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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驴记》中的“德性”“自然本性”与“历史秩序”
——对马基雅维利消极命运观的阐释

2022-10-18刘思语

人文杂志 2022年9期
关键词:维利本性德性

一、传统与创新之间的《金驴记》

1517—1518年之间,马基雅维利向洛伦佐·美迪奇献出的《君主论》没有得到回应,而《论李维》这部关于共和国的著作已经完成。在这个思想与写作的十字路口,马基雅维利留下了一部未完成的诗歌作品——《金驴记》(’)。在这首残诗中,他描述了在陌生之地孤身一人的主人公受到了喀尔刻侍女的帮助与指引,并接受了她关于命运的力量不可违抗的教诲。在此之后,主人公在侍女的带领下,与那些曾经为人、如今化身为兽的动物展开了关于人类德性如何衰微、命运如何悲惨的对话。因此,“命运”可以被视作这一部作品的重要主题之一。

在14到16世纪的意大利,“命运”是政治思想与政治实践的重要主题,并且往往呈现出消极色彩。从彼特拉克、但丁、薄伽丘,到萨鲁塔蒂、阿尔伯蒂、乔万尼·彭塔诺,再到彭波那齐,他们都在一定程度上认为命运具有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无论是来自上帝或来自自然,都对人类的自由有着强烈的影响。而关于“命运”主题的讨论,也在政治实践领域的话语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弗朗切斯科·韦托里与圭恰迪尼等政治参与者在对时局进行分析、对政治人物进行描写时,都将“命运”视作不可认识与难以改变之物。斯金纳指出在这些讨论中,有关德性能否战胜命运这一问题,悲观主义的色彩变得越来越鲜明。可见带有消极色彩,以及暗示着政治领域不可捉摸的命运主题充斥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文本中。这构成了命运论述的一种传统。在这种传统中,面对命运,人的意志与行动都处于从属地位。

在《君主论》和《论李维》中,马基雅维利也对命运主题进行了论述。但是在这些文本中,马基雅维利表现出背离上述传统的特征。在《君主论》中,他将“命运”视作可以通过筑堤来抵御的洪水,以及渴望被强力征服的女人。在《论李维》的部分篇章中,他将命运视作可以通过公民德性与军事德性来控制的对象。通过这样的论述,在这两部作品中,马基雅维利似乎都将命运视作可被征服的,并且强调了人类行动的效力,以及人的自由意志。正是因为这些文本,马基雅维利的命运观,一直被解读为一种对传统的命运论述的创新。

但在《金驴记》中,马基雅维利似乎又回归了有关命运的传统论述。在这部作品中,以“命运”(Fortuna)为主语时,他经常使用的动词包括:同意(voglia)、引领(condurre)、维持(mantenere),经常使用的形容词则是:严苛的(duro)。相应的,马基雅维利经常用以下的词汇来描述行动者的感受:恐惧(timoroso)、畏惧(paura)、屈服(prostrata)、羞耻(vergogna)。这些词语表明,马基雅维利在《金驴记》中赋予命运几乎不可违抗的地位,同时对于人的行动效力持有一种相当消极的态度。因此,《金驴记》中关于命运的论述,一方面,回归了同时代的思想传统,另一方面,也就与马基雅维利其他文本中的创新特征相互矛盾。如此一来,《金驴记》成为一部在传统与创新的夹缝中的文本。因此,《金驴记》中的命运论述不仅补足了马基雅维利命运观的一个重要侧面,也突显出横亘在其中的重要矛盾,从而为以下两个问题的探讨提供了线索与材料。

第一,如何理解马基雅维利在不同文本中对“命运”表述的不同?《金驴记》中对待命运的悲观情绪与《君主论》中的乐观态度是相互矛盾,相互补充,还是体现了某种思想转变?关于这一问题,一些学者或直接或间接地进行了分析。

基础设施有待完善:村庄绿化及环卫设施配套尚不健全,无道路亮化,村民生活污水需要统一收集处理,提高村民生活、生产水平。

帕雷尔并不认为马基雅维利关于命运的论述存在矛盾。他认为马基雅维利的命运观与占星术紧密相关,是一种基于前现代自然哲学形成的学说。帕雷尔对马基雅维利“命运”的讨论参见其两篇论文,分别是:[加]帕雷尔:《马基雅维利与现代性问题》,刘小枫、陈少明主编:《马基雅维利的喜剧》,华夏出版社,2006年,第98~118页;A.J.Parel, “Farewell to Fortune,” , vol.75, 2013, pp.587~604.这种占星术式的命运观在《君主论》就已经有所体现。因此,在帕雷尔看来,马基雅维利的命运观给人的自由意志只留下了非常狭窄的空间。波考克认为马基雅维利关于命运的不同态度形成了一种相互补充的关系。他将马基雅维利关于命运的讨论置于“命运—德性”这一框架中考量。在区分了政治处境中的公民“美德”(virtue)与革新者“德行”(virtù)的基础上,他为命运赋予了两种相应的意涵:共和国的必然败坏与革新者所应对的偶然性。前者是不可避免的,后者则是可被征服的。纳杰米认为马基雅维利之所以存在这些表述上的区别,是因为他经历了某种思想转变。他在《权力与欲望》中指出马基雅维利的这一转变是在1513—1515年间,通过与韦托里的书信实现的。马基雅维利在这一阶段初期认为政治是可以被认识、推理与阐释的。因此在这一时期,马基雅维利针对命运也“教导自主之绝对必要性和控制时势与机运之绝对必要性”。然而,当马基雅维利认识到这种绝对的控制难以实现时,他承认了政治是一个超越理性与有效真理的领域,并开始提倡对命运的臣服和顺从。无疑,对《金驴记》进行更加深入的分析,有助于回答上述问题,并回应已有的这些答案。

对于二次渐伐冠下天然更新条件,我们对97-99年油松纯林皆伐后天然更新及样地冠下幼树做如下调查。见下表:

第二,在这些有关命运的不同表述背后,所体现的是,马基雅维利对人在政治中作用的思考。对这种思考的不同解读,则构建起了马基雅维利在政治思想史中纷繁复杂的形象。施特劳斯与曼斯菲尔德强调了马基雅维利的现代性面相,他们认为在马基雅维利的思想中,以必然性为其本质的命运取代了上帝与自然的目的论之位,本应蕴含于人的自主行动中的德性不再与人类身处其中的必然性和谐共存。[美]列奥·施特劳斯:《关于马基雅维利的思考》,申彤译,译林出版社,2009年;Harvey Mansfield, ’ ,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96.保罗·阿维斯也指出,面对1494年和1525—1530年间的历史剧变,马基雅维利一方面认识到了对政治的规范性解释是徒劳无益的,Paul Avis, : , London: Routledge, 2016,p.40.另一方面又试图运用“必要性”(necessita)与“命运”(fortuna)这两个概念对历史的宏观图景进行把握。因此,阿维斯也和施特劳斯、曼斯菲尔德等研究者一致认为马基雅维利为了解释命运问题(即政治上的剧变与失范),在政治思想领域埋下了现实主义与相对主义的种子,从而与古典思想决裂。沙博虽然不认为马基雅维利是政治现实主义的主张者,也不认为马基雅维利发明了邪恶的“政治达尔文主义”,Paul Avis, : , London: Routledge, 2016,p.40.但是在分析马基雅维利的命运观时,他也指出马基雅维利的命运主题因为结合了理性与自然主义决定论,而呈现出一种矛盾特性。从而,这种命运观体现出了文艺复兴的思想危机,古代世界倒塌之后,统一的世界观却迟迟没能建立。这些研究都指出了马基雅维利命运观中的矛盾特征,从而刻画了告别古典政治思想传统,并为现代性带来深刻影响的马基雅维利的形象。

与这些研究不同,另一些学者则在马基雅维利的命运论述中挖掘他与古代传统之间的传承关系。斯金纳和波考克等研究者认为马基雅维利的命运观是在古典的共和主义思想脉络中产生的。斯金纳在《现代政治思想的基础》中指出马基雅维利关于德性和命运的讨论背景是由14和15世纪的意大利人文主义者提供的。人文主义者恢复了古典的信念,不再将命运视为不可阻挡的神意,认为人类能够塑造和控制自己的命运。有的学者更进一步认为马基雅维利的命运观更加直接地体现了古代的思想传统。卡洛·金茨堡指出,马基雅维利关于人类如何在行动中处理规范与例外的关系,受到了经院哲学决疑术的直接影响。因此,马基雅维利关于人类理性与行动的思考与亚里士多德和基督教紧密相关。Carlo Ginzburg, : , , Milano: Adelphi, 2018.阿里森·布朗并不认同马基雅维利的命运观是受到这两个思想源头的影响,但她同样指出马基雅维利对于自由意志与命运的看法并非独创,而是来自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Alison Brown, “Philosophy and religion in Machiavelli”, Edited by John M.Najemy, ,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0, pp.157~172.

在诗歌的第一章,马基雅维利借主人公之口讲了一则看似离题的小故事。这则故事描述了一位无法抵抗暴走症的青年最终放弃了医嘱而终日暴走于街头。马基雅维利将青年的疯癫行为称作跟随“自然本性”(natura)的行为:青年放弃了来自理性与习惯的保护,跟随“自然本性”,任其摆布。在马基雅维利笔下,这位青年看似极端的个人经历所映射的却是关于人性的普遍法则,即人难以违背其自然本性,理性与习惯也无法与之匹敌。在这个故事中,暴走症即是这一青年“自然本性”的直观体现,也是其无法逃脱的命运的戏剧化表现。通过这则故事,马基雅维利文本中“命运”与“自然本性”这两个主题的紧密关系被突显了出来。

因此,基于上述《金驴记》的写作背景,以及《金驴记》所反映出的命运观中的诸多问题,我们有必要将它视作构成马基雅维利命运观的重要作品之一。但上述围绕马基雅维利命运观所展开的讨论却鲜少系统地对这部作品本身进行分析。为了弥补这一缺憾,本文将对这部作品中的命运与“德性”的关系、人的自然本性以及循环的历史秩序这三个主题进行分析,从而阐明马基雅维利笔下还存在着一种更加消极的“命运”论述,通过这一消极的命运论述,他刻画出了一种悲惨的人类处境:永恒地处于欲望之中,理性与德性都不可能发挥作用,必然地受困于矛盾与痛苦。因此,在这种处境中,人类永远无法实现自我超越,只能受制于永无节制的欲望和与此不相匹配的能力,从而经历由兴盛衰败的历史循环。

在论证这一结论的过程中,本文还将说明《金驴记》是如何将马基雅维利的命运观补充完整的,并试图回答上文提出的两个问题:第一,《金驴记》中对命运的消极认识,与其他作品中对命运的积极认识,共同构成了马基雅维利的命运观,并反映了他对人性的复杂认识。这两种论述之间的矛盾是不能也不应被消解的。第二,这种矛盾恰恰说明,马基雅维利并非只是一厢情愿地相信和强调人类的理性能力与行动能力,而是带着更加深刻的苦恼,为人类的不可变更、不具备超越性的本性与人的理性能力和行动能力之间制造了一道难以逾越的藩篱。因此,马基雅维利在《金驴记》中看似接近传统的命运论述,实际上更体现了一种对古典政治思想传统的背离。

混合臂高空作业车在高空作业中应用领域广泛,如建筑工地、消防、维修等工况复杂的场合,而混合臂高空作业车工作斗的调平技术至关重要,其工作臂较长,响应性较差,在举升过程中易发生抖动,造成工作人员在高空作业时不安全。因此,研究混合臂高空作业车工作斗调平至关重要。石家庄铁道大学的高兰用PLC控制调平油缸,设计了模糊PID控制系统;长安大学的雷晓顺等人针对阀控液压马达系统设计了模糊控制系统[1-2]。上述研究为混合臂高空作业车工作斗调平提供了理论依据,也为模糊PID控制系统提供了新思路。

