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涕尽湘江家国情:杜甫在长沙的人生绝唱

2022-10-22湖南胡海义

名作欣赏 2022年28期
关键词:湘江杜甫长沙

湖南 胡海义

1252年前的隆冬到初春时节,一位伟大的爱国诗人在长沙走完了最后的人生旅程,溘然长逝于赴岳阳的湘江小舟之中。他就是“诗圣”杜甫。杜甫现存约有百首在湖湘创作的诗歌,其中有五十多首在长沙创作的诗歌,饱含忧国忧民的崇高情怀。尤其是绝笔诗《风疾舟中伏枕书怀三十六韵奉呈湖南亲友》,荡气回肠,深刻展现了杜甫即使在病痛中,也依然念念不忘“战血流依旧,军声动至今”的爱国精神!在这里,杜甫留下了“诗史”最后的华章。闻一多先生称赞杜甫为“四千年文化中最庄严、最瑰丽、最永久的一道光彩”(《唐诗杂论》),这道光彩就铭刻在长沙古城与湘江之上,为湖湘文化与长沙历史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章,可谓“涕尽湘江家国情”,足以彪炳青史。

漂泊入湘

杜甫天资聪颖,七岁就能作诗,“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壮游》),青年时代就具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非凡气度(《望岳》),有志于“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远大理想(《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但他的人生很不顺利,多次参加科举考试而名落孙山,生活逐渐陷入贫困,过着“买药都市,寄食友朋”的生活(《进三大礼赋表》)。天宝十四年(755),“安史之乱”爆发。第二年六月,潼关失陷,玄宗仓惶逃至蜀中。八月,寓居鄜州羌村(今属陕西富县)的杜甫,听说肃宗已在灵武(今宁夏灵武市)登基,于是孤身北上,投奔朝廷,但在途中被叛军俘获,押送长安。至德二年(757)四月,杜甫冒险逃出长安,穿过危机四伏的战场,终于抵达凤翔(今属陕西宝鸡),投奔肃宗,被任命为左拾遗。不料耿直的杜甫很快因营救房琯,触怒肃宗而被贬官。杜甫后来历尽艰辛,辗转到了成都,在朋友严武等人相助下,在城西的浣花溪畔建造了一座草堂,过了一段相对安稳的日子。广德三年(765),严武去世,杜甫失去了依靠,离开了成都,沿江东下,于次年到达夔州(今四川奉节)。此时,杜甫年老多病,正如他在《登高》中写道:“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他想落叶归根,思乡心切,又在“平生第一快诗”《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中写道:“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但杜甫的强烈愿望并未实现。大历三年(768),他顺江东下,想经湖北而北上,但中原战火纷飞,路途阻隔,被迫经湖北江陵、公安来到湖南,准备经岳州(今岳阳)、潭州(今长沙)去投奔旧日好友、时任衡州(今衡阳)刺史的韦之晋。于是,洞庭湖、湘江和长沙有幸迎来了这位千古“诗圣”。

大历三年(768)冬,杜甫由湖北公安县入湘,在洞庭湖畔的岳阳作《登岳阳楼》《岁晏行》《泊岳阳城下》《陪裴使君登岳阳楼》《宿青草湖》《宿白沙驿》等诗歌。尤其是《登岳阳楼》被称为“岳阳楼诗双璧”之一,诗云:“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宋代刘辰翁《批点千家注杜诗》评此诗“气压百代,为五言雄浑之绝”,清代查慎行《初白庵诗评》赞其“阔大沉雄,千古绝唱”,杨伦《杜诗镜铨》引用王士禛语云:“元气浑沦,不可凑泊,高立云霄……雄跨今古。”宋代刘克庄《后村诗话》甚至说“岳阳城赋咏多矣,须推此篇独步,非孟浩然辈所及”,孟浩然远不能比的主要是杜甫“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的忧国忧民情怀。杜甫就是怀着这种崇高的爱国精神来到了长沙!

