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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混”:新文科专业建设的三个方向

2022-09-06卢晓东

北京教育·高教版 2022年7期
关键词:解构文科学科

□ 文/卢晓东

“四新”概念提出后,在对新工科、新文科内涵理论探讨的同时,教育实践已经在我国高校广泛展开,理论探讨因而与实践探索交织在一起。孙周兴(2020年)提出,人类当下处于第二次转向,转向背景是地质年代中的“人类世”,其所具有的重要特征是名词文化开始向动词文化转变[1]。以此为背景,卢晓东(2021年)提出,新文科中的“新”本质也是动词,与《大学》中“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中的“新”意涵相通,是伴随时间前行,持续、不断、正在“使……文科为新”之意。文科主要指人文、社会科学[2]。

进一步展开,“使……文科为新”包括三个方面:一是使文科作为学科(Discipline)不断为新;二是构建出不同以往的主修(Major)专业、辅修(Minor)或双学位(Double Major)专业;三是培养出具有不同于传统或“旧”文科的人才,他们的知识、能力结构不同以往。三方面有所区别,但在学科建设和教学实践中难分难舍,藕断丝连。

解构与重混

如何才能“使……文科为新”?亦或如果我们去除所有结构的束缚,文科将自然维新?“重混”(Remixing)是凯文·凯利提出的一个动态哲学概念。经济增长源于重混。在经济背后,技术进步和进化也源于重混。技术重混分为三类:一是技术元素与技术元素重混;二是技术与自然科学重混,其中自然科学捕获新现象,技术元素与捕获的新现象重混;三是技术与人文、社会科学学科重混,其中人文、社会科学有助于发现或者创生与技术相关的新需求,新需求成为技术创新的动力,并可能扭转技术进化的方向。人类是技术的父母。教育需要将“重混”“挪用”为一个教育哲学概念,成为一个“学科训律”以培养出能够感知和促进技术进化的人,能够处理技术进化所引发新问题的人[2]。

重混(Remixing)概念可以拆分为“重”(Re)——“混”(Mixing),其中,“混”的对象是一些基本元素。对于技术而言,参与重混的基本元素是技术元素(Technium)。技术元素集合而成技术模块(Module),技术模块具有结构进而构成机器、设备等成形的技术[3]。为了实现“混”,需要将技术元素从原有的机器、设备等技术结构中“解构”出来成为“元素”,之后方能“重”——“混”。“解构”伴随重混,并在逻辑上先于重混。

“解构”是海德格尔提出的一个哲学概念。“通向我们的问题的回答的这条道路不是与历史的断裂,不是抛弃历史,而是对传承下来的东西的居有和转换。这种对历史的居有就是我们所谓‘解构’(Destruktion)的意思。‘解构’一词的意义在《存在与时间》中已经得到清楚的描写。解构的意思并不是摧毁,而是拆解、肃清和撇开那些关于哲学史的纯粹历史学上的陈述,解构意味,开启我们的耳朵,静心倾听在传统中作为存在者之存在向我们劝说的东西。通过倾听这些劝说(Zuspruch),我们便得以应合了”[4]。

苏力(2022 年)在探讨“学科性学术”与新文科“问题性学术”的关系时,开篇即尝试解构。作为一个案例,苏力提到了儒家思想的时间特征、场域特征:“儒家思想,具体地看,当初就为应对传统农耕中国村落社群的一些最重要的普遍性问题:父子、兄弟和男女关系上的麻烦。这有关村落社区的组织结构、秩序,也有关其自我再生产。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虽不可能面面俱到,但也算精辟,恰到好处”“但由于工业化、现代化和社会流动带来社会环境的根本性变化,即使针对今天做的农村,其有用性也大大压缩了”[5]。知识往往被认为归属于或固着于某一固定的学科、学派,但真正“居有”知识形成历史中的时间、场域特征,才能“拆解、肃清和撇开”那些“纯粹历史学的陈述”,把核心的“元素”从“结构”中拆解出来。

