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自治区域的语言景观研究
——以“延吉大学城”为例
2022-10-09徐雪英赵柏锜
徐雪英 赵柏锜
“语言景观”概念最早由加拿大学者Landry&Bourhis提出,意指“公共路牌、广告牌、街名、地名、商铺招牌以及政府楼宇的公共标牌之上的语言,共同组成某个属地、地区或城市群的语言景观”。(1)Landry R,Bourhis RY,“Linguistic Landscape and Ethnolinguistic Vitality:An Empirical Study”,Journal of Language and Social Psychology,Vol.16,No.1(1997),pp.23-49.随着这一概念的提出,语言景观也成为社会语言学研究的热点之一,相关研究主要探析公共空间和场所中的语言使用问题,不仅考察社会环境中语言使用的规律和特点,更重要的是探究语言选择背后所蕴含的深层次的政策取向、权势、身份等问题。(2)尚国文、赵守辉:《语言景观研究的视角、理论与方法》,《外语教学与研究》2014年第2期,第214-223+320页。国外学者自2006年掀起语言景观研究真正的高潮。(3)李丽生:《国外语言景观研究评述及其启示》,《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学报》2015年第4期,第1-7页。不同学者对多个海外城市的语言景观进行了分析,考察了不同城市、地区的多语使用情况。例如,Backhaus对东京的语言景观所展现的多语现象进行了研究,(4)Peter Backhaus,“Multilingualism in Tokyo:A Look into the Linguistic Landscape”,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Multilingualism,Vol.3,No.1(2006),pp.52-66.Moriarty对爱尔兰一处旅游小镇的语言景观及其背后的语言意识形态进行了研究。(5)Máiréad Moriarty,“Contesting language ideologies in the linguistic landscape of an Irish tourist town”,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Bilingualism,Vol.18,No.5(2014),pp.464-477.而我国的语言景观研究起步相对较晚,2014年至今是语言景观研究的稳步发展的阶段。自2014年起,“语言景观”的发文量呈稳定、显著上升趋势。(6)付文莉、白丽梅:《国内语言景观研究的CiteSpace分析(2005~2019)》,《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版)2020年第3期,第61-70页。国内学者的语言景观研究也大多集中于某一城市或地区的语言景观研究,如张媛媛和张斌华对澳门的语言景观及其反映的澳门地区的多语状况进行了探析,(7)张媛媛、张斌华:《语言景观中的澳门多语状况》,《语言文字应用》2016年第1期,第45-54页。邱莹对江西上饶市的语言景观进行了调查研究,(8)邱莹:《上饶市语言景观调查研究》,《语言文字应用》2016年第3期,第40-49页。巫喜丽和战菊对广州市“非洲街”的语言景观进行了分析。(9)巫喜丽、战菊:《全球化背景下广州市“非洲街”语言景观实探》,《外语研究》2017年第2期,第6-11+112页。不同地区的语言景观反映了该地区的语言构成、语言接触等语言生活实态,也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该区域的历史沿革、经济发展、权势关系等诸多社会现实。(10)巫喜丽:《语言景观的多语现象研究述评》,《广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8期,第78-83页。因此,对某一城市或地区的语言景观进行调查研究,有助于我们了解当地社会文化、语言使用情况以及语言使用所反映的语言政策与规划理念和实践。
坐落在长白山脉北麓、地处吉林省东部的延吉市,位于延边朝鲜族自治州中部,是该自治州的首府,同时也是全州政治、经济、文化与对外交往的中心。延吉市位于东北亚经济圈的腹地,是联合国拟定的图们江流域大“金三角”区域里中方的一个支点。延边朝鲜族自治州作为中国唯一的朝鲜族自治州,是中国最大的朝鲜族聚集地。朝鲜族居民广泛使用朝鲜语的社会现实使得朝鲜语与汉语在当地形成了典型的双语现象。延边双语现象由来已久,它不仅对不同民族语言的使用和发展产生了直接的影响,而且同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有着广泛、深刻的联系。(11)冯公达:《延边双语现象初探》,《东北师大学报》1983年第6期,第29-33页。而当地社会生活中普遍可见的商业广告牌中的语言文字所构成的语言景观正是双语现象的外在表征之一,对语言景观的研究有助于人们理解当地语言生态以及语言生活的现实图景。延吉作为延边州首府,承载着延边社会文化的支柱作用,延吉的社会语言生态也在很大程度上代表着全州的语言生态和语言实践。因此,本文选择对“延吉大学城”这一商业地标性场所的语言景观进行分析,力图展示延吉市社会语言风貌及其背后的语言意识形态和社会状况。
