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舟记》序
2022-10-08荷兰包乐史
[荷兰]包乐史
很荣幸为这本书写一篇简短的序言,《造舟记》为我们了解中国过去的航海历史做出了杰出努力。这本书也是英国历史学家柯林伍德(R.G.Collingwood)所说的“民间社会”(civil society)概念的一个典型范例。在民间社会中,受过教育和学术训练的人对文化主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这些主体乍一看与他们的日常活动并无关联。他们对这些话题感兴趣,并不是因为他们的专业活动要求他们这样做,而纯粹是因为他们内心渴望对某个话题有更深的理解。在民间社会中,人们把自己的时间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与金钱无关的事业,而仅是出于文化利益。
出生和成长于英格兰东北部莱克兰地区的柯林伍德教授在他的自传中,讲述了他的父亲,艺术家和业余考古学家老柯林伍德(W.G.Collingwood)是如何对该地区的早期历史产生浓厚兴趣的。公元1000年前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维京人在莱克兰地区定居下来,并创造了一种独特的、令人自豪的独立氛围,这种氛围至今在该地区仍能被人们所感知。老柯林伍德和他的朋友们在19世纪末进行的有关维京定居者的考古工作,受到现代考古学家的高度赞赏,因为在他那一代人之后的现代化,几乎抹去了遥远过去所留下的历史景观的所有痕迹。事实上,如果没有像老柯林伍德这样的非职业考古学家的开创性研究,我们对过去的了解就会少得多。民间社会依靠其社群的个人自发行动和文化活动而运转。
这正是为什么这本专著对于所有对中国航海历史感兴趣的读者都有极大的价值。在中国传统帆船濒临消亡的最后时刻,本书作者投入自己的大部分时间进行中式帆船遗存的调查与搜集。作为一名参与式的调查者,他不仅在位于福建南部的最后的中式传统帆船上航行,还进行测绘并研究了其历史。
20多年前,当我参观现在已不复存在的漳州月港崇兴造船作坊时,难得有机会与郑俩招老师傅交谈。他被我对他的造船技艺的热情所感动,把家传的造船图谱借给了我。我的朋友,时任郑成功纪念馆副馆长的何丙仲安排临摹了这本图谱,小心翼翼地把它装在保险柜里保存。当时,造船作坊里有一艘三桅厦门湾帆船的大模型,长度超过10英尺(3.05米)。它的制作可以追溯到20世纪50年代初,被用来做游境展示。无论我为博物馆收藏保存这艘大模型做了多少努力,厦门大学和厦门博物馆始终没有人对此表示出丝毫兴趣。这艘线形优美的大模型后来被一个不知姓名的人买走了,没有人知道它现在在哪里以及变成了什么样子。我对自己受到的冷淡反应感到非常失望,当时我并不知道,几乎在同样的时段,许路对福建的海洋文化遗产生发了浓厚的兴趣,开始努力收集他能找到的任何东西。
在过去大约15年的时间里,情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官方对中国的航海历史产生了兴趣,并支持了几座国家级航海相关博物馆的建设。但是到了今天,40年前还在传承的中式木制帆船建造技术和航海技术的知识与经验几乎已经完全消失了。我们应该感谢许路的开创性研究专著,它合宜地汇集了他努力收集到的中国海洋文化遗产宝藏的成果。我相信这本书会受到中国历史学家和任何想了解更多过去帆船历史的人的高度赞赏。正如英国莱克兰地区的非职业考古学家为未来的研究奠定了基础,许路在传统船舶建造方面的开创性研究实践,将成为未来各个领域海洋历史研究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