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汉语方言知系合口字读唇齿音现象的地理分布*

张续龙,王恩建,李乃东

(江苏海洋大学 文法学院,江苏 连云港 222005)

一、引言

汉语方言知系合口字读唇齿音现象是指汉语某些方言中知系合口字和部分知组开口字不读舌尖音声母,而读唇齿音声母,这些字主要是遇止蟹臻通五摄合口三等、山摄合口二三等以及宕江摄开口二三等的知系字,如“猪出书入”等字的声母分别读[pf pfhf v]。知系唇齿音声母的产生是声母和韵母共同作用的结果,即合口介音[u]因强摩擦化由舌面圆唇音演变为唇齿擦音,而塞擦音则沿着→→t→pf演变,总体趋势是在摩擦中发音部位不断前化。pf类声母的形成过程已成为共识,而其地理分布与形成原因还存在一定的分歧。

本文旨在通过研究各市县县志的方言部分和已经发表的方言论文材料,对汉语方言中知系合口字读唇齿音现象的地理分布再次进行详细的划分,并对鲁南“移民说”进行再论述。如无特殊情况,所参考县志方言资料不一一列举。

二、知系唇齿音的地理分布

关于知系唇齿音的地理分布,张成材(2000)[1]列举了5省44个方言点分布pf类声母,张世方(2004)[2]将知系合口呼读唇齿音声母的现象分七大类,涉及12省100多个市县,陈荣泽(2007)[3]总结出5省56个方言点分布pf类声母,张盛裕(1993)[4]、钱曾怡(2001)[5]、吴永焕(2005)[6]、王彦(2006)[7]等皆对知系合口呼字读唇齿音现象的地理分布及成因进行了论述。然而,他们大多以点概面,未能进行细致的划分。某一方言点含有该语音现象,并不能代表整个县市都存在。知系合口字在某一地区可能存在不同的语音层次,有城乡、文白、新老等差别,如长安方言包括韦曲话(城关话)、西乡话和东乡话三种语音特点,知系合口字在韦曲话中读[pf pfhf v]声母,而在东、西乡话中读[hf v]声母。同样,我们也不能断然地说某一地区知系合口字都读唇齿音声母,不能像陈宇中(2006)[8]33那样类推:pfh是临汾方言“戳”[pfho]音的声母,与韵母拼音时,相当于普通话的[hu](出)音;同音字一般没有选择,可以类推。我们以临汾方言为例,“猪出书入”四字,临汾周围乡村读作[pfu21pfhu21fu21vu21],临汾城关话则分别读作[u21hu21ʂu21vu21],显然知系合口字在临汾方言中有城乡的区别。

段亚广(2012)[9]71将知系唇齿音分为完整型、过渡型和简化型三类。这里,完整型指pf、pfh、f、v四母俱全;过渡型指知系读舌尖—唇齿音,如tf、f、f组声母,正向pf类声母过渡的类型;简化型指今保留来自知系的f声母,无pf、pfh、v(部分方言保留v)。同时,用表格列出部分地点知系唇齿音的读音差异。

(一) 陕西省知系唇齿音声母的地理分布(见表1)

1 完整型 (1) 安康汉滨区。(2) 略阳。(3) 旬阳麻坪、段家河二镇。(4) 西乡城北、城南二街道及堰口等五镇(1)具体是指城关话,分布在城北、城南二街道以及堰口、罗镇、杨河、柳树、白龙塘等乡镇。。(5) 凤县唐藏镇。(6) 黄龙柏峪、白马滩二乡。(7) 蒲城永丰乡南部。(8) 潼关。(9) 澄城茨沟以南。(10) 咸阳沣东乡。(11) 长安韦曲话(2)具体是指韦曲话,分布在祝村、郭杜、黄良、子午、王庄、石砭峪、太乙宫、樊村、杜曲、杜陵等乡镇。。(12) 周至西乡话(3)主要分布在翠峰、侯家村、四屯、辛家寨、马召、广济、陈河、西骆峪等乡镇。。(13) 高陵耿镇。(14) 西安城区老派。(15) 合阳城区(4)具体是指城区话,分布在城关、知堡、平政、坊镇、伏六、东王、新池、黑池、马家庄等乡镇。。(16) 宜川集义镇。(17) 韩城。(18)华阴。(19) 大荔。

