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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浅谈尼采《悲剧的诞生》中的生命冲动

2022-10-17焦鑫宇

名家名作 2022年10期
关键词:酒神尼采外观

焦鑫宇

一、 日神构筑外观世界,酒神释放内心世界

(一)日神精神:适度,维持个体

尼采的日神精神是用古希腊神话中的阿波罗太阳神为指代,太阳神通过洒下太阳的光辉,为每一个自然物镀上一层美的外观,这是我们自我意识对世界的保护罩。凭借这层幕布,我们免于直接与酒神的碰撞。我们用日神的名字统称美的外观的无数幻觉,它们好像都是真实存在的但都有自身的虚幻性。没有人作为尺度体现个人的特有意志,他们就都只是一片虚无。日神精神就好像是我们人生华丽的外观,是我们经历过所有的美的享受。在外观的表象程度我们的人生有了价值,是雕塑坚硬完美的外壳。日神精神是对个体的遵守,它是美化个体原理的守护神,通过日神精神人们能够在外观中获得解脱。维持个体、适度原则,使人们经常用造型艺术概括日神精神。然而这外观始终是一种幻觉,需要个体化精神的把握。没有包裹内在外观中的内在价值,它就永远只是坚硬的大理石,不能化身为经久不衰的传世神作。我们用日神精神构筑外观世界,把握酒神精神的内在意义。

(二)酒神精神:过度,打破个体

尼采的酒神精神用古希腊神话中狄奥尼索斯为指代,通过内在冲动打破日神构筑外观,过度原则打破表象个体,寻找生命最原始的冲动,以此体现永恒真理。真理不是任何外观现象,而是本身自在之物。真理在不断的寻找中得到辩证统一,突破发展自身。酒神精神是一种“具有形而上深度的悲剧性情绪”,是个体的人自我否定而回归世界本体、与原始自然合一的冲动。音乐这类表情艺术因为其能体现酒神所特有的“迷狂”,而被尼采用大幅篇章描述其与酒神的共性和作用,希腊悲剧也从歌队中诞生。歌队通过吟唱转换为对象物,抛弃了外观世界框架的约束,像莎士比亚一样置身事外接受自己的作品。尼采甚至说悲剧必定随着音乐精神的消失而灭亡,正如它只能从音乐精神中诞生一样。

尼采在书中运用大量篇幅描写德国音乐,德国音乐正是表情的体现。舒伯特的作品具有结合紧密、旋律简单优美、调性变化丰富多样、伴奏音乐新颖生动、富于浪漫主义浓厚的气息等特点。他创作的歌曲题材多以爱情和痛苦、失望与希望、黑暗与光明等人类丰富的精神生活体验为中心主题,互相交织。正如他对自己感情转换的描述:“当我想歌唱爱情时,它转向悲伤;当我想歌唱悲伤时,它又使我转变为爱。”正是由于这种不满与抗争、失望与追求的相互推进,使他的艺术歌曲表现出深刻的思想内涵和感人的艺术魅力,具有广泛的群众性。从巴赫、贝多芬到瓦格纳,德国音乐是浪漫主义的酒神音乐。尼采是这么形容酒神精神的:“人不再是艺术家,而成为艺术品。整个大自然的艺术能力,以太一的极乐满足为鹄的,在这里透过醉的战栗显示出来了。”

值得注意的是,日神精神与酒神精神并不仅仅只是简单的理性与感性之分,感性与理性是不能够完全概括这两种精神的。如果说日神代表着世界的表象,那么酒神就是世界的本质,我们穿过日神完整的表象与虚幻的外衣,直面痛苦本身,在酒神处得到更深层次的真实,体会尼采所谓“形而上的精神慰藉”。

艺术作品本身是通过形象来体现个人意志传达的。日神和酒神的两种意志斗争,就是要打破它们自身,造就生命价值的一种更强可能性,并且通过形而下的艺术实现一种更高级的神化。这一神化的形式不再是外观艺术,而是悲剧艺术,日神和酒神融为一体了。日神的包裹有了对象物和价值,酒神的狂醉也不再盲目无依。

