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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传播背景下文化帝国主义的叙事话语批判及中国应对

2022-08-14达雅楠

探索 2022年4期
关键词:帝国主义话语文明

马 忠,达雅楠

(1.西安交通大学 新闻与新媒体学院,陕西 西安 710049;2.西安交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陕西 西安 710049)

构建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是新时代中国国际传播能力建设的一项重要任务。在世界多极化、经济全球化、文化多样化、社会信息化深入发展的时代境遇下,文明交流互鉴越来越成为推动人类文明进步和世界和平发展的重要动力。在日益复杂的国际局势下,不同文明交流互鉴不断加强,相互理解和彼此认同不断加深,但西方文明话语霸权仍唯我独尊、贬低其他文明和民族,逆流冲击侵蚀人类进步的根基。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反复强调“多样性是世界的基本特征,也是人类文明的魅力所在”[1],尤其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九次集体学习时提出“要坚持弘扬平等、互鉴、对话、包容的文明观,以宽广胸怀理解不同文明对价值内涵的认识,尊重不同国家人民对自身发展道路的探索,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阂,以文明互鉴超越文明冲突,以文明共存超越文明优越”[2],为构建多元共生、多态共融的世界文明交流格局提供了重要启示。这一重要论断阐明了正确处理文明关系的本质要求,既是对文化帝国主义的深刻纠正,又表明了当代中国在文明本质问题上的思想立场。为此,在人类文明传播的新时代背景下,我们要深入剖析文化帝国主义的叙事逻辑,坚持“以我为主、融通中外、敢于斗争”的原则构建中国叙事体系,为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国际传播作出积极贡献。

1 文献述评与问题提出

文化帝国主义又称文化霸权主义、文化殖民主义、后殖民主义。从当前全球传播格局看,文化帝国主义不仅没有消亡,而且还活在当下,给我国意识形态安全带来严峻挑战。为此,学界展开系统的文化帝国主义的批判性研究,为深入探究文化帝国主义本质奠定了深厚基础。

1.1 现有研究关于文化帝国主义的批判维度

梳理近年研究,发现学界对文化帝国主义批判维度主要集中于四个方面。从概念溯源看,学界认为文化帝国主义指涉不平等的世界传播结构[3],是一种不平等的等级隶属关系[4],是国家、民族间文化价值观的强加行为[5],是帝国主义实现其国际垄断统治的特殊反映[6];文化帝国主义命题来源于葛兰西文化霸权理论、列宁帝国主义论以及后殖民主义理论。此外,学界还从功能、载体、媒介等不同视角划分文化帝国主义的渗透路径,研究物质、精神及制度文化方面的渗透方式[7],研究文化输出、文化产业与文化制造业的渗透规律[4],研究媒体、话语权和文化产品的渗透手法[8],研究微博、微信、博客、播客、论坛等新兴媒介的渗透技术[9];学者们还从本国、他国及世界影响视角分析现实挑战,代表性观点认为本国影响在于资本主义国家对传播意识形态方面国家垄断的批判[10],他国影响在于威胁文化主权、导致文化危机以及瓦解文化认同[11],世界影响导致了东西方文化处于对立敌视局面,阻断世界多元文化共荣共生的现代文化发展格局,引发世界文化秩序的规范性危机[12]。

基于此,学界主要从四种视角提出应对策略:从价值导向来看,强调要树立文化自信[13],尊重差异中推动多元文明交流互鉴[14],以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建立世界文明新秩序[15];从策略选择看,认为要推动中国意识形态感性形态建设,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充分发挥法治效能和法治力量,建设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体系[16];技术赋能视角的代表性观点认为既要强化原始创新能力,打破西方在平台、系统、硬件等技术领域的垄断地位,又要加强技术监管,注重新技术在执法过程中的运用[17];从话语提升出发,强调要全面“祛魅”西方话语,培养中国各界敢于斗争的学人意识以及配置全球话语资源的机制变革[18]。也有学者提出从话语领导权、话语主体队伍、话语内容体系和话语传播载体四个着力点协同推进影响力与战斗力[19]。