在从“旧”的结构拆解出“元素”的意义上,我们特别关注从固定学科中拆解出知识。知识形成课程。如果将“重混”“挪用”为一个教育哲学概念,参与重混的元素就是课程(Curriculum)。单一课程常常被认为只能归属或固着于某一固定的学科、“旧”的“课程组合”或专业中,归属或固着于某一固定的学院、系、学校,不能脱离这些“结构”而单独存在。这些课程作为基本元素有机会参与重混而成新的“课程组合或专业”,需要首先从观念和组织维度上,从专业中,从学院、系之中,从学校中,把课程元素解构出来,使之仅成为一门独立的、只是基本元素的课程。拆解完成后,在教学组织和教学管理方面,作为基本元素的课程才有机会参与重混而形成新的“课程组合或专业”,进而形成个体新的知识结构[2]。

本文我们集中讨论以教师为主体,在一个主修专业(Major)的课程量之内,以生成新文科主修专业为目标的重混、案例与哲学原理。

新文科重混:特定兴趣和问题牵引

在《开放社会科学》一书中,研究者指出,学科分化始于十九世纪,分化的一端是数学和自然科学,另一端是以哲学为最高的人文科学以及对于形式艺术实践的研究,社会科学在两端中间但是偏向自然科学[6]。基于亚当·斯密的分工原则[7],学科划分以及研究者只在单一学科领域中深耕的分工当然有效率。因而,只在一个领域培养学生,学生成长为未来的研究者也只会在一个学科领域深耕,其研究将继续是有效率的,但其“效率”也将局限于一个学科之内。“以这种口径塑造出来的人,往往只能是知识结构上‘单向度的人’,以这样‘单向度’的知识结构,去面向普遍联系的复杂社会中的问题,学者往往会束手无策。这是严重降低我国哲学社会科学学者参与国家重大问题研究与阐释有效性的制约因素”[8]。

1945 年至今,人文、社会科学发展中呈现一种倾向,“一些特定的社会科学家(事实上还有非社会科学家)群集,有些围绕着特定的兴趣和主题——人口、卫生、语言等而组成,有的则围绕着分析的层次(专注于个别的社会行动或专注于大规模的、长期的社会过程)而组成”[9]。“问题性学术”,指的是以社会发展中的实际问题为基本对象,并依据不同对象去采取不同方法去探求问题解决的学术[8]。当下,“学科性学术”与“问题性学术”并重,虽然起步晚,但也是新文科学科建设的一个方向。

与“问题性学术”相呼应,以“特定的兴趣和主题”为逻辑线索对传统院系和学科的课程重混,将形成一类新文科专业。在文科范围内的案例包括,耶鲁大学的“种族划分,种族与移民研究”(Ethnicity, Race and Migration)、分布非常广泛的“区域与地区研究”类型的专业,如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亚洲研究”(Asian Studies)。布鲁贝克在其《高等教育哲学》中,引用了德鲁克、贝拉克的以贫穷问题作为“特定的兴趣和主题”作为一个案例[10]。美国高校中这类专业在理学、工学和农学中都广泛存在,张泽懿和卢晓东(2014 年)曾对理学中这类专业有所梳理[11]。卢晓东曾认为,这类专业可以被归为跨学科专业中的一类,即以“问题为中心的专业”,但从这类专业课程来源的多样性、随时间的持续生成性看,“重混”更加贴切。

“重混”可以从教与学两个维度发生。从教的维度看,教师是重混主体,以上案例基本是教师以“特定的兴趣和主题”为逻辑线索对传统院系和学科课程重混所形成的新专业;从学的维度看,学生是重混主体,学生可以基于自己“特定的兴趣和主题”,将传统院系和学科的课程重混形成新专业,这类专业就是“个人专业”(Individual Major)[12]。日本九州大学共创学部作为一所未来技术学院,其学生被要求自主设计课程和知识结构,选题必须基于面向未来的现实问题。美国高等教育系统持续对学生的新问题进行激发,同时给予学生充分的学习机会以基于问题建构自己的知识结构,但学生的新问题仍是偶发的。与“偶发”不同,共创学部的制度“强迫”学生生成新问题,并基于独特的问题建构自己的知识结构以形成个人专业,这是以学生为主体的重混。“强迫”力图提高“偶发”概率。同时,共创学部注重提出新的社会问题,这一点也是文理融合力图经由技术解决社会问题这一目的的体现[13]。

