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序格局”的消解
——论新世纪乡土小说中的“地缘”伦理书写
2022-10-21周鹏
周 鹏
一
改革开放以来,经济改革为乡村社会发展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助力。然而,当个体对经济利益的追逐与社会现实的道德原则产生冲突后,诚信文化显然需要个体的道德品行以及较高的自我约束力进行维护。但是,在经济利益与诚信文化的博弈中,一部分个体或群体往往会违背诚信原则,这一问题给社会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也显而易见。事实上,相关问题在改革文学作品中就已经被关注。贾平凹在《浮躁》中塑造的雷大空这一形象及其经历显然隐喻了对这一现象的忧虑。作品中,来自乡村的青年雷大空凭借自身努力成为了同龄人中由乡入城的先行者,凭借着对改革政策的坚定信心,其经商能力由弱渐强,经济收入由少渐多,同时还能对金狗等旧友慷慨相助。小说中,作者并未质疑其获得财富以提高自身生活质量并提升个人社会地位的初衷。因此,相较于金狗等留守乡村的同龄人,其个人经历显然与小说标题“浮躁”的隐喻意义更加契合。但是,在资本积累的过程中,雷大空售卖伪劣农资、骗取违约金等行为则被金狗等旧友坚决反对。事实上,对经济利益的盲目追逐则折射出作者对牺牲诚信原则的担忧与否定。及至新世纪,乡土小说对于诚信文化的关注与体察依然存在。但是,相较于贾平凹等作家,这种关注则立足于“地缘”伦理逐渐式微后,个体或群体在追逐经济利益过程中因诚信缺位而产生的不良后果。
法律是对道德的有效保障,两者是相互补充、互为表里的关系。新世纪乡土小说在发掘个体以非诚信手段获得经济利益的问题时,并没有停留在道德批判层面,而是进一步揭示了个体违背诚信原则的原因,实际上是其对法规疏漏之处的利用。在肖江虹的《傩面》中,秦安顺是村中的傩师,其任务包括制作傩仪面具,以及为逝者唱诵傩词。原本傩仪面具是小众的民俗器具,但来自北京的民俗学家建议将面具推向市场,村中青年梁兴富在此发现了商机。为了提高面具的价格,梁兴富在县城开设专卖店,同时将自己包装成傩师的“传承人”,还编造出“镇宅童子”,并向顾客保证“镇宅童子”的神力远高于“土地菩萨”,只要购买一个面具放在家中,就能确保全家平安。尽管秦安顺在看到梁兴富的欺骗行为后及时向顾客阐明了傩仪面具的现实用途以及文化价值,但在梁兴富的诓骗说辞下,顾客仍高价购买了面具。顾客离开后,秦安顺将梁兴富的不诚信行为归因于其“没有怕惧”,但是梁兴富却认为双方的交易只是一种自愿行为。
如果分析两人的对话,我们可以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秦安顺要求梁兴富“有怕惧”,是他认为傩仪面具具有神力,因此他的规劝始于道德层面。而梁兴富在向顾客推销面具的过程中并没强调面具的实用价值,只是反复夸大面具的所谓神力,因此他的行为是在提升工艺品的艺术价值,而非实用价值,这样就能够规避交易后可能出现的法律纠纷。是故,他坚持认为顾客的购买行为是双方基于自愿前提下的正常交易。故此,他的出发点显然是不违法即可,已经退居道德规约的下一层级。所以,作家实际上是借助两代人对于同一问题的不同处理方式来呈现传统诚信文化的尴尬境遇。在胡学文的《〈宋庄史〉拾遗》中,作家采取了相似的叙事模式,将道德和法律规约效用的现实境遇进行比较。宋庄的条小福进城后学习了多种行骗手段,回村后,他将自己低价批发的电子表宣传为高级电子表,并向村民吹嘘这款电子表可以放电防盗,但是警察却对他介于违法和违背道德中间地带的行为无可奈何。作者对这一现象的叙述显然也隐喻着道德和法律两种规则的纠缠与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