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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语千言总是真
——十集纪录片《百年越剧》导演日记选

2022-10-19钟冶平

非遗传承研究 2022年3期
关键词:学戏剧团红楼梦

钟冶平

上午9 时,准时来到上海越剧院,袁雪芬同志在办公室和我们谈了一个上午。从当年在嵊县兴福庵学艺,1942 年越剧改革的起因及过程,鲁迅小说《祝福》改编新编越剧《祥林嫂》,“越剧十姐妹”的形成,“筱丹桂之死”,说起谈到新中国成立后成立第一个国营华东实验越剧团,参加全国政协会议和开国大典,率领中国越剧团到国外演出,尺调腔的形成,王杏花老师的情况,对越剧未来的展望等。面对着摄像机镜头,袁雪芬同志回顾了过往的经历,留下了珍贵的影像资料。袁雪芬同志非常感慨地说:“多少年来,经常有人这样问我,今天你也这样问我,1942 年为什么要搞越剧改革?如果用一句概括的话,那就是因为对当时越剧发展的现状不满,也可以说是被那个可诅咒的旧社会逼出来的。”这句话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我们还拍摄了一组袁雪芬同志在办公室工作的镜头。告别时,袁雪芬同志说若有空,还要和我们谈一次。

下午,采访《越剧大考》编委之一的高义龙同志。他告诉我,这些年来,他一直帮助袁雪芬同志整理文字资料,撰写一些回忆文章,所以对她的情况比较了解。袁雪芬同志在1942年的改革,是过去越剧历史上没有过的事情。她改革最大的特点,就是以牺牲自我利益为代价,由此引发新的越剧运动,极大地促进了越剧的发展。越剧是靠改革起家,并且发展壮大起来的。袁雪芬的改革经历了很大困难,内部一些姐妹首先反对,有的演员讲,我演戏演了那么多年,还要读台词?我只要上台会唱就行了。她们不习惯排练,不习惯听从导演指挥,于是内部反对的人离开了。还有的人认为改革是你袁雪芬自己想出风头。这是来自内部的阻力。外部的阻力就更大了,比如《梁山伯与祝英台》,过去梁山伯怎么唱,“我不能同你夫妻配,我们现在去私会会”这样庸俗的唱词,袁雪芬当然要改掉了,但有的观众认为这样一改趣味性就没有了。袁雪芬是出于对事业的发展和越剧的前途进行改革的,她感到老是演一些低级趣味的戏,对社会不利,对越剧不利,长期下去是没有前途的。和姚水娟的改革不同,袁雪芬的改革是全面的改革,从剧团、音乐、唱腔一直到表演、舞台美术,再到剧团体制,进行了全面改革。越剧向前跨越了一大步,没有这个全面改革是不可能实现的。袁雪芬1942年改革以后,还有一个很大的突破,就是1946年演出《祥林嫂》,当时在上海轰动一时。《联合晨报》《新民报晚刊》《文汇报》《大公报》都有文章评论,这不仅是袁雪芬新的转折点,也是越剧界新的转折点,越剧新的里程碑。