以共创学部2018 级学生为例,田﨑暖乃的研究项目是“消除农业收入不稳定”,其个人专业为“农学、经济政策和经营”。问题与其个人经历有关:“我的祖父母是农民,当我听说附近的许多田地由于缺乏继承人和管理困难而被遗弃时,我意识到这个问题与我息息相关。”在现代日本,从事第一产业的人比例很低,缺乏接班人。田﨑暖乃认为农业面临的最大挑战是收入不稳定,解决此问题才能使农业具备职业吸引力。她尝试将农业与其他行业联系起来以维持日本农业产业,“我想把创新带给那些目前没有参与农业的人”。竹下绫音的研究项目为“现代社会的理想公共教育”,个人专业为“教育、社会和政治”。马来西亚留学生李肯基(LEE KEN JI)基于个人经历,研究项目为“日本社会的无意识偏见”,个人专业为“异文化、认知科学和偏见”[14]。以上三个个人专业,从名称看偏向新文科。

在1952 年院系调整所造成的专业设置背景下,我国在新时代以特定兴趣和主题为逻辑重混所形成的专业仍然很少,目前主要分布在农学领域,如“马业科学”专业(专业代码:090305T)、“茶学”专业(专业代码:090107T)、“烟草”专业(专业代码:090108T)。在人文社会科学领域,以特定兴趣和主题为逻辑重混所形成的专业也已出现,如“犯罪学”专业(专业代码:030611TK)、“认知科学与技术”专业(专业代码:040112T)。从历史看,以“特定的兴趣和主题”为逻辑线索形成的少量专业,是我们对“专业”本质有所认识后的“补课”。

问题性学术、以特定兴趣和主题为逻辑重混所形成的专业,都始于“发问”,始于教师和学生在新时代中国的社会场域、真实的实践中持续的发问。苏力(2022年)认为,三个重大的社会因素将推动中国文科的发展和研究转向,这三个因素是全球化、科技发展和中国崛起[5]。与全球化和中国崛起两个因素紧密相关,在“区域与地区研究”范畴内,对于当下中国发展非常重要的“美国研究”“日本研究”“俄罗斯研究”等本科专业还尚未出现,因而十分值得期待。此外,北京外国语大学和中国政法大学联合设置的“法学+英语”联合学士学位专业、西南政法大学和四川外国语大学联合设置的“法语+法学”联合学士学位专业,其专业名称虽然并不是一个问题,但这两个专业的设置所回应的问题背景,也是全球化和中国崛起背景下中国在国际范围内已经遇到并将逐渐增多的涉外法律问题。

新文科重混:创新、视角原理和“惊讶”

与理学、工学领域中的“战略科学家”相应,人文与社会科学发展也期待类似的“大师”,能够创新性地引领文科发展,创造性地解决中国发展中面临的问题,这也是新文科专业建设的核心任务之一。在这一方面,何种哲学机理需要在新文科建设过程中被关注呢?

当把目光转向人文、社会科学时,牛津大学非常古老的“政治学、经济学与哲学”(Philosophy,Politics and Economics,简称PPE)专业、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的PPE 专业,其背后的哲学概念都是“重混”,因为这两所高校都没有形成“政治学、经济学与哲学”学科。耶鲁大学也有PPE 专业,但是参与重混的三个领域的课程却来自政治学、哲学与伦理学,专业名称为“政治学、伦理学与哲学” (Philosophy,Politics and Ethics,也简称PPE)。耶鲁大学在重混过程中,把流行的经济学替换为具有本校特色的伦理学。PPE 专业课程内涵的多样性,是“混”的本质例证。

