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建成小康视域下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协作治理检视:一个社会网络分析框架
——基于C 市共青团实践视角
2022-11-03张波
张 波
一、问题提出与理论梳理
近年来,随着新兴青年阶层和群体的增加,青年自组织也越来越多,涉及青年的问题逐渐超越了共青团自身的职能界限,成为党委、政府、共青团、青年自组织等组织的公共问题。为解决这些问题,以青年工作为主阵地的共青团建设枢纽型社会组织,实现对涉青年社会问题跨组织合作的案例越来越多。从新加坡社会治理发展过程来看,新加坡政府成立的协调国家与社会关系的桥梁机构人民协会,已成为国家与社会合作的新起点,建立了国家与社会的合作机制,也在强国家的制度下培育了一个坚韧和谐的社会,使得强社会变得可能[1],构建合作治理网络。在我国,留守儿童、“空巢”青年、校园霸凌等问题已经成为政府、共青团、青年自组织等组织必须共同面对的问题[2]。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后,如何有效地推进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协作治理已经成为我国解决当前涉青年问题重要议题之一。
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协作治理,是一个政治命题,也是一个治理命题,还是一个共青团自身改革创新命题。当前,青年自组织参与社会建设所呈现的行为特征既非一种为成员提供“庇护”的“小共同体”路径,亦非纯粹以“第三部门”弥补市场和政府的双重失灵,而是以其主动性、选择性、联合性和部分竞争性等行为特征彰显出基于“趣缘”和“事业”双重追求的群体性聚集方式变化[3]。青年自组织的建立、发育和健康发展,亟须形成以青年问题治理为中心的协作网络,以促进青年社会组织的协同发展和提升整体性组织效能。
目前,国内学者对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的研究比较多,基本形成了团青关系在具体模式上应该从单一形态向复合形态转变,必须构建以引领性为诉求的多维权力运行模式的立体化的枢纽型组织形态的共识[4]。就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资源整合而言,共青团工作的有效开展需要基于执政党主导型、社会参与型和“执政党-社会”协作型三大模式进行资源配置[5]。同时,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协作具有很强的历史基础和经验。在革命斗争实践中,共青团作为青年运动的具体实施者和推动者,按照党的安排和要求,积极在青年群体中开展工作,与工会、农会、学联、儿童团等组织形成了指导与协作关系,在外围与党同声相应,助推民主革命发展[6]。新时代,共青团要深入学习贯彻习近平总书记关于青年工作的重要指示精神,全面推进共青团自身改革创新,团结带领广大青年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奋斗。
然而,上述有关研究都集中在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协作治理的历史、理论与框架上,对于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中国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协作治理的网络缺乏研究和描述。社会网络分析(Social Network Analysis,SNA)是用社会实体之间的关系来描述、解释和预测社会现象的一种研究取向[7]。作为一种研究方法,社会网络分析认为任何行动者(主体)都参与到多个行动者(主体)构成的社会环境之中,而这将对行动者(主体)的决策产生重大影响[8]。在协作关系的描述上,这种基于“关系”的研究方法,能够可视化地呈现各个参与主体的相互关系和影响力,并能够反映各个参与主体在信息、资源、文化等隐性因素的网络流动。因此,社会网络分析与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协作治理具有研究方法与研究对象上的高度契合,可以比较好地分析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建设中各个主体的网络化治理结构、特征,并将之可视化呈现,为后小康时代共青团深化改革建设枢纽型社会组织提供一种新的理论视角和实践参考。基于此,本文力求解决以下问题: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协作治理的网络结构和特征是什么? 共青团在协作治理网络中的地位是怎样的? 共青团如何有效整合各类青年社会组织,建设枢纽型社会组织,提升协作治理的绩效?