目前学术界已从多维度对文化帝国主义展开了批判性研究,能够结合现实问题提出应对思路,总体上取得了丰硕成就,但既有成果主要是意识形态批判和技术批判。前者体现为对普世价值、新自由主义、历史虚无主义等错误思潮的理论交锋;后者则是从媒介建设入手,分析如何在互联网中有我们的一席之地,改变发达国家掌控计算机硬件和软件的局面。尽管有部分学者展开了话语研究,但总体上价值表达居多,话语特征提炼较少,还需进一步剖析文化帝国主义话语说了什么、为什么说的本质问题。

1.2 新时代突围文化帝国主义的新视角

文化帝国主义起源于20世纪60年代,最初指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发达国家利用强大的文化工业传播消费主义和西方价值观,从而达到意识形态渗透的文化控制形式。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文化帝国主义迅速扩张。时至今日其不仅没有消亡,在当前“东升西降”、新一轮科技革命深入发展、后疫情时代背景下,相反处于不断强化的态势,表现出新的形式。因此,新时代如何突围文化帝国主义,成为提升中国国际传播能力的重要使命。从当前我们面临的意识形态挑战看,文化帝国主义主要有三个方面的新特点、新趋向。

一是特定的目的性更强。这是文化帝国主义的首要特征。众所周知,文化帝国主义在苏联解体和“阿拉伯之春”颜色革命中均有策划。进入新时代,为阻止中国的和平崛起,文化帝国主义将目标锁定在中国,“中国威胁论”“中国分裂论”“中国崩溃论”“中国邪恶论”甚嚣尘上,抹黑较之以往更为剧烈复杂,使我国遇到了西方污名化和妄图割裂党和人民关系的严峻挑战。

二是叙事化渗透更明显。从历史看,文化帝国主义最初以思想说服精英群体为方式,随着大众产品的出现,逐渐转变为以廉价文化产品、娱乐休闲叙事等对大众进行渗透。除了在话语符号上越来越多地使用T恤衫、牛仔服、汉堡等大众化标识外,在讲述方式上更注重构建各种故事。近年来,文化帝国主义在推行电影电视的同时,网络微叙事被当作新的手段,特朗普的推特政治就是明显印证。

三是高技术手段更突出。作为这个时代最大的神话,互联网使“信息霸权国”在“空间和意识形态两个方面”[4]加速了信息垄断,从而使文化帝国主义演变为媒介帝国主义。如美国拥有全球绝大部分数据库和电子邮件资源,脸书拥有全球最多的注册用户,谷歌几乎覆盖全球数据搜索引擎。所有这些都充分说明了文化帝国主义的信息垄断新特征。

可见,文化帝国主义经过长期发展已形成了完备战略战术,并越来越呈现出“特定对象+技术+叙事”的特点,那么能否从叙事话语视角展开精准回应,寻找破解之道呢?答案是肯定的。这是因为,文化帝国主义是话语操控的意义建构,找到其叙事方式和话语弱点,就可以展开有力突围。实际上,国际舆论长期由西方把持,不仅是因为技术原因,还由于其使用了一整套以自身偏好重塑“他者”、“吸引”对方的叙事方式和话语框架。关于这一点,汤林森等西方学者从民族主义话语、全球文化同质、现代性批判等方面对之有所分析,对于解释文化帝国主义是如何置换语法、掏空他者的正当性基础、替换对方文化逻辑很有帮助。

具体而言,叙事话语分析是从具有隐蔽性的“美丽外衣”中透视文化帝国主义,揭示其如何运用叙事方法“把从前较为公开和明显的暴力转变为精巧微妙和形而上的复杂物”[4]。这样一来,破解文化帝国主义就不再是分析简单的意识形态对抗,而是以整体性思维进行话语结构、语义语用的对比,揭露文化帝国主义叙事话语的隐匿陷阱,破解惯用的政治修辞,从而有针对性地构建我国国际传播的话语体系和叙事模式。

