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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介入到参与:当代艺术乡建的实践与思考

2022-10-23罗颖

美与时代·上 2022年9期
关键词:介入参与

摘   要:在国家乡村振兴的战略背景下,传承乡村景观文化,延续乡村地方感与艺术化再创造是美丽乡村建设的重要发展路径。“艺术介入乡村”通过二十多年的实践与发展,乡村与艺术间的关系产生了本质性的变化。随着艺术乡建进程的不断发展与加快,“介入式”乡建在某种程度上打破了与传统乡村的本质区别,艺术介入乡村根本上属于“地方再构建”行为,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乡村的自身价值、阻碍了乡村的可持续发展。所以,探讨艺术“介入”乡村建设面临的问题以及如何寻找当代艺术参与乡村建设的正确路径,是一个值得思考与探究的方向。

关键词:介入;参与;艺术乡建

在全球化、城镇化快速发展的进程中,乡村区域不断面临社会功能转型和空间重构过程,呈现出乡村主体流动性增强、核心结构多元化等一些明显的“后乡土特征”[1]。随着社会变迁和资本的入侵,乡村建设被“过度”介入,艺术乡建的可持续发展路径探讨已成为社会建设的重要话题。

一、“艺术介入乡村”的研究现状

(一)发生背景

早期的社会学、人类学、经济学、政治学和教育学等学科的知识分子,从不同视角提出关于乡村发展的理论观点,有的学者为了验证做了很多探索性的乡建实验[2]。直到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乡村振兴”战略,在这一时代背景下,美丽乡村建设如雨后春笋,国内各地出现一种用艺术手法介入乡村建设的趋势。尤其在2000年以后,乡村再次受到艺术家、院校团体、投资方和政府的关注,他们把乡村作为一种周边旅游发展和艺术实践基地,在此基础上进行艺术创作与文化乡建。

(二)发展模式

艺术乡建的发展是这几年来被艺术家推崇与欣赏的一种艺术潮流,以艺术介入方式设计创作的乡建项目也越来越多。笔者调查研究目前国内部分具有代表性的乡村建设案例,总结归纳出以下几种“艺术介入乡村”的发展模式,(如表1)。

艺术节模式是政府和艺术家或院校团体合作协办的艺术展、艺术节等活动,通过用现代艺术的力量推动当地的经济发展,以此打造良好的旅游品牌效应;艺术家模式是一些艺术家个体因从小生长环境的影响,对乡村有一种“家”的情怀,深知当前乡村所面临的问题,希望通过艺术的手法对乡村进行一定的保留与改造,推动乡村的精神文明修复与更新;院校团体实践项目是高校组织的,通过与当地政府和村民的协商,以村落为基地、村民日常生活琐碎为元素,利用当地现有的资源和材料进行艺术创作,一般规模较小、周期短,但作品形式丰富且学术研究现实价值较高。所以,艺术乡建是一个组织多方力量对话的过程,而这个对话的开始本身就是这次观念艺术的结果[3]。

二、“介入式”艺术乡建面临的问题

最初的“艺术介入乡村”是艺术家从革新的角度,将个人情怀融入探索乡村的自然场域中去,对乡村环境进行改良的乡建活动,同时也表现为与城市文化的一种对立。所以,在早期艺术乡建的过程中,艺术家将重点关注在乡村历史民俗文化和地方生活习俗的保留以及传统建筑的保护与修建上。不管是对乡土材料和景观的修复与再生,还是创建了一批新的乡村文化体验馆等,都表达了艺术家对乡村自然本真的向往,通过艺术创作把传统人文思想与现代科学技术嵌入乡村的更新中,希望建立一种与城市相对抗的“诗意栖居”的现代乌托邦世界[4]。艺术家、投资者和政府将这种现象描述成艺术与乡村的温柔邂逅,而大量的实践案例證明艺术始终以外来者的身份介入到乡村中去。

(一)艺术创作与地方文化的碰撞

当代艺术利用新媒介和新路径在不断的创新,试图打破场地控制和文化局限,将艺术生活化、平易化,但现实意义的艺术大多来自城市审美,与乡村的日常生活有一定的偏差。乡村艺术的本质是生活,它粗糙、简便,以实用性为主,装载着道德伦理、民间艺术、节日庆典、红白喜事等具体的与乡民生产、生活休戚相关的内容,是乡民渴望安居乐业的一种生活状态[5]。所以缺失地方文化特色的艺术形式内容与真实中的传统乡村生活和村落自然景观存在相对的问题,这种矛盾性更说明了艺术创作意义与传统地方文化价值的偏离,艺术语境下的“美学化”空间并不符合当前乡村现实的发展。