二、控制偶然性:马基雅维利文本中可控的命运

在对《金驴记》的文本进行系统论述之前,有必要对命运的积极论述进行分析。因为只有厘清了马基雅维利对命运的积极论述的特征,才能进一步说明,《金驴记》中对命运的消极论述是如何偏离了这种积极论述的,以及二者是如何共同构成马基雅维利的人性论与命运观的不同侧面的。因此,本节将简要分析马基雅维利命运观中已经受到广泛关注的那一面,即可被控制的命运形象,并指出在这种命运论述中马基雅维利是如何对人的“德性”与理性进行肯定的,而这种肯定又是如何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马基雅维利的理性主义特征,并与古典思想传统产生张力的。

通过此次对二灰碎石基层的施工质量问题展开分析,得到二灰碎石基层的施工质量主要受到原材料的质量、配合比、施工工艺工序(拌合、摊铺、碾压)、养护等方面因素的影响,因此,在合理选择材料的基础上,应该对施工工艺工序严格控制。同时施工现场对人员的管理也会间接影响二灰碎石基层的施工质量,因此,同时还需对施工现场的人员展开科学的调配、责任到人,对加工机械工作效率、工作时间合理的安排,保证施工质量。其次,加强监督管理,只要科学的管理、良好的监督,才能使二灰碎石基层的优良性能发挥的名副其实,才能确保施工质量达到最大化。

你看见星空,你看见月亮,你看见其他的行星缓缓行走,或高或低一刻不停留;有时你看见幽暗的天,有时明亮又皎洁,就这样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处于不变的状态。

因此,恰如本节的分析所指出的,马基雅维利的上述文本关于命运的描写虽然在细节上纷繁复杂,各有不同,但是它们都在以下几点上表现出了共同的特征。第一,即使在不同文本中马基雅维利在不同程度上表明了控制命运的困难,但是在这些篇章中普遍表明人类的力量可以认识并控制政治实践中的诸种变化。第二,马基雅维利在《君主论》与《论李维》中均指出命运会对有“德性”的行动者或共和国给予帮助,这种帮助是以“机会”(occasione)的形式出现的。关于“命运”(fortuna)与“机会”(occasione,英文多翻译为chance)两个概念的区分,可参考弗拉纳根的论文。Flanagan, “The Concept of Fortuna in Machiavelli,” in Anthony Parel, ed., : ’ , Toronto and Buffalo: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1972, pp.3~32.他在研究中指出,“fortuna”一词与现代语境中的“机会”(chance)一词含义不同。“fortuna”一词的原意是指“由神带来的好运”,意味着“神的意志是有弹性的、不可预测的,并且可以受到人类祈求的影响”,而“机会”则意味着随机发生的事件。因此,“对命运女神(Fortuna)的崇拜并不是向机会或随机性投降,放弃个人的努力;它更多的是试图向女神献殷勤,使她对一项事业提供帮助”。在这些文本中,能够提供“机会”的“命运”表现为有意志的、任性的人格化女神,而“机会”本身则是以逆境的形式出现的。因此能够识别并把握逆境正是“德性”的体现,也是人类自身理性与行动能力能够压制命运的表现。第三,不论是直接对“命运”这一主题进行讨论,还是对军事技艺和战争中不可预见因素进行讨论,马基雅维利都有一个同样的意图,即控制政治实践中的偶然性。而这种控制能力,恰如前一点所说的对“机会”的识别能力一样,其内涵复杂,本质则是运用理性对事实进行认识、推理、判断的能力,以及将这种认识和判断运用武力或语言转变为现实的能力。

在《论李维》中,马基雅维利看似将讨论的重点移向了共和国,但却在文本中经常将共和国与君主个人并列起来论述。这种论述方式使马基雅维利的“virtù”概念进一步扩充,《君主论》中的“virtù”是指君主个人对命运的控制能力,其中包括君主的决断与实践能力、对武力的使用能力,以及对美德表象的运用能力。而在《论李维》第一卷中,马基雅维利指出,共和国的“virtù”,不仅包括建国者的上述能力,还包括共和国的法律、制度与宗教。虽然“德性”的内涵被扩充,但是马基雅维利对“命运—德性”的描述没有实质的改变。一方面,他依然强调《君主论》中提出的新君主式的“德性”对于拯救共和国命运的意义。在共和国的危机时期,共和国的法律、制度与宗教只能依靠新君主式的个人“德性”来恢复。在谈及通过改革挽救共和国的腐败,以及强调恢复初始状态的重要性的时候,他都指出依靠具有伟大“德性”的个人改革,即“新君主”的迅速的、暴力的、彻底的行动,是此种状况中唯一有效的方法。另一方面,马基雅维利认为命运对待个体与共和国时没有差别。“运气不会一成不变地眷顾某一个人,因为时势已变而人的作风一成不变。同样的道理,城邦灭亡也是因为共和国的制度没有因时制宜”。马基雅维利指出,虽然共和国不会如个体那样在命运面前快速消亡,但也终将腐败,因为共和国的“德性”归根结底也是由人的自然本性决定的。因此无论是个体还是共和国都时刻处于“德性”与命运的对抗关系中。但是,马基雅维利并未因此抛弃人有效行动的可能性。在《论李维》第二卷第二十九章的末尾,他鼓励人们,即使命运的意图难以捉摸,也不要放弃行动的希望。因为有“德性”的人能够认清命运给出的机会,并在行动中获得成功。