2 话语批判:文化帝国主义的叙事逻辑

话语批判的核心是揭示文化帝国主义的叙事逻辑,即隐蔽在话语体系背后的叙事结构、叙事议题、叙事视角和叙事手法,发现霸权话语的操控秘密和基本规律。

2.1 以西方中心主义为内核的叙事结构

叙事结构是叙事事件和人物的排列方式,是文本呈现的错综复杂图形,包含构成故事情节发展序列的表层结构及潜藏在背后的体现社会心理、价值观念、文化意蕴的深层结构。在叙事学中,深层结构是抽象的,可以衍生出无数的浅层结构,因此“理解一部叙事作品不仅仅是理解故事的原委,而且也是辨别故事的‘层次’,将叙述‘线索’的横向连接投射到一根纵向的暗轴上”[20]9。仔细剖析文化帝国主义在文本表达上往往从自身出发看待整个世界的文化信念,将西方文明凌驾于其他文明之上。

最明显的是“中心—边缘”结构。在叙事学中叙事结构并无固定类型,“中心—边缘”只是说明文本存在围绕某个点的扩散结构,这和普雷维什用以观察国家间不平等状况的研究方法类似,即世界被分割为“中心国”与“边缘国”两个阵营,前者对后者有权进行改造和评价,而后者通过附和前者换取庇护。这种结构通过“先进—落后”“发达—不发达”“白种人—黄种人”“西方—东方”“民主—威权”的二元对立隐藏在文化帝国主义叙事中,并呈现出明显的话语二重性:在对西方正面修辞的同时,负面妖魔化对方。如2021年1月8日《华盛顿邮报》在描述华盛顿暴力事件时,认为冲击国会是“亵渎了美国民主的‘圣殿’”、执法人员是“真正的美国英雄”。相反,在报道2019年7月香港“暴乱”事件时则认为冲击立法会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香港警察是“虐待抗议者”的“黑警”。

“制约—反抗”结构是文化帝国主义塑造激烈对抗时常见的叙事结构,往往通过反抗者冲破某种束缚来张扬主体精神。文化帝国主义巧妙借用这一结构,在文本中捏造一个受到某种体制和力量(往往是其他国家、文化、信仰)“压迫”的个体,然后以“彰显”个体如何反抗来构建“令人信服”的叙事情节,从而达到贬低对方的目的。2021年西方以“强迫劳动”捏造新疆棉事件就是典型案例。为了蓄意构建“制约—反抗”结构,西方媒体首先塑造一个“无辜、悲惨、勇敢”的个体,然后用“侵犯、迫害、窃取、控制、邪恶的统治者”等方式描述中国共产党。又如报道我国疫情防控时将政府措施描述为“控制”,将民众塑造为“受压迫者”,认为中国严格的封控政策不是“民主国家容易效仿的”等。仔细剖析,这一结构以微观叙事消解其他政治文化结构,实际上是历史虚无主义和解构主义的混合。

2.2 貌似道义至上的合法性叙事议题

叙事议题即叙事主题或话题,与话语权构建的议题设置类似。文化帝国主义的强大影响力与操控议题有很大关系。通过梳理发现,文化帝国主义惯于在“拯救世界论”“维护道义论”“政治合法性”等方面设置议题。

“拯救世界论”是指西方通过将自己描述为“救世主”而实现舆论操纵的主题。以美国及北约空袭南斯拉夫联盟中的政治修辞为例,“美国人是‘清白’的:为了维护‘人权’它才派出了‘救火队’(a fire brigade,实指快速反应部队)”[21]139。再如,2020年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在接受《华盛顿邮报》采访时说“美国作为全球领导者符合世界最大利益”,其中暗含着美国是“救世主”的一贯思维。

“维护道义论”是西方将占据道德高地或文明制高点作为舆论斗争武器而设置的主题。“道义”即道德与义理,设置这一主题的目的是西方以“道义”立场,将他国描述为缺乏道义的“邪恶者”,使干预、侵略成为维护道义的合理行动。同样以美国及北约空袭南斯拉夫联盟中的政治修辞为例,“对一个主权国家发动空中打击只不过是‘积极防空’(active air defence)……也不过就是动用了一些‘反人员武器’(anti-personnel weapon),对南联盟进行了‘不太友好的劝说’(unfriendly persuasion,实指军事打击)”[21]139-140。不难看出,这些政治修辞渗透实质上维护的是西方的规则和道义。