2008 年,北京大学以作为住宿书院的元培学院为平台,在本土也创设了PPE 专业[15]。在教学计划制订过程中,北京大学主要以牛津大学、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教学计划为参考,同时根据中国国情进行了“重混”:将政治学、经济学、哲学的核心课程模块从政府管理学院、国家发展研究院和哲学系中解构出来;由于政治学课程模块中“中国政府与政治”具有鲜明本土性,哲学模块中“中国哲学”具有鲜明本土性,因而教学计划中增加了两方面课程参与重混;在主修专业130学分的学习量约束下相应减少了其他课程。北京大学PPE 专业核心课程模块(2016 年版)如表1。这意味着,同为PPE,北京大学基于本土情况对课程的解构和重混、中外PPE 专业内涵的多样性,是“重”——“混”的又一本质例证。

表1 北京大学PPE 专业课程模块结构表

卡斯滕·哈里斯(2020 年)所提出的“视角原理”(Principle of Perspective)在三方面关乎于创新发现。“视角原理”表述如下:“要把一个视角作为一个视角来思考,在某种意义上就已经超越了它,就已经认识到了它的局限。我们只能看到无法如其自身地显示自己的某种东西的一种视角性显现。要想意识到视角,不仅要意识到所看到的东西,而且要意识到我们特定的视角是如何让所看到的东西以那种方式显现的”[16]。

具有PPE 知识结构的个体所具有的第一种优势,就是在审视问题时,具有四方向视角:政治学视角、哲学视角、经济学视角以及第四种——一种扇形视角,他们半圆形地再次审视问题。将“视角原理”应用于具有PPE 知识结构的个体身上,会发现他们在审视问题时会自然超越单一的哲学视角、政治学视角和经济学视角,他们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视角,意识到所看到的东西以四种方式显现。与单一学科视角相比,多视角的审视更可能促进创新发现,促进问题解决。

具有PPE 知识结构的个体所具有的第二种优势,就是“话语”优势。“学科构成了话语生产的控制体系”。学科规训使得学科之间学者的对话存在相互理解的困难,甚至有学科“黑话”的日常描述。从话语相互理解角度看,PPE 毕业生在形成和促进学科之间的相互理解和对话方面,在促进只有单一学科背景的人才合作方面具有一定优势。经过以PPE 毕业生为中介的“存在之交流”,经过以PPE 为中介的我与你的对话和敞亮,对话者的视角也加入进来,对话者在审视问题时,所看到的东西以更多视角显现出来。与单一学科视角相比,更多视角的审视更加可能促进创新发现,促进问题解决。

具有PPE 知识结构的个体所具有的第三种优势,就是能够形成一种性格或倾向(Disposition)而去转移——位置或视角(Dis-position)看问题,他们并不固守于一种学科视角,他们经由对话也把对话者的位置或视角不断转移,这就有可能引致“惊讶”。“惊讶”是哲学的开端。“惊讶就是一种倾向(Dis-position),在这种倾向中并且为了这种倾向,存在者之存在自行开启出来。‘惊讶’乃是一种情调,在其中,希腊哲学家获得了与存在者之存在的应合”。[17]“惊讶”是“从0-1”颠覆性创新的源头。

在北京大学PPE 专业发展过程中,有两个问题经常被严肃地提出来。

第一,学生如何能够把政治学、经济学和哲学三个学科最为精华的知识“融会贯通”或者“融合”起来。在未明其理之前,“融合”也被确定为PPE 教学计划设置的初期目标,教学计划特别设置了政治学研讨班、哲学研讨班和经济学研讨班,并尝试聘请已经有所“融会贯通”的教师开设课程并提供帮助。但从重混观点看,从“视角原理”看,PPE 专业设置的目的其实不是希望学生能够把三个学科最为精华的知识融合起来,而是让学生能够转移——位置或者视角看问题,从四个角度审视问题并促进问题解决和创新发现。

第二,PPE 专业的学生在任何一个学科领域都未深入,与单独一个专业的毕业生——如经济学专业的毕业生相比,在就业市场中的竞争力何在?从上文分析看,学生能够从四个角度转移——位置或视角看待问题并促进问题解决和创新发现,就是PPE 专业毕业生的优势所在。此外,他们也能够“狡兔四窟”般自行深入其中一个领域,继续创新,继续开疆拓土。