二、基于社会网络分析的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协作治理网络测度
(一)研究对象
C 市作为群团改革的三个试点之一,共青团根据中央全面深化领导小组审定的《共青团C 市委专项改革方案》,进行了一系列改革试点,探索了一批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做法。在改革中,共青团C 市委将“联系服务引导青年社会组织工作”作为此次群团改革的重要内容,作为“去机关化”创新工作方式方法的重要举措,并写入了专项改革实施方案。就时间节点而言,本文研究主要集中在群团改革以来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协作治理。因此,本文的时间起点为2015 年7 月7 日中央首次召开群团工作会议,具体时间范围为:2015 年7 月7 日到2021 年12 月30 日。
在中国的语境下,协作的理念切合当前中国社会治理从政府单一主体走向多元治理、政府实际发挥主导作用的现实,是中国遵循治理导向从而实现良好治理的现实选择[9]。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协作治理恰恰是基于中国治理现实的选择,具有典型中国特色双层协作治理特征。共青团作为党的群团组织,其枢纽型社会组织协作治理的第一个层面是与党委、政府的协作治理,主要集中在协作战略与协作框架,坚持党的领导,服务于政府中心工作。共青团作为政治性社团,枢纽型社会组织协作治理的第二个层面便是充当桥梁和纽带的作用,建立与群团组织、社会组织的互联互通和协作治理。因此,就研究对象而言,C 市共青团(GT)枢纽型社会组织协作治理既包括同级党委(DW)和政府(ZF),还包括群团组织和社会组织。就群团组织而言,C 市群团改革提出了“四联手”,其中一项就是“联手联系服务社会组织”,因此研究将C 市工会(GH)、妇联(FL)、残联(CL)、科协(KX)4 个群团组织纳入研究范围。在社会组织方面,共青团的组织和工作方式经历了由高度组织化走向逐步社会化的过程,其最典型的表现,就是开始建立起“党领导下,以共青团为核心,以青联、学联、少先队为骨干,以团属青年社团为外围,以青年自组织为延伸”的同心多层模式[10]。因此,本研究的社会组织具体分为团属社会组织和青年自组织两类。团属社会组织选取由C 市共青团主管并在民政局注册的社会组织,具体为:C 市青年商会(QS)、C 市青年企业家协会(QQ)、C 市青少年发展基金会(QF)和C 市青少年社会教育协会(QJ)、C 市青年创新创业基金会(QC);就青年自组织而言,根据C 市首个市级青年社会组织联席会第一批65 个会员单位,结合C 市共青团市委《关于开展C 市青年社会组织公信力评估的通知》,选取评估结果为满分100 分的三类青年自组织各2 个:社会服务机构青年自组织,C 市仁怀青少年事务社会工作服务中心(HR)和C 市九龙坡区黄桷树青年社工发展协会(HJ);志愿服务团体青年自组织,C 医科大学青年志愿者联盟(YK)和C 市巴南区壹家人志愿者协会(YJ);兴趣类团体青年自组织,C渝跑团(YP)和九龙坡区“驴友空间”青年自组织(LY)。
(二)研究设计与数据获取
本文的研究数据主要以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协作治理网络为观察对象,记录研究对象在群团改革中彼此间的互动数据。这些互动数据主要包括:新闻报道、合作协议、合作项目、联席会议、业务交流、交叉任职等。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数据源于协作治理的无向网络,不对数据进行方向性区分。课题组通过记录和筛选,结合典型的深度访谈,收集整理了18 个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协作治理互动数据,时间跨度为2015年7 月7 日到2021 年12 月30 日之间(见表1)。
本文以Ucinet 软件为主要研究工具,对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协作治理的网络密度、网络的点度中心度、中间中心度等进行测量,据此描述其基本特征,并总结相应的结构。同时,通过凝聚子群分析和Ucinet的绘图工具所描绘的C 市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间可视化协作网络,分析共青团在协作网络中的网络结构形式和互相之间的互动情景,以期对下一步共青团改革,尤其是共青团联系引导青年自组织提供政策建议。
三、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的协作关系:社会网络分析的视角
(一)C 市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协作关系网络可视化分析
C 市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所构成的协作网络共有18 个节点,将表1 矩阵数据导入Ucinet6.560 软件的NetDraw 绘图工具可以得到C 市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可视化协作网络(见图1)。在可视化协作网络中,各个组织用双字母标注与表1 中的组织标识一一对应,以便测量和分析。可视化协作网络中的箭头表示各个组织相互之间的协作关系,其疏离程度反映各个组织之间协作紧密程度。
