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推进电影国际传播
2022-10-31李平凡
李平凡
(北京电影学院,北京 100088)
中国历史悠久,在五千年的文明演进过程中,积累了兼容并包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电影是视听艺术,更是叙事艺术,中国电影在创作中注重突出民族化的中国特色,内蕴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将中华美学思想和精神进行影像转化,以丰富中国电影的表达方式。中国电影具有构建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的功能,在提升中国国际传播能力建设中发挥着特殊作用。
一、中国电影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一)中国电影遵循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思想精神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博大精深,其诸多元素建构了中华文化的思想精神体系,包括:“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刚健有为”思想,处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中庸”“和合”之道,处理人类精神与物质生活关系的“崇德利用”思想,处理人与自然关系的“天人合一”观念等。中国电影在具有国家属性和民族属性的叙事创作当中,始终遵循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思想精神。
从蜚声海外的功夫电影,到以孝为先的家庭伦理电影,无不在影像中体现着中华传统文化中的优秀思想。电影《卧虎藏龙》《一代宗师》自觉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汲取养分,表现了中国从古流传至今的侠义精神;电影《地久天长》以隐忍、克制、包容的家庭伦理叙事,表现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真、善、美”的永恒价值;2021年春节档的现象级票房佳作《你好,李焕英》讲述家庭伦理亲情,回归中国人的家庭伦理叙事传统,表现了对孝道文化的推崇。这些中国电影既带有大众娱乐属性,又凭借独特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激发起全民族的文化自信和文化认同。近年来,一批重大革命历史题材主旋律电影同样以艺术化的表达,跃升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思想价值,无论是《革命者》《1921》这类重现中国共产党波澜壮阔革命历史的史诗叙事,还是《我和我的家乡》《我和我的父辈》这类讲述大时代背景下个体命运的朴素表达,无不体现着中国电影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继承和超越。
(二)中国电影运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作手法
百余年中国电影贯穿着独特的艺术手法和创作风格,中国电影一方面表现俗文化,从民间神话、小说戏曲中探索创作方式;另一方面借鉴雅文化,从诗词歌赋、古代文论中汲取养分,奠定了中国电影的诗意品格和人文气质。中国电影不断与诗歌、小说、音乐、戏曲等传统艺术形式融合汇聚,讲究蕴藉之象、意境之美,追求“虚实相生、情景交融”的美学境界,以隐喻和象征生成“韵外之旨”。
近年来,很多电影表现出诗意的叙事传统,这类电影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丰富的内涵,奠定了中国电影创作的艺术高度。例如,《不成问题的问题》以黑白影像呈现出典型的民国社会,在温和内敛的叙事中进行人性披露,既散发出田园乡村的诗意情调,又表现出影片特有的古朴典雅气质;《春江水暖》以元朝画家黄公望先生的《富春山居图》为创作灵感,让四季变化和人间真情如卷轴般徐徐展开。综观这些中国电影,均运用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作手法,进行细致而紧密的融合与衔接。
(三)中国电影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美学特征
五千年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建立了“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物我相契、主客结合”的中华传统美学理论体系。电影是一项综合艺术形式,除了叙事以外,还通过服、化、道、摄、录、美等艺术方式建构影像符号。电影能够通过视觉传达的优势,在短时间内传播大量而丰富的信息,中国电影更使用具有中国特色的艺术表达来传播中华美学特征,以直观的方式呈现包括琴棋书画、传统工艺、文化遗产、民间风俗等在内的匠心之美和文化内涵。
中国电影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美学特征的传播,多体现在镜头画面、人物造型和场景环境上,尤其是在动画电影、奇幻电影等类型创作领域。如《白蛇2:青蛇劫起》《雄狮少年》等一系列优秀国产动画作品,承继传统、引领时尚,以东方美学风格演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又如《妖猫传》《刺杀小说家》《侍神令》等奇幻巨制,还有即将上映的神话传说IP巨制《封神》三部曲,均运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别有一番匠心韵味的传统工艺,进行人物造型和场景营造,诠释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神韵灵秀。
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中国电影国际传播中的作用
蕴含着深厚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美学意蕴和思想价值的中国电影,在对外传播中能够显现出独特的中国魅力。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根基构建中国电影叙事体,对提升中国对外国家形象,加强中国电影与世界电影的国际交流和文明互鉴具有重要作用。
(一)构建中国电影叙事体系