2 简化型 (1) 南郑平川区(5)主要指新集、高台。。(2) 勉县。(3) 镇巴城区和南区话(6)具体是指城关镇、泾阳区、渔渡区。。(4) 眉县横渠乡(7)2011年,青化乡并入横渠乡,称为横渠镇。这里因讨论地理分布上的语音差异,我们保留原名称,不作改动,下同。。(5) 临潼斜口方音(8)据赵丹(2012)[10],主要分布骊山、骊山、斜口、行者、韩峪、西泉等地区。。(6) 宁强大安、代家坝。(7) 蓝田鹿原小区(9)蓝田分三个方言小片:县川鹿原片、东川横岭片和山区片。鹿原小区知系合口擦音读f或v,而县川小区则仅部分日母合口字读唇齿擦音v。。(8) 长安东西乡话(10)东乡话是指王莽、留村、大兆及其以东的各乡镇的方言;西乡话是指喂子坪(南乡除外)、内苑、兴隆、细柳、马王镇、高桥、纪杨及其以西各乡镇的方言。。 (9) 铜川(11)据曹志耘《汉语方言地图集》[11],铜川“书”声母读唇齿音f，但《铜川县志》及杨银梅(2004)[12]皆记作舌尖前擦音s。。(10) 凤县凤回老(12)凤回老是指凤州镇回民的老派读音。。

3 过渡型 (1) 周至哑柏、竹峪二乡(13)白涤洲(1954)[13]记录周至哑柏镇读pft组声母,笔者据孙立新(1997)[14],并据《周至县志》(1993)添加了竹峪乡。。(2) 眉县青化乡。(3) 西安回民老派。

(二) 甘肃省知系唇齿音的地理分布(见表2)

1 完整型 (1) 景泰(14)主要分布在景泰县正路、红水、喜泉、寺滩、草窝滩等乡镇。。(2) 皋兰。(3) 康县中部(15)主要分布在城关、碾坝、王坝、三官、岸门口等乡镇。。(4) 兰州(16)兰州红古区除外。。(5) 山丹城区老派(17)山丹读pf、pfh的来源还有部分见组字,如苦读pfhu。。(6) 永登老派(18)永登县分为城关、南乡、东山、河桥和苦水5个方言小片,河桥片的河桥、连城、大有、民乐乡西北部、通远乡西部等地无pf、pfh,有书禅日母读f或v。。(7) 永靖河东乡镇(19)主要分布在刘家峡、盐锅峡、西河、陈井、徐顶、关山和三条岘等乡镇。。(8) 张掖甘州区老派[15]。(9)临泽。(10) 榆中金崖镇西。

说明:张掖甘州老派、民乐、临泽三地pf、pfh只拼u、u韵母,其它合口呼字则读k、kh,知系合口字擦音读f或v,简化型不再列出。

2 简化型 (1) 广河。(2) 和政。(3) 永登河桥片。(4) 兰州红古区(20)主要包括窑街镇、海石湾镇、红古乡、花庄镇、河嘴乡、平安乡等乡镇。(5) 宕昌。(6) 平凉。(7) 岷县。(8) 积石山。(9) 临夏。(10) 金塔鼎新片(21)主要指芨芨、鼎新、双城和天苍等乡镇。。(11) 山丹东乐、霍城。(12) 天祝西部、南部。(13) 高台。(14) 肃南。(15) 榆中县城。

说明:金塔鼎新片、肃南、高台、山丹的东乐和霍城知系合口字读k、kh、f、v组声母。

3 过渡型 (1) 舟曲城关镇。(2) 西和城关区。

说明:《西和县志》(1997)记录,知系合口字读舌叶音声母,发音时略带轻唇音f。

表1 陕西省部分地点知系合口字的读音Table 1 Pronunciation of round-mouth characters of Zhi-system in some places of Shaanxi Province