“政治合法性”是指文化帝国主义以别国政治制度、政治选择是否符合某一所谓合法标准而设定的议题。政治合法性指政府基于被民众认可的原则实施统治的正当性,这是西方以“文明灯塔”推行合法性议题的重要方式。如英国“经济学人智库”每年发布民主指数报告,以选举程式与多样性、公民自由、政府运作、政治参与及政治文化作为评判指标。2021年民主指数报告显示印度、伊拉克整体数据比中国高[22],然而其真实的治理情况与腐败程度都与亚洲“民主典范”形象相去甚远,排名高的原因仅仅是实行了所谓的西式选举,可以说,其所谓的合法性不过是扩大战略利益的重要工具。多年来,西方以“宪政”合法性议题,对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地位和执政根基进行恶意攻击,如拜登就任美国总统的第一次新闻发布会上宣称中美之争是21世纪民主政体与独裁政体之间的效用之争,是“时代的核心挑战”[23]。

2.3 基于知识性统治的叙事视角

叙事视角即叙述时的观察角度。零聚焦是以上帝视角般居高临下展开叙事,内聚焦是固定在观察者视野之内、能深入了解自身心理和周边事件的视角,外聚焦是以“摄影机”从外部客观记录事件的视角。文化帝国主义基于知识性的统治逻辑设定所谓客观的知识话语,通过变相使用多重叙事视角隐匿自身的意识形态属性,以此获得被剥削和压迫者的认可。

评判者视角是零聚焦的转换,指西方以评判者身份凌驾他国之上进行叙事。如美国每年以“教师爷”身份发布针对中国、俄罗斯、委内瑞拉、古巴、伊朗的《国别人权报告》《贩卖人口报告》《宗教自由报告》《国别恐怖主义报告》等,其中《贩卖人口报告》连续5年将中国列为表现最差的“第三类名单”。

代言人视角实际上是第三人称口吻的内聚焦叙事,往往通过寻找“民主人士”或“异见人士”进行叙述。如在新疆棉事件中,澳大利亚华人许秀中撰写了评论文章《待售的维吾尔族人》,从其角度叙述“少数民族‘再教育’、强迫劳动和监视”[24],目的是增强所谓的说服力。

伪中立视角是外聚焦的变种,表面看保持了外聚焦中立的观察方式,实际上仅挑选部分事实或颠倒事实顺序进行叙述,达到“表面真实、实则偏颇”的伪立场。如皮尤研究中心自诩为“无倾向性机构”,然而在涉华调查中的问题设计往往带有诱导和倾向性。例如“你更赞成损害与中国的经济关系也要努力促成中国人权,还是不解决人权问题优先考虑加强与中国的经济关系?”等问题的设计就预设了中国人权存在问题。实际上,西方在描述中国时经常刻意回避中国取得的巨大成就,用“一叶障目”的手法将现实中细枝末节的个别问题故意渲染,从而造成混淆视听的结果。

2.4 以巧妙政治修辞实现话语操控的叙事手法

叙事手法即叙事技巧,包括多线性、倒叙、回忆等情节安排和人物性格、行为动机、审美特性方面的修辞方式。文化帝国主义高度重视“构思精巧、灵活多变、极强实用主义”的叙事手法,如“污名化、强行勾连、虚构因果”就是常见的话语操控技巧。

“污名化是一种竞争和排斥所驱使的话语建构,通常表现为污名主体(施污国)有目的、有意识地向污名客体(受污国)的身份、特征或行为施加贬抑性、侮辱性指称,并成功实现对污名客体的歧视或贬损。”[25]近年来,西方不断发起舆论攻势,以各种标签抹黑中国,如用“东亚病夫”进行人种污名,以极端措施、侵犯隐私等进行抗疫措施污名,以政治援助、口罩外交等进行国际援助污名。

与“污名化”不同,“强行勾连”并不是无中生有、捏造事实,而是把本不相关的事情强行联系在一起,通过“人造联想”潜移默化干预受众心理以扩大偏见。例如,西方企图将俄乌冲突强行归咎于中国,大肆宣称“中国要承担俄乌开战的部分责任”“中国事先知情、默许纵容俄罗斯”“中国表面中立,暗中支持俄罗斯”“中国帮助俄罗斯发起军事行动”等,试图以此将中国裹挟其中,挑拨中俄关系,破坏中国在其他国家心目中的形象。

