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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减”背景下校外培训治理风险评估

2022-09-03杜文静

现代教育论丛 2022年4期
关键词:双减机构政策

杜文静 姜 晨

(山东师范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 济南 250300)

一、 问题的提出

中小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过重, 不仅给学生精力和家庭经济造成严重影响, 也阻碍了我国素质教育改革的深入推进。 2021 年7 月24 日, 中共中央办公厅、 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以下简称“双减”政策), 一方面要求强化学校教育主阵地作用, 减轻学生过重作业负担, 提升课后服务水平, 满足学生多样化需求; 另一方面要求从严治理, 全面规范校外培训行为, 严格控制资本过度涌入培训机构。[1]当前, “双减”政策成效卓著,校外培训治理亦取得阶段性成效。 义务教育阶段线下学科类培训机构压减率为92.14%; 线上校外培训机构压减率为87.07%, “营转非”“备改审”完成率达100%, 预收费监管基本实现全覆盖, 监管总额超过130 亿元, 各省份均已出台政府指导价标准。[2]与此同时, 政策实施的“负外部性”影响存在激发社会矛盾的可能性, 如家长焦虑凸显、 校外培训异化、 机构从业者失业分流、 民众对当地“双减”政策有负面评价等。 如何识别政策过程不同阶段的风险因素, 并对其加以治理? 如何使“双减”背景下的校外培训工作行稳致远、 合理推进? 政策风险评估当有所作为。

教育政策是对国家教育价值权威分配, 体现了利益相关主体在公共事务中的价值发挥。 其任何变动都会由于影响各主体利益分配进而关涉到经济发展与社会进步而引发社会稳定风险。 我国当前对政策风险的识别与治理普遍不足。 而决策者能否识别政策风险要素, 并准备应对预案直接关系政策执行效果。 2011 年十一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发布《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二个五年规划纲要》, 要求“建立重大工程项目建设和重大政策制定的社会稳定风险评估机制”[3]。 自此, 识别政策风险要素并制定应对预案, 成为政策话语及科学决策的应有之义。

“双减”政策旨在减轻学生负担, 遏制资本在教育领域的无序扩张。 但是对于校外培训开展的治理工作, 并不只是解决简单的教育问题, 还涉及复杂的社会问题。 一是校外培训治理涉及目标群体规模大, 且要求目标群体行为调整幅度较大。 在政策实施过程中, 校外培训机构、 学校、 教师、 家长、 学生都需要改变以往的管理、 教学、 教育、 学习方式, 调适幅度大。 二是外部环境中利益牵扯过多。 日益激烈的社会竞争、 强调文凭的就业观、 高考指挥棒的牵引, 使得利益相关者若遵守政策规则便会导致自身丧失竞争力, 陷入“囚徒困境”。 三是相比传统社会, 教育政策对公众早已失去真理教条的地位。利益相关者在政策过程中作为“理性逐利人”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 并会对政策产生多元判断。 校外培训治理难以满足所有人的利益, 而其中牵涉的利益主体都有强烈诉求, 故政策内隐诸多风险。 一些教育政策效能不佳往往是对政策过程可能产生各种风险因素认识不足所导致。[4]因此, “双减”政策想要取得良好成效和广泛认同, 需要对其风险因素进行识别, 科学进行风险预估与规避, 形成“反馈—调节”机制, 确保政策达至预期效果。

二、 校外培训治理风险评估体系建构

系统科学的政策风险评估既是规避政策过程中存在风险的依据, 也是减缓政策产生不良后果的良方。 基于危机生命周期理论, 构建校外培训治理的风险评估体系, 可以对校外培训治理不同阶段潜在的风险进行判断, 并对高风险因素进行治理。