对以上两个问题的回答,其实不仅仅针对PPE,而是指向新工科或新文科。PPE 的知识结构优势,使得类似PPE的重混构成新文科的第二种方向。中国人民大学、清华大学等高校在北京大学之后加速设立了PPE 专业。与PPE 类似的新文科专业有着如下丰富呈现(见表2),这种持续的、超越想象的组合所呈现的并非是传统的跨学科,而是重混。

表2 与PPE 重混类似的新文科专业表

新文科重混关键方向:聚焦技术的两种“需要”

新文科关键的内涵体现在人文、社会科学与技术元素的重混,这也是新工科的第三类重混,其中,人文、社会科学可以为技术发展和进化创生新需求,新需求可能扭转技术进化的方向而孕育颠覆性技术创新,一个典型案例就是因经济学基本原理“节约成本”而扭转火箭研发方向的马斯克。第三类重混所形成的专业和知识结构,因而同时是新工科或新文科。“经济是技术的表达”,技术一旦变化和进步,“经济对新技术体的出现会做出反应,它会改变活动方式、产业构成和制度安排,也就是说,经济会因技术体而改变自身的结构”[18]。

马克思曾对机器大工业替代工场手工业的过程及其后果有如下概括:“只要机器生产在一个工业部门内靠牺牲旧有的手工业或工场手工业来扩展,它就一定取得成功,就像用针发枪装备的军队在对付弓箭手的军队一定取得成功一样。机器刚刚为自己夺取活动范围的这个初创时期,由于借助机器生产出异常高的利润而具有决定性的重要意义。……大工业国工人的不断‘过剩’,大大促进了国外移民和外国的殖民地化,而这些外国变成宗主国的原料产地,如澳大利亚就变成羊毛产地。一种与机器生产相适应的新的国际分工产生了,它使地球的一部分转变为主要从事农业的生产地区,以服务于另一部分主要从事工业的生产地区”[19]。

以技术为主线,人文、社会科学围绕技术科学知识或课程的重混,第一个方向就是格外关注技术的经济表达,关注由此引发的社会变化,关注技术所“需要”的组织创新和制度创新,包括发现技术变化导致的商机,调整产业构成、制度和组织以进一步适应和促进技术进步和进化。斯坦福大学设置的“管理科学与工程” (Management Science and Engineering)专业、牛津大学设置的“材料科学、经济学与管理学”(Materials,Economics and Management)专业,主要目标就聚焦技术进步与组织创新、制度创新。

1952 年,我国院系调整的重要思想是产业分工,因而在我国形成了一系列单科性院校,其中许多院校只有人文、社会科学学科而没有技术学科,如中国人民大学、中央财经大学、北京外国语大学和北京舞蹈学院。由于缺乏工程技术学科和院系,这些院校仅依赖校园内部的学科及课程很难形成以技术为中心的新文科专业。但是,仅以上述四所大学为例,他们的邻居就是北京理工大学。因此,打破学校藩篱和壁垒才能促成跨校重混,发展新文科必须解构并突破院校的空间壁垒,其核心重混模式是联合学士学位。

