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谈：好城住好人

文 陈春澜

去年春天，领八十五岁的老母亲去医院看病，候诊的时候，遇到一位爱聊天的大姐，说起太原和她自己的家，一脸的自豪。从她嘴里，我得知她有一个独生子，娶了南方姑娘，姑娘嫁过来后，亲家两口子先是偶尔来小住，后来，索性把老家的房子卖了，也在太原买了房，摇身一变由南方人变北方人了。我惊讶地看着她说，南方多好啊！她笑笑，告诉我，她是做生意的，走南闯北，在好多城市待过，去的地方多了，你就会感到咱太原也不差。接着，她以见多识广的口吻，从气候、住房、饮食、交通林林总总历数了太原的各种好。听得我瞠目结舌，怀疑自己坐错了地方，不是在医院门诊，而是在演播大厅，听台上的人自信满满介绍家乡美。

过了几个月，“太原故事”栏目征集小说稿，我以为我早已忘却的那位大姐，倏忽就从我脑海中蹦了出来，且挥之不去。是要让她做我小说的主人公吗？显然不是。我生在太原，长在太原，身边有好多熟悉的太原人，我当然会把他们请进我的小说，就像请进我家一样自然不生分。那么，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那位大姐呢？想了几天，想明白了，她是来帮我定小说基调的，那就是用激赏的眼光看我们生活的这个城市，贴着人物把锦绣太原亮丽的一面展现给读者。

基于这种考虑，开篇有大段的虚写，东拉东扯，近乎调侃，虽然感觉皮厚且油腻，但因其透着锦绣的味道，左思右想，还是保留了下来。我劝自己，咱这篇小说创作的初衷不就是奔着锦绣太原去的嘛！

同样是写太原，这个中篇，和我以往的小说有所不同。虽然之前，我的小说也全是以太原为背景写的，但从没有有意识地集中地大量地将众多地域性的东西融入其中。还有在人设上，我把男主人公设为救人英雄，为的是带出太原双塔革命烈士陵园和迎泽公园的池越忠烈士纪念碑。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池越忠为救落水儿童献出了自己年仅十五岁的宝贵生命，之后，太原全市青少年捐款在她救人的迎泽公园为其立碑塑像。可以说，小英雄池越忠舍己救人的高尚行为是我们那代太原青少年共同的记忆，作为一名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写作者，我觉得我有责任把她写出来，这也是一个城市的记忆。

写小说的都知道：“国王死了，王后也死了，这不是小说。国王死了，王后因悲痛也死了，这才是小说。”男主人公的人设一旦确立，女主人公就好写了，我小说中的女主人公，因爱而不可得，一生都活在思念里。当然，在这个爱情成快餐的年代里，我这样写爱情，可能有人会觉得失真，但如果连最耽于幻想的写作者都不相信爱情的话，那谁还相信呢？

然而，如果脱离壮阔的社会背景，写单纯的男女之爱和个人的小情小调，那也不是我的文学理想。小说最终还是要落到人物的命运上，而人物的命运一定在文本中是有因果联系的，且和他们所处的时代是紧密相连的。我这个小说因为时间跨度长，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写起，一直写到今天。所以，在容量上能很从容地纳入一系列大的社会变迁，如恢复高考、改革开放、下海、拆迁，一直写到当下的疫情。

因为我是街巷长大的孩子，对街巷生活最为熟悉，所以，小说是围绕街巷女孩赵洁展开的。让我的女主人公姓赵，也是想追溯到韩赵魏三家分晋，本来在我心目中这个女孩不姓赵，至于姓什么，不能说，免得对号入座，引起误会。反正打小我就知道棉花巷有一个女孩长得很出众，还上过挂历。写作的过程中，这个女孩美丽的面孔一直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还有辅线人物廖姐，也是有原型的，她不漂亮，但很睿智，这样的女子也是很有杀伤力的。在我记忆中，我同学的姐姐，就是这样的人，第一次见她，就是坐在炕上，和我小说中的廖姐一样。不过，小说中我虚构廖姐坐在炕上看书，现实中完全不记得这个同学的姐姐当时坐在炕上干什么，只记得她很能说，一开口就把我震住了。后来，才知道她是北大哲学系的，一恢复高考就考上了。这次，我的主人公需要这样一位金兰契友，我一下子就把同学的姐姐抓了过来，充当了廖姐的原型。在小说的整体结构和情节推进中，廖姐穿针引线举足轻重，同时，在她身上也呈现了我们太原人的好多优点。

说了这么多，似乎很懂一些写作的门道，其实，写作这个事儿，说起来容易，写起来难。就像炒股一样，谁都知道高抛低吸，但真正操作起来，往往是反其道而行之，不是不想成赢家，是稀里糊涂就成了输家。

这个小说能写到现在这个份上，也算是众人捧柴，多亏了《都市》编辑部的各位编辑老师费心扶正。第一稿写完后就交给了副主编高璟，她还是那么认真，不但提了意见，还按要求重新校对、编辑了文本。之后，主编刘照华又在大的方向上，针对性地提出了若干修改意见，加了微信发过来后，一条一条，认真而具体，看着不能不感动。最后一稿交给小说责编杨睿姝后，她从年轻人的角度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一语点醒梦中人，我又做了修改。

都说文章是改出来的，以前不信，这次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