(一)校外培训治理风险评估架构

危机生命周期理论最早由美国危机管理专家史蒂文·芬克(Steven Fink)于1986 年在《危机管理: 对付突发事件的计划》一书中提出, 初期被应用于企业危机管理之中, 之后基于突发公共事件被确立为“社会危机生命周期”。 该理论认为, 所有危机发展都有生命周期, 包括危机的酝酿期、 爆发期、 扩散期、 恢复期四个阶段。[5]危险酝酿期是危机产生各种风险因素累积时期。 危机爆发期是致灾因子量变导致质变, 风险危机爆发。 扩散期强调应急得当, 避免次生危机。 恢复期危机造成的影响逐渐消散要进行经验总结。 由此, 危机管理不再是短期内的危机应对, 而是全流程的风险管控。 危机管理的PPRR(Prevention-Preparation-Response-Recovery)模式基于危机发展的酝酿、 爆发、 扩散与恢复, 将管理划分为“事前预防、 事前准备、 事发应对和事后恢复”四个阶段, 并强调风险的监控与预防, 通过分析突发风险的原因、 过程与后果, 有效进行预警、 防控与处理[6]。 立基于此, 可以将“双减”政策出台至执行过程中的群体性风险问题分为事前、 事发和事后阶段。 风险形态演变与政策过程存在内在联系, 自政策出台前酝酿, 伴随政策执行集聚致灾因素, 一旦疏解不及时, 将导致其在社会层面爆发。

基于危机生命周期理论的PPRR 模式: 一是对风险因素进行识别分析, 通过构建风险评估指标体系排查高风险指标, 在风险应对成本最低时期, 控制事态影响。 二是针对高风险指标诱因进行判定,规划风险防范举措。 风险评估、 规避与战略规划是解决校外培训治理突发问题、 完成突发事件后续处置的前提条件。 只有做好系统的风险评估与风险应对准备, 才能保障突发事件的“可控、 能控与在控”,提升教育行政部门等多主体应对校外培训治理中群体性突发问题的能力, 确保“双减”政策行稳致远。

基于此, 从政策实施前、 政策实施以及政策实施后三阶段潜在风险因素着手对其政策整体风险进行分析, 并建立起相应的风险评估指标矩阵, 矩阵总体包含划分为四个基本层次。

一是政策关键时间层, 分别是基于危机生命周期理论, 可将校外培训治理阶段层划分为三个关键时间层: 政策实施前、 政策实施中、 政策实施后。 对以上三个时期的潜在风险进行具体分析、 评估,以综合反映校外培训治理在不同阶段的风险强度。

二是风险评估指标层: 该层次是对整个校外培训治理工作进行分段风险评估的集中体现。 政策实施前通过政策文本风险、 社会舆论风险来衡量; 政策实施中风险通过分析政策方案风险、 社会舆论风险来实现; 政策实施后通过政策执行风险、 政策效应风险、 社会舆论风险进行评估分析。

三是风险指标分析层: 借鉴通用的政策风险评估体系, 通过德尔菲法对风险指标进行补充删减,衡量各政策运行中子系统运行风险, 并以此为依据构建较为完善的校外培训治理风险评估框架。

四是风险频率和严重程度层: “双减”背景下校外培训治理政策的制定、 出台以及实施期间各子系统风险发生频率和风险发生后造成的影响作为子目标层, 清晰反映政策推进过程中影响因素对整体风险评估的影响。

(二)风险指标赋分与风险判断

1. 风险指标赋分

(1)风险严重程度赋分

对“双减”背景下, 校外培训治理存在风险的严重程度进行分析, 可划分为非常严重、 比较严重、稍微严重、 不严重四个等级。 风险严重程度判断, 具体如表1 所示。

表1 风险严重程度赋分表

(二)风险发生频率赋分

对“双减”背景下, 校外培训治理子系统涉及到的风险发生频率划分层次进行赋值, 具体如表2 所示。

表2 风险发生频率赋分表

(三)风险发生可控性赋分

对“双减”背景下, 校外培训治理各阶段的风险可控性是风险评分的重要依据, 整体划分三层, 并赋值如表3 所示。 政策风险评估中的“可控性”分析可为决策、 执行、 反馈设置“安全阀”, 提高决策者、执行者的风险感知能力和风险防控意识。

