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单身经济研究
2022-09-24周家璇陈银虎
王 磊,周家璇,陈银虎
(1.中国社会科学院 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 北京 100006;2.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 人口与劳动经济系,北京 102488)
受畅销小说《B.J.单身日记》(1)原版小说的书名是《Bridget Jones’s Diary》(直译《布丽姬特·琼斯的日记》,现多译为《B.J.单身日记》),作者是Helen Fielding,由Picador出版社于2001年3月23日出版。该书讲述了32岁的单身人士——女主人公Bridget Jones一年的自我提升故事。的启发,2001年12月21日,麦肯锡(F.T.McCarthy)在世界经济类权威杂志《The Economist》上刊文、正式提出了“单身女性经济”(The Bridget Jones Economy)概念。麦肯锡指出,单身女性多是广告业、出版业、娱乐业和媒体业产品和服务的生产者和消费者,她们独身且收入不菲,与其他阶层相比较,她们更有花钱的激情和冲动[1]。单身经济的兴起是现代化和人口变化的必然结果,快速增长且以年轻人为主体的单身群体促发了新的消费模式[2]。
21世纪以来,中国初婚推迟和晚婚、不婚增多、离婚水平提高的趋势更加突出,适婚年龄人群中的未婚和离婚等单身比例显著增加,庞大的单身人口规模及其独特的消费现象引起了各界对单身经济的关注[3-6]。但是,由于中国国内单身经济发展仍处于起步阶段,中国单身经济研究整体看来仍然薄弱,学界对单身经济的概念和特征等重要问题尚未形成共识。
日本作为先于中国完成人口转变与经济起飞的发达国家,单身经济(或一人经济)发展处于成熟阶段[7]。日本国家人口与社会保障研究所的数据显示,2018年日本全部5 300多万家庭户中的单人户比例为1/3,2040年将升至40%左右。由于48%的观众是单身人士,电视烹饪节目中传统的四人(父母及两个孩子)份示范菜单已不适用,日本社会被迫重新定义家庭概念。7.11便利店率先联手专业公司向单身人群提供家政服务[7]。日本的“一人经济”已成为成熟产业,并且发展出多种多样的形式。一人用的厨房用具和卫浴设备有效提高了单身人群的居家生活便利,一人食和一人旅游已经相当普遍,甚至出现单身女性婚纱摄影服务[8]。有鉴于此,本研究全面分析日本单身人群的婚姻、就业、收入和消费等人口社会经济特征,初步考察日本单身经济的发展状况,以期为中国单身经济研究提供参考和借鉴。
一、概念与研究方法
单身一般是指成年未婚状态[9]。单身可分为法律意义上的单身和社会意义上的单身[10]。法律意义上的单身以婚姻状态为标准进行划分,主要分为离婚、丧偶和从未结婚的成年人,而社会意义上的单身则是从个人生命历程视角出发,将单身视为日常生活中用以描述个人生活阶段的术语,属于个人生命周期的一个具体阶段[2]。显然,与社会意义上的单身相比,法律意义上的单身更易于清晰界定。为便于研究分析,本文仅以法定婚姻状态界定单身,将未婚、离婚和丧偶等三类婚姻状态界定为单身。
单身经济是指为满足单身群体需要的所有经济活动的总和,包括有形的产品和无形的服务。从外延上看,单身经济包括满足单身群体需求的食品、住房、家具家电、汽车等产品,以及餐饮、健康、文化、体育、旅游、休闲和娱乐等服务。狭义的单身经济着眼于满足单身独居者的一人消费需求。广义的单身经济也包括满足单身、非独居者的一人消费需求[6]。