如果说“强行勾连”是粗暴的简单联系,还有一种在逻辑上更为隐蔽的“虚构因果”,即肆意捏造一个事件和另一个事件的作用关系,从而在叙述中引发话语谬误。例如,关于2021年8月30日美军从阿富汗撤军用无人机炸死10名无辜平民的报道,在西方媒体叙事下的美军溃逃变成“英雄撤离”;此外,好莱坞还计划拍摄《翻译风波》《惊魂阿富汗撤离》等“洗白电影”描绘美国大兵是中东救世主形象,以此掩盖美国是阿富汗动乱重要原因的事实。

总之,通过上述文化帝国主义的叙事分析,可以观察到帝国主义话语嬗变的新特征。正如有学者指出新帝国主义统治下的话语特点是“将权力的‘领土逻辑’隐居于幕后的真理之位,并在‘知识’这个看似公平、正义的行动者的掩映下实施新的统治”[26]。这种话语方式的转变不过是帝国主义统治世界方式的转化,而非帝国主义本质的根本改变。

3 深层透视:文化帝国主义的叙事本质

透过现象看本质。分析文化帝国主义的叙事逻辑,目的是透视隐匿其中的深层本质,其在叙事学视域下主要体现为从所谓实力出发的强者叙事、媒介财团和利益控制的资本叙事及脱离他国具体境遇的抽象叙事。

3.1 从所谓实力出发的强者叙事

强者和弱者是力量、地位、身份对比的一对范畴。在人类历史上,强者和弱者在民族、国家、文化以及各自思维方式上都客观存在。国际话语场的强者往往是有强大实力且占主导地位的主体,用胜利口吻进行叙事,弱者则反之。国力强弱与话语地位基本一致,如18世纪至20世纪初与英国国际地位相应,英语把持着世界话语,二战后主导权则落在了美式话语之中。

从言行理论讲,“谁来说”往往决定着“说什么”“怎么说”。因此强者叙事一般会以胜利者口吻,将自身的“成功经验”描述为“普世法则”,强化强者地位和合法性认同,从而达到控制弱者以获取更多利益的目的。如文化帝国主义把西方价值观包装为普世价值,将选举民主替换为全球民主。相反,弱者叙事的主体由于弱小而难以发声,因此只能处于被动地位,由此呈现出截然不同的表达样式:强者叙事往往是全球主题、主动输出,弱者叙事则是民族主题、被动控制。可见,强者叙事之“强”是实力“强劲”支配下的话语分量、议题、手段的强权、强制、压制,而非应然正确。西方鼓吹“西方中心论”“文明冲突论”“普世文明论”,设置“中国威胁论”“中国崩溃论”“中国见顶论”“中国责任论”“中国傲慢论”“中国门罗主义”,只是因其彼时处于有利地位而已。

3.2 媒介财团和利益控制的资本叙事

“资本不是物,而是一定的、社会的、属于一定历史社会形态的生产关系。”[27]922“资本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28]36这无不深刻反映了文化帝国主义的资本逻辑。如美国《华尔街日报》、全国广播公司(NBC)、《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分别由默多克家族、摩根财团、苏兹伯格家族、格雷厄姆家族控制;在英国,汤姆逊家族掌握着全球四大通讯社之一的路透社。美国《2021年战略竞争法案》清晰标明,2022年至2026年的每一财年,美国都能投入3亿美元,用于打击“中国的全球影响力”。

明白了西方媒体主要受财团和利益控制,就不难理解资本叙事的目的是为资本说话、为“老板”站台,从而收取或换取利益的话语操控本质。西方媒体作为利益工具在以下事件中体现得十分明显。例如,2011年10月25日《华尔街日报》在报道“占领华尔街”事件时,站在金融巨头的立场,将抗议民众描述成一群“乌合之众”,以同情口吻形容银行家们“日子越来越艰难”[29]。