初寓长沙

大历四年(769)早春,杜甫从岳阳白马潭出发,坐船经湘阴来到长沙,进入了乔口古镇,作《入乔口》云:“漠漠旧京远,迟迟归路赊。残年傍水国,落日对春华。树蜜早蜂乱,江泥轻燕斜。贾生骨已朽,凄恻近长沙。”乔口位于长沙北部(今属长沙市望城区),古有“长沙十万户,乔口七千家”“朝有千人作揖,夜有万盏明灯”之说,非常繁荣。随着舟行湘江,杜甫目睹岸边春光旖旎,心情开始变得舒坦,但他又感觉距离家乡越来越远,漂泊到河南老乡贾谊当年贬谪之地,心情顿时变得非常凄楚哀伤。

过了乔口,杜甫来到古代楚国铸钱的铜官山下。这时天气骤变,湘江开始起风,杜甫一家只好在铜官渚避风。杜甫正好看到铜官窑烧制陶瓷的壮观景象,不胜感叹,作《铜官渚守风》:“不夜楚帆落,避风湘渚间。水耕先浸草,春火更烧山。早泊云物晦,逆行波浪悭。飞来双白鹤,过去杳难攀。”长沙铜官窑是唐代南方规模最大的青瓷窑场之一,始于初唐,盛于中晚唐,终于五代,时间延续三百多年。这里还是世界釉下多彩陶瓷的发源地、唐朝彩瓷的发源地,在青釉下加绘彩色,突破了唐以前单色青釉一统天下的局面,树立了中国釉下彩绘的第一个里程碑,为以后的彩瓷发展奠定了基础。铜官窑是唐代三大出口瓷窑之一,是“海上丝绸之路”上的重要商品之一。铜官窑的陶瓷开创了以诗文书法为饰的先河,作品多为五言诗,不重格律,但语句纯朴,感情真挚,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其中最为脍炙人口的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杜甫看到火光熊熊,开始以为是春耕烧山,直到映红了半边天,才知道那是铜官窑在用山柴烧窑,制造当时非常先进的彩瓷。后人为了纪念杜甫,在铜官渚建起了守风亭,刻上这首《铜官渚守风》。

杜甫来到长沙城,作《双枫浦》云:“辍棹青枫浦,双枫旧已摧。自惊衰谢力,不道栋梁材。浪足浮纱帽,皮须截锦苔。江边地有主,暂借上天回。”一般认为青枫浦位于今天的浏阳,为古代“浏阳八景”之一。唐代张若虚《春江花月夜》云“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就指此地。但杜甫一路沿着湘江南下,急切赶往衡州去投奔韦之晋,不可能绕道去东边的浏阳。湘江流经长沙一段又名青枫江,此处的“青枫浦”应该位于湘江流经长沙城区的水滨。杜甫以树喻人,感慨自己衰老疲惫,希望在此稍作休息。

大历四年(769)清明后,杜甫由长沙出发至衡州投奔刺史韦之晋,离开长沙时,写有《发潭州》:“夜醉长沙酒,晓行湘水春。岸花飞送客,樯燕语留人。贾傅才未有,褚公书绝伦。名高前后事,回首一伤神。”这首诗句句含情,深切感人,为杜甫晚年的名作。诗人昨夜在长沙开怀畅饮,酩酊大醉,今天拂晓便伴随湘江两岸的明媚春色,赶赴衡州。环顾渡口四周,只有江岸上飞舞的落花为他送行。燕子在桅杆上呢喃不已,恋恋不舍地挽留这位饱经苦难的诗人。贾谊才华横溢,举世难寻。褚遂良的书法也是无与伦比。二人先后曾经盛名一时,都曾经被贬谪长沙,后来抑郁而终。往事不堪回首,令诗人黯然神伤。杜甫“性豪业嗜酒”(《壮游》),像李白一样也称得上是个“酒仙”,何况天涯沦落,更需借酒浇愁。醉酒过后,杜甫似乎更具灵感,文思泉涌,寻常的落花、春燕,经过拟人手法,变得亲切动人,富有人情味。杜甫触景生情,接着运用曾贬谪长沙的贾谊、褚遂良的典故,来抒发自己怀才不遇之感,生动贴切。最后,诗人直抒胸臆,感叹身世,忧国伤时的愁绪如同湘江一样绵长悠远。