本研究的思路是首先界定单身状态、单身年龄和单身经济的概念,其次计算单身人群的人口规模与比例,再次描述单身人群的性别、年龄、婚姻状态和居住方式等人口社会特征,再次分析单身人群的就业、收入和消费特征,以此对日本单身经济的现状和长期发展趋势做出判断。本研究使用1980—2020年历次国势调查和2000—2020年家庭收入消费调查的相关数据资料,对日本单身人群的规模、比例和性别、年龄、居住方式等人口社会特征和工作、收入与消费等人口经济特征进行分析。这两方面的分析均以描述性统计分析为主要研究方法。
二、单身群体的人口社会学特征
单身群体的人口社会学特征主要聚焦不同婚姻状态和居住方式的人口规模和占比、性别年龄结构和时间变化趋势。
(一)单身人群的规模和比例都在持续增加
表1展示了1980年、1990年、2000年、2010年和2020年的日本单身(包括未婚、离婚和丧偶)群体的规模和比例。可以发现,1980—2020年日本单身群体规模和比例均呈持续增加态势,单身规模由1980年的3 043.9万人大幅增长至2020年的4 317.2万人,单身比例由1980年的34.09%增长至2020年的41.66%(表1)。
表1 单身人群的规模与比例
(二)随着时间的后移,男女未婚、离婚和丧偶的比例都在增加
首先,单身男女的未婚比例都表现出增加趋势。男女未婚比例分别由1980年的28.56%、20.94%增至2020年的31.93%、22.53%,其中,男性未婚比例约为女性的1.5倍。传统日本社会要求男性婚后承担更多的家庭责任和工作责任。随着社会经济发展,婚姻与家的利益联系减弱,男性不愿意继续受到家庭责任的束缚,出现了明显的晚婚、不婚倾向。同时,女性未婚比例也在增加,越来越多的日本女性已经不再把结婚生子看成是人生的必经历程。其次,单身男女的离婚比例都在增加。男女离婚比例分别由1980年的1.23%、2.46%增至2020年的4.14%、6.57%。1980—2020年,日本女性离婚比例一直高于男性。女性社会地位提高,在自我意识、独立意识增强下瓦解了原来“低姿态、低依赖、低风险”的传统婚姻观,选择更加独立、自由的“三同”婚姻观(2)注:三同或三K:同样的价值观、金钱观以及生活环境(参见:董海礁,于湘泳,郑伟华.从“自分婚”“卒婚”看日本女性的新式婚姻观[J].文化学刊,2019(12):38-40)[11]。第三,单身男女的丧偶比例都在增加。男女丧偶比例分别由1980年的2.45%、12.45%增至2020年的3.17%、13.90%。第四,单身男女的婚姻状态均以未婚为主,其中,女性离婚和丧偶比例更高,男性未婚比例更高(表2)。
表2 分性别和婚姻状态的单身比例 单位:%
(三)随着时间的后移,各年龄组的未婚和离婚比例均在提高
首先,各年龄组的未婚比例持续升高,初婚年龄提高、结婚时间推迟的趋势明显(图1)。50岁及以上未婚可视为终身未婚。2020年,50-54岁、55-59岁的终身未婚率分别提高至19.66%和15.41%(表3)。其次,随着年龄的增加,离婚比例呈倒U型分布,几乎各年龄组的离婚比例都在持续升高,年龄更长的离婚水平升高趋势更明显(图2)。离婚行为表现出明显的“熟年离婚”(3)注:日本学界称婚龄在二十年以上的中高年离婚为“熟年离婚”, 目前已成为固定说法(参见:张冬冬.二战前后日本婚姻家庭制度变化及其现代影响[J].日本研究,2017(3):82-87)[12]、女性化特征(图2、表3)。最后,几乎所有年龄组的丧偶比例均在降低(表3、图3),这体现了总人口平均预期寿命不断提高的综合作用。但是,由于人口老龄化程度不断加深,即老年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提升,尽管各年龄组的老年人丧偶率都在下降,但总人口的丧偶比例在上升(表2)。
图1 未婚年龄模式
表3 15岁及以上年龄单身人群的分年龄和婚姻状态的比例(1980—2020年) 单位:%
图2 离婚年龄模式
图3 丧偶年龄模式
(四)各类婚姻状态的单身独居比例均在提高,离婚和丧偶的独居比例更高