3.3 脱离他国具体境遇的抽象叙事

抽象和具体、虚假和真实是一对矛盾。马克思在《〈1857—1858手稿〉导言》中曾认为离开具体的抽象只是“整体的混沌表象”[30]24-25。所以,只是一般性地提出范畴,而不回到具体的历史中,只能是抽象的逻辑原则。剖析文化帝国主义的思维方式,不难发现其往往用抽象的自由、民主范畴,用“世界真理”评判是非,实际上却忽略了各国具体的历史境遇、文化传承和社会发展情况,这显然是不符合事实的。

实际上,“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创造”[30]669。从历史唯物主义看来,民主不是抽象的,不是西方国家的专利,而是用来解决人民的实际问题。发展全过程人民民主的中国式民主深深扎根于中国土壤,是我们亲手培育起来、能够保证人民当家作主的民主政治制度。2021年10月31日,美国广播公司公布的民调结果显示:全球57%的受访者、美国72%的受访者认为美国不是民主的良好样板。这样的对比也证明,文化帝国主义对中国民主的污蔑是典型的抽象叙事,是“教师爷”般颐指气使的说教。

文化帝国主义的抽象思维模式还体现在对中国文化的种种误解中。如“孔融让梨”是中华礼仪谦让的典范,但西方文化将其视为放弃自身利益、缺乏竞争自主意识的反例。再如“君子”本意是道德高尚的人,与财产多寡无关,西方往往翻译为“gentleman”。在西方语境中,“gentleman”接近“绅士”之意,往往与财产地位相联系,因此君子就被误解为“有钱人”。显而易见,要消除这些认知偏差,必须破除抽象叙事,回到符合本国的具体、现实的叙事中。

4 破解之道:构建中国叙事体系

文化帝国主义具有独特的叙事逻辑,为破解“中国威胁”“中国崩溃”等妖魔化的坚冰,揭穿文化帝国主义荒谬的自传性话语,我们必须加快构建中国叙事体系,提出体现中国立场、中国智慧、中国价值的理念、主张、方案,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

4.1 以我为主:构建中国知识体系支撑的叙事框架

框架是“关于存在着什么、发生了什么和有什么意义这些问题上进行选择、强调和表现时所使用的准则”[31]。为打破文化帝国主义“中心—边缘”“制约—反击”结构,我们应当坚持以我为主,构建中国知识体系支撑的叙事框架,“以中国为观照、以时代为观照,立足中国实际,解决中国问题”[32],做到既不掉入别人刻意设置的话语陷阱,又找到人类沟通交流的共同话题,以多元取代单一、以开放化解封闭、以对话替代冲突。

以多元框架取代单一框架是为了多元构建真正的人类文明叙事。单一框架指只有一个唯一标准,没有严谨的逻辑体系和丰富的概念,呈现出“稀薄”性质。如涉疆问题并不是所谓“人权问题”,而是反恐、反分裂问题。美国之所以用单一“人权话语”来描述新疆,炮制各种负面叙事,目的是维护其国际地位,进而尽可能迟滞中国崛起。要改变或抵制这种单一框架,就要求我们积极向国际社会倡导人权发展的多元共生理念。实际上,多样性才是世界的基本特征。尊重世界各国人民的选择,承认多种文化的存在与价值,有意识构建人类共同价值的叙事框架,才能以和谐共生、共同发展、整体公平突破文明优越论、冲突论,破解文化帝国主义的单一阐释。

以开放框架化解封闭框架是以开放的鲜明气质与世界同向同行、互促互进,化解文化帝国主义封闭框架。封闭框架是一种固化的叙事模式,具有强烈的边界特征。如“敌人造成的威胁越大,国家会越是团结”[33]300便是深刻写照,目的是在竞争和冲突中获得自身利益的最大化,结果会导致全球文明发展的不平等不平衡。然而,文明发展的成果不应由部分国家享有,而应由世界各国共享。为此,中国叙事必须以各种方式打通各条渠道、破除各种障碍、取消各样芥蒂,在不附加任何条件的开放框架中加强交流、推动发展,解开不同文明之间的误解和矛盾。

