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故事去哪儿了?
2022-10-27李云雷
□李云雷
本期青年专辑共推出5篇作品,但似乎很少看到关于青年的故事。林楠的 《隐没的出处》、六百的 《盲盒人生》、姚十一的 《更年期的螃蟹》所写的是分别是关于老年人、中年夫妻以及更年期女性的故事,赵挺的 《海啸面馆》和万户的 《英雄 (外三题)》涉及到了青年,但也并没有青年的自觉或主体意识,阅读这些作品不禁让我们奇怪,青年的故事去哪儿了?我们结合具体作品简要做一些分析。
林楠的 《隐没的出处》描述了父亲逐渐老去的表征和过程,父亲和阿永叔之间的兄弟情谊,以及在母亲做手术的前夜,父亲在睡梦中伤心哭泣的动人场景,作者以三个人生片段勾勒出了 “父亲”的形象,在这里 “父亲”不再是传统伦理关系中的权威,也并非跟不上时代的落后者,而还原到了生活中具体的父亲,这是一个从中年渐渐进入老年的男人, “不知从何时起,家里的马桶边沿总是湿答答的一片”,作者从难以启齿的生活细节入手,让我们看到了父亲的衰老、脆弱与无助,笔调中饱含同情与怜悯, “人一过中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力不从心起来,好似这宇宙间最无法掌控的潮汐,在忐忑不安的心间久久地回落又迅猛涨起。而父亲的心情,大约也是如此”,而父亲过往的一切,包括与阿永叔的情谊,与母亲的情感,则 “似休眠的火山”,构成了一个 “隐没的出处”,对叙述者来说成了渐行渐远的谜一样的存在。
六百的 《盲盒人生》写的是一对离异夫妇的人生故事。冯璟与叶蓁的幸福婚姻因同事张执中的介入而破裂,冯璟独自带着女儿冉冉生活,但冯璟与叶蓁仍保持着正常交往,一起为女儿过生日,叶蓁怀孕了,甚至会请冯璟代替张执中值班,而由张执中陪她去产检,三个人的关系略有些复杂与尴尬,但因为叶蓁的直率、冯璟的忍耐而勉强可以维持,但就在这时,冯璟在体检时发现了肺部结节,是良性还是恶性需要再做诊断,他暗中向叶蓁托付了女儿,到医院去取检查结果,准备迎接像盲盒一样充满偶然性的人生。这篇小说篇幅不长,但却充满了戏剧性转折,让我们看到了人生的脆弱无常,小说中关于冯璟成长背景的交待,以及冯璟、叶蓁、张执中三人复杂关系的描述,对于一个短篇小说来说略多,而作为中篇小说则显得较少,故事如果更集中一些或许叙述效果会更好。
姚十一的 《更年期的螃蟹》围绕更年期女性陈晓莉的工作与生活展开,她是阿四饭店的服务员,在饭店里她与同事方方聊离婚,与眼镜聊跳舞,在家里关心儿子的婚事,照顾阿城的阿姆翠菊,而丈夫阿城则迷上了一款K歌软件,不断与女网友互动,陈晓莉的日常生活琐屑而平静,但一只逃跑的螃蟹打破了她的心境,半个月后,她才在厨房逼仄的角落里发现了那只断了腿的螃蟹,在小说的最后, “陈晓莉伏倒在地,脖子瑟缩,双臂艰难地滑动,那对充满血丝的眼珠从凹陷的眼眶里怒突出来,嘴里不断冒出灰色唾沫,等大家回过神,她突然合拢手脚,缩成一团,她越缩越小,静止成一个圆点,像一只被捆住的螃蟹。”这里的描写很像卡夫卡 《变形记》中的场景,形象地刻画出一个女性被生活琐碎捆缚的精神状态,不过小说前面的出场人物和细节铺叙较多, “更年期的螃蟹”这一颇具意味的独特意象没有更充分地突显出来。
在赵挺的 《海啸面馆》中,一个海鲜面馆和一场虚构的 “海啸”占据了中心位置,小说中的 “我”一边虚构 “海啸”的故事,一边在现实中与海鲜面馆老板及其儿子、老张、大强、王大爷、李总、陈晓薇、摆摊的算命大师等人发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伴随着故事的进展,现实中的人物越来越具有虚幻性,而虚构的海啸却似乎越来越真实,尤其小说的最后“我”与海鲜面馆老板的对话,更加突显了所谓现实的 “虚构性”——海鲜面馆老板的儿子是否存在都已成了一个疑问,那么老板呢,海鲜面馆呢,前面所说的老张、大强等人呢?或许也只是虚构的产物,小说在虚实之间的恍惚中让我们看到了存在 (或叙事)的荒谬性,颇具先锋小说的色彩。在万户的 《英雄 (外三题)》中,作者讲述了四个故事, 《英雄》描写了青少年沉迷于电子游戏的场景, 《鲨鱼汤》写了在商场房顶安置一条鲨鱼的奇观及其失败, 《虚构》以 “你死了”起始,讲述了一个上世纪80年代计划生育的故事, 《白银》则聚焦马拉松运动员 “失温”而死的新闻事件,年轻的作者思维活跃,题材多样,也不乏实验性,但尚需耐心将每个故事及其背后的寓意讲好。
在这五篇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新一代青年作家的活力及其兴趣的广泛,但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是为什么青年作家的笔下很少有关于青年的故事。当然青年作家不是不可以关注其他年龄段的人,相反,能够关注其他人更显示出青年作家视野的宽阔,以及理解他人生活的能力;但另一方面,对他人生活的理解应是在自己与同代人生活理解基础之上进行的,如果对自己的生活都不理解,对他人生活的理解又从何谈起?更何况不同年代的人各有自己的价值观,如果一味顺从或理解上一代人的价值观,那么何以突显新一代青年的价值观?从五四新文化运动开始,中国的新文学就是在对前人的批判与超越中开辟自己的道路的,我们也希望新一代青年作家能够披荆斩棘,在文学上创造属于自己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