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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护、转换与治愈:以近40年中国大陆悬疑剧文化症候流变为例

2022-10-27原平方张博文

关东学刊 2022年3期
关键词:悬疑剧犯罪

原平方 张博文

回溯历史,可以说中国大陆20世纪五十年代的反特片是最早具备“悬疑”元素的影视作品。作为后冷战意识形态宣传的文艺载体,“悬疑”元素当时只是作为推动反特故事发展的驱动力而成为爱国主义信仰教育的形式,并未被视为一种独立的电视剧叙事类型,然而在市场的不断浸淫之下,“悬疑”早已独立出反特片的叙事框架,成为一种与多种元素相互杂糅的电视剧创作风格,并由此成长为一种新的电视剧分类单元——悬疑剧。因此,本文将抛开“两大题材十种分类”的传统电视剧分类方式,从叙事风格入手,将中国大陆悬疑剧界定为具有鲜明悬疑风格并通过不断设置悬念从而增加叙事张力的具有解密推理特质的电视剧作品。它范围广泛,不仅可以包括传统的谍战剧、刑侦剧和部分的犯罪剧,也包括部分具有浓厚悬疑特征的古装剧、恐怖剧和情感剧等。

如果说2006年的《暗算》、2009年的《潜伏》以及2010年的《黎明之前》依旧是“悬疑+谍战”的配方,展现的是一个清晰的关于革命信仰故事的话,那么2014年的《暗黑者》、2015年的《心理罪》以及2016年的《鬼吹灯之精绝古城》则直观地体现了“悬疑”是如何在消费文化的影响下,一步步将“喜剧”“恶搞”“惊悚”“玄幻”等元素融入自身,以使其娱乐性发挥到极致,从而在与现实攸关的宏大价值保持一致的同时,为迎合受众对于银幕刺激的观看需求,进而塑造出一幕幕视觉奇观。

在智能时代,人们更喜欢宅居在家进行自我反思。在此情境下,先后“破圈”的《隐秘的角落》与《沉默的真相》仿佛成为时代的某种隐喻:它瞄准了现代社会的隐秘之处,用刀将其划开了一个口子,使人感到隐隐阵痛。不过令人欣慰的是,为了成功上映,创作者巧妙地将“坏小孩”改名为“隐秘的角落”,将“长夜难明”改名为“沉默的真相”,以此符合社会主流观念对于核心价值认同的美好愿望——小孩并不都是坏的,尽管他们也有隐秘的角落,但结局最终是美好的;法治的长夜同样也将过去,真相的沉默只是暂时的,它终将迎来正义的曙光。由此,“隐秘的”与“沉默的”恰好直观地反映了中国当代网络悬疑剧在遭受消费文化与主流价值双重挤压下所面临的复杂张力,而它直抵人心的火热,则又反照出中国大陆当代消费主义的文化症候,呈现出一幅在“痛并快乐着”的价值认同模式之下的以“自我建构”为特征同时具有“自我疗愈”功用的后现代社会景观。

一、信仰和真相:理想之下的维护书写

1958年,中国大陆第一部电视剧《一口菜饼子》在北京电视台(后为中央电视台)播出。由于当时中国还处于建国初期,内外面临着严峻的政治压力,因此该时期的电视剧依旧是整个国家政治文化的组成部分。此后,中国大陆电视剧进入沉寂期,直到20世纪七十年代末才重焕生机。不过从1981年中央广播事业局设立“全国优秀电视剧评奖”开始,电视剧便在单纯的作为政治宣传品之上被赋予了一种“思想艺术”的身份,并得到国家大力支持。在此背景下,中国大陆诞生了第一部具有“悬疑”色彩的谍战剧——《敌营十八年》。顺理成章的是该剧依旧继承了建国初期谍战片的叙事特色与政治诉求,比如将江波塑造成了一个虽然会犯错但几乎没有人格瑕疵,集英勇与智慧于一身的优秀地下党员形象,并借由他深入虎穴十八年,坚守共产主义信仰毫不动摇并最终迎来解放的光辉事迹高扬其无产阶级革命理想。

