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中的重商意识及其深层意蕴探析
2022-10-21杨士钦
杨士钦
(淄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人文学院,山东 淄博 255130)
《聊斋志异》作为中国文言短篇小说的最高峰,其成就远远超越了其前的诸志怪传奇及其后的诸仿作,正如冯镇峦所说:“是书传后,效颦者纷如牛毛,真不自分量矣。”从中可以看出后人对《聊斋志异》的推崇!《聊斋志异》之所以会取得如许高的地位,固然源于其“化工赋物,人格面目”的高超艺术成就,也得益于其思想方面的诸多真知灼见,重商意识即是其重要思想之一。
一、《聊斋志异》重商意识之表现
(一)对商业的重视
在《聊斋志异》490多篇小说中,涉商题材或有商人出现的小说有近80篇,这不能不引起我们的关注。在蒲松龄的笔下,商人的数量多门类广涉及到众多的商业领域,既有行商又有坐贾。前者像《夜叉国》中泛海为贾的交州徐姓,《罗刹海市》中“浮海为生”的马骏,《任秀》中贩卖毡裘的商人仁建之,《黄英》中贩菊的商人陶生等;后者像《王通》篇中开典当铺的王通,《小二》中开琉璃铺的小二,《阿秀》中开杂货铺的阿绣,《鸦头》中开酒肆的王文。所营行业更是遍及当时社会中的各行各业,有梨商(《种梨》)、胡饼商(《二商》)、粮商(《阿纤》)、布商(《布客》)、面商(《蕙芳》)、杂货商(《阿秀》)、毡裘商(《任秀》)、花商(《黄英》)、琉璃商(《小二》)、帛商(《恒娘》)、行旅商(《王成》)、杂负贩商(《金和尚》)、盐商(《王十》)及典商(《王通》)等。在一部“以传奇而志怪”的文言短篇小说中,出现如此多与商人有关的小说,这绝对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更难能可贵的是,不同于时人对商业的轻视,蒲松龄重视商业,在其创作的小说中多次为商业和商人鼓而呼。这典型地体现在《细柳》《黄英》与《赌符》诸篇中。在《细柳》篇中,当次子高怙“游闲惮于作苦”时,细柳则以“四民各有本业”来规诫他,可见在细柳看来士农工商都是“本”业,即都是正业,很显然此处蒲翁是借细柳之口表达自己对商业的肯定。对商业和商人的肯定更明显地体现在《黄英》篇中,当陶生以马子才“固不丰,仆日以口腹累知交”,准备卖菊为生时,马子才则以“以东篱为市井,有辱黄花矣”相讥,而陶生的回答却是“自食其力不为贪,贩花为业不为俗。人固不可苟求富,然亦不必务求贫也。”可谓振聋发聩!寥寥几句话就写出了从商的正当性。可见,在蒲松龄看来通过正当的商业经营来获取财富没有任何可以指责的,这和农业生产劳动没甚两样。
在某种意义上蒲松龄对商业的重视甚至还超越了农业生产,这典型地体现在《赌符》篇中,针对赌博的危害,蒲松龄在文末异史氏曰中发表了一大段议论,其中有这样几句:“夫商农之人,具有本业;诗书之士,尤惜分阴。”在这里蒲松龄在谈到人的寄生本业时,不同于一般人口中常说的“农商”而改为“商农”,把商业排在农业之前,更可看出其对商业的极端重视。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出,无论是《聊斋志异》中商业题材篇章的数量之大,还是蒲松龄对商业与商人的高度评价都体现了其浓厚的重商意识。
(二)独特商人群体的塑造
在《聊斋志异》中有两个独特的商人群体特别值得我们关注,即儒商群体和女性商人群体。