单身独居人口是指处于未婚、离婚和丧偶状态且居住方式为一个人居住的人口,不包括与家人共同居住、住在养老院以及已婚人口。根据历次国势调查数据来看,单身独居比例也从1980年的21.51%上升至2020年的32.63%。随着年份的后移,各类婚姻状态下的单身独居比例均在提高,其中,丧偶独居比例升幅最大,由1980年的18.6%增至2020年的40.94%(表4)。
表4 不同婚姻状态的单身独居比例(1980—2020年)
(五)35岁以后的单身独居模式趋于稳定,未婚和离婚的独居比例明显高于丧偶
不同婚姻状态的单身人群在独居方面表现出明显的差异化特征。以2020年为例,25岁及以下年龄的单身人口中,丧偶群体的独居比例较高,且变动幅度较大,样本数量较少可能是一项重要原因。35岁及以上年龄人口中,各个单身婚姻状态独居比例的年龄模式基本一致,其中,未婚和离婚的独居比例明显更高,丧偶独居比例较低,70-72岁是各类单身婚姻状态独居比例的峰值(图4)。
图4 2020年单身独居的年龄模式
(六)随着时间的后移,未婚独居人群呈现出男性化和老龄化特征
未婚只是单身状态中的一种。日本未婚独居比例在增加,2020年日本未婚独居比例达到了28.14%,比1980年上升了6.58%。未婚独居人口的性别差异也很明显,男性是未婚独居人口的主力军,但女性占比在逐渐提高。2020年女性未婚独居人口占40.37%、相较于1980年的33.84%增加了6.53%(表5)。
未婚独居人群的年龄构成变化也比较突出。15-34岁未婚独居的占比最多,但随着时间的后移,15-34岁的未婚独居占比在逐渐降低,35岁及以上的未婚独居占比逐渐增高,未婚独居人群的老龄化特征更加明显(表5)。
表5 未婚独居人口的性别与年龄构成
(七)老年单身独居人数逐渐增加并且表现出女性化和高龄化的趋势
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和人口老龄化的加剧,日本家庭结构出现家庭规模小型化、家庭结构简单化现象,20世纪90年代初单身家庭成为仅次于核心家庭的第二大类型的家庭形态[13]。老年人平均预期寿命延长、越来越注重独立生活是影响日本单身家庭增多的重要原因。此外,由于婚姻观念的转变,日本终身不婚率上升[14],这也是日本老年单身独居比例不断提升的重要原因。
日本老年单身家庭规模和比例均在增加。2020年日本老年单身家庭规模有671.680 6万户,占家庭户总数的12.03%,比1980年增多了4.91倍(表6)。从性别构成来看,日本老年单身家庭呈现出性别分异的特征,女性老年单身家庭占据主导地位。2020年日本男女老年单身家庭占比分别为34.36%和65.64%。丧偶从年龄构成来看,老年单身家庭的年龄构成仍然以中低龄老年人为主,但随着时间后移,老年单身家庭的年龄差异在逐渐缩小(表7)。这与日本人口平均预期寿命继续增加和人口老龄化或高龄化日益加深之间存在重要关系,特征更加明显(表5)。
表6 老年单身家庭的规模与比例
表7 老年单身家庭的构成
三、单身群体的人口经济学特征
以下主要基于国势调查、家庭收入消费调查和劳动力调查等数据资料,对日本单身人群的就业、收入和消费等人口经济学特征进行描述和分析。
(一)男性就业率明显下降而女性就业率不断提升
20世纪90年代开始,日本经济经历大滑坡,企业的临时雇佣增多,男性没有了稳定的收入,男性就业率明显下降,从1985年到2015年这30年间男性就业率下降了大约10%,2020年男性就业率跌破了70%而仅有69.2%(表8)。与之相反,由于1986年《男女雇佣机会均等法》的颁布,日本女性就业率明显提升[15]。1985—2015年女性就业率稳中有升,由47.8%提升至50%。2020年日本女性就业率首次超过50%,达到了53.7%(表8)。日本男性就业率下降而女性就业率上升形成了强烈反差,这是日本男性的结婚困难程度在增大、初婚推迟和结婚率下降的重要经济原因。同时,日本女性就业率稳步提升则增强其婚姻自主性,这也是日本女性晚婚、不婚比例提升的重要经济原因。