经济是技术的表达。财经类知识、课程与技术的重混最为直接和迫切。我们以数字货币或电子货币发展以及人才培养作为打破高校间空间壁垒的新文科案例(见表3)。

表3 西南财经大学——电子科技大学联合学士学位专业金融学(智能金融与区块链金融)(2020 版)核心课程重混表

数字货币是技术、特别是信息技术在经济领域最直接的表达。2020 年3 月后的一年间,根据全球清算银行数据,有60 多个国家测试了主权数字货币。数字人民币已经开始社会发行和流通试验[20]。数字货币主要依赖区块链技术。区块链“是计算机领域P2P 网络通信存储和检索、密码学、分布式共识算法、信息摘要算法以及一些基本数据结构与算法的大集成”,本质也源于技术重混。区块链“并非什么完全的创新,它的重要性更多体现在它与经济社会运作的匹配与结合上,并能通过这种已有技术的组合,更有效、直接地解决现实需求,特别是它与交易这一人类社会中的基本关系行为结合后,就有了变革世界的可能”[21]。数字货币相关创新者需要具备的知识基础主要包括金融学、信息科学或计算机科学,这是聚焦技术“需要”的新文科重混方向。西南财经大学地处成都,其学科在金融学方面有优势,但缺乏信息科学或计算机科学;电子科技大学也在成都,在信息科学或计算机科学具有很强的学科优势,却没有很强的金融学科。为此,两校协作,以联合学士学位方式打破院校空间壁垒重混课程,建立起一个典型的新文科专业——金融学(智能金融与区块链金融方向)(Intelligent Finance and Blockchain Finance)[22]。

数字货币方向的金融学人才还有其他成才路径,就是本科主修专业为“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的学生选择中南财经大学的“金融学”第二学士学位专业;或者本科主修“金融学”的学生选择北京大学软件学院“软件工程”第二学士学位。比较而言,第二学士学位方向的重混因为缺乏为“智能金融和区块链金融”专门开发的课程,需要学生付出更多探索和努力。

以技术为主线,人文、社会科学围绕技术科学知识或课程的重混,第二个方向就是包括防止技术变化带来的新危险。在防止技术可能造成的危害方面,二氧化碳排放过量以及因此导致的全球变暖趋势就是其中一个案例。中国已经提出,力争2030 年碳排放达到峰值,2060 年实现碳中和。“碳达峰”和“碳中和”宏大目标的提出是中国低碳经济转型的重要信号,需要产业结构转型(例如:火电向风电、核电等新能源转型)、颠覆性技术以及多方面政策转型配套。从政策转型所需要人才的知识结构看,学生既需要懂得环境科学知识,同时又需要具备公共政策知识,两种知识重混所构成的新专业更偏向新文科。哈佛大学的“环境科学与公共政策”(Enviromental Science and Public Policy)专业是此方向重混的一个案例。北京大学和南京信息工程大学同样可以在新文科建设方面对“碳中和”战略目标有所贡献。2022 年4 月,教育部下发文件“关于印发《加强碳达峰碳中和高等教育人才培养体系建设工作方案》的通知”[23]。文件高度关注“碳达峰”和“碳中和”新工科人才的培养,对相关新文科人才培养则有所忽略。

结语与讨论

加西亚(Mildred Garcia)和拉特克里夫基于美国场域的研究,认为人口结构(种族、民族等)、政治、经济和教育技术因素是影响大学课程和专业设置的主要因素。高校专业设置和调整传统的、理性的战略决策过程包括:劳动力市场和学生市场需求分析、目的磋商、任务和工作分析、教师和管理者分析、毕业生评估、专业毕业率和就业指标分析等[24]。本文在讨论新文科专业建设中,注意到一些更深层次的因素,包括经济增长、技术进步和进化以及与创新相联系的哲学概念,如解构、重混、视角原理和“惊讶”。

“重混”是凯文·凯利提出的一个动态哲学概念。将其挪用为一个教育哲学概念后,“重混”也成为新文科专业建设直接的哲学机理。“解构”伴随“重混”,并在逻辑上先于“重混”。“学科性学术”与“问题性学术”并重是新文科建设的方向之一;与“问题性学术”相呼应,以“特定的兴趣和主题”为逻辑线索对传统院系和学科的课程“重混”是新文科专业建设的第一个方向。新文科专业建设的第二个方向类似PPE,基于视角原理,多视角的审视更可能促进创新发现,促进问题解决,并可能引致“惊讶”和颠覆性创新。新文科专业建设的第三个方向聚焦于技术的两种“需要”,其价值更加直接和显而易见。

本文系基金项目:北京市教育科学“十四五”规划2021 年度重点课题“颠覆性技术创新人才培养的教育哲学基础与实践案例研究:双重时间视野中的新工科新文科”(项目编号:BBAA21026)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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