可见,在上述文本中,马基雅维利革新了传统的“命运—德性”的叙述方式,他强调了人类“德性”与行动在命运面前的控制能力。通过这样的论述,马基雅维利似乎表现出了一种对人类理性能力与行动效力超越时代的重视,许多学者都在自己的研究中确认了这一倾向。吉尔伯特与伍德认为马基雅维利有一种理性至上的信念,他们指出在马基雅维利的文本中对命运女神的战胜取决于对一些技术性问题的解决。Felix Gilbert,“Machiavelli: The Renaissance of the Art of the War,” in Peter Paret, ed., : ,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86, pp.11~31; Niccolò Machiavelli, “Introduction,” , trans.by Neal Wood, Boston: Da Capo Press Inc, 1990, p.73.而皮特金则将马基雅维利的这一倾向称为“几乎过度的技术理性主义”,Hanna Fenichel Pitkin, : ò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9, p.71.她指出,马基雅维利的文本“呈现了一个以没有暧昧和冲突为最高目标的世界;只有手段存在正义,人们可以在其中找到技术上正确的选择”。Hanna Fenichel Pitkin, : ò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9, p.72.斯帕克曼和纳杰米虽然没有强调马基雅维利文本中技术理性主义的一面,但是他们用另一种视角肯定了马基雅维利用语言与符号控制政治中不确定性的努力。他们认为马基雅维利的文本中格外强调对语言和符号的使用,并试图通过语言来为自身赋权,从而在命运面前掌握主动性。无论是对技术理性主义倾向的强调,还是关于马基雅维利对语言使用的剖析,都指出马基雅维利的文本中鲜明地表现出了用去道德化手段控制政治实践中的偶然性的意图。

造模过程中大多数小鼠的体质量有所下降;开始给药后,随着时间推移,阳性对照组和环孢素高、低剂量组小鼠体质量下降趋势放缓或者有所增加,结果见表1。

这种意图在马基雅维利的著作《战争的技艺》中表现得尤为明显。他借法布里奇奥之口在第三卷中描绘了一场想象中的战斗,在这场战斗中,法布里奇奥先对己方阵营进行了周密的部署,细致到各营之间的方位与距离,在此基础上他已然对于每一轮战斗时军中的各个军种将如何前进后撤了然于胸。在战斗开始后,他不仅指出己方军队每一次的进攻交锋都如何按计划顺利进行,并且对敌方的反应也进行了精准地描绘。在这场想象的战争中,只要具备了精密的计划以及秩序井然的执行,胜利就是必然。在马基雅维利的认识中战争宛如一个巨大精密的机械系统,每种操作的结果都应该被事先考虑到,并根据这些可能性提前着手准备。

马基雅维利在《金驴记》开篇,便宣称这首诗是在命运女神的授意下写作的,“种种的偶遇、哀痛和苦楚,我以驴子的外形所遭受了的我都要去歌唱,只要命运女神(Fortuna)允许”。这一前提暗示着与上一节文本中迥然不同的写作背景和对待命运的态度。在《君主论》中,马基雅维利将命运比作女子,并呼吁通过有暴力特征的“德性”将命运击倒;在《论李维》的部分篇章中,他指出共和国的制度、法律与宗教如何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削弱命运的影响力;在《战争的技艺》中他又试图论证一种可以最大限度减少不可预见因素的技术。因此,如果说在这些文本中马基雅维利逆转了“命运”与“德性”的传统的力量关系,那么在《金驴记》中,马基雅维利则似乎又恢复了这种力量关系。在这篇诗作中,只有经过命运的允许,才可以实施行动。人类行动不再与命运形成斗争关系,而是纯粹地服从于命运。

控制政治实践中的偶然性,这一意图在法布里奇奥对待火炮的态度上也非常鲜明。他认为火炮能够“击破阵列,穿透铠甲”,增加作战中的偶然性,因此是“德性”与“技术”的对立面。从而,他指出火炮不应该在战争中使用。在文中,他陈述了两个具体的原因。第一个原因,在战场上“对一个人来说防范被击中比击中敌人更重要”。因此,法布里奇奥相较于考虑如何使火炮击中敌军,更多地则是在思考如何以最快速度夺取和压制敌方的火炮。第二个原因则是,法布里奇奥认为火炮的命中率不仅很低,而且使用火炮会阻碍军队的视线。“在一支军队里,没有任何事情比阻碍它的视线造成更大的困惑。”这两种解释都指向了一点,即对火炮的使用会增加战争中的偶然性,火炮作为一个精密机械中的不可控因素,会导致军队的战术和阵型都不能有效地发挥作用,因此即使火炮能够破坏阵列和铠甲的防御,法布里奇奥也依然认为最好不要在战争中使用火炮。马基雅维利对火炮的排斥态度,不是因为他食古不化、反对技术本身,而是因为他所推崇的军事技艺的首要目标在于减少军事实践中的偶然性。可见《战争的技艺》中对军事与政治的探讨仿佛一场思想实验,它试图探讨人类在多大程度上可以通过提前的精密规划、秩序的制定,以及修辞与谋略,来创造出一个尽可能真空于不可控因素与偶然性的实践环境。

在论及君主具体品质的第十五章至第二十一章中,马基雅维利塑造了一对新君主的形象:其一是,有着“德性”之实的新君主;另一种则是,有着“德性”之名的新君主。他在文中指出:“对于一位君主来说,事实上没有必要具备我在上面列举的全部品质,但是却很有必要显得具备这一切品质。”马基雅维利对“德性”的名与实进行的二分与君主行动的目的紧密相关,只有那些有助于建立并维系君主国的行动,对于君主而言才是“正确的”“正当的”。因此“virtù”意味着为了自己的统治地位和领地安全而采取恰当的行动(无论是善行或恶行)的能力。而君主能否采取恰当的行动,关键就在于对命运的把握能力。《君主论》中被广为流传的对命运的描写是对这一点最直接的论述:“因此我得出的结论是:当命运正在变化之中,而人们仍然顽强地坚持自己的方法时,如果人们同命运密切地协调,他们就成功了;而如果不协调,他们就不成功。”对比第六章中所提到的摩西、居鲁士、罗慕路斯与提修斯之例,与第七章中的斯福尔扎与博尔贾之例,前者之所以被马基雅维利认为是理想的新君主的典范,正是因为他们有“德性”将命运赐予的逆境变为机会(occasione)。因此,在《君主论》中“德性”内涵的重构与“命运”概念紧密相联:“德性”成为一种控制命运的能力,这一能力的道德含义非常稀薄。