表8 分性别就业率(1985—2020年)
(二)单身人群就业率呈现出明显的下降趋势
日本总人口的就业率在1955年到1970年的日本经济高速发展时期得到了大幅提升[16]。但是,1990年以后,由于人口老龄化趋势的加重以及日本“泡沫经济”的崩溃[17-18],日本劳动力减少、失业率上升。21世纪以来,日本单身人群就业率持续下降。2000—2020年,单身人口就业率由64%大幅下降至55%,年均下降0.45个百分点,而同期总人口就业率几乎稳定保持在60%-62%之间(表9)。对比总人口就业率的稳定状况和单身人群就业率的下降趋势,非单身人口的就业率显然是呈提升态势的。日本单身人群就业率的持续下降将进一步固化其单身婚姻状态。短期看来,日本单身人群规模仍将保持扩张态势。
表9 总人口就业率与单身人口就业率(2000—2020年)
(三)几乎各类工作中的单身人群占比都在提高,单身人群工作稳定性在增强
尽管日本单身人群就业率明显下降,但从事工作的单身人群在各个工作类型的占比都在提高,单身人群的工作稳定性也在提高。一方面,2005—2020年,日本从事临时工作的单身人群占比在50%-60%之间,但该占比在持续下降,由2005年的58.8%下降至2020年的50.63%。与此同时,无业的单身人群占比稳定在38%-41%之间。另一方面,日本的公务员、私有单位职员这些所谓“白领”工作类型的单身人群占比在提高,工作类型为农业从事者、个体户、商人和工人的单身人群比例也在提高。其中,农业从业者的单身人群占比提升尤其突出,由2005年的9.89%提升至2020年的20.43%(表10)。可以发现,日本各个工作类型的单身人群占比都在提升,日本整体就业人口已经表现出明显的单身化趋势。这充分体现了日本单身人群规模的明显扩张给其就业市场带来了广泛而深刻的变化。
表10 各类工作类型的单身与非单身人口的比例(2005—2020年) 单位:%
(四)单身家庭劳动者的月均收入水平略低于非单身家庭
日本单身人群与非单身人群内部都可以分为劳动者与非劳动者,对比单身家庭与非单身家庭的劳动者月人均收入是揭示出单身和非单身人群的收入差异的重要途径。2000—2018年,日本单身家庭劳动者的月人均收入明显低于非单身家庭劳动者。2018—2019年,单身家庭劳动者和非单身家庭劳动者的月人均收入都在提升,并且二者的差异逐渐缩小(图5)。计算2000—2021年共21年的算数平均值看,日本单身家庭劳动者的月人均收入(58.97万日元)也要略低于非单身家庭劳动者(60.56万日元)。
图5 单身家庭与非单身家庭劳动者的月人均收入
(五)单身家庭中的男性劳动者月均收入明显高于女性
日本男性单身家庭劳动者的月人均收入更高。无论全体还是34岁以下或34-59岁,男性单身家庭劳动者的月人均收入都高于女性,并且,这一性别差距存在波动升高的趋势。同时,可以发现,34岁以下单身人群月收入的性别差异明显小于35-59岁(图6、图7和图8)。
图6 单身家庭劳动者的月均收入
图7 单身家庭劳动者(34岁以下)的月均收入
图8 单身家庭劳动者(35-59岁)的月均收入
(六)单身家庭的人均消费水平显著高于非单身家庭
无论单身家庭还是非单身家庭,2000—2020年日本家庭的月人均消费水平呈现持续下降的趋势。比较而言,单身家庭月人均消费水平更高,是非单身家庭月人均消费水平的1.6-1.9倍。当然,从绝对差值和相对比值两方面看,2000—2020年日本单身家庭与非单身家庭月人均消费水平的差距在逐渐缩小(表11)。
表11 单身家庭与非单身家庭每月人均消费额
(七)单身家庭的“享乐型消费”特点更加突出