一、研究背景
(一)延吉市人口及语言生活状况
截至2020年,延吉市户籍人口55.78万人,在总人口中,朝鲜族人口30.79万人,占总人口的55.2%。(12)延吉市人民政府:《延吉概况》,http://www.yanji.gov.cn/sq_2473/yjgk/201911/t20191127_9270.html。超过50%的人口为朝鲜族也为朝鲜语在延吉的广泛使用与传承奠定了基础。从法律层面来看,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总纲第四条,中华人民共和国各民族一律平等。各民族都有使用和发展自己的语言文字的自由,都有保持或者改革自己的风俗习惯的自由。(13)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http://www.gov.cn/guoqing/2018-03/22/content_5276318.htm。《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族区域自治法》第一章第十条规定,民族自治地方的自治机关保障本地方各民族都有使用和发展自己的语言文字的自由。(14)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族区域自治法》,https://www.neac.gov.cn/seac/zcfg/201106/1011498.shtml。我国把汉语普通话作为各民族的共同语,同时,在民族聚居区域实行双语制或多语制。因此,延吉市的朝鲜族居民使用和发展朝鲜语的权利受到法律的保障。从社会现实来看,延边地区的朝鲜族有着强烈的民族意识,大部分朝鲜族都将子女送进朝鲜族学校接受双语教育。(15)朴珍玉:《延边双语双文化语境对韩汉语词汇习得的利弊分析》,《延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6期,第148-150页。因此,当地庞大的朝鲜族居民在使用朝鲜语方面保持着代际间的延续性。而随着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推行,朝鲜语和汉语势必会在社会生活中产生互动与制约,朝鲜族居民也面临着社会中普遍存在的双语现象所带来的各类影响。
(二)延吉市语言政策
相较于非民族自治区域,延边州和延吉市政府尤为重视当地语言文字工作和社会语言生活,先后在国家法律的基础上出台了一系列有关语言文字工作的法律法规,这些官方文件也构成了当地的语言政策。《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族区域自治法》规定,民族自治地方的自治机关保障本地方各民族都有使用和发展自己的语言文字的自由,都有保持或者改革自己的风俗习惯的自由。延边州委、州政府在国家法律的规定下,也进一步针对延边的语言生态制定了相应的法律,以维护和保障民族语言的存续与发展。《延边自治州自治条例》第十八条第一款规定,“自治州自治机关在执行职务的时候,通用朝、汉两种语言文字,以朝鲜语言文字为主;自治州内的国家机关和企事业单位的公章、牌匾一律并用朝、汉两种文字”;第十九条规定,“自治州自治机关设立朝鲜语文工作机构,加强对朝鲜语文的研究和规范化工作,促进朝鲜语言文字的健康发展”。(16)延边人大:《延边朝鲜族自治州自治条例》,http://www.ybyin.com/meiliyb/view.php?action=k&nr1=1&nr2=28&sSiteNo=8。除了一般性的政策法规中涵盖语言政策外,2017年,延边州政府发布了《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朝鲜语言文字工作条例》,该条例第三条规定,“朝鲜语言文字是朝鲜族公民行使自治权利的主要语言文字工具。自治州自治机关在履行职务时,通用朝鲜语言文字、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两种语言文字”;第十三条规定,“自治州行政区域内国家机关、企事业单位、社会团体和个体工商户的公章、公告、奖状、证件、牌匾、标语、广告、标志、路标等应当并用朝鲜语言文字和国家通用语言文字”。(17)延边人大:《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朝鲜语言文字工作条例》,http://www.ybrd.gov.cn/lfgz/news/2017-08-08/174430.html。