2014年在哈佛大学攻读社会学的周韵博士通过在碧山多日的调查研究后,在个人账号上发布了一遍文章——《谁的乡村?谁的共同体?——品味、区隔与碧山计划》。“碧山计划”中建设的碧山书局和猪栏酒吧的品味消费与当地村民的日常生活相差甚远,在知识分子的精英思想与艺术家的美学审美下被过渡的市场化、艺术化包装。文章指出“碧山计划”是一群精英者的理想化乡村,她认为这个项目是知识分子和村民间的区隔,以村民为核心的乡村主体性未被体现,并对艺术乡建“使农村更像农村”的合法性提出质疑。“碧山供销社”建设的初心是向外宣传当地的传统文化,但经过与日本某品牌的商业合作后,使原本地方文化的传承体验变成了中日文创产品的销售载体,成为一种引导地方经济发展的资源和旅游品牌。但对于当地的村民而言,传统文化已经脱离了原生语境而变得“不纯粹”。“‘碧山计划的审美是极精英主义的;试图取悦的是中产阶层知识分子的趣味、是从喧嚣都市短暂离开后能看到‘盛开的油菜花。”[6]

李公明在著作中也曾提到,目前艺术介入乡村面临的最大的质疑是:这些项目“其实是在当地生产一些土特产,挪用当地农村的文化符号,但是跟人的心灵的联系还存在着较远的距离”[7]。在乡建过程中艺术节、农家乐、美术馆和民宿等新个体的出现,虽然一定程度上丰富了村落景观,但本质上却遮掩了乡村的现实。原先被期待的和村民的对话在“民间文化”的涂绘中消失了,最初的平等合作反而变成了一方对乡村景观的单独塑造。

(二)艺术家思想与村民认知的异同

艺术家对乡村的幻想是诗意的栖居,他们希望用独特的建筑、环境、民俗等公共文化,以艺术的创造与保留的形式对乡村的村容村貌进行提炼和升华,而村民需要的是地方感的依恋和观照。“小桥流水人家”对于村民来说也是生活的向往,但用艺术修饰后的乡村表面光鲜亮丽,于当地淳朴的村民而言却失去了乡村本来的韵味。由于艺术家的思想和村民的认知异同,以“抵抗诗学”“审美救世”为核心思想的先锋艺术“要用高高在上的艺术教化来改造这庸常的世俗世界”已经被村民无法解读与认可[8],“乡土、乡情、乡愁”变得“不纯粹”了,那些欣赏不来的作品成了村民看不懂的“艺术”。

焦兴涛发起的羊蹬艺术合作社的出发点虽然是强调反对蔓延在艺术乡建中的精英主义,但创作中的作品却在艺术家的审美自律上。其中的“冯豆花美术馆”项目,最初的创作目的是希望与冯木匠家合作,将艺术“介入”到馆内的建设中。合作社成员尝试把豆花馆“双业化”,既做日常餐饮服务,又做展示艺术的“美术馆。他们在店铺内的餐桌上设计一些仿真的木雕艺术作品,如香烟盒、钱包、帽子、调味碟等,使原先的冯豆花餐馆变成了冯豆花美术馆的招牌。虽然在以新面貌重新开业的那天吸引了很多当地的居民,但在几个月之后这些雕塑因为阻碍了顾客进食的食欲,被店主要求停止摆放。于是,合作的冯豆花美术馆仅成为这个艺术乡建项目向外宣传的一个噱头。

羊蹬计划的参与者之一王子云曾在一篇文章中批判艺术乡建项目“既绑架了艺术,也绑架了乡村”[9],前者指明这些艺术乡建项目中的艺术有的直接挪用当地的地方符号或者是艺术家为了艺术项目而临时创作的作品进行展陈;后者指村民愿景中的现代化村落生活与艺术家理想中的乡村现实相悖。近年来,一些从事人类学研究的学者也在反思这个问题。在2016年的北大学术研讨会上关于乡村建设发展的问题时王铭铭谈到,知识分子的精英思想与农民心中的信仰和现代化并没有冲突,而乡建者却要“假扮一个英雄来拯救传统”。