由于单身家庭内部成员人数通常小于非单身家庭,单身家庭对于住房面积的需求一般小于非单身家庭,因此,单身家庭用于住居消费的占比显著高于非单身家庭,并且前者通常至少是后者的2倍(图9)。单身家庭与非单身家庭消费结构的另外两项显著差别是娱乐和交际应酬的消费占比。相比较而言,单身家庭用于娱乐和交际应酬的消费占比较大,单身家庭由于其家庭负担较轻、社会压力较小,因此更多是“享乐型消费”(图10、图11)。
图9 单身家庭与非单身家庭住居消费支出占比
图10 单身家庭与非单身家庭娱乐消费支出占比
图11 单身家庭与非单身家庭交际应酬消费支出占比
(八)单身家庭消费体现出单身经济的规模不经济特点
尽管单身家庭在食品、家居用品、服饰、交通通信、保健医疗、取暖/水/电和其他等方面的消费占比都要略低于非单身家庭(图12),但是,由于单身家庭月人均消费额是非单身家庭月人均消费额的1.6-1.9倍(表11),单身家庭在这些方面的人均消费额将远高于非单身家庭。这体现出单身经济具有的规模不经济性特点[6]。
图12 2000—2021年单身家庭与非单身家庭的部分消费项目的平均消费额占比(4)注:图12的数据是将2000—2021年的各类消费额加总,然后除以2000—2021年的家庭总消费,从而得出各类消费额占家庭总消费支出的占比。
四、单身群体变化对单身经济发展的影响
(一)单身群体变化对单身经济的直接影响
人口是社会经济发展的基础和载体,单身群体的人口、社会和经济等维度的变化状况对单身经济发展具有全面且直接的影响。根据上述日本单身群体的人口社会学特征和人口经济学特征的分析发现,单身群体数量增多是单身经济扩张的根本人口规模因素,婚姻与家庭结构(或居住方式)变化引起的单身独居人数激增是单身经济发展的直接动力。同时,单身人群的消费水平,特别是用于住居消费和娱乐、交际应酬等享受型消费占比明显高于非单身人群。单身人群的人口、社会和经济等维度的特征变化对日本单身经济发展具有明显促进作用。
上文实证分析发现,日本单身人群的就业率在下降,收入水平低于非单身群体,但是,单身人群从事临时工作的比例在下降,其工作稳定性在提高。日本单身人群的经济行为正在发生明显分化,一部分较年轻的单身群体不就业或从事临时工作,更可能处于“啃老”和“宅”的状态,从而导致单身人群整体就业率的下降。另一部分相对年长的单身群体更多从事更加稳定的工作,由此导致处于就业状态的单身群体的工作稳定性提高。一般而言,有工作和收入是单身人群发生消费行为的前提条件,单身群体的就业与收入状况变化将直接影响其消费意愿或消费倾向、消费行为或消费水平,进而影响单身经济发展。
女性主义是单身经济的重要特征,单身女性经济是世界单身经济的先导[6]。上文实证分析发现,日本单身女性收入明显低于单身男性,特别是35-59岁的单身女性收入低于单身男性的特征更明显(图6、图7和图8)。但是,1985—2020年,不同于日本男性就业率持续下降的状况,日本女性的就业率保持升高态势(表8)。同时,日本女性的单身比例持续增加,特别是离婚比例提高态势更加明显,离婚和丧偶比例均高于男性(表2)。显然,日本女性单身比例不断增加、就业率持续提升都将提升其消费倾向、消费能力和消费水平,从而强化日本单身经济的女性主义色彩。
(二)单身群体变化对单身经济的间接影响
除了对单身经济产生直接影响,单身群体变化对整体经济发展具有多方面影响,从而对单身经济发展产生间接影响。长期低生育水平和日益严重老龄化的人口发展背景下,日本的单身独居群体规模增长趋势已经持续至少40年之久。在低生育率和严重老龄化的双重压力之下,日本总人口于2008年达到峰值以后就开始转为负增长并持续至今。总人口减少导致总体消费需求不断下降,加之人口老龄化加剧、老年人消费水平下降,日本社会的整体消费力减弱、消费水平下降。在此情况下,由于单身人群的较高消费倾向及消费水平和单身群体人口规模的持续增长,单身经济在总体经济中的占比或重要性在提升,日本经济发展的消费结构和生产供给结构都将随之发生深刻改变。