然而无论是上述文本所展现出来的新的“命运—德性”关系也好,抑或是马基雅维利对命运所给予的机会的强调也好,又或者是马基雅维利对人类理性与行动所给予的认可也好,在《金驴记》中都变得模糊了。

尿道拭子:用专用的尿道拭子于尿道口内旋转1~2周,将拭子置于无菌容器中,加入2 ml生理盐水,置于4℃冰箱待检。

三、向命运屈从:《金驴记》中人类的永恒矛盾处境

两组急性阑尾炎合并糖尿病患者的性别、年龄等方面相比较,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表示两组间能够对比。

诗中对女郎和主人公的描写,清晰地反映出了马基雅维利是如何重新倒转了“命运”与“德性”的关系的。《金驴记》中的女郎首次现身时,左手握着一支火把,右手拿着号角,这一形象与手持丰饶号角的命运女神相仿。弗拉纳根在其研究中指出,在古罗马的艺术作品中,命运女神经常被刻画为以下形象,她或是手持丰饶号角,或是掌管着船舵,抑或是旋转着一个圆球或转轮。Flanagan, “The Concept of Fortuna in Machiavelli,” in Anthony Parel, ed., : ’ , Toronto and Buffalo: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1972,pp.3~32、130.而诗中的这位女郎不仅在外表上与命运女神神似,在作品中也确实把握着主人公的命运,她将主人公从困境中解救,并引导主人公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与未来的人生道路。因此在《金驴记》中,这位女郎似乎可以被看作命运女神的代表。而“命运”与“德性”关系的倒转在主人公与女郎的互动中,就从两个方面表现了出来:其一表现为女郎对主人公前路的指引,其二则是女郎与主人公的性别关系。

《金驴记》中,马基雅维利反复描写主人公对自己的处境和前路感到迷茫的场景。“我迈不动我的步履,极大的恐惧和黑夜使我无力,因为我根本看不清会走向哪里。”“可哪颗星辰能为我指引道路?可怜的我又能走向何方?再说谁又能为我保驾护航?”“我们看不到自己的前方,因为那火把的光亮让我们眼花……”在这些描写中,马基雅维利将主人公置于一种消极无力的处境之中。在这一处境中,代表着行动者的主人公无法认清自己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才是正确且有效的,且无法预测一切行动的后果,只有在女郎的引导下,他才得以从这种状态中解脱。显然在《金驴记》中,引导主人公前行的不是他自身的“德性”,而是命运。因此,在第三章中,当马基雅维利着重描写女郎为主人公带路的情形时,频频将这位女郎称作“女主人”与“护卫者”。在这些称呼的使用中,命运对人类的主宰地位进一步突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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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女郎的这种主宰地位,也表现在与主人公的性别关系中。在第三章中,马基雅维利描写了“我”为了向女郎报恩,要将自己献给她。这一关系在第四章中被进一步展开,当主人公与女郎共处于床帏之时,身为男性的主人公一边被女郎所引导,一边表现得像个“疲乏、羞涩”的“新嫁娘”,不对自己的“德性”(virtù)抱有希望。与“我”的羞涩和被动相较,女郎却处于主动地位。命运女郎用言语引诱主人公,“就因为你的德性是如此稀缺,你我之间这些衣物就向你开战,让你离我是如此之遥远”。如此一来,主人公不仅将自己未来的道路交付给了象征着命运的女郎,也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一并交付了出去。

可见,在这篇作品中,象征着命运的女郎既是引导者,又是征服者。因此,马基雅维利在这篇残诗中重塑了《君主论》中“德性”与命运的关系。“德性”不再充斥着男性气概般的强力,它的效用被削弱了。命运则成为了不可被征服的,且控制着人类前途的形象。

在对人类本性的第一层认识中,马基雅维利并未使用他在《君主论》与《论李维》中重构的“德性”概念,但是他也没有回到对“德性”的古典理解中。在上述文本中,“明智”指的不是一种在特定状况下能够判断恰当行动方案的能力,而成为一种安于现状、克制一切超越追求的动物本能。马基雅维利在这段论述中几乎否定了一切人类的思考和行动能力,尤其是贬低了这些能力中最高明的部分:那些曾经被古典哲学家们称为位于灵魂金字塔顶端的能力,那些解释、计算、推理、言说的能力,以及那些谨慎判断、审时度势的能力,都在这里被贬得一文不值。同时,在猪的演讲中,“节制”也被过度简化,成为了一种遵从大自然的法则、遵从动物本能的能力。这样的“德性”显然无法成为命运的主宰者。

在这些关于命运的论述中,马基雅维利到底是为政治思想中的现代性埋下了伏笔,还是创新了古典共和主义传统,或是曲折地继承了奥古斯丁主义,又或者重申了伊壁鸠鲁的自然主义?《金驴记》的文本或许也能为这些思想天平的两端放上新的砝码。

第一章中,马基雅维利指出人类难以抵抗自己的本性,同时又道出诗歌的主人公获得了一种压制自己人类本性的方法,那就是变身为驴,习得驴的“本性”。主人公通过习得驴的本性,“变得相当平静、人道而又有耐心”,就这样“他治愈了自己的毛病”。在这一描写中,马基雅维利给予驴子的本性以更高的评价。他给驴子赋予了洞穿人类一切计谋和欲望的眼睛,并且指出带着嚼头和枷锁的驴子比人类更加自由。因而,在《金驴记》中,驴相较于人类更加驯顺、更善忍耐,所以也更懂得命运的教诲。这一关于动物本性与人类本性的对比在第八章中通过猪的讲述得到了延续。