表2 甘肃省部分地点知系合口字的读音Table 2 Pronunciation of round-mouth characters of Zhi-system in some places of Gansu Province

(三) 山西省知系唇齿音声母的地理分布(见表3)

1 完整型 (1) 古县南部(22)古县南部讲浮山话,主要分布在茶坊乡、店上乡以及郭店乡南部。。(2) 河津。(3) 吉县。(4) 稷山。(5) 绛县。(6) 临猗。(7) 娄烦。(8) 平陆(23)平陆县东部的下坪乡无唇齿音声母。。(9) 曲沃。(10) 芮城。(11) 万荣。(12) 闻喜。(13) 襄汾襄陵、邓庄等乡镇(24)主要分布在襄汾县北部,有两小片方言区,襄陵河西话:襄陵镇;襄陵河西话:邓庄镇、大邓乡。。(14) 新绛(25)除汾北南社乡东部和东北部,如乐利、北平原、义泉村等与襄汾县赵康乡接界的一带以外。。(15) 翼城唐兴、里寨等乡镇(26)主要分布在唐兴片(唐兴、里寨、南唐、王庄乡镇)和中西片(中卫、南梁、西阎等乡镇和隆化镇一部分)。。(16) 永济。(17) 运城白读。(18) 临汾四乡话。(19) 静乐南部(27)静乐县南北读音明显不同。主要分布在南部的丰润镇、神峪沟乡和赤泥洼乡。。(20) 浮山(28)浮山县分为城关片、北韩片、上东片和寨圪塔片,除寨圪塔乡以及柏寺、史演河等村庄的寨圪塔片外,其它三片方言皆有唇齿音声母。。(21) 侯马。(22) 夏县。

2 简化型 (1) 汾西白读。(2) 太谷。(3) 榆社(29)榆社县方言分为城关、北白、云河和讲岚四小片,主要分布在城关方言片(城关、社城、西马、东汇、银郊、韩村、郝璧7乡)、北白方言片(白壁乡)和云河方言片(云簇、河峪2乡)。。(4) 垣曲(30)主要分布在皋落、新城和毛家湾3乡,因其邻近闻喜、绛县。。(5) 静乐北部。

表3 山西省部分地点知系合口字的读音Table 3 Pronunciation of round-mouth characters of Zhi-system in some places of Shanxi Province

(四) 青海省知系唇齿音现象的地理分布(31)青海省的方言材料主要参考张成材(2006)《中古音与青海方音字汇》[16],因与张世方(2004)[2]青海省知系合口字的地理分布差异较小,故不再列表。

主要类型是简化型。(1) 西宁。(2) 湟中。(3) 湟源。(4) 大通。(5) 平安。(6) 互助。(7) 化隆。(8) 门源。(9) 贵德。(10) 乐都。(11) 民和。

(五) 新疆知系唇齿音现象的地理分布(见表4)

1 过渡型 (1) 焉耆[17]。(2) 吉木萨尔。(3) 奇台[18]。(4) 霍城清水河镇。

说明:与张世方(2004)[2]不同,三地读音为[ffhf v],因为在合口呼字前知庄章组都读舌尖后声母,且焉耆存在部分字如税读[fei24]。三地唇舌音声母都存在唇齿的摩擦音。

2 简化型 (1) 乌鲁木齐。(2) 吐鲁番。

说明:巴里坤的舌尖前塞擦音、擦音与合口呼u相拼时,带有唇齿摩擦音的成分,可记作[ffhs f],但并不是知系合口字。

(六) 宁夏知系唇齿音现象的地理分布

主要类型是简化型。(1) 青铜峡广武话(32)据林涛(1994)[20],广武话主要分布在广武乡蒲滩村,立新乡、中滩乡、邵岗乡的沙湖等地也存在。。 (2) 平罗西南部。(3) 西吉老陕话(33)据杨子仪(1989)[21],老陕话指兴隆、玉桥、公易等乡镇的回民所操的方言。。