二寓长沙

大历四年(769)春末夏初,杜甫到了衡州才知道,不久前韦之晋已调任潭州刺史,二人在途中插肩而过,他于是匆匆赶回长沙。杜甫第二次来到长沙,稍作安顿,终于过了一段难得安稳的日子。

作为曾经的漫游爱好者,杜甫登上岳麓山,在道林寺读到著名诗人宋之问约五十年前的题壁诗《题鉴上人房二首》。壁上字迹依稀可辨,杜甫十分感慨,于是写下了《麓山道林二寺行》。诗歌开篇描绘二寺的位置与胜概,尤其是“寺门高开洞庭野,殿脚插入赤沙湖”二句互文见义,展现了寺庙地势高峻、视野开阔、湖山掩映、环境优美的特点。此联后被题刻在麓山寺观音阁前的檐柱上,成为描绘这座古寺的经典佳句。该诗接下来八句描绘二寺具有旺盛的香火与浓郁的礼佛氛围,真可谓灵山胜境,法相庄严。杜甫接下来重点赞颂了长沙的风土人情与吏治民生。“潭府邑中甚淳古,太守庭内不喧呼”,这里民风淳厚古朴,府衙里安静祥和,橘洲等处的田土肥沃,百姓安居乐业,如同桃花源与乐土一般,让杜甫庆幸自己在暮年还能造访此地,在苦寒中感受到春天般的温暖,在乱世飘零中休养一下疲惫多病的身体,以致他萌生“傍此烟霞茅可诛”,在岳麓山割茅结庐,就像在成都浣花溪的草堂一样安居于此,并发出“依止老宿亦未晚,富贵功名焉足图”的感慨。此诗字里行间流露出一种轻松、惬意、庆幸的心情,这对于年老多病、思乡心切、急切落叶归根的杜甫来说,是十分难得的愉悦心情。长沙慰藉了这位饱经风霜、多灾多难的“诗圣”。

杜甫此时还写有一首著名的《江南逢李龟年》:“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李龟年是唐朝开元、天宝年间的著名乐师,擅长唱歌,因为受到唐玄宗的恩宠而名扬天下,常在唐玄宗的弟弟、岐王李范,中书令崔湜的弟弟崔九等贵族豪门表演,红极一时。“安史之乱”后,李龟年流落江南,卖艺为生,“每逢良辰胜景,为人歌数阕,座中闻之,莫不掩泣罢酒”(《明皇杂录》)。此时,李龟年与杜甫同时漂泊辗转到了长沙。诗歌前两句追忆当年与李龟年在长安的密切接触情况,寄寓诗人对开元盛世、国泰民安的深切眷念;后两句则是对时局板荡、人生飘零的深沉感慨。在“正是江南好风景”的时节,两位历尽艰辛与苦难的昔日京师旧人,居然在长沙重逢,怎不百感交集?“江南好风景”有力反衬了一位老诗人和一位老乐师颠沛流离的人生经历,反映人生巨变与时代沧桑。语句看似平淡,内涵却十分丰富。后世对这首诗有许多赞评,如《唐宋诗醇》:“言情在笔墨之外,悄然数语,可抵白氏一篇《琵琶行》矣……何其超妙!此千秋绝调也。”《杜诗镜铨》引云:“子美七绝,此为压卷。”《唐诗从绳》:“无限深情俱藏裹于数虚字之内,真妙作也。”

但好景不长,杜甫的苦难生活很快又开始了。好友韦之晋不幸暴卒,杜甫作《哭韦大夫之晋》,其中有诗句“素车犹恸哭,宝剑谷高悬……老来多涕泪,情在强诗篇……”长歌当哭,十分悲痛。杜甫失去了依靠,深陷困境。不过,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在此结识了一位忘年交苏涣。苏涣的经历颇为坎坷,曾浪迹江湖,后金榜题名,官至御史,来到潭州府任职。他虽身在官场,却特立独行,不与俗人相交。一天,苏涣特地来到江边拜访杜甫,二人饮酒谈诗,非常契合。杜甫十分赞赏苏涣的才气,作《苏大侍御访江浦,赋八韵记异有序》称他“方力素壮,辞句动人”,具有高超的艺术技巧与强烈的审美感染力。二人交往密切,同声相应,多有唱和,给寂寥愁苦的生活增添了一些乐趣与生机。