中国电影自诞生之日起就形成了“影戏”传统叙事模式,借鉴中国民间小说和中国戏曲的叙事方法,在叙事结构和视听语言方面呈现出中国传统文化意蕴的形式和风格。历经几代中国电影人的努力,中国电影在“影戏”传统叙事模式基础上建构起自己的叙事特征。新时代,学界提出构建“中国电影学派”,倡议回归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纵深之处,提炼具有中国特色的电影叙事方法和美学特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支撑中国电影叙事体系的建构,其思想文化内涵启发中国电影创作者与中国观众共同完成对电影艺术的审美体验,实现中国电影以审美的形式完成认识和掌握世界的历史任务。
(二)增进中华民族文化认同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源远流长,与之相关的历史典故、神话传说、思想道德、民间风俗、节庆仪式等都是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世代相传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深深渗透在每个中国人的血脉中,多彩灿烂的中华民族传统风俗也已成为植入每个中国人记忆里的文化符号。
中国电影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新书写,是对中华民族历史与时代的影像记录,中国电影在反映人物命运的同时,也在映射着国家民族命运,传播着中华传统文化中的优秀思想。中国电影在创作中内蕴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艺术审美和思想文化,以视听语言的影像表达形式,完成了对观众的情感召唤,建构起中国人的一种文化认同与身份认同。
(三)提升国家形象传播效果
电影作为大众传播媒介形式之一,在国际传播中承担着国家形象建构的职能,尤其是主旋律电影,在表达和传播主流意识形态与社会核心价值时,是作为一种国家层面来进行思想文化输出的影像文本。中华人民共和国70多年的奋斗历程,中国共产党的百年风华,是一部感天动地的中华美学史诗,中国电影传播好这首大气磅礴的中华美学史诗,需要运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思想内涵,从根本上讲清楚文化认同和文化自信,需要以中国电影的国际化传播展现中国的发展成就、发展道路和发展理念,向世界观众讲述中华民族悠久的历史和无限的未来。
(四)加深国际文化交流互鉴
中国电影“走出去”离不开与世界电影的艺术交流和文明互鉴,电影节、展映、合拍片等已成为中国电影国际交流合作的重要平台。随着“一带一路”倡议获得更多国家和地区的响应,中国电影已与多个沿线国家合作拍摄电影,比如,由中国、俄罗斯、印度、巴西、南非合作拍摄的电影《时间去哪儿了》,是以相同主题拍摄的短片,以“集锦式”组合而成的同一部电影,展现了不同国家电影人面对同一文化命题的不同理解与诠释。
特色鲜明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绵延传承至今,多彩、平等、包容的文明兼容并蓄、交流互鉴是中华文化传播的最大价值。2021年11月,第17届中美电影节举行,共展映了19部中国电影,其中有表现中国抗击疫情的《一起走过》《中国医生》,讲述中国传统非遗故事的《紫砂梦》,呈现中国传统春节民俗的《没有过不去的年》等,涵盖了对抗疫精神、传统非遗、家庭家风等中华优秀思想文化的创新表达。2022年5月17日至28日,中国电影联合展台首次在戛纳国际电影节设立,向全球同行分享中国电影的各方面信息。一系列国际层面的合作,显现了中国电影积极融入世界电影文化,促进国际电影文化交流与合作,推进全球电影产业复苏发展的国际担当。
三、中国电影传承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经验与问题
(一)中国特色电影类型的多元拓展
新世纪,中国电影进入产业化发展时代,开始借鉴西方的类型电影模式,同时也在尝试具有“中国特色”的类型化创作。以《卧虎藏龙》《英雄》等为代表的功夫电影,延续了中国享誉国际的功夫电影类型。《少林足球》《功夫》《一代宗师》等一批功夫类型的内地与香港合拍片,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根基,向世界观众展示了中国尚武崇德、博大精深的功夫传统文化。
近年来,中国电影不断探索和拓展具有中国特色的类型化创作,无论是在主旋律电影还是文艺电影中,都积累了丰富的类型化经验。刚刚过去的2021年,在新冠肺炎疫情持续冲击后,中国电影市场于重压下逐步复苏,电影类型也呈现多样化发展趋势。既有主旋律电影《长津湖》、悬疑喜剧《唐人街探案3》、谍战片《悬崖之上》、家庭情感片《你好,李焕英》,也有为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的献礼片《1921》《革命者》《守岛人》等。值得一提的是,中小成本悬疑喜剧《扬名立万》,以仅仅3000万的小成本制作,取得了超过9亿元的票房收入。年末,《雄狮少年》以现实题材开拓了国产动画电影的新境界,《爱情神话》以独特的气质大放异彩,成为观众热议的口碑佳作。不可否认的是,这些电影在其精神内涵上,都不同程度受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滋养。中国特色电影题材和类型的多样化发展为观众提供了更多元的观影体验,同时也意味着我国电影产业在逐渐走向成熟。传承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形成具有中国特色、多样化的题材和类型是我国电影市场进一步完善的必经之路。
(二)中华优秀思想文化的价值引导
中华传统文化中的优秀思想,作为文化体系中的价值观念和行为准则,是中华文化绵延至今且历久弥坚的内在动力和精神支柱,是中华民族的“根”和“魂”。互联网时代,媒介融合趋势的不断深入,多种文化娱乐形式进入人们的精神文化生活,中国电影需要更多吸收和传承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表现中华优秀思想文化精神内核的电影创作中进行新的探索。琴棋书画、诗歌礼乐、古代圣贤,融会贯通、相辅相成,共同构成根深叶茂的中华优秀思想文化。中国电影在其诗性审美的精神价值建构中,呈现出直抵心灵的生命境界,对于广大观众具有深层次的思想引导作用。
中华优秀思想文化在中国电影里传播的内容与形式,不仅为当代中国电影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资源,又影响着中国电影作品的类型特征。近年来,虽然中国电影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核心价值进行叙事表达,在海外传播中取得了一定的成效,然而,西方国家多年来积累的文化优越感及对中国社会的偏见依然存在,我们要坚持对中华优秀思想文化的精神价值进行深度挖掘、整合与传播,以正向的文化价值观引导与促进中国电影持续健康发展。