具体来说,由于公安题材天然地具有“悬疑”“犯罪”等吸引眼球的戏剧性元素,而早期的谍战剧也可以为其提供叙事结构上的借鉴,以及它本身就符合主流意识形态宣传的需要,因此公安剧便成为当时悬疑剧的主流。同时由于内容管制不甚严格,许多犯罪类故事都直接取材于现实,除了一些大案特案,越来越多的普通犯罪也开始得到关注,例如为了拍摄《命案十三宗》,高群书就去跟看守所的13位杀人者面谈,甚至还将采访他们的电视纪录放在了片头或片尾,以尽可能让观众感受他们的困局;而当时的另一部犯罪悬疑片《红蜘蛛:十个女囚的临终告白》有意将镜头对准了底层女性,为此精心挑选了10个真实的女性重大犯罪案例,并起用罪犯、警察等有过类似经历的人物或当事人“本色出演”,以使观众感受到某种粗粝的真实感。除了这些真实的犯罪故事,也有不少编剧将“惊悚”“心理”“情感”等元素融入悬疑故事之中,以吸引观众眼球,比如《梅花档案》就充分借用了“灵异”元素,刻意营造出某种惊悚、诡异的恐怖氛围,剧中的某些画面甚至直接采用真尸拍摄;而《沉默的证人》则开始尝试用犯罪心理学和科学技侦等新型探案手段来侦查案件,给传统刑侦片注入了创新元素;在《情有千千劫》中,每一个案件都是因情而起、因爱犯罪,犯罪的人无一例外地都走上了一条与情共同毁灭的不归之路。此外,受到台湾古装悬疑探案剧《包青天》《施公奇案》等影响,中国大陆也相继出现了《洗冤录》《少年包青天》《大宋提刑官》等古装剧,开启了一股观看古装悬疑剧的新潮。不过,随着悬疑剧越来越受市场欢迎,粗制滥造的悬疑剧也越来越多,一些血腥暴力的镜头充斥着画面,造成了社会的强烈不安。2004年,国家广播电影电视总局下发《关于加强涉案剧审查和播出管理的通知》,要求“涉案剧不得上黄金档”。至此,此类悬疑剧逐渐冷却。

从这一长时段的梳理中,不难发现此时悬疑剧的种类已经十分丰富。限于篇幅,本节主要选取公安/犯罪类悬疑剧进行分析——它们既远离了反特片/间谍片的强意识形态束缚,却又因涉及到“公安形象”相比古装/惊悚/情感类悬疑剧而跟反特片/间谍片更为接近。更重要的是,它也是此时最受市场欢迎的作品。可以说,从最早开创了警察参演纪实刑侦剧先河的《9.18大案纪实》,到以纪实手法再现了1997年一起持枪连环杀人案的侦破过程的《12.1枪杀大案》,纪实性公安悬疑剧成为我国悬疑剧历史上不可忽略的一抹亮色。

显然这一时期的公安类悬疑剧依旧继承了早期反特片的部分特色,如具有鲜明的是非道德观念、对理想正义无比确信以及剧中正反人物存在鲜明的对比等,而公安类悬疑剧也依旧从多个方面书写了对理想和信仰的维护。不过,巧妙的变化与转换依然存在。首先,它一改过去“高大全”但却比较刻板、生硬的警察形象,为其注入了新的生命,实现了主流价值宣传的生动转换。例如在《重案六组》中,曾克强嬉笑怒骂、亦正亦邪,活脱脱演绎出了一个豪爽仗义的平民警察形象;而在《12.1枪杀大案》中,警察们各有各的脾气,一开会几乎全变成大烟鬼,而且还常爆粗口。其次,它开始采用新闻纪实的视角,有意将镜头对准了普通罪犯而不是警察,以此来展现罪犯们的真实生活,以替换宏大价值叙事。例如2000年在北京电视台播出的犯罪悬疑片《命案十三宗》就不同于一般的言情警匪片或犯罪纪实片,它着重描绘了13位罪犯的犯罪过程及其心理变化,由此被看成是一部心理探索剧而被热烈讨论。最后,它甚至弱化主流价值“有法必究”的正义框架,将那些耸人听闻的、充满戏剧性的重大“未破”凶杀案作为自己选择题材的标准以提升收视率。例如2019年落入法网的女逃犯劳荣枝就曾是2000年《红蜘蛛》里的一位女主角“米兰”的原型。在剧中,警察曾两次误以为抓住了“米兰”,但最后还是无功而返;而在现实中,劳荣枝跟男友前后一共残害七人,潜逃了20年后才被抓到。现实的离奇故事被毫不遮掩地搬上电视,成为那个时代悬疑剧独有的特色,因此它也就无比的真实、粗犷,甚至难免低俗。以其血腥和暴力,它们成为当之无愧的大尺度作品——即使《红蜘蛛》曾因某些镜头过于暴力、露骨而被叫停,却依旧得以成功播出。不出意外,一经播出,立刻引起社会轰动。