上午,采访戚雅仙老师,傅骏老师热情地为我们泡茶。戚雅仙老师感慨地说,最近,我们静安越剧团举行建团50 周年的纪念活动,同时纪念我和毕春芳从艺60 周年。本来计划举行一场演出,结果演了两场还不行,后来增加到三场,还是供不应求,因为观众太多了。这样的演出盛况,我多年没有看到过了,因为我们长久不演出了,老观众想念我们。我和毕春芳演唱了楼台会,总共唱了六句,“梁兄请坐,贤妹请坐”,就是这样唱了六句,下面的观众不停鼓掌,一定要再唱。这个情景对我的鼓舞挺大的。观众并没有忘记我们,我们离开舞台那么长时间,观众还是那么喜欢我们,的确叫我感动。1978 年我就说过,趁我现在还有一些精力,是否再培养一批学生,继承我们的事业,这是我真实的想法。一切力所能及对越剧有帮助的事情,我都是很愿意做的。我希望青年演员能够专心学戏,很好地向前辈学习,为越剧事业再添辉煌,这也是一个越剧老演员发自内心的希望。我经常对青年演员讲,你既然从事越剧艺术,就要准备牺牲自己。假使你认为我在剧团没有什么出息,钞票也没有多少,那你还是到外头去混吧,这样是成不了人才的。我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也是自己一生的体会。现在社会发展了,物质诱惑太大了,我们要关心那些献身越剧的青年演员,爱护那些能把心思放在舞台上的青年演员,帮助她们,尊重她们,要为她们树碑立传。我们一直讲发扬“合作精神”,其实“合作精神”就是团结的精神,我们不是讲团结就是力量嘛,越剧界的姐妹们一定要团结起来。过去我们办剧团是7000 元钱搞起来的,演出赚到钱后,先给大家发工资,我自己的工资是不拿的。当时生活很艰苦,你们是想象不到的。现在党号召文艺团体要进行改革,多少年的大锅饭现象,太需要进行改革了。剧团要经常演出,靠国家养起来是不可能的,哪有剧团不演出的道理?过去我们一天要演出两场,都在剧院上下班。一个戏演几个月,大家收入也上来了。我认为剧团一定要有自己特色,没有特色就不可能成名。杭州在上海开的饭店都是杭州特色菜,上海人欢喜得不得了,到现在还是生意兴隆,就是这个道理。事业要发展,归根到底就是依靠领导。自己努力,创造特色。最要紧的大家要合作团结,这是一种力量,有了力量事业才会成功。假使你管你我管我,这个事业肯定要失败,是不可能获得成功的。这些年来涌现出许多优秀演员,我说你们应该多讲讲戚派,现在戚派是后继无人。我在这个方面力不从心,力气拿不出。电视台的同志打电话问我有什么想法,我说我心里很焦急。这样的想法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越剧事业。我们那时女孩子多学花旦,现在看到好多青年演员,既能演小生又能演花旦,能唱什么派就唱什么派。我觉得现在的孩子条件都非常好,真是从内心羡慕她们。

下午,采访傅全香老师。傅老师满怀深情地回忆起父亲,她说:“我学越剧完全是父亲的意愿。父亲是一个农民,在村里很活跃,吹拉弹唱样样会,唱起来嗓子好得不得了。因为我家比较穷,祖母28 岁守寡,留下四个孩子,两男两女。我父亲在儿子中是老大,读过几年私塾,认识几个字。我10 岁出来学戏,祖母和母亲都不同意,那天早晨是父亲把我背到兴福庵学戏的。1937 年父亲去世,对我的打击很大,那一年我14 岁,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那一天父亲吐血,第二天他叫我陪他到宁波老江桥,回来后躺在床上就起不来了。第三天父亲开始发高烧,哆哆嗦嗦地从床上爬起来,他向屠杏花大姐托孤了,叫屠杏花认我做个妹妹,要她教我学戏,教我学文化。他交给我一本账簿,第一页写着四个字,‘父债女还’,里面写的都是我父亲的债务。父亲对我说,我这场病好不了了,他叫我孝顺祖母和我母亲,因为我母亲还年轻,只有三十几岁,叫我承担培养妹妹的责任。父亲要我勤奋,任何事情都要努力。学戏要好好学,你眼睛都不能眨一眨,因为以后有一大笔债,只有你来还了。父亲在老家去世我没有回去送终,这是我心中永远的痛。父亲还说,天外有天,山外有山,有本事的人多的是。等到有一天你的名字挂上了霓虹灯,也就是讲你挂了头牌,成了名角有了地位,你还是要记住,你永远是一个学生,你毕不了业的。到了那时,你不要忘记你的师父,你的这些伯伯叔叔,你不能忘记为你抬轿子的每一个人,你千万不要夜郎自大。然后,父亲搭乘送信的邮政车回到了老家。后来祖母、娘娘、叔叔、舅舅告诉我,父亲回家三天后就去世了。这三天的每天早晨,他都躺在家里的一张破椅子上,手上拿着我的照片,面孔朝着宁波方向,拿着我的照片看了三天,一直到去世。多少年来,父亲的教导对我来讲是传家宝,我永远记住我是一个学生,永远按照父亲的遗训做人。直到有一天,我的名字真的挂上了霓虹灯,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父亲做坟,尽我的孝心。我为什么要给父亲立个碑?我要让家乡的小辈们知道,我的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就是我要给父亲立碑的意图。几十年来,我都是按照父亲的嘱咐做人做事的,不管人生道路怎样坎坷,是顺境还是逆境,我永远记住父亲的遗训,他留给了我一笔真正的精神财富。”在采访过程中,说到动情处,傅老师几次失声哭泣。