建设绿色生态名市是榆林的战略抉择,也是榆阳的奋斗目标。只有生态产业化开发才能够达到既要生态效益又有经济效益的目的。从生态产业发展的内涵来看,生态产业开发是解决“三农”问题、保障“三农”利益、促进农民增收的有效途径,也是林业生态环境可持续发展的根本途径。政府在产业开发上必须给予政策保护、市场需求、科技支撑、投入保障等方面的大力支持,才能从根本上促进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第八章中,马基雅维利借着一头猪的发言,对动物的“德性”与人的“德性”进行了比较。与其他文本中表现出的对人的理性与“德性”的信任大不相同,他在此处批判了“人类的本质和价值”。在这段对话中,这头猪从两个层面揭示了对人类的自然本性的看法。第一,它指出人类的“德性”劣于动物的“德性”。此处的“德性”之含义不同于前文那种建立在对命运的成功征服上的、充满着暴力特征的“德性”含义。猪所批判的人类“德性”涉及古典哲学传统中四枢德的两个:明智(prudenza)与节制(temperanza)。猪将“明智”的内涵总结为趋利避害。它认为人类因为受到贪欲的趋势,无法遵循“趋利避害”这个近乎出自动物本能的道理,从而“不能使精神稳固于节俭、文明、适度的生活方式”。紧接着,猪对于“节制”这一“德性”的内涵进行了如下总结。它认为动物比人类更加节制,因为动物的性欲和物欲都比人类更少。因此,在这段对话中,人类在“明智”与“节制”方面的不足,都被归咎于人类自然本性中的“欲望”。在这段对话中多次出现的“appetito”(欲望),“le’ngorde voglie”(贪婪的愿望),“ambizion”(野心),“avarizia”(贪婪),都被马基雅维利视为人类悲惨处境的根源。

《金驴记》所描述的这种“命运—德性”的关系并非马基雅维利文本中的孤例。马基雅维利在1514年2月4日写给韦托里的信中有关爱神发出的感慨,几乎与《金驴记》中“我”对女郎的态度一模一样。在这封信中,马基雅维利就如《金驴记》中的主人公一样,称呼引导他的爱神为主人。并且他也明确指出,真正克服障碍的方法不是对抗命运,而是服从它。由此可见,或许马基雅维利对于命运与“德性”的认识,并非其思想中偶尔泛起的涟漪,而早在《君主论》写作的过程中,就已经基本成熟了。《金驴记》中,命运与“德性”之间的力量关系的倒转,通过“自然”与“历史秩序”这两个主题,被更加清晰地表现出来。

猪对于人类自然本性的第二层认识,与第一层紧密相联:它认为贪欲深深根植于人的自然本性之中,因此人的悲惨处境也就成为人无法摆脱的必然。它指出,“自然给了你们双手还有言语,伴随着它们,又给了你们野心,还有贪欲,便勾销了上面的好处。使你们置身于多少的疾病之下,先是自然,而后是命运!多少的好处允诺给你们却最终没有实现!”猪的这番发言揭示了《金驴记》中人类命运之所以不幸的原因:人就其本性而言必然身处不幸,因为本性驱使人追求超越其本性所能获得之物。而要解决这种不幸的命运,人只能放弃人类的自然本性,选择接受自己能力的局限性,从而获得解脱与平静。在这里,自然本性,或曰命运主宰了人类,将之置于一种必然的矛盾和苦难之中。

《金驴记》中对人类自然本性的描写,与马基雅维利在其他文本中对人性的认识基本一致。在《论李维》第一卷的第三十七章中,他指出自然使人总是欲求超过自身能力的事物,而正是人的这一本性,使得各个地区各个民族各有兴衰起伏。他还进一步指出人类自然本性的两个特征:第一,人因受到欲望和激情的影响,总是生活在患得患失中。第二,这种患得患失的处境是由以下原因造成的,人出于本性追求一切欲望,但是命运却使人能力有限。因为人的本性不会变化,因此这种处境对于人来说是长久的。基于这样的观察,马基雅维利在《论李维》的部分章节中也给出了与《金驴记》非常相似的建议:要化解共和国内部长久以来的动乱,“不如静观其变,以拖延祸害的发生,说不定祸端尚未冒出头即已随时间自行消散。”

马基雅维利承认了人在其自然本性中有一种对超越性的追求,而这些对超越现状的事物的追求,无论高贵或低贱,都被他统称为“欲望”。但同时,他又认为人即使因其本性不断追求超越,却永远没有能力去实现这种超越。可见,在马基雅维利对人性的认识中,存在着一种无限欲望与有限能力间不可调和的必然矛盾。施特劳斯对马基雅维利现代性特征的批判,应证了马基雅维利对人性的这一认识。人天生就要为了生存与荣耀而面临杀戮或被杀戮的必然处境,恰恰也是因为这一必然处境,人类才得以实现更加高贵的成就。而沿着马基雅维利对人的自然本性的这一洞察进一步探索,施特劳斯指出,马基雅维利将人类的政治行动所带来的成败归因于人的自然本性与外部机遇,这两者分别取代了上帝与自然在古典思想传统中的地位,且共同构成了马基雅维利的“命运”内涵。因此,《金驴记》对人性的这种描述使马基雅维利对于古典传统的背离更加鲜明。