(三)中国电影国际宣发的渠道优化
随着中国电影题材和类型的不断丰富,制作水准的不断提升,面向国际的宣传发行意识也在不断增强,中国电影海外发行渠道得到不断拓展和优化。近年来,中国电影在海外发行了《战狼2》《流浪地球》《唐人街探案》等优秀电影,实现了国产主流影片在海外的同步发行。中国电影在海外的宣发渠道主要是参加国际电影节展映,借助海外代理商销售等,但随着中国电影向海外拓展的迫切需要,参股和并购海外电影发行公司,为本土电影的海外销售提供了更加专业化的平台。比如,以爱奇艺为代表的网络发行公司,在世界各国拓展网络院线发行渠道,与韩国的IPTV系统商SK、LG,马来西亚ASTRO等海外发行平台接连建立合作关系。
目前,中国电影海外宣发渠道的拓展,首要问题是如何通过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深入人心的丰富内涵,让中国电影更加顺利地走向海外院线。一方面,中国电影需要借助海外华人聚居区集中进行宣传发行,并思考如何以华人聚居区逐步带动其他海外地区;另一方面,在媒介信息化、网络化发展趋势之下,如何发挥网络院线的发行作用,联合更多网络发行商向海外输出更多丰富多彩且优质的中国电影作品。
四、提升中国电影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国际传播力的路径思考
(一)植根传统,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支撑中国电影创作实践
中国电影需要植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吸收和借鉴优秀传统思想,让传统文化在新时代焕发出生机和活力,既而展现其独特的魅力。随着传统文化的复兴,中国电影成为传承和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也让观众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光彩中寻找到国家、民族的身份认同。只有坚持中国电影的民族化探索,从中华优秀思想的丰富性、生动性、真实性出发,才能走出一条独特的显现中国文化和中国价值优越性的创作道路。近年来,中国电影创作实践,尤其是青年导演一代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回归,让我们更加深刻认识到,建构中国电影自己的创作表述、叙事体系,体认中国社会现实,内蕴浓郁的中国文化气质是多么重要。
(二)融合科技,以现代影像支持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新发展
随着互联网、5G等领先科技对社会生产方式的变革,近年来,人工智能、虚拟现实等数字化技术在电影制作和发行放映中的应用越来越普遍。电影作为国家文化产业发展的龙头,在科技融合与自主创新中发挥示范引领作用,推动高新技术在电影制作和电影产业链条上的应用正是其中一个重要方面。中国要从电影大国走向电影强国,必须要解决高端科技领域的“卡脖子”问题。从《流浪地球》《刺杀小说家》到《长津湖》的创作实践,中国电影工业、科技正在逐步走向成熟,中国电影人已经具备掌控好莱坞大投资、大制作的制片能力。未来,我们更需要在现代影像技术中融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三)政府主导,以政策引领推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国际传播
中国电影的繁荣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海外传播,离不开相关政策法规的支持,在我国由电影大国向电影强国迈进的关键时期,建议充分发挥政府在电影发展中的主导性作用,从国家顶层设计上支持中国电影“走出去”。将中国电影的国际传播政策化、法规化,为其提供强大支撑,鼓励传承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中国电影创作实践,构建健康活跃、多元生态的电影市场环境,从电影制度、电影创作、电影市场、电影教育多维度推进中国电影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国际化传播。同时,加强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建立长效交流合作机制,加快中国电影在全球电影市场进行产业转化,将全面、客观、真实的中国推向世界。
(四)产业共聚,以电影工业推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弘扬
据国家电影局发布数据,2021年,我国电影总票房达到472.58亿元,银幕总数达到82248块,全年总票房和银幕总数继续保持全球第一。经历疫情,中国电影市场依然保持强劲动力,持续回暖走强。近年来,中国电影产业的快速发展催生了创作中对历史题材、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视,涌现了《流浪地球》《中国机长》《长津湖》等一批艺术创作与商业表现俱佳的优秀影片。电影工业化体系的构建是世界电影产业发展的趋势,中国电影工业化体系的不断完善,为打造具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价值的商业类型片,提供了标准化制作和主流思想表达的中国式创作思路。中国需要在自身电影工业体系建设的过程中,在产业发展的机遇中融入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理解和思考。
结 语
以中国特色故事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国电影提升国际传播能力的重要途径。中国电影肩负着加强和改进国际传播工作的重要使命和责任,深化中国电影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思想领域、创作领域、美学领域的融合,有利于发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民族魅力,提高中国电影的品质和水准,有利于促进中国电影在海外的文化传播,提高中国电影在国际上的文化凝聚力、创新力、传播力,从而更好推进2035年建成电影强国发展目标的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