在其随后发布的《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朝鲜语言文字工作条例实施细则》的第六条中规定,“凡在公共场所从事公共服务需在公章和牌匾、奖状、证件、标语、公告、广告、会标、标志(以下简称市面用语物)以及公用设施上印写文字内容的,均同时使用朝汉两种文字”。(18)延边人大:《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朝鲜语言文字工作条例》,https://law.lawtime.cn/d349044354138.html。从该条例和实施细则的内容可以看出,延边州政府严格执行了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相关法律,对民族语言文字的使用作出了细致的规定,对人民语言生活、州内语言生态有重要的引导作用。从上述内容中可以看出,延边州语言文字工作条例对牌匾、标语、广告等的语言选择作出的规定,对该州无论是商业还是公共语言景观都有着直接的影响。
二、研究对象及理论框架
(一)研究对象
延吉坐拥延边大学,大学周边商业活动较其他区域更为活跃,人口密度高,人群多样化程度高,延边大学周边的多语现象以及语言使用问题也更为突出。因此,本文选择对延边大学附近的商业场所“延吉大学城”所呈现的语言景观进行研究。“延吉大学城”位于延边大学正门对面,是一幢楼层10层的建筑,该建筑中多为餐厅和娱乐性场所,各个商户的招牌均悬挂在楼体外立面,形成了广告牌密集的景观(见图1)。不同商户的牌匾所用语种、字体以及字体大小、颜色和摆放位置各异,形成了丰富而复杂的语言景观。“延吉大学城”也因其外立面密集的广告牌而知名。因此,本文选择该楼宇进行语言景观研究,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由于“延吉大学城”是当地著名的商业场所,因此通过互联网可搜索到有关该地较为完善且全面的图片与视频。本文的语料均来源于在互联网各平台上可搜集到的“延吉大学城”的照片和视频,来源平台包括百度图片以及抖音、微博等社交媒体软件。(19)考虑到广告牌的语言形式会受当地语言政策的调整而变化,为保证考察对象的一致性,本文所收集的语料均来自2022年1月至2022年4月间拍摄并发布在各个平台的图片及视频,该时间段内的广告牌形式和内容未出现显著变动。本文按照语言种类、语码摆放、标牌类型等特征对“延吉大学城”的广告牌进行编码。将每一个有明显边框的广告牌作为一个计量单位,仅含有一种语言的牌匾为单语标牌,包含两种及以上语言的牌匾为多语标牌。编码结束后运用统计软件对各类标牌的数量及所占百分比进行统计分析。
图1 “延吉大学城”外景
(二)理论框架
在确定好研究对象及语言来源后,本文基于对以往语言景观研究的考察,选择了Backhaus和Scollon& Scollon所提出的理论框架对“延吉大学城”语言景观进行分析。Backhaus在2007年提出了语言景观分析框架,该框架包含三个指导性问题,即“语言景观由谁设计(linguistic landscaping by whom) ”“语言景观为谁设计(linguistic landscaping for whom)”“语言景观状况如何(linguistic landscape quo vadis)”。(20)Peter Backhaus,Linguistic Landscapes:A Comparative Study of Urban Multilingualism in Tokyo,Clevedon:Multilingual Matters,2007,pp.57-59.本文以Backhaus的框架作为理论基础,对“延吉大学城”所呈现的语言景观的社会文化背景进行系统性分析。此外,Scollon & Scollon在2003年提出了场所符号学理论(place semiotics),该理论认为语言景观由语码取向(code preference)、字刻(inscription)、置放(emplacement)等子系统构成,其中语码取向指的是双语或多语标牌上各种语言之间的优先关系,以此反映它们在语言社区内的社会地位;(21)Ron Scollon,Suzie Wong Scollon,Discourse in Place:Language in the Material World,London:Routledge,2003,pp.116-197.字刻指的是有关标牌语言的呈现方式的意义系统,包括字体、材料、附加成分或延伸、状态变化等;而置放研究标牌设置在某个地点的行为所激活的意义,包括去语境化放置和越轨式放置。本文将结合该理论对“延吉大学城”语言景观的具体形态、特点进行量化和统计分析。综合两种理论,本文旨在对“延吉大学城”语言景观的量化统计进行分析的基础上探究:延吉广告牌的语言使用状况;延吉广告牌的语言景观是否符合国家和当地政府政策要求;延吉广告牌所呈现的语言景观背后反映了当地怎样的语言生态。