首先看第一类儒商群体。在中国漫长的封建时代,由于统治阶级采取的是“重本抑末”的经济政策。由此衍生了“士农工商”四大职业,所谓“士农工商”,《汉书·食货志》曾做出过解释:“学以居位曰士,辟土殖谷曰农,作巧成器曰工,通财鬻货曰商。”“士”无疑居于四民之首。正所谓“学而优则仕”,读书的终极目的毫无疑问是“出仕”。而在《聊斋志异》中却出现了一类独特的现象,就是“去儒而贾”,这些商人本来都是读书人却由于种种原因最终走上了经商的道路。或出于父命,像《白秋练》中的慕蟾宫,因为“翁以文业迂,使去而学贾”成为了商人,再如《罗刹海市》中的马骏因为父亲的“数卷书,饥不可煮,寒不可衣,吾儿可仍继父贾”,最终走上了从商之路。有的则因为有外界其他力量的推动,像《刘夫人》中的廉生,“少笃学”,后来遇到鬼妇刘夫人,劝其从商,并以“读书之计,先于谋生”,对其进行开导,最终使其成为一代巨贾。
如果说前两类儒士成为商人都是由于外力的推动,那第三类儒商则完全是出于自身的觉悟,最杰出的代表当属《雷曹》中的乐云鹤。乐云鹤因“文如平子,尚碌碌以殁”而受到启发,认为“人生富贵须及时,戚戚终岁,恐先狗马填沟壑,负此生矣,不如早自图也”,遂看破了科举,弃儒从商。
另一类则是女性商人形象的塑造。在《聊斋志异》中还塑造了一类女性商人形象,这在整个中国古代小说史上都是非常罕见的,她们或颇有经商才能或宅心仁厚富有远见。前者如《黄英》篇中的黄英,在陶生不在家时,独自在家“课仆种菊,一如陶。得金益合商贾,村外治膏田二十顷,甲第益壮”。其不但没有废弃家中的花商事业,反而更胜前昔,可见其过人的经商才能。后者的代表为《小二》篇中的小二。其先和丈夫避居于山阴里,结果因“里人共嫉之,群首于官,以为鸿儒余党,官瞰其富,肉视之,收丁”。女认为:“蛇蝎之乡,不可久居。因贱售其业而去之,止于益都之西鄙。”从而使家中避免了祸殃可见其识见之先。后来在益都经营琉璃厂,作者对其描写到“女为人灵巧,善居积,经纪过于男子”。同样也体现了其非同一般的经商才能。在其经济实力强大即“财益称雄”之后,其没有只顾自己的小家而是主动出资帮助村人共同致富。即“村中二百余家,凡贫者俱量给资本,乡以此无游惰。”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帮助家庭脱离困厄,真可谓巾帼不让须眉。这些女性商人形象,很好地诠释了女子在商业上的独特才能,为中国古代的小说画廊增添了一抹罕见的亮色。
儒商及女性商人形象在中国古代小说史上是非常罕见的,即便以描写商人为重要题材的“三言二拍”也未出现,独特商业群体的塑造,无疑体现了蒲松龄对商人的极度关注与独特思考,体现了其重商意识。
(三)商人形象的着力刻画
在《聊斋志异》中,作者塑造了很多鲜活生动的商人主人公形象。对于这些人物形象,作者或抓住其某一性格特质着力刻画,或抓住其本来面目大力渲染,造就了一系列典型的商人画像,令人过目难忘。
前者的代表是《王成》篇中的王成,在篇中作者抓住了其“性介”这一特质,紧紧围绕这一特质来构造文章。其先是家中“惟剩破屋数间,与妻卧牛衣中,交谪不堪”,可见家中贫困之至,但当其拾到金钗一股,有一老妪来寻时,王成“遽出授之”,家中贫穷到如此地步却丝毫没有贪念,可见其性格之“介”。后来在逆旅中,鬻货将归,银两被盗,当别人“劝鸣官,责主人偿”时,他的回答是“此我数也,于主人何尤?”此处,王成虽把失金归结为数,但不违背良心诬赖主人,可见其“介”之至!无怪乎但明伦评到“归之于数,不尤乎人,何等器量,何等耿介!”