外表与内在、表象与本质、存在与打破存在,在酒神和日神精神上得以体现。这两种冲动经过长期的斗争,终于达成和解,辩证统一,在希腊悲剧上庆祝其达成一致热烈的联盟。

二、 日神精神与酒神精神的统一

“悲剧给人的美感是一种形而上的慰藉,我们在短促的瞬间真正成为原始生物本身。”日神精神是悲剧的外壳,酒神精神是悲剧的内核,只有打破外壳释放内核,才能重新得到一个超我的存在。万物本为一体,混沌不可突破。个体化的出现是灾难的原因,悲剧不是灾祸,而是拯救祸殃的希望。个体化的祛魅在后悲剧时代得以重构,这就是悲剧的意旨和价值所在。

日神精神简单来说代表世界外观,美化个体原理的守护神,唯有通过它才能真正在外观中获得解脱,维持个体;酒神精神简单来说代表世界本质,打破个体,寻求本质。我们看悲剧时快意于现象世界的毁灭,强大的酒神冲动吞噬现象世界。然而表面的毁灭在更深层次上是对现象的超越。向死而生超越苦难,遭受苦难的生命进入更高轮次的循环。通向万物本源“太一”的道路被打通,人们通过对现象的毁灭领略在“太一”怀抱中的至高的原始快乐。

这个赛十娘还是不依不饶。我感觉她凑近了瞄我,就睁开眼瞪着她。她收起笑声,一本正经地说:“哎,你莫说,他跟你还真有点儿像呢。”

尼采认为:“只有从音乐精神出发,我们才能理解对个体毁灭所生的快感。个体现象的毁灭无损于意志永恒的生命。”音乐通过其特有的原始性、表现性、独立性,不用借助其他艺术形式就能达到本真的情感外放。正如柏辽兹所言:“音乐是心灵的迸发,它不像化学那样能进行实验分析,对伟大的音乐来说只有一种真正的特性,那就是感情。”

古今中外都能找到很多酒神精神的代表。像李白的诗歌“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中,都能够看到其超凡脱俗、不拘一格、如梦如醉的幻想体现。

魏晋时期社会动荡,阶级矛盾尖锐。现实世界的痛苦刺激人们内心世界的解放,思辨思维空前发展,文学样式丰厚、文艺理论发达,内心追求成为时代主题。九品中正制度下普通人无法建功立业,阮籍陶潜们避世而不厌世,表面上颓废消极,堕落沉醉;深藏着的是对生活的欲望和珍惜,追求言有尽而意无穷,本质超脱化的无尽可能。魏晋时期人的自觉也与酒神精神有相通之处。

鲁迅在《希望》中对年轻人的大萧条感到震惊,但他还得继续偷生在这“虚妄”中,寻找那逝去的悲凉青春,这是鲁迅对“青春”的坚持。“虚妄”作为一个特殊的存在,被鲁迅抽象为人在现实世界中精神对象的“虚妄”,鲁迅要做的是警惕和把握这种“虚妄”。即“绝望”在鲁迅眼中并非是精神的末路,而是一种“虚妄”的失去主体自由的价值判断与人生观,通过“反抗绝望”乃至“反抗虚无”,重建“希望”才是鲁迅的人生哲学。

当代孟京辉的先锋戏剧也是通过夸张的变形化处理、荒诞奇异的表现形式,颠覆传统的戏剧手法彰显个人情绪的表达,抒发对社会人文精神的关怀。在后工业社会文化影响之下,艺术作品也呈现出一种美学自反性。先锋戏剧也在其自身的运动中不断自我否定,重中之重的就是对工业社会文化的颠覆及重构。孟京辉此类的先锋戏剧无疑拥有悲剧的内核,通过解构的艺术形态蕴含自我否定的批判精神,与酒神精神不谋而合。

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中将精神结构分为三个层次:意识、潜意识、无意识。意识就像是客观存在的精神实体,潜意识起到日神外壳的保护作用,无意识是来自千百万年人类继承的东西,指的是一个人以往经历的总和通过内化过程,构成了这个人独特的情绪和人格。对事物作出的瞬间反应,它仅仅是习惯性的或者偶然性的没有通过意识指导的行为状态。所以,弗洛伊德曾经强调:“潜意识乃是真正的精神实质。”也可以认为其是打破本体探究内核的意义所在。20世纪后的存在主义和解构主义也更宣扬对个体的突破。