事实上,即使是在具有强意识形态特征的谍战剧中,理想信念的表达也开始以合乎逻辑的方式在剧情铺陈中巧妙进行。从早期的反特电影《虎胆英雄》《秘密图纸》到后来的谍战片《无悔追踪》《暗算》以至《潜伏》,我们能够察觉到剧中的国共双方从早期的决然对立开始走向一种相互对话,甚至是彼此尊重的价值相对主义表达,剧中的对手也从“侦查员与女特务”的对立关系转换为了同一国族不同信仰的“兄弟罅隙”,从而消解了单一的二元对立的人物关系与故事结构。如果考虑到被禁播多次的《无悔追踪》,那这种对理想信念的维护式书写便显得十分直观起来——剧中的共产主义反特战士肖大力因自己一心一意抓特务而被判定为特务并被抓入狱,自己的老婆也因此不堪重负上吊自杀,而作为国民党特务的冯静波则由于时时刻刻低调处事,居然平安地度过了一系列运动,甚至还因“上缴金条”而被树立为爱国模范,但是认死理的肖大力从未放弃过当警察的信仰和责任,最终表现了自己的铮铮铁骨,让冯静波都自惭形秽。

二、转换及维护:消费之下的大众叙事

2005年,胡戈看完陈凯歌的电影《无极》后有种“受骗上当的感受”,便将其剪辑成短片《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并发布在自己的网页上。一时之间,该片竟成为全国网民狂欢的热点,甚至引来了陈凯歌本人“做人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的怒斥,进而成为当年的文化热点事件。事态的发展是这场“侵权官司”最后因为网民对胡戈的力挺,文化法律界人士对胡戈的普遍支持,以及胡戈本人的正式道歉而私了。奇怪的是,这股在网民甚至是在电视观众之间散发开来的戏仿、吐槽以及恶搞之风反而从此四处蔓延。随着年轻一代逐渐迁移至互联网,并在互联网技术的赋权下有了对外言说的权力,他们就此成为一群特定的消费者而受到电视剧投资者的注意,比如在央视八套七点半黄金档播出的《魔幻手机》(2008)便以其科幻穿越的形式对西游文化以及当时社会的某些弊病,如盗版、食品安全以及拖欠农民工工资等进行了恶搞、嘲讽与批判,以此吸引观众观看。不出意料,它因此遭到无数观众的谩骂,但却也如愿以偿地完成了收视目标,成为当年中央八套年度收视冠军。而从历年的豆瓣评分来看,它更是越来越受到网民的认可。同样的一个例子是2000年播出的对《西游记》进行彻底解构的《西游记后传》,也从当年豆瓣评分的3.9一路飙升到了如今的7.8,这种前后的落差在当年则体现为该剧“在南京、云南、江苏等地收视率较高,但在北京等地收视率却很低”。

应该说在这一时期国家广播电影电视总局关于电视剧严禁过度展现犯罪过程和破案方法、严禁教唆犯罪或传授犯罪方法的明确要求使探案类悬疑剧的数量出现明显下滑,不过悬疑剧依旧“老树”开了“新花”,其中最大放异彩的非“谍战剧”莫属。继2002年播出的《誓言无声》以及后来的《暗算》《潜伏》以后,中国大陆谍战剧在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依旧十分火热,其中不乏一些既叫好又叫座的作品。例如延续了“悬疑+惊悚”特色的2010年的《告密者》,它不仅在色调上有意渲染出一股阴森神秘的氛围,而且也模仿恐怖片的拍摄方法呈现出“尸解”“煮人骨”等惊悚画面,让观众直呼刺激;同一时期播出的《黎明之前》采取了侦探小说常用的“计中计”——中共地下党“水手”以自我牺牲为诱饵,故意使国民党误以为识破了自己的计谋,从而再度跌入陷阱,这使观众在拍案叫绝的同时,也深深感受到了“水手”光辉的信仰;2013年的《红色》则把“悬疑+推理”发挥到了新高度,讲述了小人物徐天是如何在历史潮流的裹挟下参加革命,继而找到信仰并实现了自我的救赎;而2015年的《伪装者》大胆起用高颜值流量明星胡歌、靳东,别出心裁地将“服装时尚元素”融入进谍战剧中,讲述了一个富家少爷是如何从军统特工成长为优秀中共地下党员的故事……