上午,和丁老师一起去金采风老师家采访。我和金老师很熟悉,1996 年在宁波收黄美菊为徒时,我们曾详谈过一次。谈起自己如何走上艺术道路时,她说:“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我的祖母和我母亲就经常带我去看越剧。我家斜对面有一个戏院,那里有唱越剧的戏班,不少越剧名家都到这里来演出过。我觉得一些戏蛮好看,久而久之,我爱上了越剧,去报考同乐戏院老板办的忠、孝、节、义班,很快被录取了。有一天报纸登出雪声剧团的广告,是袁雪芬老师要办一个训练班。我觉得雪声剧团在越剧界名声比较大,因此我又去报了名。经过几轮考试,终于被录取了。金采风老师说:‘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那时我还没有出名,就是代戏,顶替别人角色。我第一次顶替角色,是张云霞要结婚了,她正在演出清装戏《归来》,没有人能顶替。平时她在演出时,我经常在旁边观摩她的表演,现在她要结婚了,舞台监督就问我,采风,张云霞要结婚了,你代她演那个角色,可以吗?我说,我唱倒是会唱的。他说,那么你顶替上去吧。这样,我就把这部戏唱下来了。我顶替的第二部戏是《红楼梦》。我在戏里扮演袭人,那时剧团已经有意识培养我演花旦了。我的个子长得比较高,剧团没有我这样身材的服装。傅全香老师就把裙子借给我穿,还是嫌小,我只得把裙子束在肚子上,这样一来裙子就显得长了。傅全香老师还把她的彩鞋借给我穿,鞋子太小了我就硬穿进去。脚疼得难以忍受,不过慢慢也就习惯了,把鞋子也给撑大了。从这一部戏开始,我就正式改花旦了。剧团演出《情探》时,有一天傅全香老师的嗓子突然哑掉了,不是一般的哑,是哑得不能唱了。救场如救火啊。台下的客人都坐满了,没有人顶上去,怎么办?他们来问我,你会吗?我说唱我倒是会唱的,可我到底没学过呀。那你们两个演员代戏,吕瑞英代前半场,金采风代后半场。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于是我顶上去了。不管怎么样,观众至少是认识我了。这些年来,许多年轻演员经常问我当年学艺的情况。我告诉她们,我的艺术道路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采访结束后,丁老师关心地询问金老师的近况。金老师诉说着自己的一些烦恼时,我的助理平常沉默寡言,突然冒出一句话说“要有信心”,金老师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上午,到天鸿宾馆看望下榻于此的傅全香、徐玉兰两位前辈艺术家。她们在我的《百年越剧》长卷上题字,傅全香老师接受了我们的采访。晚上,我陪两位艺术家到杭州剧院看戏。在后台遇到已经化妆的茅威涛,两位老师和她进行了交谈,徐玉兰老师把戏迷给她的一束鲜花转送给了茅威涛。虽然走廊光线比较暗,我还是把见面的情景拍摄了下来。