(三)“介入式”艺术乡建的可持续性问题

“介入式”艺术作为近年来乡村建设的重要路径,通过艺术方、政府和资本力量的持续输出,一方面有效提高了乡村的社会经济发展,另一方面改善了乡民居住的生存环境。但乡村不是建设来的,而是自发生长的。作为长期项目的介入式艺术在乡建过程中能否一直得到多方力量的赞助和支持,需要在一定时间的积累过程中,审慎探索艺术参与乡村的实践路径与可持续发展问题。

著名的“艺术介入乡村”实践代表——日本“越后妻有大地艺术祭”,从计划开始到独立运行,用了整整10年的时间才脱离了地方政府的财政支持。由此可见,若要修复一个传统文化深厚的千涸村落,其周期之长久。中国台湾地区近十几年来乡村建设的过程中,在《文化艺术奖励条例》政策的支持下艺术乡建才能够长久发展。我国公共艺术的相关政策直到2006年才得到了实质性的发展。到目前为止,我国大部分地方政府将艺术项目的功能性目标放在第一位,他们希望看到的是永久性的、实在的“城市雕塑”[10]。随着人力、资源、资本等生产要素在被要求的城乡平衡发展中不断的流动与切换,一旦没有了政府的相关政策与资金帮扶,藝术乡建的项目只能依靠艺术家的资源和社会团体的捐助支撑。可这些资金毕竟有限且不可持续,公共艺术相关的法律政策的缺失和滞后间接导致了乡村艺术项目的短期性、投机性和浅表性[11]。具有代表的便是由艺术家个人发起的“碧山计划”项目,在失去政府的资金支持下,从开始的声势浩大、独创特色到现在的沉寂平庸,仅用了2年的时间。再如靳勒组织的石节子美术馆,在开展几年后,村民真实的反应:“靳老师的朋友圈都是美术界的,没有抓钱的人。如果认识个什么局的,村里多多少少变个样子”,老村长靳同年用指头抹了抹烟灰说:“变化有,作用不大”[12]。

三、当代艺术乡建的实践思考

通过对多个艺术乡建案例的考察研究,在这个过程中谁是建设的主体,艺术家还是村民?艺术对于乡村的价值又是什么?该如何定义乡村建设中的艺术?这些都是乡建者在实践前应该认真思考的问题。

(一)实践路径:从艺术介入到艺术参与

在艺术乡建的实践中,很多艺术家缺少观察与调研,自我发挥与创造,将艺术直接嵌入乡村,使村民无法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这种“介入式”的方式压制了村民作为原本乡村主体的主动性与创造性。新的艺术乡建实践路径应该由艺术立场转向乡村立场,充分尊重村民的主体性和发挥村民在乡村建设中的主导性,把艺术以柔性的方式融入乡村里,间接参与乡村建设,以内生文化的再造唤醒村民内在的文化自觉,以乡民熟知的地方性知识解释和言说现代文明,实现社会结构中乡村人文关系的共生[13]。艺术与乡村是互相尊重、融合与映衬的,在建设主体性问题的探讨中,艺术从“介入”到“参与”,不断重构乡村文化的生态性与在地性,释放了起初“艺术介入乡村”中背负的传统伦理和道德舆论压力。把“艺术”作为乡村建设的路径,艺术家以“参与”的方式创作实践,使艺术乡建更有意义与价值。

渠岩的“许村计划”便是在艺术参与乡村建设中做出了重要的尝试。渠岩以艺术为载体,思考社会结构中能够联系的主客体,把村民、村外人群、许村以及外界区域等多种社会关系构建联系起来。为此,他在村里举办了“许村艺术节”,一方面向外展示当地的日常生活状态与历史文化习俗,让村民自主参与实践,利用新媒体运营生产,促进了地方文化的积极输出,加快了乡村经济的发展;另一方面保护与重构乡土景观风貌,挖掘地方历史研究价值,实现了艺术参与乡建过程中的公共教育意义。“许村计划”通过艺术的手段将村落环境与地方文化保护、传承并拓展,他们不是直接的介入,而是间接的参与其中,将艺术与文化相融和,打造可被村民接受的现代化公共空间,促进乡村建设的可持续发展。

(二)价值取向:在艺术审美体验中传承乡村文化

在众多艺术乡建的案例中,艺术家的思想各异,建设的思路和表达的方式也各不相同,但他们最初的目的都是希望用艺术的力量传承与发展传统的乡村文化。在艺术乡建过程中,艺术超越了学术上的意义,延伸到更广泛的社会视域中。艺术乡建不是刚性的短期绩效建设,而是一种长期的、渐进的、审美的建设过程。在“艺术介入乡村”的实践中,艺术创作者以保护古建筑、传承传统文化为理念,通过具有共情力的艺术表达方式使当代乡建社会结构中村落与乡民的关系更加紧密。左靖的“景迈山计划”就是通过艺术激活传统村落文化的案例之一。