说明:平罗崇岗、下庙一带的[k kh]也读作唇齿音。赵新亚(2010)[19]据《隆德县志》增添隆德,有误。隆德[pf pfh]乃是由双唇音演变而来。

表4 新疆部分地点知系合口字读音(文白两读标白读音)Table 4 Pronunciation of round-mouth characters of Zhi-system in some places of Xinjiang

(七) 山东省知系唇齿音现象的地理分布(见表5)

1 完整型 (1) 苍山西、北部老派(34)2014年恢复名称为“兰陵县”。主要分布在芦柞、南桥、兰陵、新兴、尚岩、鲁城、下村、车辋、金陵、大仲村等乡镇。。(2) 费县西部(35)费县分东、西两个方言小片,主要分布在西片的城关、上冶、大田庄、城北、南张庄、员外、岩坡、朱田、水莲、许家崖、南新庄、芍药山、梁秋、石井等乡镇。。(3) 宁阳。(4) 平邑老派。(5) 曲阜石门山镇北部乡村。(6) 泗水老派(36)主要分布在泗水、枳沟、中册、高峪、星村、大黄沟以及县城东部苗馆、泉林、马家庄、南陈村等乡镇。。(7) 滕县老派。(8) 微山老派。(9) 枣庄老派。(10) 邹城东南区(37)主要分布在田黄、尚河、城前、张庄、王村、香城、石墙、郭里、古路口等乡镇。。(11) 肥城东南部老派(38)主要分布在汝阳镇和边院、马家埠二乡镇的部分乡村。。(12) 新泰(39)新泰方言包括城关、楼德和寨子三小片,寨子小片(寨子、庙子二乡)除外。。

表5 山东省部分地点知系合口字的读音Table 5 Pronunciation of round-mouth characters of Zhi-system in some places of Shandong Province

2 简化型 (1) 曹县。(2) 成武。(3) 单县老派。(4) 定陶。(5) 菏泽东部(40)以小留-菏泽城-河楼为分界线分东、西两区,主要分布在东区。。(6) 金乡(41)主要指西、南边界的部分乡村,如马庙、鸡黍、司马等乡镇的部分乡村。。(7) 鄄城。(8) 梁山西北部。(9) 阳谷。(10) 鱼台老砦镇。(11) 郓城。(12) 巨野。(13) 莘县。

说明:山东完整型有些点的部分地区也存在过渡型,因分布零散不再列出,如微山湖的东西两侧皆有过渡型。

(八) 河南省知系唇齿音现象的地理分布(见表6)

主要类型是简化型。(1) 确山东北部。(2) 新野老派(42)主要指新甸铺南部老派。。(3) 台前。(4) 杞县南部(43)南部太康县境的官庄、板木等少数乡镇。。(5) 商丘市。(6) 沈丘东部(44)沈丘县方言分东、西两区,主要分布在东区,包括北杨集、洪山、新安集、陈寨、周营、纸店、付井、赵德营、冯营、大邢庄、老城、留福、刘庄店、李老庄等乡镇。。(7)商丘县。(8) 上蔡东部(45)主要分布在东部的齐海、塔桥、五龙、杨屯、洙湖、党店、和店等乡镇。。(9) 汝南水屯乡(46)2001年,水屯乡划归驻马店市驿城区管辖。。(10) 郸城郸城、白南二片(47)郸城县分为郸宁片、宜路片、冢巴片和白南片。主要分布在郸宁片(城关镇、胡集、城郊、吴台、虎头岗、宁平、双楼、钱店乡全部及丁村、秋渠、石槽乡大部;李楼、巴集、东风乡小部)和白南片(白马、南丰、张完集、汲水乡全部和丁村乡一部分)。。(11)太康西北部(48)全县方言基本一致,但西北部的方音最突出,主要分布在高贤、龙曲和王集三乡镇。。(12) 平舆[22]。(13) 商水(49)主要分布在黄寨、练集、巴东、谭庄、张明、郝岗、固墙、胡吉、袁老、化河、魏集等乡镇。。(14) 永城。(15) 兰考许河乡[23]。(16) 范县。(17) 温县。(18) 博爱城关话(50)城关话主要分布在许良、上庄等乡镇。。(19) 鹿邑(51)主要分布在元时属卫真县的城郊乡、枣集、马铺、老庄、太清、郑家集、王皮溜、贾滩、观堂、杨湖口、穆店、赵村、生铁冢13乡。。