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的完成是有意识地自我对象化和自我扬弃的过程,这是辩证法的具体形态。马克思主义哲学辩证法中,事物发展的方向坚持事物本身,是上升的、前进的,通过扬弃自我到达新的高度。这就把意义和价值之源放置到世界自身、人自身了。从自己否定自己,朝着一个更加强大的自己去发展,波浪式前进、螺旋式上升,也就是所谓的寻找宇宙根源,万物亘古的“太一”。

尼采认为苏格拉底以“只是靠本能”为罪名谴责当时的艺术和道德,以“理性乐观主义”毁掉了悲剧。尼采认为欧里庇德斯借口“理解然后美”苏格拉底的精神,将悲剧中酒神的位置抹去,只留下简单的理性外观秩序,又无法达到史诗级日神的效果,使悲剧中生的意味消失殆尽。艺术中的戏剧语言、戏剧行动、戏剧冲突是不能够被用完美的规则衡量规定的。这正是最早由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提出“三一律”在17世纪古典主义时期被重用而当下戏剧逐渐丧失统治地位的原因。

三、日神、酒神共同缔造悲剧的生命冲动

艺术的不断演进与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的二元对立密切相关,正如繁衍依赖两性配合,它们在持续冲突中共存,偶尔也和解。尼采的哲学从否定自身毁灭外观世界中获得更高的内核满足。艺术是生命的最高使命和本来的形而上活动,在形而下的形象中尼采最为称赞的便是悲剧。

温克尔曼称雕塑是“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雕塑具有悲剧精神,也是形而上的审美慰藉。尼采运用客观事物的表象悲剧,将我们推送到世界的本质,引领我们探求生命永恒的真理。与叔本华认为悲剧是个体生命意志的解构不同,尼采更在意解构之后的生命的重生与精神意志的永恒。

在叔本华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中,世界意志是盲目的生命冲动,而在尼采这里变成了生生不息的创造力量。尼采说:“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从中也可见得尼采对生的渴望。

希腊人深知人生的痛苦,艺术拯救他们,生命则通过艺术拯救他们而自救。我们在短促的瞬间真正成为原始生灵本身,感觉到它不可遏止的生存欲望和生存快乐。正当我们仿佛与原始的生存狂喜合为一体,正当我们在酒神陶醉中期待这种喜悦长驻不衰,在同一瞬间,我们会被痛苦的利刺刺中。纵使有恐惧和怜悯之情,我们仍是幸运的生者,不是作为个体,而是众生一体,我们与它的欢乐紧密相连。我们从他人的悲剧中产生自身的优越感,从中获得的怜悯将我们净化,对灾难结局的惋惜激起我们对生命崇高感的感受。优美崇高、悲剧喜剧、丑与荒诞的审美范畴也都能带给我们同样的审美感受。

在酒神的醉境中,在酒精亢奋或澎湃时,整个心灵音阶此起彼伏的轰鸣,“太一”在其最高力量之中显示了自身。它把个别生灵重新连接起来,让他们感觉融为一体。“我”不再是我本身,而是世间万物。从“我”出发串联起整个宇宙,达到天人合一、物我两忘的境界。

日神也因为酒神的醉境自然而然被需要。一个生灵越是能领悟酒神背后的痛苦真相内核,就越需要一个外观去保护真相、美化个体。日神正是将我们从看破红尘的厌世中拯救过来,让一切难以言表的抑郁消解于外观,由关于意志的表象世界保护,让我们重获单纯的生的权力。

总之,酒神与日神互相依存,生命在存在的过程中不断超越发展,重建自身。自然的意志通过外在意象表达,并为自身积蓄力量。我们在短暂的瞬间与无数先祖后辈融为一体,与宇宙合二为一,获得生命的力量,在解构中重构,这就是尼采的人生哲学。生命本身就是其意志所在,我们借悲剧的力量,窥见人类命运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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