人口经济学理论认为,当代社会家户规模减小、家庭结构小型化等家庭变化对消费具有促进作用。一方面,家庭户增加具有乘数效应,即,平均家庭规模减小将极大促进家庭户的增多,从而促进结婚、生育和衣食住行游购娱等全面消费增长。另一方面,家庭结构小型化、一人户或独居情形增多也是家庭户数量持续增多的重要原因,家庭户增多将刺激基于家居生活的消费需求、从而促进经济发展。因此,日本单身独居人数持续增加有助于刺激消费、提振经济整体增长,有利于从供给侧提升单身经济发展质量,更好满足单身独居人群的多样化和个性化的消费需求。
五、结语和讨论
自1965年开始,日本厚生劳动省下属的国立社会保障与人口问题研究所每五年公布一次终身不婚率(5)注:终身不婚率是指到了50岁且从未结过婚的人口比例。。最近一次即2020年公布的数据是男性的终身不婚率为25.7%,女性的终身不婚率为16.4%。换言之,男性每4人中有1人终身不婚,女性则每6人中有1人终身不婚。大龄未婚、晚婚、终身不婚和独居比例的持续提升是日本婚姻家庭领域的典型特征,日本社会的结婚率下降加剧了其少子老龄化的严重程度。该所《日本家庭数量的未来推算(全国推算)2015—2040年》报告显示,到2040年,日本65岁及以上男女的终身不婚率将分别升至14.9%和9.9%,独居率则分别升至20.8%和23.5%。婚姻行为与居住方式的深刻变迁是日本单身社会形成和单身经济发展的一大关键诱因。
本研究关注日本的单身经济发展状况,基于1980—2020年历次国势调查和2000—2020年家庭收入消费调查的数据资料,从婚姻、就业、收入和消费等维度全面、系统和详细分析单身人群的人口社会学与人口经济学特征,并对单身人群变化对单身经济发展的影响做了初步分析。本研究主要有以下六点发现。首先,2020年日本15岁及以上单身人群超过了4 300万人、单身比例超过40%。其次,1980—2020年,日本单身人口规模与比例均呈持续增加态势,单身人群以未婚为主,单身女性的离婚和丧偶比例均明显高于单身男性。第三,未婚、离婚和丧偶的单身独居比例均在提高,未婚独居人群的男性化、老龄化趋势明显,但老年单身家庭数量逐渐增多且女性化、高龄化趋势凸显。第四,2000—2020年,单身人群就业率下降,但处于工作状态的单身人群就业稳定性在提升。第五,单身家庭劳动者的月人均收入略低于非单身家庭劳动者,单身家庭男性劳动者的月均收入明显高于单身家庭女性劳动者。最后、单身家庭月人均消费水平是非单身家庭的1.6-1.9倍,食品、家居用品、服饰、交通通信、保健医疗、取暖/水/电等方面的支出占比略低于非单身家庭,但用于住居、娱乐和交际应酬的消费占比更高。
总体而言,日本婚姻推迟和终身不婚、离婚增加是其单身规模扩张的直接人口动力。单身人群就业率更低,但有工作的单身人群的就业稳定性在提高。与非单身家庭相比,单身家庭月均消费水平明显更高,用于住居的消费更多,表现出消费的规模不经济特征。同时,单身家庭用于娱乐和交际应酬等“享受型”消费支出占比明显更高,表现出更强的消费自主性和更突出的“悦己消费”特征。
本研究认为,日本社会的婚姻家庭观念与行为的深刻变化导致了人口社会学意义上的单身独居人群规模激增和单身社会崛起,进而引起了人口经济学层面的单身经济产生及繁荣。作为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日本单身经济发展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各种满足单身人群消费需求特点的商品和服务被大量生产和高质量提供。然而,反过来看,日本相对发达和繁荣的单身经济极大提高了单身人群的生活便利性,可能将进一步固化其单身社会特征。日本社会的结婚率、生育率持续低迷,老龄化或高龄化严重程度持续加深,这些都给日本社会经济发展带来了长期负面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