说明:据《新野县志》,新甸铺南部老派存在[pf]一个唇齿音声母,如“猪”,老派读[pfu45],新派读[u45],已不属于完整型。县志误将[pf]标记为送气,赵新亚(2010)[19]因此以为新野只有[pfh],将“猪”读作[pfhu45],不妥。

表6 河南省部分地点知系合口字的读音Table 6 Pronunciation of round-mouth characters of Zhi-system in some places of Henan Province

(九) 安徽省知系唇齿音现象的地理分布(见表7)

主要类型是简化型。(1) 砀山西部(52)主要指城西口音,分布在赵屯乡西部。。(2) 阜南北部(53)主要分布在三塔、朱寨和柴集等乡镇。。(3) 阜阳西部(54)主要指闻集镇南部以及西湖镇周围。。(4) 界首南部(55)主要分布在胡集、砖集以及泉河流域。。(5) 利辛北部(56)主要指张村、汝集等乡镇。。(6) 临泉老派。(7) 太和。(8) 蒙城西部。(9) 颍上六十铺区。(10) 亳州南部乡村。(11) 涡阳。

(十) 江苏省知系唇齿音现象的地理分布(见表7)

主要类型是简化型。(1) 邳州北部。(2) 徐州北部(57)据《徐州方言字典》,徐州市铜山区北部、贾汪区以及丰县、沛县沿微山湖一带。。

表7 安徽和江苏省部分地点知系合口字的读音Table 7 Pronunciation of round-mouth characters of Zhi-system in some places of Anhui and Jiangsu Province

(十一) 湖南省知系唇齿音现象的地理分布

1 完整型 (1) 慈利零阳镇老派。

2 简化型 (1) 绥宁。(2) 攸县。

(十二) 其他省份知系唇齿音现象的地理分布

主要类型是简化型。(1) 乐平。(2) 永丰恩江镇。(3) 萍乡。(4) 上高。(5) 修水以上江西。(6) 饶平以上广东。(7) 建宁。(8) 武平以上福建。(9) 通城。(10) 武穴以上湖北。(11) 广元以上四川。

说明:南方各省少数地区的部分知系合口擦音字读唇齿音[f]。

三、鲁南知系唇齿音声母的形成原因

关于鲁南知系唇齿音声母形成的原因,张世方(2004)[2]提出三种推测,他本人更倾向于中原官话东片的鲁南一带的唇齿音声母是西片山西汾河流域人口东迁造成语音扩散的结果。我们赞同此观点,并从以下两个方面证明。

(一) 语音上,不赞同王彦说

王彦(2006)[7]从四个方面比较了汾河片与鲁南的语音差异,认为鲁南唇齿音声母是独立发展的。段亚广(2012)[9]对此提出怀疑,但并未在语音上提出证据。张维佳(2012)[24]指出,由于组是锐音声母,后接的合口-u-是钝音性介音,两相拼合时发音器官会出现冲突,所以为了协同声韵发音,声母或介音都可能发生变化,从而形成不同的音变方向。按照语音规律,汾河片和鲁南的知系合口字应该都通过改变声母来解决这个冲突,将卷舌音-组声母变为唇齿音pf-组声母。鲁南和除遇摄合口三等字外的汾河片知系合口字是符合这一规律的。笔者认为,汾河片的遇摄合口三等字在此之前就已经变为开口呼,即[u]在舌尖音声母的影响下裂化为复元音[u]韵母,因而失去了演化为pf-组声母的条件。以万荣所在的汾河片为中心,东部选山东平邑,西部选兰州、西宁,观察鲁南知系唇齿音现象与关中地区的关系(见表8)。