表3 风险发生可控性赋分表

(四)风险评分

“双减”背景下, 校外培训治理风险评估矩阵公式为RES(Risk-evaluation score)=严重程度S*发生频率F*可控性C, RES 分值越高, 风险越强, 需给予高度关注并建立应急预案。 基于此, “双减”背景下的校外培训治理风险评估评分三维矩阵模型如图1 所示。

图1 风险等级评分矩阵

2. 风险判断

双减”背景下, 校外培训治理风险判断有四种情况, 不同等级风险强度表现形式不同。 风险强度高于23 分, 说明校外培训治理风险对应的影响因素处于高风险状态; 介于16 至23 分之间, 说明校外培训治理风险对应的影响因素处于中风险状态; 介于6 至15 分, 说明校外培训治理风险对应的影响因素则对应为低风险状态, 1 至5 分, 说明校外培训治理风险对应的影响因素处于轻微风险状态, 具体见表4。

当政策处于轻微风险状态, 相关部门应持续监测防止其在一定条件下转化至更高级别; 当政策处于低风险状态, 应以监督为主, 防范风险过渡至中等风险; 当政策处于中风险状态, 相关部门应及时准备好应急措施, 减缓乃至化解风险; 当政策处于高风险状态, 应引起高度重视, 对问题进行细致分析、 扎实解决, 以削减、 转移风险。

表4 风险强度等级表

三、 校外培训治理风险矩阵建构与风险因素分析

基于危机生命周期理论与风险评估等级综合评分构建校外培训治理风险矩阵, 并计算出政策各阶段风险指标具体的风险得分数值, 找出高风险致灾因子并对其进行阐释分析, 理清各高风险指标致灾机制, 可最大程度减缓乃至化解政策风险。

(一)校外培训治理风险矩阵构建

研究基于危机生命周期理论, 采用风险矩阵分析法、 Borda 序值法为计算模型, 对“双减”政策实施全程关键期的风险结合当下政策实践进行评估赋值, 并针对风险隐患进行分析, 找出存在较高风险隐患的致灾因子。 首先, 采用德尔菲法对基础教育政策研究专家进行意见采纳。 由于教育政策过程中涵涉的社会稳定性风险因素具有一定共性, 因此, 结合文献分析与专家调查, 完成初期风险因子的识别与归纳梳理, 在此基础上确立政策实施前、 政策实施中、 政策实施后三阶段风险指标并依据实际情况完成删减增补构建指标体系。 其次, 通过专家问卷发放, 对各风险指标的风险概率、 风险爆发将造成的影响程度、 风险可控性分别打分。 研究过程中共发放专家问卷37 份。 最后, 获得专家打分的基础数据, 并对各项分值处理后取其区间中值作为指标赋值最终值, 着重关注风险发生频率得分较高的指标(见表5)。

表5 校外培训治理风险矩阵

表5(续)

基于风险矩阵分析法的风险评估风险结(处于同一等级具有相同属性且可以继续细分的风险模块)较多, 难以划分同一等级的多个风险的等级, 存在一定局限性。[7]因此, 在矩阵测算基础上, 结合Borda 序值法, 对风险指标进行同一等级风险内部排序, 更精准识别判断风险因素次序, 以更有针对性地进行风险管理。 将同一等级内风险因素设为N, 评价标准为S 共有m(此处m=3)个, rik则表示第i 个风险指标在第k 个标准下的风险等级, 得到的第i 个风险指标的Borda 值计算公式为:

基于风险分析矩阵初步的风险评估计算, 得到高风险状态下的风险指标共计六组, 分属政策执行风险、 政策效应风险与社会舆论风险, 运用Borda 序值法得到各风险Borda 值(见表6)。