对商人形象的着力刻画,还体现在异类商人的塑造上。其代表当为《黄英》篇中菊精幻化的商人黄英与陶生。蒲松龄塑造黄英和陶生人物形象的最大成功之处,就是抓住了其物性、人性与神性三性合一的特点,既写的精警传神又显得合情合理。文中的黄英与陶生姐弟很多地方与常人无异,像其中黄英与马子才的婚恋以及陶生的经商贩卖等等,跟普通的婚恋与商人负贩没啥区别,这体现了其所具有的人性。但是当看到“见荒庭半亩皆菊畦,其蓓蕾在畦者,罔不佳妙,而细认之,尽皆向所拔弃也”。马子才所不要的劣根残种却都在陶生的手中培育成“罔不佳妙”的蓓蕾,却能够让人觉得黄英姐弟有点与众不同,在陶生喝醉酒幻化成菊,黄英“覆以衣”帮其重新幻化为人,已显示出二者的身份是菊精,又体现了其神性。但当我们阅读文章却发现黄英姐弟由人到神的转变丝毫不给人突兀之感,其原因就在于蒲松龄在此之前早就做好了铺垫,对其物性进行了合理描摹,即“屋不厌卑,而院宜得广”,两句话暗含了菊花不择环境但蘖生能力强的植物特点。
此类精彩的人物形象塑造,得到了鲁迅先生极高的评价:
《聊斋志异》独于详尽之外,示以平常,使花妖狐魅,多具人情,和易可亲,忘为异类,而又偶见鹘突,知复非人。
真是鞭辟入里,恰切之至。
对当时社会地位不高商人形象的着力刻画,这无疑体现了蒲松龄对商人这个群体的看重,凸显了其重商意识。
二、重商意识背后深层意蕴探析
《聊斋志异》中商人形象的塑造背后有其深刻的劝惩意蕴。作为一部“以传奇而志怪”的文言短篇小说,《聊斋志异》主旨却不在于搜奇记异,其所创造的一个个曲折动人的传奇故事背后往往都蕴含着深刻的内涵,劝惩思想即是其一。对于《聊斋志异》所蕴含的劝惩思想前人早已有所注意。像唐梦赉就曾经对本书的意旨进行过评论:“今观留仙所著,其论断大义,皆本于赏善罚淫与安义命之旨,足以开物而成务。”体现了其对《聊斋志异》“赏善罚淫”主旨的肯定。对这一点《聊斋志异》评论家冯镇峦则有更深刻的认识,他在《读聊斋杂说》中曾评论到“多言狐鬼,款款多情;间及孝悌,俱见血性,较之水浒、西厢,体大思精,文奇义正,为当世不易见之笔墨,深足宝贵”。此处,冯镇峦不但肯定了其“间及孝悌,俱见血性”的劝惩意蕴,还肯定了其“款款多情”“体大思精”的高超艺术成就。这种劝惩思想在商业小说中体现得尤为突出,其劝惩思想简而言之即劝善惩恶。
在蒲翁笔下的商人,尽管行业不同、大小不一,但都脱离不了两个范畴:善商与恶商。在《聊斋志异》中塑造了一系列的善商形象,他们往往诚实正直、乐善好施,在作者笔下这些善商最终的结局都是美好的。前者的代表像《刘夫人》中的廉生、《蕙芳》中的马二混及《王成》中的王成,后者的代表则有《雷曹》中的乐云鹤、《布商》中的布客与《张不量》中的张不量等。家綦贫的廉生,当被刘夫人托以重任,让其携资经商时,面对这难得的机遇,他并没有像一般人一样欣喜若狂,反而以“少年书痴,恐负重托”来推辞,可见其诚笃,后经商累至巨万,面对刘夫人“堆金案上,瓜分为五,自取其二”的做法,廉生坚辞不受,在刘夫人“强纳之”的情况下,才勉强“止受其半”,处处可见其诚实不贪的高尚品格。而在故事的最后,作者为其设计了这样一个结局,“生登贤书,数世皆素封焉”。再如《王成》篇中的王成,“性最懒”,最终却“起屋作器,居然世家”。王成之懒可以说是一以贯之,故事一开始“与妻卧牛衣中,交谪不堪”就是对其懒惰的最好注脚,即便后来奉狐祖之命去贩葛,也因“中途遇雨暂休旅舍”,即因懒而错失良机,即便后来暴富后也没有改变其懒惰的本质,还得靠狐祖的督促劳作,这样的一个懒汉在作者的笔下却能发家致富,令人不能不啧啧称奇。对此,但明伦曾经给出了一个很好的解释:
拾钗而不取,亡金而任数,所谓‘君子安贫,达人知命’者,非耶?其惰也,殆亦有说矣。老妪、主人赠金,皆出诸意外,而卒以此致富,谓非天之报狷介士哉?