表8 部分方言点知系唇齿音字的读音对比Table 8 Comparison of the pronunciation of labial dentition of Zhi-system in some dialects

我们发现,遇摄合口三等庄组字“初”“梳”,西宁读作舌尖后声母,万荣读作舌尖前声母,兰州、平邑读唇齿音声母;而“漱”字,西宁、兰州和万荣都读舌尖前声母,平邑读唇齿音声母。兰州的知系唇齿音具有万荣与平邑的两种语音特点,这说明兰州方言有不同的语音层次。我们不能因兰州与万荣的读音不同,就否定两者的联系。同样,我们也不能否定万荣与平邑的联系。王彦其它两条证据也不符合语言历史观。第四条:没有唇齿塞擦音的方言,山西有一对清浊唇齿擦音[f] [v];山东只有清擦音[f],没有浊擦音[v],来自日母的合口字按各地方言特点读[z][]或[l]。恐怕更难以让人信服。《汉语方言地图集》“软”的声母分布,山东滕州、新泰皆读作[v]。此外,平邑、费县、宁阳、泗水、枣庄等地也存在部分日母合口字读作[v]声母的现象。

(二) 鲁南“移民说”再证

山东鱼台县仅老砦乡存有知系合口擦音读[f]的现象。清咸丰五年(1855),黄河绝口于兰阳铜瓦厢,“郓城、嘉祥、巨野之难民由山东迁徙来徐”,“相率寄居于此,垦荒为田,结棚为屋;持械器以自卫,立团长以自雄”[25],被称作“团民”。郓城、巨野今皆存在知系唇齿音,鱼台老砦乡的知系唇齿音可能就是郓城、巨野移民而带来的。

那么,鲁南知系唇齿音的分布以及形成原因与这次黄河决堤是否有关?我们认为是有关的。安介生(1999)[26]311指出,山西是洪武与永乐年间规模最大、最集中的移民迁出区,仅洪武年间,移民人数即在百万以上,迁出地区涉及山西大部分地区,迁入区包括今河北、河南、山东及安徽、江苏等地。据葛剑雄(1997)[27],山东是接受山西移民最多的省份,其次是安徽、河南;而山东的东昌府、兖州府西部和济南府接受移民数量最多,其中,东昌府和兖州府西部接受的移民超过了本地居民,移民语言应当成为当地的主要语言。也就是说,东昌府和兖州府西部就会出现知系唇齿音声母。据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28],兖州府西部正是南四湖(微山湖、昭阳湖、独山湖、南阳湖)东侧,如枣庄、邹县、滕县,而东昌府与济南府则在山东西北部,如聊城、高唐、冠县。段亚广(2012)[9]认为,东昌府和兖州府西部正是鲁西南一带。恐怕段亚广所下结论有失偏颇,但这并不妨碍其关于鲁南知系唇齿音声母乃是移民而来的观点。清咸丰五年的黄河决堤,东昌府、曹州府、兖州府北部和泰安府西部正是受灾最严重的地区。光绪十年(1884),在道员黄玑的建议下,政府开始引导灾民迁徙;光绪十九年(1893年)春,黄玑和杨建烈经过实地调查确认菏泽、濮阳、范县、阳谷、寿张等处村庄离黄河较远,地势亦高,无需外迁;长清、平阴、肥城、东平、东阿五州县,堤内之民亟须外迁(58)据刘德增(2011)[29]470统计,光绪十年至二十年共迁徙543个旧庄,计335 000人。。可见,迁徙方向主要是堤外和高处,而兖州府东部山区的枣庄、费县、平邑等地是最佳迁入区,即东昌府移民向鲁东南迁徙,兖州府西部移民向东部山地迁徙。从今山东方言知系唇齿音声母的地理分布来看,费县、平邑、曲阜、新泰等地是知系合口唇齿音的中心地带,具备全套的唇齿音声母,而如今的聊城、高唐、冠县等地皆无知系唇齿音,这与“黄河移民”相吻合。目前,也许“移民说”更能解释鲁南知系唇齿音声母形成的原因,除非出现新的材料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