除了人与动物的本性之外,《金驴记》还在“自然现象”这一含义上使用“natura”一词。在对情节的描述以及角色的自白中,马基雅维利都常常对自然界的变化进行描写。

马基雅维利在文本中对命运的论述,大部分借由“命运—德性”的模式展开。《君主论》的第六章以《论依靠自己的武力和德性获得的新君主国》(De principatibus nouvis qui armis propriis et virtute acquiruntur)为题,第七章以《论依靠他人的武力或者由于命运而取得的新君主国》(De principatibus nouvis qui alienis armis et fortuna acquiruntur)为题。在这两个形式对仗的标题中,“德性”与命运的对比关系被鲜明地展现了出来。在这两章中,马基雅维利分别以理想化的新君主和现实中的新君主为例,在不同的语境中展现了命运与“德性”的对立关系。同样的,在《论李维》的第一卷第一章和第二卷第一章中,马基雅维利分别对比了在自由城邦与罗马帝国中,命运与“德性”哪方面的影响更大,并指出好的命运与“德性”成正比,好的命运来自“德性”。这种对命运与“德性”的并举乍看与罗马文学传统的模式一致,但是马基雅维利在文本中通过重构“virtù”(德性)的内涵,使命运的形象也与传统中的命运形象迥异。帕奇与皮特金都曾在研究中指出,在罗马传统中,德性的目标是人类的自我控制,而不是对命运女神的控制。Howard R.Patch, ,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14,p.14; Hanna Fenichel Pitkin, : ò ,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9,p.139.因此,无论是古罗马思想与中期斯多葛主义中所提倡的对智慧与勇敢的培养、对公共事务的无私奉献,又或者是晚期斯多葛主义所主张的脱离公共生活的内在沉思,都只是对命运力量的有限调节,而非全面控制。但马基雅维利在《君主论》中所提出的“virtù”,却既非投身公共事务的德性,亦非专注自身的沉思能力,这种“德性”是凭借着对命运的成功征服这一结果建立起自身内涵的。

寒冷的夜已经渐渐结束:星星一颗接一颗地在消逝,天空的每一部分都在发白;月空将光明让位于太阳……

太阳已悄悄地转过了半个圆圈:这半个,我指的我们这半球;就这样,太阳正在离我们而去,而东边则开始有了黑色的迹象……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些自然现象中,最常被描述的就是天体的变换。马基雅维利对天体运动的关注,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了占星术的特征。但是在这篇作品中,马基雅维利却没有论述天体的位置关系与相互作用是如何影响地上世界的,而是借由天体循环的规律来比喻人世的无常,以及由此来说明政治共同体的命运与人类命运都在经历着某种永恒的循环。因此,在《金驴记》中有着占星术特征的语言文字表达出的却是循环论的历史认识方式。

在《金驴记》的第五章中,马基雅维利借主人公之口,描述了世事处于永恒的循环之中的情形。在这一章中,马基雅维利尤其着力于描写在政治领域中一直存在的循环变化。他将雅典、斯巴达、古罗马以及威尼斯共和国的繁荣与衰落作为例子,指出盛衰沉浮在政治领域中乃是一种常态。“这样一种,统治我们的秩序就允许也要求,没有任何东西在太阳之下能够永远挺立。而且过去、现在、未来永远都是坏事接着好事,好事接着坏事,一方永远是另一方的原因。”马基雅维利在这段叙述中指出,“德性”与良好的统治二者都非长久持续之物,而唯一可以长久持续的就是循环的变化本身。马基雅维利将这样的命运称作“统治我们的秩序”,这一秩序不仅决定着人类行动的结果,而且也规定着历史的走向,无论是个体还是国家都不能逃出这一秩序的制约。

马基雅维利在其他文本中也叙述过类似的历史循环观点。在《佛罗伦萨史》的第五卷第一章中,马基雅维利指出“在兴衰变化规律支配下,各地区常常由治到乱,然后又由乱到治……究其原因,不外是英勇的行为创造和平,和平使人得到安宁,安宁又产生混乱,混乱导致覆亡……”同样地,在《论李维》第一卷第二章中马基雅维利也阐述了一种波里比乌斯式的政体循环理论。他指出“德性”随时会败坏,因此三种好的政体(君主制、贵族制与平民制)都不会长久。好的政体与坏的政体相互交错,循环往复。虽然在《论李维》中,关于这种永无止境的循环,马基雅维利提出了可以用混合政体、共和国的法律、秩序与宗教以及新君主的改革活动来制约,但他依然认为这些制约方式都会受到人的自然本性影响而难以永久地起到作用。同样地,在《金驴记》中,这些缓解命运力量的方式都没有再被提及。显然,马基雅维利在一些文本中体现出了一种循环的历史观,这种循环史观有时候表现为对秩序兴衰的认识,有时候更加具体地表现为对政体循环的理解。而当马基雅维利在《金驴记》中否认了人类的理性与行动能力,并主张对命运的无限服从时,这种循环史观被更加清晰地保留了下来。

超声波是一种频率在20~50 kHz的声波,它的方向性好,穿透能力强,产生的空化、振动、粉碎、搅拌等综合效应有效的破坏细胞壁细胞膜,促进其释放生物活性化合物,增加传质,达到提取细胞内容物的过程[27]。廖维良等综述了超声技术或与其他技术的联用在生物碱类、苷类、糖类、酮类、蒽醌类、多酚、挥发性油等成分的提取分离的应用进展[28]。在类黑精提取分离方面,郝日礼等[29]通过未超声和超声辅助提取,比较发现超声辅助提取能够显著提高酒糟中的类黑精提取率,达到了66.92%,而普通的浸提法提取率只有28.2%。最优提取超声条件为功率540 W,时长23 min,温度55 ℃。

由表3可以看出,增设抗震墙后结构的延性系数略有降低,但仍在3以上,满足延性破坏的要求.从结构的耗能能力可以看出,增设的抗震墙在荷载作用下发生损伤,结构的耗能能力显著提高.同时可得,当抗震墙布置为柱边墙,抗震墙不参与承受竖向荷载时,滞回环的面积最大,墙体的损伤也就更严重,抗震性能也更高.