徐玉兰老师在化妆间接受我的采访,谈了一个多小时。她告诉我:“老一代越剧演员大多是嵊县人,但我是新登人,现在叫富阳。怎么会去学越剧呢?当年我是小戏迷,嵊县戏班到新登演出,特别是看了筱丹桂、张湘卿、商芳臣她们的戏后,我就很想学戏。那时学戏要跟戏班子,家里人不同意。我家是一个小康之家,我又是女孩子,才12 岁,父母亲不放心。我太羡慕现在的年轻人了,学戏条件这么好,过去连想都不敢想。”我问起当年《红楼梦》到北京演出的情况。徐老师告诉我:“1959 年国庆10周年,我们到北京演出《红楼梦》。有一天周扬部长请我们吃饭,还有梅兰芳先生、夏衍同志和孙维世导演。酒都摆上来了,夏衍同志却迟迟不来。后来他匆匆赶来,大家要罚他的酒。他说并不是故意迟到,是因为大家都向他要《红楼梦》的戏票,他没有办法只好躲起来了。梅先生讲,你们越剧确实不错,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女孩子,很朴实,演得很认真。1959 年年底,我们到越南演出,胡志明主席在主席府接见了我们。1960 年到广州演出时,由于不小心,我的锁骨骨折了,我住进了广东人民医院高干病房。我要求医生无论如何要治好我的病,因为年底还要去香港演出。3 个礼拜后我们到深圳预演,要求演3 场。当时我五花大绑一样演了一场,手还没有完全好,连化妆都化不了。我叫帮手托住我的胳臂,才化上妆。当时嗓子也不好,体力也不够。从深圳回到广州,我们集中训练了半个月礼仪,到香港时,老百姓都来车站迎接。《红楼梦》一共演了18 场,后来又演了4 场《西厢记》,天天都演,一个多月没有休息,大家也不觉得累。香港有两个电影公司要我们留下来拍电影,上海领导不同意,因为那时香港社会很乱,要拍也得回到上海拍。拍电影《红楼梦》时,人力财力都是我们的,让香港出德国彩色胶片,所以《红楼梦》的色彩特别好看。我们拍戏在海燕电影制片厂最大的一个摄影棚,都是全新设备。电影公映后,很多观众问我在哪里拍摄的?我告诉他们,所有场景都在摄影棚里。拍摄电影花了100 万人民币,怡红院里用的那些珍珠玛瑙,是从国库里借来的,都是货真价实的宝贝。芩范导演对我们非常严格,要求大家集中精力把电影拍好。我们整整花了一年时间,完成了这部电影的拍摄。影片既保留了舞台的艺术精华,又有许多电影化的处理,拍摄难度是很大的。看样片时,大家都认为可看性比较强,芩范导演的水平确实很高。‘文革’结束后,上海36 家电影院一齐放映《红楼梦》,场场满座,大年三十夜马路上都没有行人。《红楼梦》为中国电影发行公司赚了一大笔钱,听说拷贝都来不及做。”采访结束时,徐玉兰老师说:“我对越剧的爱是刻骨铭心的。假如如果人有来世的话,我还要做一个唱越剧的。”我看到此时她的眼睛里有一些泪花。正在旁边化妆的钱惠丽、单仰萍听到这句话,都投来钦佩的目光。

下午,去王文娟老师家拍摄。我们进去时,孙道临老师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他客气地和我们打了一个招呼,就回到自己卧室去了。我们的话题从拍摄《红楼梦》讲起,王老师告诉我,她在拍《红楼梦》时,孙道临老师也在拍电影,那时他们已经在准备结婚了。孙道临告诉她拍电影要注意哪些问题,怎样表达感情,动作应该生活化。拍摄的镜头都是岑范导演事先安排好的,每天拍摄几个镜头,要求非常严格。拍摄是比较顺利的,因为戏大家都比较熟。《红楼梦》没有出外景,都是在摄影棚里搭景拍的,集中了最好的舞美老师。在《红楼梦》拍摄接近尾声时,我和孙道临准备结婚了。岑范导演着急地说,你们现在不能结婚,“焚稿”这场戏拍完你们再结婚。导演的意见我当然要尊重,电影是以导演为中心的,不像我们戏曲是以演员为中心的。结婚后大家来讨喜糖,那时买不到好的糖,我买来一种纸包的硬糖,摄制组的同事一看说:哎呀,林妹妹的糖果怎么这样蹩脚的,实际上那时只能买到那种糖。《红楼梦》拍好我就看到了样片,后来也像普通观众一样到电影院去看过。有一次我和女儿去东吴戏院看《红楼梦》,观众的注意力非常集中,有哭哭啼啼的声音。我没有散场就先出来了,女儿回家后也提了不少好的意见。《红楼梦》的成功不仅是我们演得好,更是因为有了曹雪芹的《红楼梦》,这是祖国文学宝库里的名著,还有编剧徐进老师和岑范导演的功劳。过去我们在舞台上演出《红楼梦》,结束后都是要进行讲评。演职人员都集中在台上,今天哪一点不好,为什么长了5 分钟,是换布景动作慢了,还是乐队节奏出问题,还是演员表演上拖拉,都要检查的。那个时候,我们剧团是很严格的,所以演出才会有高质量。