表6 校外培训治理高风险因素Borda 值

(二)中、 高风险指标分析

综上可知, 政策涉及的中、 高风险因素多集中在政策实施中和政策实施后, 涉及对象存在一定差异性, 突出表现为政策执行风险、 政策效应风险及社会舆论风险等风险评估指标。 其中政策执行风险指标严重程度较其他指标突出, 且政策对于校外培训机构办学行为的规范居于首位, 其次是执行主体执法行为, 这为分析政策执行效果提高“双减”政策施行效能提供了思路。

1. 政策执行风险

政策执行风险突出表现为在“双减”政策严格的制度规约下, 校外培训机构办学行为的规范情况与目标达成情况, 风险表征为校外培训机构办学行为规范的表面化; 校外培训治理工作的全异化; 政策实施产生的治安隐患。

首先, 校外培训治理过程中极易产生政策执行表面化风险, 突出表现为校外培训机构表面上执行“双减”政策, 但实际上并未对教学内容、 管理方式进行调整, 搞形式主义执行。 就教学内容的规范而言, 一些学科类转非学科类的校外培训机构继续以“非学科”之名开展学科类培训, 或与非学科类培训机构勾连, 利用其培训时间受限较少的优势, 借用其场地于法定节假日、 休息日及寒暑假期间组织学科类培训。 又如一些选择注销的学科类培训机构转向“地下”, 违规组织小班制培训。 这种游击式“地下”培训是校外培训办学异化的形式之一, 由于其较为隐蔽, 加大了监管难度, 形成较大政策风险。 就管理方式的规范而言, 校外培训机构收费落实政府指导价不彻底。 “双减”政策要求校外培训机构确保公益属性, 并将义务教育阶段学科类校外培训收费纳入政府指导价管理。 然而, 一些学科类校外培训机构并未按照政府指导价确定培训费用, 或暗中“抱团”拒绝执行政府指导价, 实际收费与《服务合同》中课时费不符, 加大了资金监管难度。

其次, 校外培训治理工作产生全异化行为, 即“替换性执行”, 突出表现为政策执行主体执行不力。其中, 政策执行者自身认知和执行方式是影响政策执行效果的主要原因。 一方面, 在“双减”政策的推动下, 各地出台配套措施贯彻减负政策。 但地方政府在政策执行过程中, 可能因与校外培训机构存在利益联结发生选择性执行现象[8]。 加之“双减”政策中少有对政府的义务性规范, 于是扩大了其逐利的可能空间, 政策执行产生流于形式、 偏离目标的风险。 这种风险反映出政策执行者大多站在“维稳”立场上, 而非“维护公共利益”角度采取措施。 另一方面我国对于校外培训的治理, 整体呈现出显著的集权化趋势和状态。[9]“双减”政策号称史上最严格的减负政策, 对于政策效率有明确要求, 使得各地政策工具存在同质化现象。 目前, 对于校外培训机构的治理均为政府运用行政命令强力推进。 一些政府在执行过程中采取措施过于机械与刚性, 甚至出现暴力执法行为。 在推进校外培训规范治理初期, 即便是矫枉过正也具有一定合理性。 但随着政策实施进入深化细化阶段, 倘若政府对于培训机构复杂性认识不足, 依然采用过溢的权威工具和能力建设工具, 而忽视激励、 象征与劝诫、 系统变革工具的使用,[10]将导致目标群体缺乏对于政策的认同感。

第三, “双减”政策的实施压减了学科类校外培训机构数量, 严禁在线教育资本化运作, 学科类培训机构一律不得上市融资。 政策迅速引发教育股市崩盘。 新东方、 高途、 好未来等含有学科类培训的在线教育平台纷纷裁员。 大批量学科类校外培训机构进行调整甚至关停, 直接导致了在线教育行业的“金融危机”。[11]政策引发校外培训的激烈动荡, 大批量校外培训从业人员被裁员、 转岗, 引发大规模群体失业现象, 存在较高政策风险。