图1 C 市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协作治理可视化网络图
表1 C 市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协作治理互动数据
从整体可视化协作网络来看,C 市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协作网络中射线比较疏离,并未形成以共青团为中心的协作治理网络,协作关系呈离散化倾向;共青团作为枢纽型社会组织与各个组织之间协作关系失衡,网络化治理尚未形成,呈现较高非均衡网络化治理倾向;各个与青年工作相关的社会组织与共青团的链接不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社会组织缺少与共青团在青年工作上的链接动力和意愿,导致青年工作的碎片化倾向。
社会网络分析中,衡量协作关系的一个重要指标是整体网络密度。网络密度值在0 与1 之间分布,该值越接近1 则代表群团组织间的关系越紧密。总的来说,整体网络的密度越大,该网络对其中行动者的态度、行为等产生的影响也越大。联系紧密的整体网络可以为其中的个体提供各种社会资源[11]。运用Ucinet6.560 软件对C 市18 个组织整体网络密度进行计算,结果是0.294。由此可知,C 市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整体网络密度较低,彼此之间关系不密切,协作关系疏离,尚未形成高效的协作治理网络。具体而言,共青团与党委、政府的协作关系最为密切,这与“共青团是党领导的先进青年的群团组织”基本职责定位紧密相关,是党和政府密切联系青年群众的桥梁和纽带,这种协作治理具有鲜明的政治性和行政性特点。同时,共青团与团属的社会组织(青年商会、青年企业家协会、青少年发展基金会和青少年社会教育协会、青年创新创业基金会)协作关系也十分紧密,其作为共青团的“工作手臂延伸”,是共青团工作由组织化走向社会化的重要过渡,承担着以社会化方式组织青年、引导青年、服务青年和维护青年合法权益的重要功能[12]。共青团与其他群团组织关系也相对紧密,其主要原因在于C 市在群团改革中注重彼此之间的工作联动,如联手创建服务品牌、联手打造活动阵地、联手进入基层群团服务站、联手联系服务社会组织等,努力解决以往“工作各自为政、工作交叉重复”等问题。可视化协作网络中,共青团和青年自组织之间(仁怀青少年事务社会工作服务中心、九龙坡区黄桷树青年社工发展协会、医科大学青年志愿者联盟、巴南区壹家人志愿者协会、渝跑团、九龙坡区“驴友空间”青年自组织)协作关系相对较少,这些青年自组织处于共青团枢纽型协作网络的边缘地带。
通过分析可知,共青团作为枢纽型社会组织将党、政府、其他群团组织、团属社会组织和青年自组织纳入协作视野,但尚未在青年工作上形成网络协作治理的格局;共青团运用各种方式改革创新实现自身职能,扩大组织覆盖面,延展与青年的沟通渠道,但是侧重运用政治与行政资源和手段及体制内的组织实现治理效能;共青团加强对青年社会组织的联系、服务、引导,扩大对新兴青年群体的有效覆盖,但新兴青年自组织尚未有效嵌入共青团治理网络发挥治理效能。最值得注意的是,这样一种可视化社会网络说明共青团协作治理网络属于行政性协作治理网络,尚未形成群众性社会化协作治理网络,这是下一步共青团改革的一个重要着力点。
(二)C 市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协作网络的点度中心度、中间中心度
社会网络分析采用点度中心度、中间中心度的测量结果来描述具体的“关系”(权力)。点度中心性(度),表示某个点在网络中的结构的中心地位,其数值用点度中心度表示,某个点的点度中心性(度)越高,则说明该点在该网络中处于越核心的位置;中间中心性(度),表示某个点在网络中的桥梁作用,其数值用中间中心度表示,某个点的中间中心性(度)越高,则说明该点在该网络中的桥梁作用越大[13]。运用Ucinet6.560 软件测量数据,测得C 市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中各组织的点度中心度、中间中心度数据(如表2)。通过数据分析,可以看出党委的点度中心度(16.00)和中间中心度(77.70)都比较高,处于协作网络的核心位置,客观准确反映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中“共青团是党领导的先进青年的群团组织”“共青团事业是党的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高度重视共青团工作”“团的政治建设得到根本性加强,政治站位切实提高,政治功能日益凸显,紧紧跟党走的行动更加自觉”“五年来,全团上下坚决贯彻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要求”[14]等表述,凸显了共青团作为枢纽型社会组织的政治性和先进性的根本特点。
表2 C 市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的点度中心度、中间中心度