昨天下午赶到上海,上午在上海越剧院采访吕瑞英老师。3 月27 日,在纪念中国越剧诞生一百周年《百年流声——纪念中国越剧诞辰一百周年电视文艺晚会》上,我见到过“走红地毯”的吕瑞英老师。在谈完走红地毯的一些感受后,吕瑞英老师告诉我,当时华东戏曲研究院越剧实验剧团,要东山越艺社加入,大家都同意,我也表示愿意。可是我的养母不同意,她还动手打了我,说我翅膀硬了,要飞走了,到那里是没有什么前途的。当时我心里很难过,我又不是做什么坏事,是去参加革命工作的。张桂凤对我说,你养母的态度是不对的,我支持你。于是我就住在她的家里。我是在1951 年8 月1 日正式进剧团的,我不能老住在张桂凤家,我就去找伊兵同志。伊兵同志是老革命,当时是华东戏曲研究院秘书长。伊兵同志说,你搬到剧团来住吧。这样我就住进了剧团三楼,这是我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舞台艺术片《梁祝》是1953 年拍摄的,范瑞娟扮演梁山伯,袁雪芬扮演祝英台,我扮演银心。那时天气很热,摄影棚又没有空调,只好把大冰块放在架子上,用电风扇吹着给大家降温。袁雪芬她们这些老演员很提携我们,把她们创造人物的体会和表演经验传授给我们,银心这个角色我演得很本色。1954 年9 月,华东地区举行话剧和戏曲汇演。上海作为东道主,我们剧团也参加了汇演。在这之前的全国汇演中,我扮演的银心拿了一个三等奖。伊兵同志严肃地说,你得了奖,但不能放松自己。这个奖是鼓励你继续进步的,不是奖给你骄傲自满的。在华东地区话剧和戏曲汇演上,我的《打金枝》得了一等奖,当时心里真是高兴。伊兵同志又对我讲,你知道这块金牌有多重吗?我说不知道。他说,这块东西弄得不好,是可以压死一个人的。一个人有了一些成绩,为什么就要骄傲自满起来呢?假如你得了奖,自以为了不起,你就被这块金牌压死了。得奖是好事,但是要继续努力,做事业的接班人。永远记住,个人是很渺小的,要感谢党和同志们的培养。我这一辈子,从8 岁开始学戏,除了在“文革”中转业8 年,其余时间都和越剧有关,我感到为越剧贡献了自己的力量。为了我们越剧,为了培养事业的接班人,我有这个责任。

上午,我乘最早的一班列车前往上海看望范瑞娟老师。3 个月前,为纪念越剧百年诞辰,老一辈越剧表演艺术家袁雪芬、王文娟、徐玉兰、傅全香、金采风、尹小芳等人,专程从上海来到了杭州。在浙江省人民大会堂贵宾厅,我在众多老艺术家中寻找着范老师,却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听傅老师说,范老师最近身体不太好,我有些担心起来。这次到上海,我是提前与范老师电话联系好的,所以她早早就在客厅里等候并亲自开门。一看她精神状态还可以,我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下了。范老师告诉我,最近她的腿脚出了一些问题,医生交代不能多走路。所以这次越剧百年的庆祝活动她没有到浙江去,感到非常遗憾。我和范老师坐在钢琴前的沙发上聊着往事,她说:“我觉得一个人不能忘记过去,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我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足。过去演戏是为了养家糊口,解放以后知道演戏是为了越剧事业。我们要有事业心,要有责任心。师父黄炳文有两句话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他说,学戏要节节上步,用功的人节节上步,不用功的人原地踏步。他还说,吃戏饭的人,时时刻刻,每日每夜,都要用心,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用心才会上进。我现在80 多岁了,已经教不动学生了,但我知足常乐,自得其乐,助人为乐。在我有生之年,把一些有用的东西交出来,为社会发挥自己的力量。”不知道说到什么话题,范老师向我说起了家事。说陈叔叔原来是一个记者,后来在上海戏剧学院任副院长,陈叔叔的父亲是大革命时期的老共产党员。她和陈叔叔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政府部门工作。不知不觉谈了两个多小时,真有意犹未尽的感觉。告辞时,范老师送给我一本已经签好名的画集。她紧紧拉住我的手,约定秋高气爽之时在嵊州见面,她要带我去她的家乡黄泽,再一次去吃那里的风味小吃豆腐包子。范老师一定坚持把我送到了楼下,又送到了长乐路公寓的门口。我走了很远的一段路,回头望去,范老师还站在那里,一直在向我招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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