三、“延吉大学城”语言景观概况
通过对图1观察统计可以确认“延吉大学城”楼宇外立面上共有74块广告牌,共分为8层,所有标牌均为长方形或由多个文字横向组成。这些标牌中65块标牌为双语或三语标牌,占总数的87.8%;仅有6块是单语标牌或非语言标牌,占总数的12.3%。这些标牌的组成元素包括商业标志、汉字、朝鲜语文字、数字、英语字母和汉语拼音。这些标牌在归属、功能以及组成元素上分别呈现出一定的规律,以下将结合Backhaus和Scollon & Scollon的理论框架对构成“延吉大学城”语言景观的广告牌的归属、目标读者群体以及具体的语言景观状况进行分析。
(一)语言景观由谁设计:楼宇广告牌的类属
探究构成语言景观的标牌归属首先要对其来源是官方还是非官方加以分析。(22)Peter Backhaus,Linguistic Landscapes:A Comparative Study of Urban Multilingualism in Tokyo,Clevedon:Multilingual Matters,2007,pp.57-59.“延吉大学城”是一栋由众多商户租用、主要用作餐饮娱乐的建筑。该建筑总高十层,在其外立面分布着大小不一、横向分层排列的标牌。通过对其外立面广告牌的内容进行细读可以发现,所有广告均为商业性质的牌匾,旨在为各个商户招揽顾客、提升知名度。因此,“延吉大学城”楼宇外立面上的广告牌有着清晰的归属,即所有牌匾都属于租用该建筑内商铺的租户,均为非官方牌匾,并非政府统一设计提供。每个商户所使用的广告牌均由商户自行设计、制作,因此,每个标牌的材质、形式和内容均不同,所以形成了“延吉大学城”外立面丰富的语言景观。标牌上的语言与标牌归属者的语言背景之间的关系也是语言景观研究的一个关注点。(23)Peter Backhaus,Linguistic Landscapes:A Comparative Study of Urban Multilingualism in Tokyo,Clevedon:Multilingual Matters,2007,pp.57-59.但从“延吉大学城”的语言景观来看,由于87.9%以上的标牌为双语或三语标牌,因此,无法从标牌语言类型上判断其归属者的语言背景。
(二)语言景观为谁设计:广告牌的目标读者
“语言景观为谁设计”问题的核心是“标牌上的语言服务于哪些语言社群”,即“标牌上语言的目标读者是谁”。(24)Peter Backhaus,Linguistic Landscapes:A Comparative Study of Urban Multilingualism in Tokyo,Clevedon:Multilingual Matters,2007,pp.57-59.“延吉大学城”作为餐饮娱乐商户的聚集地,已成为延吉市的商业地标性建筑。由于地处延边大学附近,因此“延吉大学城”商业活动的首要客户是该校大学生,即其广告牌上的语言文字的目标读者是该校大学生;其次是延吉市的市民;最后是外地来延边的游客。从“延吉大学城”外立面的广告语种来看,广告牌上的语言由朝鲜语、汉语和英语构成,考虑到延吉市朝鲜族居民超过当地总人口的50%,因此,广告牌的首要目标读者为能够识读朝鲜语的朝鲜族居民,其他目标读者群体依次为能够熟读朝鲜语的其他民族居民、仅认识汉语的居民、能够识读英语的居民等。74块标牌中有65块广告牌为双语或三语标牌也反映了当地朝鲜族居民与其他居民混合聚居的社会现实。
(三)语言景观状况如何:广告牌的语言使用及形式
语言景观状况如何,主要分析语言与书写的动态联系以及语言选择模式的变化两个方面的内容。(25)Peter Backhaus,Linguistic Landscapes:A Comparative Study of Urban Multilingualism in Tokyo,Clevedon:Multilingual Matters,2007,pp.57-59.对于“延吉大学城”广告牌的语言景观状况,根据Scollon & Scollon的理论框架,本文主要从语符搭配类型、语码取向等方面加以解读。
1.“延吉大学城”语言景观的语言种类
表1 “延吉大学城”语言景观语符搭配类型
图2 汉语+朝鲜语+英语标牌
图3 汉语+朝鲜语+英语+数字+字母标牌
图4 汉语标牌
图5 拼音标牌
图6 商标标牌
2.“延吉大学城”语言景观语码置放及取向
“延吉大学城”语言景观中的74块广告牌按照其内容的语码大小和相互关系可以分为左右摆放、上下摆放、上下左右摆放和居中摆放(单一语种和符号标牌)。其中,左右摆放指的是双语或三语广告牌中,不同语码横向排列,形成横向的位置关系。上下摆放指的是双语广告牌中,两种语码一个在上一个在下,构成纵向的关系。上下左右摆放指的是广告牌的主体存在上下或者左右摆放关系,而辅助部分如楼层(如,2F)和电话(如,Tel:xxxxx)放在长方形广告牌的四个角落中的一个或多个角落,与标牌主题形成上下左右的复杂关系(见图3)。在这些广告牌中,语码左右摆放的广告牌最多,数量为33块,占总数的44.6%;不同语码和符号上下左右摆放的广告牌,数量为22块,占总数的29.7%;语码上下摆放的广告牌共16块,占总数的21.6%;单一语种和非语言的特殊广告牌占总数的4.1%(详见表2)。