因此,《金驴记》所表达的,不仅是马基雅维利对个体命运的关心,也是对历史秩序的关切。在这部作品中,马基雅维利指出存在着某种普遍的历史秩序,这种秩序不仅叙述着自然领域的变化,而且也统治着政治领域的盛衰浮沉。可以说,马基雅维利的这种认识反映出了他持有一种未经系统论述的循环史观,而在这种循环史观中,马基雅维利极大地削弱了人的自主性及其行动的意义,并使得前人所追寻的伦理及政治目标都失去了意义:古典德性与善治都变得黯然失色。最终,在人类本性与动物本性的比较之下,马基雅维利将安稳的生活以及驯顺的品质奉为“最善”之物。结合上述分析,可见这部作品将“命运”“自然本性”和“循环的历史秩序”紧密相联,是要向读者说明,支配人类的普遍秩序实际上就根植于人的自然本性之中。马基雅维利认为,永无止境的欲望成为人类行动最主要的动机,也成为人类悲惨境地的最主要原因。正是基于对人性这样的认识,马基雅维利认为人类永恒地处于一种不满足且不稳定的状态之中。

四、结语

正如本文第二节所分析的,在马基雅维利的政治作品的一些篇章中,他的确强调了命运可被控制的一面。通过这种强调,马基雅维利肯定了人类对于偶然因素的控制能力,并剔除了这种能力的道德含义。无疑,因为马基雅维利的这种思想特征,他的作品使人们关于政治的思考走上了与古典传统的背离之途,也使他的政治思想被研究者们解读出理性主义的倾向。

但是,通过分析《金驴记》,我们会发现马基雅维利并非一个真正乐观的理性主义者。因为他从未彻底摆脱对命运的另一种认识,即,将命运视作一种源自人的自然本性的悲惨而矛盾的处境。马基雅维利正是囿于这一认识,才难以在其文本中建立起有关人类行动的统一论述,因此也没有迈出走向理性主义决定性的一步:他无法承认人类能够仅仅凭借自身的理性与“德性”建立起一个可以长久维系的政治环境。从人对于政治现实的认识,再到人通过语言与暴力来进行的政治行动,最后到由这些行动所产生的结果,在这个过程中,总有一些不可被控制的永恒之物在阻挠着人类欲望的实现。这也是为什么马基雅维利看似激进地提出了一个有可能实现的理想政治模板——罗马共和国,但他依然在《君主论》中区分了理想的新君主与现实中的新君主,并在《论李维》中不断强调“德性”衰败的必然性,以及在《战争的技艺》中论述完想象中的战争后,明确指出这一战争的理想型特征。因此,马基雅维利虽然在文本中主张控制一切偶然因素,但他没有完全消解掉这一主张背后的悲观主义色彩,他似乎既不想承认,但又没法解释人的自然本性与历史秩序对人的行动所造成的必然的影响。

本文在第三节已经证明了《金驴记》绝非体现着马基雅维利上述思想特征的唯一文本,无论是在他关于爱神的书信中,还是在《论李维》关于人性、政体循环的论述中,又或者是在《佛罗伦萨史》关于帝国兴衰循环的论述中,马基雅维利都表现出了相同的观点。由此可见,《金驴记》中所表现的这种对命运的认识,至少从1514年就成型了,并且一直延续到《佛罗伦萨史》的写作过程中。因此,马基雅维利对命运的这种悲观认识,绝非某部作品中或某个时刻的孤例,它与那些已经受到广泛关注的命运论述,共同构成了马基雅维利的命运观。这两种论述从写作过程上讲,并行于马基雅维利的文本中;从思想结构上讲,使马基雅维利关于人性与政治的认识更加完整。

双氧水法脱硫的基本原理是将双氧水(约27.5%)稀释后(约8.5%)加入到脱硫塔中,通过泵循环及塔内喷淋使双氧水溶液与SO2充分接触,利用H2O2的氧化性将SO2氧化为硫酸,然后吸收进入循环液中,达到脱硫的目的。反应原理如下:

同时,值得注意的是,虽然马基雅维利在《金驴记》中再次倒转了《君主论》中的“命运—德性”的力量关系,但他在《金驴记》中对“德性”的论述,绝非是回归了古典政治思想传统,而毋宁说是一种对古典政治思想传统的讽刺。因为,他在这部作品中将“明智”的内涵重构为趋利避害,又将“节制”简化为一种对一切超越性追求的无视,并通过高扬命运的力量,几乎否定了人性中的所有超越性部分。从而,马基雅维利在《金驴记》中不仅否定了人的道德力量,更否定了人的理性能力和行动能力,他将人贬斥为一种比动物更缺乏“德性”的生物。因此,马基雅维利对命运的悲观认识与古典政治思想中的命运叙事只具备了某种形式上的相近,其本质却并不一致。因为在古典政治思想传统中,强调德性与命运的对立关系,并指出前者的局限性,是意在讨论人在面对外部偶然性时应该如何进行合德性的自我控制;而在《金驴记》中当马基雅维利强调这种对立时,则是为了贬斥人类“德性”,并且否定人能够进行任何控制的可能性。因此,《金驴记》中对命运的认识并非回归了古典政治思想的传统,反而说明了马基雅维利与这一传统有着更加深刻的分歧。

综合上述分析,《金驴记》中的命运论述应该得到重视,因为这一论述与那种已经受到重视的、更加积极的命运论述同样广泛地出现在马基雅维利的作品中,且同样深刻地影响着他对人性和政治的思考。而这种对命运的消极认识并不能消除马基雅维利与古典政治思想之间的裂痕,反而使得这种裂痕更加深刻。因为,马基雅维利与古典政治思想间的割裂绝不仅仅根源于他对人类理性在某些时刻的夸张自信。这种割裂的另一重要根源则在于,马基雅维利在其思想中塑造了一种不可解决的矛盾,他一方面积极地肯定人类的理性能力与行动能力,另一方面又悲观地认为人类无论如何行动,都会因其本性而必然地处于一种不满足状态中,且必然经历着盛衰循环,因此人类的理性能力与行动能力只能在短暂的时刻发挥作用。恰恰是这一根本矛盾塑造出的人类的永恒悲惨处境,才使得他的政治思想与古典政治思想传统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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