不得不承认,上述这些作品都十分出彩,甚至许多得到了官方的认同,如《黎明之前》曾被评为第二十八届飞天奖“长篇电视剧”二等奖,《伪装者》被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列为好片重点推介,但在肉眼可见的情节设计越来越精细化、各类戏剧元素运用越来越娴熟以及演员的面孔越来越流量化之时,我们依旧从中察觉到了几分变化,例如同样是党员英雄,曾经的瞎子“阿炳”、村妇“翠平”,变成了有过留洋经历的晕血青年“徐天”以及曾是中统特务的富家子弟“明台”,后两人甚至一开始并不是党员,而是主动告别过去、转变信仰,才成为党员。这种设定或许受到了《潜伏》里“余则成”身份转变的启发,可不得不说,信仰的合理性转变问题就此被严肃地提了出来——面对新一代观众,创作者必须要在作品中表现出他们信仰发生转变,并愿为之忍受痛苦、委屈,甚至坚定赴死的过程。在这一层面探索更深的是《风筝》(2013),作为一名共产党特工,“风筝”为了获得敌人信任安全地潜伏在军统之中,不得不化身为军统特工“鬼子六”对中共百般狠辣。然而在解放之后,他却因“革命反动派”身份被关押、劳改、批斗近30年。这种“双面”的角色设置及其遭遇的命运,暗含着某种对理想信念的坚定维护。令人欣慰的是,“风筝”最后获得了平反,实现了对信仰的讴歌。在这一层面上,历经多次禁播和解禁的《无悔追踪》“尺度”显然更大,它将“反特战士”肖大力和“国民党特务”冯静波两人的命运做了戏剧性的颠覆——在时代巨变下,夹着尾巴做人的冯静波平平安安地度过了风暴,刚正不阿的肖大力反倒妻离子散、半生困苦。剧中最具反转效果的一幕是,当初给冯静波发委任状的特务头子“四阎王”几十年后摇身一变,竟成了得到政府支持的投资者。尽管如此,故事最后,潜伏四十年的冯静波还是向肖大力写了自首信,主动去自首,两人至此仿佛达成某种和解。宏大的信仰此刻在人性面前显得十分生动,成为某种需要被仰望的对象。

三、隐秘与坚持:自我治愈的狂欢

纵观大陆近几年播出的电视剧悬疑作品,网络平台无疑是其最肥沃的生存土壤,线上首播几乎成了所有悬疑剧的标配。2014年,中国大陆上线的网络剧高达205部,该年也被称为网络剧元年。其实,网络剧也一直是主管部门监管的重点对象。早在2009年,为了抵制互联网视听内容的“低俗之风”,传播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国家广播电影电视总局就提出了三十一条原则要求,规定作品内不得出现强烈刺激性的凶杀、暴力、绑架、灵异等情节;不得以恶搞的方式描绘重大自然灾害、恐怖事件、战争等灾难场面;不得具体展现强奸、嫖娼、自慰等情节……可谓十分详细,且具有可操作性。到2012年,广电总局转换方向,重点从网络视听作品的“制作-播放”环节入手,要求网络剧制作方及播放方均应取得相应许可资质,并要求网络平台遵守“谁办网谁负责”的原则,对平台上所有视听内容实行“先审后播”制度,如涉及到“重大革命和重大历史题材”,还应遵照有关规定执行。到2017年,为优化电视剧制作成本结构,解决少数演员不合理的高片酬问题,中国广播电影电视社会组织联合会电视制片委员会还要求“全部演员的总片酬不超过制作总成本的40%,其中主要演员不超过总片酬的70%,其他演员不低于总片酬的30%”。到2018年,为进一步规范网络视听节目中出现的影视明星过多、泛娱乐化、收视率(点击率)造假等问题,广电总局再出新规,要求“网上与网下要坚持统筹管理、统一标准、同一尺度”。