表2 “延吉大学城”语言景观语码取向
表3 汉语与朝鲜语位置关系
四、结果讨论
(一)“延吉大学城”语言景观反映民族自治区域的多语现象
“延吉大学城”语言景观中双语和三语广告牌占总数的87.8%,反映出延吉市是典型的民族自治区域的多语社会。首先,汉语和朝鲜语构成了延吉市社会生活中的主要语言。在“延吉大学城”语言景观中,97.2%的广告牌含有汉语,87.8%的广告牌含有朝鲜语,说明“延吉大学城”的目标客户群体所使用的语言以这两种语言为主。延吉市作为延边朝鲜族自治州首府,55.2%的居民为朝鲜族,朝鲜语在当地拥有与汉语这种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相当的地位也说明了民族自治区域居民的语言生活的独特性。正是民族区域自治制度所带来的对少数民族语言和文化的支持促使形成了汉语和朝鲜语共存的双语现象。其次,“延吉大学城”语言景观中含有英语的广告牌占总数的23%,也说明英语是民族自治区域多语现象的组成部分之一。但“延吉大学城”语言景观中的英语多为楼层指示、电话等辅助性文本,因此,英语在延吉的多语结构中处于边缘性地位。最后,“延吉大学城”语言景观的多语广告牌也反映了广告牌所有者在设计标牌时对于当地社会双语及多语现象的理解,说明当地商业活动重视保障多民族聚居区域不同语言使用者的语言权利。
(二)“延吉大学城”语言景观契合民族自治区域的语言政策
《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族区域自治法》规定,民族自治地方的自治机关保障本地方各民族都有使用和发展自己的语言文字的自由,都有保持或者改革自己的风俗习惯的自由。这一规定为民族自治区域的社会生活中民族语言文字与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共用奠定了法律基础,也为语言景观中的多语现象创造了先决条件。而延边州在2017年发布的《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朝鲜语言文字工作条例》中规定,个体工商户牌匾、标语、广告等应当并用朝鲜语言文字和国家通用语言文字,这一规定直接决定了延吉广告牌的多语性质。构成“延吉大学城”语言景观的广告牌中87.8%为双语或三语标牌,说明绝大部分个体商户在设计广告牌时遵守了国家和当地有关语言文字使用的法律法规;但单语标牌以及单语与符号配合使用的标牌的存在也说明民族自治区域的语言文字相关法律法规的落实尚存不足,当地政府有关部门应当对个体工商户的广告牌设计与使用加强监管和规范,进一步维护民族自治区域的少数民族的语言权利。
(三)“延吉大学城”语言景观展现民族自治区域的语言生态
“延吉大学城”语言景观中,双语和三语广告牌占据多数,就广告牌的内容而言,汉语和朝鲜语的内容大多一一对应,说明汉语和朝鲜语具有同等的信息传播效力和重要性,也展现了民族自治区域少数民族语言文字与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和谐共生的语言生态。而从广告牌上的语码取向来看,在汉语和朝鲜语为左右关系的标牌中,92.9%的标牌为朝鲜语在左;而在汉语和朝鲜语为上下关系的标牌中,87.5%的标牌为朝鲜语在左。考虑到目前中国人的阅读习惯为从左到右以及从上到下,读者在阅读广告牌时往往会先阅读到朝鲜语,因此,在“延吉大学城”语言景观中,朝鲜语为优势语码。这也反映了在延吉的社会语言生态中,朝鲜语更受重视,朝鲜族居民的语言权利受到保护的现实。当然,考虑到延吉市朝鲜族居民数量多于其他民族居民,将朝鲜语置于优势语码的地位也符合顺应大多数人利益的要求。
五、结语
中国的民族自治区域法律法规和自治区特有的语言文字相关法规为民族自治区域的语言生活作出了严格的规范,进而对民族自治区域的以语言景观为表现形式的语言生态产生了深远影响。延吉市作为中国唯一的朝鲜族自治州的首府,当地的商业场所呈现出的语言景观既是当地语言政策的反映,也是当地民众语言生活的写照。本文以延吉地标性商业场所“延吉大学城”的语言景观为研究对象,考察了当地广告牌所构成的语言景观的特点及意义。“延吉大学城”语言景观主要由朝鲜语和汉语构成,辅以少量的英语,这反映了延吉社会生态中的朝鲜语与汉语共存的多语现象。从语码取向可以看出,朝鲜语在当地处于优势语码地位,反映了当地对朝鲜语以及对朝鲜族居民语言权利的保护。“延吉大学城”语言景观基本符合当地和国家语言政策的要求,凸显了民族自治区域对于少数民族群体语言的重视与关注。总而言之,“延吉大学城”语言景观是当地语言生态的真实写照,开展语言景观研究有助于我们了解民族自治区域的语言政策实施情况以及社会语言生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