2016年底,左靖带领团队开启了“景迈山计划”项目,他将艺术审美融入到乡村建设的建筑和村落公共空间中进行改造重构,在乡村景观中构建现代化的、可体验的生态环境,唤醒乡村传统文化的再认识、再思考、再生产与再传承。通过对景迈山自然村落和当地村民需求的考察后,他们将现代艺术设计手法融入当地建筑传统的木结构中,在保持地域特色建筑外立面的基础上改良古民居在采光、隔音、防水等生活需求上的功能,同时更新活化村落的公共空间,使村落景观在视觉上从杂乱无序到井井有条。他们还将一栋无人居住的民居改造成文化展览馆,通过艺术的修饰把传统村落文化和地方习俗进行再展示,让村民在感受文化自信的同时体验艺术的亲切感。“景迈山计划”平衡了艺术家思想与村民认识的碰撞,用现代艺术的手法改造村落景观空间,为村民提供体验式景观氛围,激活传统乡村的人文历史和美学价值,让当地村民在艺术审美体验中传承乡村文化。

四、结语

艺术乡建的实践案例表明,艺术与乡村是一种相生相长的持续发展关系。艺术乡村建设风起云涌已成气候,而当代艺术话语的日益精英化、学术化、景观化,也使得这些乡村建设艺术形态带有浓厚的精英化、学术化、景观化基因[14]。“介入式”的乡村建设过于直接性和强制性,忽视了乡村建设的主体性以及对地方感的认同,没有与村民建立良好的对话,遮蔽和操控了乡村文化,使乡村成为了艺术家创作艺术作品的“素材”和“场地”。所以,当艺术乡建的路径逐渐从“介入”到“融和”,在艺术与乡村相互作用的重构过程中,各主体间相互连接与滋养,村民、艺术家、政府、院校团体、投资方等参与的乡建者在空间和时间变化的过程中塑造了乡村独特的“地方感”。近年来,艺术乡建的发展备受社会和艺术家的关注与青睐,那么艺术参与乡村建设能否发展为艺术乡建的一个长久的、正确的路径呢?艺术作为乡村振兴的触媒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艺术的力量熔铸传统乡村建设是一个长期复杂但却具有时代感的主题,因此在艺术乡建的过程中还需要有深入的理论研究来指导其健康、持续的发展[15]。

参考文献:

[1]苗涛.乡村空间的艺术重构——美丽乡村发展之路[J].炎黄地理,2020(2):104-106.

[2]尹愛慕.艺术介入乡村建设多个案比较研究与实践[D].长沙:湖南大学,2017.

[3]陈於建. 21世纪以来中国“艺术介入乡村”现象中的公共艺术研究[D].北京:清华大学,2018.

[4]李娜.“艺术介入乡村”的实践与思考[J].沈阳师范大学学报,2020(6):122-128.

[5]孙君.艺术的想象与乡村的真实[J].美术观察,2019(1):9-11.

[6]观察者网.碧山计划引哈佛博士周韵与策展人欧宁笔战[EB/OL].[2014-07-06].https://www.guancha.cn/culture/2014_07_06_244166.shtml.

[7]胡斌.中国当代艺术研究2:公共空间与艺术形态的转变[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238-249.

[8]比格尔.先锋派理论[M].高建平,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

[9]王子云.艺术进入乡村的关键:从“羊磴艺术合作社”的实践谈起[J].公共艺术,2018(5):33-37.

[10]袁荷,武定宇.借力生长:中国公共艺术政策的发展与演变[J].装饰,2015(11):27-30.

[11]张宛彤.“参与”和“乡建”——21世纪以来中国当代艺术介入乡村的两种模式[D].天津:天津美术学院,2020.

[12]陈墨.一座村庄的艺术之路[J].农村·农业·农民,2016(5):40-43.

[13]孟凡行,康泽楠.从介入到融和:艺术乡建的路径探索[J].中国图书评论,2020(9):8-23.

[14]黄齐白.由自律到他律——从形式变迁论中国近十年艺术乡村建设话题转换[D].重庆:四川美术学院,2018.

[15]罗俊颖,韩昊英.基于共生思想的艺术介入型乡村建设研究——以杭州市溪口村为例[J].建筑与文化,2019(10):112-113.

作者简介:罗颖,硕士,苏州大学。研究方向:环境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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