在这一时期,网络悬疑剧呈现出了新的变化。首先从主角的设定来看,无论是《暗黑者》《十宗罪》,还是《灭罪师》《沉默的真相》等,主角毫无意外都是清一色的高智商天才,然而他们往往却又有着某种生理或人格缺陷,如《暗黑者》中的罗飞就患有中度分裂症,《沉默的真相》中的严良则性格孤僻、极不合群等。从现有的网络悬疑剧来看,它们正在从“现实主义”风格转型至“暗黑”风格,例如《无证之罪》中刚毕业的律所实习生郭羽本来是一位充满正义感的职场新手,然而在金主任和黑帮混混一次又一次的戏弄威胁下,他的黑暗面终于被李丰田所唤醒,彻底从一个胆小的好人转变成了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恶人。相较而言,在《隐秘的角落》中,除了作为警察的老陈、叶军,剧中几乎没有一个单纯的好人,每个角色几乎都有自己的黑暗面,三位主角甚至都在一步步走向黑化。从作品反映的人性深度来看,剧中的道德界限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创作者极少讨论“正义与否”,却着眼于“正义应该如何实现”,因此“实现正义”就成了越来越“精巧的游戏”,剧中的犯罪故事也复杂得近乎虚构。例如在《唐人街探案》中,高智商的林默鼻子灵敏得近乎警犬,一个又一个的悬案被隐喻成决定他侦探排名的一个又一个闯关,整部剧几乎难以窥见“人”的存在。而从叙事冲突来看,传统的警匪二元对立也已不再是吸引观众的看点,或者说它已被颠倒——“警察”成为了“土匪”,才能更吸引人。比如在《沉默的真相》中,缉毒警察、检察官、律师纷纷剑走偏锋,不惜以自我牺牲的方式,采取违法犯罪的手段来夺取正义。尽管此类冲突在影视剧中越来越常见,但正因这种常见所带来的对消费观看的不断满足,却又分明提醒着观众,在充满压力的现代社会即使获得正义是如何艰难,也要相信最后对迟来的正义的歌颂,使观众在屏幕之前得以抒发沉积已久的郁结。

总结与讨论

从20世纪七十年代末市场力量进入中国大陆电视剧行业以来,一个不得不引起人们注意的历史脉络是:中国大陆悬疑剧从一开始对冷战叙事下的反特片/谍战片的理想信念的绝对继承,逐渐走向了一个由浅及深的对信仰理解并遵从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它短暂经历了以“纪实”为特征的犯罪类悬疑剧的辉煌期,将镜头对准了普通罪犯的真实生活,并通过对其生命是如何一步步走向破碎的关注,呈现出了某种对主流价值观念的维护。然而,随着消费文化的步步深入,以及国家广播电影电视总局对于悬疑剧内容审查的严格要求,这种维护的书写开始显得零零散散,很难以一种聚集的面孔出现。于是,中国大陆悬疑剧转而集体走向了一种充满恶搞的、反讽的、戏谑的表达方式,剧中的人物虽然嬉笑怒骂、痛哭流涕,但由于他们大多丧失了“真实的”面孔,从而更多地只能是作为一种消费奇观暂时抚慰受众的心灵,很难达到某种深层的共鸣,更不用说其中许多悬疑剧还一味借助“玄幻”“爱情”“高智商犯罪”等商业元素,纯粹走入了某种脱离真实的、仅仅是以一种游戏般心态来建构符合受众喜好的消费景观叙事。2020年初疫情的突然来临,明显地将这种文化症候暴露了出来——在消费主义愈渐精细化的时代,单纯地吸引眼球已经不再能满足文化层次越来越高的观众的观看需求,由此它不得不创造出更多的“精品”,而这便要求悬疑剧在整体升级以往的“惊悚”“暴力”“爱情”等元素基础上,必须呈现出某种环环相扣的高智商悬疑结构。作为娱乐商品的悬疑剧早已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艺术片,无论它如何标榜自身具有某种艺术性,但这种艺术性却已不再“直接”,而是通过各种伪装谨慎地表现出某种切实可感的“隐秘的”或“沉默的”真实。更为重要的是,它已离不开“自我戏谑”以及“自我疗愈”,甚至还染上了游戏的“自我沉溺”。可以说,拍摄什么以及如何拍摄始终都是电视剧所面临的问题,只是在当今时代这个问题表现得越来越复杂和精细,也让人越来越难以看清。如果说它有面孔的话,那么在这个时代它呈现的应该是一种坚毅式的自我疗愈,让人“痛并快乐着”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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