三寓长沙

大历五年(770)夏天,湖南兵马史臧玠造反,杀死新任湖南观察使、潭州刺史崔瓘,长沙城陷入一片混乱。杜甫为避战祸,加上在郴州的舅父崔湋写信要他前去投奔,于是带领全家半夜乘船,匆忙逃离长沙,赶赴郴州。他写有《逃难》云:“五十头白翁,南北逃世难。疏布缠枯骨,奔走苦不暖。已衰病方入,四海一涂炭。乾坤万里内,莫见容身畔。妻孥复随我,回首共悲叹。故国莽丘墟,邻里各分散。归路从此迷,涕尽湘江岸。”杜甫回顾了自己被迫从北到南,从西到东,四处颠沛流离的痛苦经历。诗人不仅感慨自己年老多病,妻儿受苦受难,而且推己及人,对国家动荡、生灵涂炭、百姓无处安身充满了深切的忧虑。杜甫一生多难,好不容易在长沙稍作安顿,却又遭遇战乱,想到回家的希望越来越渺茫,老泪纵横,像湘江水一样难以止息。

杜甫一家乘坐的船到达耒阳的方田驿时,遇到洪水泛滥而不能前行。全家断粮数日,饥饿难耐,幸有聂县令送来了牛肉与酒,暂时缓解了困难。《旧唐书》与《新唐书》根据《明皇杂录》的记载,认为杜甫因为在此喝酒吃肉过量而死。这一说法显然是不可信的,因为杜甫此后又返回长沙,并创作了多首诗歌,不可能逝世于此时此地。

郴州去不成了,杜甫全家只得返回长沙。第三次来到长沙,杜甫的病痛已经十分严重,他之前在《清明二首》其二中写道:“此身漂泊苦西东,右臂偏枯半耳聋。寂寂系舟双下泪,悠悠伏枕左书空……”杜甫此时半身慢慢偏瘫,糖尿病及其并发症越来越严重。

杜甫一家此时只能暂时栖息在江上的小舟之中,有时住在江边的阁楼上。他在此作有《江阁卧病走笔寄呈崔、卢两侍御》《江阁对雨有怀行营裴二端公》等作品,尤其是《楼上》有诗句“乱离难自救,终是老湘潭”,此处的“湘潭”是指潭州府衙所在地长沙。杜甫困在此地,感到万般无奈,哀伤不已。杜甫还写有一首《长沙送李十一衔》:“与子避地西康州,洞庭相逢十二秋。远愧尚方曾赐履,竟非吾土倦登楼。久存胶漆应难并,一辱泥涂遂晚收。李杜齐名真忝窃,朔云寒菊倍离忧。”西康州即同谷县,现为甘肃陇南市成县。杜甫曾在同谷县避难,住了大约一个月,作有《乾元中寓居同谷县作歌七首》《发同谷县》等。此诗首联写与友人久别重逢,实属不易;颔联向朋友讲述别后十二年来的行踪,用王乔、王粲等典故来表达漂泊倦怠之感;颈联写李十一对自己的友谊,如同胶漆一样密切、牢固,历久不衰,而自己从左拾遗贬官后一再陷入困顿,老去无成;尾联引用东汉李膺、杜密等人齐名的典故,表达了自谦、愧疚之意,又借朔云、寒菊等苦寒意象,表达了送别友人北归的离愁,引起深切的故国之思。

绝笔湖湘

杜甫思乡心切,决定离开长沙,但已病入膏肓,最终逝世于长沙到岳阳的湘江之上的小舟中。杜甫在人生最后的旅途中,写下了绝笔诗《风疾舟中伏枕书怀三十六韵奉呈湖南亲友》:

轩辕休制律,虞舜罢弹琴。尚错雄鸣管,犹伤半死心。圣贤名古邈,羁旅病年侵。舟泊常依震,湖平早见参。如闻马融笛,若倚仲宣襟。故国悲寒望,群云惨岁阴。水乡霾白屋,枫岸叠青岑。郁郁冬炎瘴,蒙蒙雨滞淫。鼓迎非祭鬼,弹落似鸮禽。兴尽才无闷,愁来遽不禁。生涯相汩没,时物正萧森。疑惑樽中弩,淹留冠上簪。牵裾惊魏帝,投阁为刘歆。狂走终奚适,微才谢所钦。吾安藜不糁,汝贵玉为琛。乌几重重缚,鹑衣寸寸针。哀伤同庾信,述作异陈琳。十暑岷山葛,三霜楚户砧。叨陪锦帐座,久放白头吟。反朴时难遇,忘机陆易沈。应过数粒食,得近四知金。春草封归恨,源花费独寻。转蓬忧悄悄,行药病涔涔。瘗夭追潘岳,持危觅邓林。蹉跎翻学步,感激在知音。却假苏张舌,高夸周宋镡。纳流迷浩汗,峻趾得嶔崟。城府开清旭,松筠起碧浔。披颜争倩倩,逸足竞骎骎。朗鉴存愚直,皇天实照临。公孙仍恃险,侯景未生擒。书信中原阔,干戈北斗深。畏人千里井,问俗九州箴。战血流依旧,军声动至今。葛洪尸定解,许靖力还任。家事丹砂诀,无成涕作霖。

杜甫在这封遗书中回顾了“安史之乱”以来的艰难国运与自身漂泊无依、贫病交加的痛苦经历,并向湖南亲友托付后事,充满了催人泪下、凄切感人的家国之忧。全诗篇幅较长,但线索清晰,层次分明,感情浓烈,寄寓深厚。杜甫开首四句从正面入题,语气激愤,讲述自己虽然病入膏肓,半身不遂,但依然艰难提笔,意欲尽情倾诉;“圣贤名古邈”以下八句运用马融、王粲等人的典故,叙说自己颠沛流离,北望故土,意绪惨淡;“水乡霾白屋”以下八句描绘湘江两岸的景象与民俗,通过萧条的哀景来衬托愁惨的哀情,情景交融;“兴尽才无闷”以下八句,杜甫回顾自己在“安史之乱”后的仕途浮沉与由秦赴蜀的艰难历程,巧妙运用辛毗与扬雄进谏的典故,暗指自己因营救房琯而得罪肃宗的不幸遭遇;“吾安藜不糁”以下八句讲述在蜀中与湖湘的漂泊生活,以庾信的哀伤来正比自己颠沛流离,以陈琳的幸遇来反比自己怀才不遇;“叨陪锦帐座”以下十二句表达自己追求返璞归真、甘于淡泊的人生态度,即使不合时宜,也不愿改变自己,自己因此穷困潦倒,漂泊无依,北归无望,何其悲恸;“蹉跎翻学步”以下十二句感谢湖南亲友对自己的安慰勉励与慷慨相助,充满了感激之情;“公孙仍恃险”以下八句笔势宕开,慨叹中原战乱,国运艰难,生灵涂炭,令人痛心不已;最后四句为诀别之辞,杜甫自知病入膏肓,会像东晋葛洪尸解那样行将就木,无法再像汉末许靖那样携带家人远行。一字一泪,都是饱含家国深情的哀鸣与疾呼,令人潸然泪下。这首绝笔诗,是“诗圣”杜甫一生忧国忧民、不屈不挠的伟大宣言书,沉郁顿挫,博大沉雄,彪炳青史!

杜甫三寓长沙,至少留下了五十多首诗歌,饱含他忧国忧民的热泪,如《白马》中的“呜呼泪如霰”,《逃难》中的“涕尽湘江岸”,《风疾舟中伏枕书怀三十六韵奉呈湖南亲友》中的“无成涕作霖”,等等。“涕尽湘江国家情”,“诗圣”将他最后的热泪与牵挂倾注在长沙与湘江,为这片土地的文化记忆与历史书写,铭刻了闻一多先生所称赞的“最庄严、最瑰丽、最永久的一道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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