2. 政策效应风险

政策效应风险表征为“双减”实施后的次生或衍生风险, 集中表现为家长教育焦虑风险。 具体而言,即家长对教育的高期望得不到现实优质教育资源匹配, 进而其逐利动机催生“合谋培训”, 使家庭经济压力不减反增。 “双减”政策旨在减轻学生的课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 把学生从机械作业、 强化训练中解放出来, 使其有更多的时间实现全面发展和个性发展。 针对校外培训机构建立的严格制度规范切断了校外培训的服务供给与家庭教育培训需求之间的关系。 就社会环境而言, 日益激烈的社会竞争和逐渐拉大的阶层差距, 使得学生与家长面对社会现实难以认同“双减”政策目标。 许多家长甚至一些学校和老师只关注学生应试能力这一短期利益遭到损害, 却没有关注到学生长远的利益, 产生“只看一时, 不看一世”的急功近利的想法。 就教育环境而言, 招生考试制度仍以学业成绩为主, “一考定终身”和“唯分数”现象仍旧存在。 2021 年教育部严令落实“普职比”, 要求中考升学大体维持5 ∶5 的比例。家长和学生对教育环境和教育结果存有过度担心甚至是恐惧的情况[12]。 特别是学习过早被“职业”定位的担忧加剧了家长的教育焦虑。 此外, 重教苦学的传统文化在家长和学生的头脑中根深蒂固。 “观念创造的世界图像, 时常像扳道夫一样决定着由利益驱动的行为的发展方向。”[13]家长和学生倾向于通过苦学取得好成绩并取得成功。 顺应“双减”政策要求或会致使学生失去学习竞争力, 而遵守“双减”政策规则反而会获得良好回报。 一些学生、 家长、 教师的认知和行为惯习、 社会环境的重压, 以及校外教育培训市场被严控之间呈现出巨大张力, 加之短期内学校教育质量与课后服务质量难以显著提升, 使得家长优质托管的需求难以被回应, 不得不选择“一对一”私教或拼班培训。[14]“合谋型”教育培训供求关系导致个体化、 分散化、 隐秘化的校外培训难以被纳入现有监管体系, 在微观层面对政策执行产生碎片化消解, 成为深化教育改革的底层阻力。[15]

3. 社会舆论风险

社会负面舆论风险将在“双减”政策全程皆有体现, 但中、 高风险状态多集中于政策执行阶段, 具体表征为媒体或公众对“双减”政策中校外培训治理的非专业解读和过量负面评价。 在新媒体环境中,由于公众话语传播渠道广泛, 产生风险的概率也相对较大。 我国目前拥有两亿多基础教育在校学生,与之关联的家长、 教师数量更加庞大, 直接利益相关者基数较大。 因此, 一旦产生舆情危机将使教育系统深陷信任危机。 在媒介融合的环境中, “双减”政策以多种媒介为载体进行传播, 在官方话语、 媒体话语与公众话语中都受到广泛关注, 更易形成社会舆论。 政策信息进行显性或隐性传播, 都在与核心受众产生信息共振的同时, 酝酿着群众误解政策内涵等隐忧, 易引起社会与政府之间矛盾。 自“双减”提上政策议程, 就出现部分网络媒体错误解读“双减”政策、 煽动网络舆论的现象。 有些媒体为赚取流量, 辅以煽动性标题对政策进行断章取义, 甚至扭曲政策。 如“双减”落地伊始, 某网站发布一则题为“教培行业遭团灭, 教育内卷还会继续”的新闻, 错误解读政策, 贩卖教育焦虑, 并引发强烈反响。特别是“双减”政策短时间内, 对校外培训机构采取严格制度规范, 涉及到的政策目标群体和利益相关者众多[16], 急剧的损益变化极可能使校外培训机构投资者等投机制造焦虑, 易引发大规模舆情事件。此外, “双减”政策的间接利益相关者, 也会对校外培训市场治理产生非理性主观判断, 容易使舆论解读蔓延甚至滋生谣言, 引发社会与政府间信任危机, 造成舆情风险。

