母身体如何、施展法术是否劳累，如此展现的善良反倒显得伪善；一些角色在面对害人最多的反派时，不但选择原谅，还夺走他人生还的希望复活死去的反派；诸如此类混乱的剧情不断拍打着观众三观，无论画面表现得多优秀，内容上的缺陷已使得这部作品是故事情节内容与画面形式配合失衡的动画作品。如果好看的形式遇上不匹配的内容，都只能是“扶不起的阿斗”。相较于上述两部原创作品而言，《国王排名》可以说是较失败的作品。

三、相辅相成的故事情节与画面表现

在二维动画创作中，良好的故事情节需兼顾良好的画面表现，二者不可偏废，因为内容与形式是共生的关系，它们无法彼此脱离而独立存在，故而优秀的二维动画作品需要同时兼顾故事情节与画面表现。在动画作品中，虽然故事情节内容占有主导地位，也决定了整部影片的艺术水平，但作品能否很好地表现也受故事情节的影响，动画的艺术性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画面的形式表现。并非要空有形式不看内容，创作毕竟不是套入手法、放入内容，而是运用某种表达方式阐释思想，所以即使用同样的手法表现，而没有内容的动画也不能称之为成功。只重视画面表达的创作不过是没有灵魂的躯壳，任何一种形式脱离了思想都会失去生命力，只有在有内容的基础上选择表达手段才是正确的。

动画创作发展至今已不能只用单一的形式研究，立足内容思想的表达形式，才是最有意义的创作。在任何作品中，没有无画面表现的故事情节，也没有无故事情节的画面，动画作品的任何一帧都是情节与画面的共同存在。当前，动画创作者与制作者需要不断思考，如何平衡故事情节与画面表现的方式，剧情过于难懂会导致画面表现难以完美呈现，而画面表现过于优秀，则会使故事情节备受挑剔，即便是细微的违和感，也会被放大数倍，使观众久久不适。精美的画面制作是作品内容能否良好呈现的辅助，但空有画面是不可取的，优秀的作品也有着优秀的故事剧情、优秀的人物刻画，会呈现优秀的情节内容。因此，如何平衡二者的度量是当下动画行业需要思考的，一部优秀的动画作品一定是故事情节与画面表现得相辅相成的。

故事情优于画面表现的作品很多，但故事情节与画面表现完美配合、又能获得好评的作品却很少，这值得动画从业者们不断思考。当前，在表现形式制作上，我国动画行业故事情节优秀的作品也有许多，但二者兼得的动画作品还不多，这对我国未来动画制作行业是一个新的思考与挑战，如何将优秀的内容制作为成功的二维动画，需要动画从业者不断探索。

同为东京动画奖TAAF2022 粉丝投票奖榜上有名的作品，我国二维动画电影《罗小黑战记》与日本二维动画电影《少女☆歌剧星光评论》，都用作品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当作品拥有优秀的故事情节时，精美的画面表现形式往往会成为加分项，而在拥有精美的画面表现形式前提下，只要故事情节能配合画面表现，作品也能获得一定的成功。好的故事情节能被长久记忆，好的故事情节配合上好的画面表现，便能给观众留下深刻的记忆。

目前，大众对美的追求日渐增长，好看的、精彩的制作往往会吸引观众，故而在当下的动画创作中，精美的画面制作是作品故事内容能否良好呈现的辅助，仅空有画面并不可取，优秀的作品即使不能兼顾故事情节与画面表现，也不能二者缺一或有失偏颇，相辅相成才是动画创作最应注意的方式。动画创作者不能固步自封，只着眼当下与身边，应秉持国际视野，放眼全球与未来，不断打磨内容，完善形式。动画作品与所有的艺术作品一样，要使有意义的思想表达，正确地传递给观众，使观众从中获益良多，从而创作更优秀的作品。

四、结语

艺术作品的主题、价值观及意识形态层面的意象，犹如人之魂魄和思想，优秀的作品不仅是在画面表现上精美，也要在故事内容上势均力敌。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当有趣的灵魂与好看的皮囊融合，就会呈现“在骨在皮”的“美人”，二维动画的创作十分需要神形兼顾。故而，优秀的动画创作者，不应只是一位技能高超的叙事者。宫崎骏说：“我认为通俗作品，即使是浅显的，也必须是充满真情的。它的门槛很低、很广，谁都可以进来，可是出口必须很高，而且是净化过的，绝不能是贫乏的替身，或是承认它的低劣，或是因使劲儿说服别人而增加篇幅的。”

近年来，我国动画行业飞速发展，带来了精彩的同时也存在弊端，出现了内容与画面制作技术能力不匹配的情况，使得近些年动画作品中存在大量的批判声。尤其在动画电影方面，虽然精品层出不穷，但总会让人感觉“差一点点”，其原因是观众对精美形式的视觉疲劳后，对内容的高度有了更明确的追求，仅有华丽的外表已不能让人轻易追随，随着画面表现技术的不断提高，大众对故事情节的要求也越来越高，既要有“好看的”也要有“有内容的”，这都是对动画创作者的挑战。人类对于美的追求是本能的，故而在动画创作中，故事情节内容与画面表现形式的合理配比就显得十分重要，这对当下的动画从业者而言是严峻的考验，更是必须把握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