可见,在但明伦看来王成之所以能发家致富其根源就在于其狷介,亦即正直。再如《蕙芳》中的马二混家贫,与母相依为命,以货面为生。仙女蕙芳主动下嫁,从此锦衣玉食,生活幸福。凡所需无不立至,用文中的话说就是“马自得妇,顿更旧业,门户一新。笥中貂锦无数,任马取着”,真是幸福到了家。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其诚笃”。正如文末异史氏评曰:“马生其名混,其业亵,蕙芳奚取哉?于此见仙人之贵朴讷诚笃也。”
再看后者的代表《雷曹》中的乐云鹤,在好友夏平子去世后其竭力帮助好友妻儿,“每得升斗,必析而二之,夏妻子赖以活”。后来昼寝,梦到夏平子来投胎报恩,正如原文所述:“我少微星也。君之惠好,在中不忘。又蒙自天上携归,可云有缘。今为君嗣,以报大德。”后果得佳子,十六岁,及进士第。再如《布客》中的布商长清某,以贩布为业,本当命尽,后逢冥中隶胥,“屡市餐饮,呼与共啜”,使隶胥深受感动,并告知其命当尽,后来因其“鸠工建桥”,被冥间延寿。
可见在作者的笔下,正直善良、乐善好施的商人不但能够获得巨大财富、娶得美妻甚至能获得嘉儿延长生命,可见蒲松龄对为善行商的肯定与褒扬。
相反,对于那些贪婪自私、冷酷无情、吝啬之极的恶商,蒲松龄则为其设计了截然相反的结局。
《任秀》中的任建之在赴陕经商途中碰到了一个商人申竹亭,因言语投机两人“盟为弟昆,行止与俱”。到陕西后任建之一病不起,临终留下遗言:
吾家故无恒产,八口衣食,皆恃一人犯霜露。今不幸,殂谢异域。君,我手足也,两千里外,更有谁何! 囊金二百馀,一半君自取之,为我小备殓具,剩者可助资斧;其半寄吾妻子,俾辇吾榇而归。如肯携残骸旋故里,则装资勿计矣。
此遗言字字血泪,读来令人伤痛不已。安排中以一百金给申竹亭也可谓不薄,没想到申竹亭竟然只用五六两银子为任建之买了口薄棺就卷款而去,可谓薄情之至!对于这个忘恩负义之人,在文章最后作者为其安排了一个人鬼赌局,其昧心赚走的二百两银子一文不少得回到了仁建之儿子任秀手中,而申竹亭作赌局赚取的银子则化为灰帛,为鬼所戏,真是报应不爽。《云翠仙》中“作小负贩,无妻子田产”的梁有才,娶了云翠仙后,“由此坐温饱”,但是由于沉迷于赌博,后来为获取赌资竟然要卖云翠仙,又因“货为媵,金可得百;为妓,可得千”。为了获取更多的赌资竟然准备把妻子卖做妓女,真是可恶之极!其结局则先是被云家暴揍,浑身“肿溃为癞”,为人所不齿,后被囚死狱中。《金陵乙》中的卖酒人金陵乙,“每酿成,投水而置毒焉,即善饮者,不过数盏,便醉如泥。以此得‘中山’之名,富致巨金。”最终这个丧心病狂的恶商却在作者笔下化为狐狸,数日寻毙。《聊斋志异》中其他的恶商也都得到了类似的报应,不一而足。
总之,在蒲翁的笔下,正直善良富有同情心的商人或获得巨富或娶得美妻或诞得麟儿或易死为生,而那些或奸诈或贪婪或冷酷的商人,则或为鬼神所戏或身陷囹圄或化为异物,正所谓果报不爽,体现了蒲翁劝善惩恶的救世婆心。
三、蒲松龄重商原因浅探
(一)外在环境的影响。
首先从时代背景来看。蒲松龄生于1640年卒于1715年,大致生活在明末清初时期。我们知道明朝中后期是中国封建时代商业经济发展的黄金期,较为宽松的政治环境使得商品经济迅速发展,在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资本主义经济的萌芽。其实在清初雍正实行闭关锁国之前,商业依然得到了较大发展。当时的山东作为北方经济重镇,其经济发展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就。明末清初的顾炎武就在《天下郡国利病书》卷三十五谈到山东风俗时说:
大较济南省会之地,民物繁聚,兖东二郡,濒河招商,舟车辏集,民习奢华,其俗也文若胜质;青、登、莱三 郡,凭负山海,民殖鱼盐以自利,道里僻阻,商旅不通,其俗也质若胜乎文……其小民力于耕桑,不贱商贾。
可见其时山东商业经济的繁荣。
就蒲松龄的家乡淄川来说更是历来都有经商重商的传统,唐梦赉曾在《济南府志》中曾这样描述淄川:
人勤稼穑,家鲜盖藏,农俭啬,三时既尽,辄出将车以谋食,或纬萧为业,商贾治丝帛,业香屑,工则梓匠圬墁,并以巧闻。
应该说明末清初商品经济的发展及蒲松龄家乡淄川的重商传统对其重商意识产生了很大影响。
(二)家庭环境的影响。
蒲松龄出生在一个亦儒亦商的家庭,其父蒲槃的人生经历了先儒后商复儒的历程。这在《述刘氏行实》中有很好的描述:
初,松龄父处士公敏吾,少慧肯研读,文效陶邓,而操童子业,苦不售。家贫甚,遂去而学贾,积二十余年,称素封。然四十余无一丈夫子。不欲复居积,因闭户读,无释卷时,以是宿儒无其渊博……每十余龄,辄自教读;而为寡食众,家以日落。
从这段描述中我们可以看出,蒲槃先是苦读但是连个秀才也没考中,后因家庭贫困去读而贾,家称素封。“素封”一词见于《史记·货殖列传》:“今有无秩禄之奉,爵邑之入,而乐与之比者,命曰‘素封’。”指无官爵封邑而富比封君的人。蒲松龄父亲蒲槃经商二十多年称素封,可见其卓越的经商才能。后又因四十多了还没有儿子,再次去贾而读,并亲自指导儿子们读书。在这种家庭环境的熏陶下,蒲松龄的重商意识自是应有之义,其对商人特别是儒商饱蘸感情的描写也就不难理解了。《白秋练》中“乘父出,则执卷哦诗”的慕蟾宫,《刘夫人》中的廉生巨富后复去贾而读,从中几乎都可以看到蒲槃的影子。
(三)个人经历的影响。
蒲松龄少小聪慧,十九岁参加县府道考试连取三个第一,“名藉藉诸生间”,从此终其一生不废科举,冀博一第,但都名落孙山,直到七十二岁才援例成为贡生。在此期间因为“食指日繁”,蒲松龄从康熙五年开启了设帐生涯,一直到七十岁才撤帐归家,这在蒲箬《柳泉公行述》中有明确的记载,即“迨撤帐归来,年七十矣”。人生七十古来稀,七十才撤帐归家,固然由于其与馆东毕氏父子相交莫逆、宾主合和相关,但经济贫困可能才是更重要的原因。这在其《子笏》诗中可见一斑:
我为糊口耘人田,任尔娇惰实堪怜。
几时能储十石粟,与尔共读蓬窗前。
作者为了糊口而只能替别人教育孩子内心何其沉痛,其亲自教育自己孩子的愿望又何其迫切!但贫困影响了他的愿望,从诗中看出连“储十石粟”这样低微的愿望都难以实现,可见贫困之至。关于自身贫困的描述多见于其诗文,这在《除日祭穷神文》表现得尤为集中突出。我们不妨看一下:
穷神,穷神,我与你有何亲,兴腾腾的门儿你不去寻,偏把我的门儿进?难道说,这是你的衙门,居住不动身?你就是世袭在此,也该别处权权印;我就是你贴身的家丁、护驾的将军,也该放假宽限施施恩。你为何步步把我跟,时时不离身,鳔粘胶合,却像个缠热了的情人……
穷神!自从你进了我的门,我受尽无限窘,万般不如意,百事不趁心,朋友不上门,居住在闹市无人问。我纵有通天的手段,满腹的经纶,腰里无钱难撑棍。你着我包内无丝毫,你着我囊中无半文,你着我断困绝粮,衣服俱当尽,你着我客 来难留饭,不觉的遍体生津,人情往往耽误,假装不知不闻。
文中作者用幽默诙谐的语调对穷神进行质问,初读令人捧腹,深思令人泪垂,直可谓字字血泪,写尽满腹的心酸无奈。面对如此窘境如何改变呢?正所谓“学而优则仕”,蒲松龄开始是寄希望于科举的,但是随着科举失利的打击接踵而来,其对科举也由热忱变得失望起来,这从《聊斋志异》中《叶生》《贾奉雉》等篇可以得到明证。此情此景下从商无疑是改变窘境的一种快捷方法,虽然没有确切资料证明蒲松龄有从商的念头和打算,但是考虑其家庭困境、其父从商的经历及从商给家庭带来的变化,其对商业的肯定自是应有之义,其重商意识也就不难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