四、 校外培训治理风险应对策略

针对“双减”政策中的校外培训机构治理进行风险评估, 识别预防中、 高风险因素, 是提升“双减”政策执行效力的重要手段。 1950 年代以来, 我国已反复出台五十多项减负政策, 但由于各类具有深厚历史渊源和现实利益牵扯的风险因素存在, 政策收效甚微。 对于校外培训进行全面规范治理是减负的突破口, 在此过程中, 识别政策风险可以使得次生或衍生风险愈加明晰, 问题也将越聚焦, 就愈能明确政策推进线路, 消解“双减”政策执行阻滞。

(一)完善校外培训治理机制

“双减”背景下, 对于校外培训的治理是一项系统工程。 控制政策系统内部风险是提升政策执行效能的基础, 这些风险要素的控制可从治理机制完善和治理客体行为引导两方面着力。 对于治理机制而言, 主要在于完善校外培训监管体系, 规范校外培训机构资质、 服务、 质量和收费等办学行为。 一方面协助校外培训监管部门监测学科类和非学科类校外培训机构办学行为, 通过过程监测促使校外培训机构规范办学, 使办学行为监测在微观层面得以实现; 另一方面能客观、 有效地监测并评估各级校外培训机构监管部门对校外教育培训规范工作的努力程度, 逐步建立校外培训规范测评奖惩机制, 以问责机制强化各级校外培训监管部门推动校外培训机构优质发展。 此外, 在“管办评”分离及教育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的视域下, 对于校外培训机构的监管不仅仅是政府事务, 还应成为政府行政监管、机构自评和社会组织参与评估相结合的多元监管体系。[17]社会组织参与校外培训机构治理的路径。 通过立法建设, 对社会组织参与校外培训机构治理的权责明确和细化, 保证社会组织参与的客观与公正,形成以政府为主体进行督导、 社会组织参与评估监测的校外培训治理体系。 同时, 尝试引入“多元共治”机制, 使利益相关主体充分表达利益诉求, 以深度沟通协商如何化解政策风险, 通过整合利益冲突形成共识, 使政策细则更加合理。

对于校外培训机构而言, 应积极引导其进行转型。 校外培训机构的观念转型应置于工作首位。 应引导培训机构明确公益属性, 致力于提供更优质的教育服务, 成为学校教育的有效补充。 政府要为培训机构转型提供政策解读与科学指导, 并在机构转型后及时做好归口管理。 此外, 政校(政府与学校)与校外培训并非对立, 而是伙伴关系。 “双减”政策落实初期, 学校可以通过提供课后延时服务挤压校外培训机构生存空间。 但随着政策逐步深入, 学生在校时间过长亦会导致“增负”风险。 因此, 可采取购买服务等方式, 引进优质合规的培训机构入校开展教育活动, 以充分利用培训机构所积累的优质教育资源。 同时, 社会需求广泛的成人职业教育, 也是政府引导校外培训机构转型的向度选择。 如此,既可规避校外培训“地下经营”风险, 也能实现疏通资源实现高效配置。 探索更适合常态化实施的善后模式, 替代原有“同行公益援助”模式, 也是政府引导教育培训机构转型工作之一。[18]《教育信息化2.0行动计划》提出, 积极鼓励企业投入资金, 提供优质的信息化产品和服务, 实现多元投入、 协同推进。[19]校外培训机构经过长足发展已经积累了诸多优质规范教育资源, 尤其是线上教育依托互联网、 大数据、 云计算等技术, 业已产出一批优秀应用。 机构可以继续发挥自身科技赋能教育的优势, 推动优质教育服务和成熟教育技术进校园, 提升师生教育体验, 并实现转型。