通过表2 数据分析结果,C 市共青团的点度中心度(11.00)和中间中心度(12.70)也处于协作治理网络的相对中心位置,较政府的点度中心度(6.00)和中间中心度(0.20)高,在青年工作协作网络中处于“中介人”的角色,比较好地履行了作为先进青年群团组织的角色定位。共青团在协作治理网络“中介人”角色主要集中体现在三个方面:首先,共青团作为党联系青年群众的桥梁和纽带,将党的主张、路线方针政策传导给青年群体,引领青年群体把报国之志转化为实际行动,努力成为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其次,共青团在政府与青年之间搭建治理桥梁,协助政府有关部门实现涉青年事务的社会治理、民主协商、慈善公益等,为青年提供精准化、个性化的公共服务;最后,共青团作为枢纽型社会组织在青年工作中实现对其他群团组织的工作对接、协同合作,联系引导青年类社会组织,构建青年社会组织网络矩阵,实现对新兴青年群体的覆盖,最大限度地团结青年、聚合青年。
四、C 市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协作关系网络的凝聚子群分析
社会网络分析中,子群还没有明确的定义,大体上说,“凝聚子群是满足如下条件的一个行动者子集合,即在此集合中的行动者之间具有相对较强的、直接的、紧密的、经常的或者积极的关系”[15]。通过子群结构分析,可以分析一个行动者(组织或者个人)是如何嵌入网络的,以及分析网络结构与群体行动之间关系,其中一个重要指标就是子群的重叠性。子群重叠的网络矛盾冲突会少一些,资源共享机会较多;反之,则相反。运用Ucinet6.560 软件,可以得到C 市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的凝聚子群结构图(如图2)。
图2 C 市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协作网络凝聚子群
可以看到,C 市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协作治理网络具有4 个明显的子群,分别是共青团与党委子群、群团组织子群、团属青年社会组织子群和青年自组织子群。在子群中,共青团在各个子群具有重叠性,但各个子群间的重叠性几乎没有。这说明,共青团作为C 市枢纽型社会组织有效嵌入各类青年社会组织中,起到联系引导的作用。但是,这种嵌入带有政治与行政的枢纽性质,是一种权威性嵌入,缺少社会性嵌入,协同性缺失,没有构成协作治理网络的平台效应。同时,青年自组织和团属社会子群各自内部较为密集,联系密切,组织间协作关系断裂,需要共青团构建两者之间的协作网络平台。这既有利于团属社会组织的社会化重塑和工作方式创新,也有利于青年自组织借助组织内资源实现可持续发展。
通过图2 分析,C 市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凝聚子群较多,且具有明显的层次性,与权威直接相关。子群根据政治权威和行政资源从内到外与团组织逐渐疏离,并根据组织性质聚合分类,协作治理网络组织多元而界限分明,阻碍公共资源的流动与共享,亟须打破组织界限构建多元而多样的协作治理网络。这表明共青团工作中“机关化、行政化、贵族化、娱乐化”的问题还是较为明显,有待在改革中进一步消除;也表明共青团习惯于运用团属青年社会组织开展活动,对青年自组织重联系引导轻工作协同,缺少对青年自组织的发展支持。未来共青团改革,要侧重构建社会化工作机制,在党委领导下跨越社会组织界限,实现团组织设置的社会化和团资源配置的社会化,构建协同治理网络化工作机制,从枢纽走向协同。
五、结论与相关讨论
本文在社会网络分析框架下对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中国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协作治理网络进行考察,描述了共青团作为党领导的先进青年的群团组织在枢纽型社会组织方面的协作治理网络,并就相关问题进行了分析。通过分析,共青团初步建立以枢纽型社会组织为特征的协作治理网络,在青年工作网络中处于主导地位,较好履行了党的群团组织的职责与职能。然而,除党委和政府之外,共青团与其他组织协作治理网络比较脆弱,偏重权威性协作,缺少社会性协作,凸显了作为枢纽型社会组织的政治性与行政性色彩,缺少社会性协作网络建构。基于此,共青团下一步改革的基本取向应从“枢纽”走向“协作”,以协作治理的理念和行动,在党委领导、政府指导双重政治逻辑下侧重建设青年工作协作治理网络平台,各个多元主体平等性、竞合性嵌入协作网络之中,共同提升区域青年工作的协作治理效能。
在青年社会组织方面,共青团加强了对社会组织的联系和引导,但是效果不是很理想。有的学者将原因归于青年社会组织更加关注文化和兴趣议题,共青团更多关怀政治议题[16]。在后小康时代,应跨域议题之争,更加关注共青团与青年社会组织融合性和共通性,调适二者致力于社会性协同治理网络的建构。首先,推进团属青年社会组织改革,通过改制、转制等多种方式重塑其社会性,实现市场化、社会化运营,构建共青团与团属青年社会组织竞合式合作关系,延展共青团枢纽型社会组织的治理网络与治理空间;其次,共青团加强对青年自组织的支持力度,修订相关制度保证青年自组织参与协作治理的平等身份和地位,通过公益创投、购买服务等方式,引导支持青年自组织投身社会公益、参与社会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