(二)逐步改革教育评价方式

新的政策无论设计如何合理, “政府机构都会发现, 要在短时期内冲破和克服社会传统规则是很困难的”[20]。 社会环境与利益关系是校外培训治理的“捆绑”风险。 笔者无意对激烈的社会竞争和重分数、学历的社会环境进行评论, 但认为可尝试弱化大环境对校外培训治理的捆绑, 如营建轻松愉悦的家庭教育环境和积极健康的学校文化环境。 一方面, 引导家长摒弃短视化、 功利化的家庭教育方式, 避免家长陷入“不明确—伪明确—更不明确”怪圈, 以及教育焦虑循环的“莫比乌斯环”,[21]疏解教育焦虑风险。 另一方面, 逐步去除评价机制中不合理因素, 引导学校教育从“育分”向“育人”转变。 特别是评价要摒弃“唯分数”取向, 向“健康素养”转变, 发挥教育评价促进教学实践发展功用。 同时, 将学生负担、师生交往关系纳入区域教育效果评价, 将评价压力疏解为教学动力, 革新区域教育质量评价体系。 尽管有研究发现, 家长普遍担忧“学生学习自觉性差, 不考试、 不公布成绩, 其学习态度更散漫, 学习动力更弱”, “过早分流, 未来找不到一份体面的工作”[22]。 但基础教育根本目的是促进学生全面发展,夯实全民素质基础, 而非“普职分流”。 “双减”政策的起点也绝不仅仅是减轻学生校内与校外的课业负担, 而是实现国家发展和人的发展。 基于此, 适当延迟中考分流, 探索“普职融合”新路径, 降低家长决策成本, 对疏解当前家长焦虑降低“双减”政策风险是必要的。 当然, 按照“双减”政策对校外培训治理情况来看, 一旦继续推进, 必将有部分人的利益会受到侵犯, 而若想彻底消除这些潜在风险是不可能的, 只能对其负面影响进行治理。 因此, 弱化利益捆绑意味着仍需从政策内容本身入手, 基于家庭教育、 学校教育的实际情况, 站在利益相关者的角度, 使学生、 家长、 学校、 校外培训达成相对一致的状态, 满足绝大数人的利益诉求或尽量减少利益受损者的损失。

(三)着力引导正向宣传舆论

新媒体时代, 技术赋能教育发展的同时, 也带来了舆情风险。 公众与媒体参与程度带来的政策风险是不可控的, 但可从其意识形态入手, 减缓负面信息过量推导带来的政策风险。 更好地实现“双减”政策愿景。 对此, 各教育主体应形成合力, 深化公众对“双减”政策的内涵式理解, 及时查明、 消解校外培训治理落实中的疑惑、 焦虑与阻力。 政府要加强“双减”政策舆情大数据信息抓取, 做好风险监测与应急, 以便及时遏制负面舆情蔓延。 另外, 政府应提供科学引导, 增加公众和媒体对于正确意识形态的投入, 即通过强化思想政治教育引导其对“双减”政策中校外培训治理工作形成正确、 客观、 公正的认识。 特别是, 主流官方媒体应通过深度宣传实现舆论的纠偏导正, 同时加强政策解读和宣传的素材审核, 在实现形式灵活的同时保证主题严肃专业。

总之, “双减”政策背景下校外培训治理使得教育生态发生急剧变化, 并深刻调整了多数人的利益。校外培训、 学生、 家长、 学校的关系格局被重新改写。 校外培训办学行为在得以显著规范的同时, 也出现一些新的情况和问题, 使政策风险凸显。 当然, “双减”政策落实背景下对于校外培训治理所隐含的风险并非一日之寒, 只有识别中、 高风险因素, 弱化其对政策落实带来的阻碍, 方能实现“积跬步,致千里”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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