以对话框架代替冲突框架是以对话沟通化解冲突对抗。冲突框架主要表现为一方反对另一方立场或观点,对话框架则指双方以平等姿态沟通交流。由于文化帝国主义缺乏对话框架,从而导致了西方与其他文明之间的认知差异。实际上,每种文明在面对其他文明时,都应怀有谦虚和敬畏之心,这是文明和谐共处之道[34]13。因此,我们在国际传播中要更加充分展现百年来中国共产党如何以世界眼光关注人类前途命运,胸怀天下;如何从人类发展大潮流、世界变化大格局、中国发展大历史中认识和处理中国同外部世界的关系,从而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作出积极贡献。

4.2 敢于斗争:站稳彰显人类新文明观的叙事立场

“立场,是人们观察、认识和处理问题的立足点。这个立足点,从根本上讲是由人们的经济政治社会利益和地位决定的。”[35]叙事立场是叙事文本中突出思想观点、利益诉求、情感体验和政治倾向的话语和理解模式。面对文化帝国主义在叙述、隐喻、想象中蕴含的强烈西方立场,我们要充分发扬斗争精神,增强斗争本领,以正视差异、彼此尊重、互学互鉴、和而不同的新文明观批驳西方中心文明观。

以道义立场摒弃资本立场。立场选择不能离开利益分析,道义和资本代表了立场选择的倾向。马克思主义虽然肯定了资本的历史作用,但对资本的本性有深刻揭露,主要是其无序扩张使“贫困、压迫、奴役、屈辱、剥削的程度不断加深”[36]190。资本立场以私利为出发点维护资产阶级利益,容易以自身优先排斥共同利益,必然会导致他国抵制。而道义立场倡导义利相兼、以义为先,强调利益的正当性,有利于捍卫全球共同利益。因此,中国叙事要以道义立场摒弃资本立场,修正文化帝国主义的狭隘利益观念。

以真正的人类立场超越虚假的普世立场,就是以人类共同价值观批判文化帝国主义所谓的普世性价值。价值观是影响立场正确与否的重要因素。马克思指出,“各个人在自己的联合中并通过这种联合获得自己的自由”[37]199,因此真正的共同体必然是自由人联合体。相反,虚幻共同体则“是一个阶级反对另一个阶级的联合”[37]199,难以实现所有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真正的人类立场是代表各个国家、民族、文明共性的客观立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就是将个人命运、民族和国家命运置于整体中来思考的真正的人类立场,强调全世界人民和各个国家只有联合起来,才能解决发展鸿沟、恐怖主义、气候变化、疾病传染等共同难题。基于此,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也必然成为中国叙事的正确立场。

以合作立场包容排他立场,就是站在历史正确的一边,加强不同文明间的交流互鉴,批判文化帝国主义的逆全球化思维。合作立场是多个主体以平等身份同心协力、寻求共识的立场,排他立场是非此即彼、高人一等的立场。文化帝国主义的文明冲突论、历史终结论以“西方中心”为逻辑起点,以丛林法则贬低其他文明,秉持的是排他立场。实际上,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纵观文明发展史,世界文明从来都是平等的,中华文明更是在文明交流互鉴中繁荣发展、流传至今。为此,中国叙事应当通过“一带一路”倡议等多种方式,以合作立场开创不同文明交流互鉴的新气象,构建全球新型伙伴关系,倡导“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协作精神,化解文化帝国主义的狭隘眼界。

4.3 融通中外:打造生动展现中国形象的叙事精品

在构建叙事框架的基础上,我们还要着力打造融通中外的叙事精品,找准中外话语共同点、情感共鸣点和利益交汇点,从时事热点、共识话语、全球问题角度引导话题转换,以海外受众乐于接受、易于理解的小切口故事折射中国贡献、中国发展和中华文化的宏大叙事,使中国能够被世界形象感知。

首先,要讲好中国促进世界发展的故事,充分展现中国与世界各国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努力。大国舆论场最感染人的叙事就是其克服艰难险阻解决问题,展现大国担当作出世界贡献。习近平指出:“我们国家发展成就那么大、发展势头那么好,我们国家在世界上做了那么多好事,这是做好国际舆论引导工作的最大本钱。”[38]120-121因此,我们要充分挖掘中国发展使世界各国广泛受益的叙事素材,从引起人类共鸣的生活和情感故事背后展现中国理论、中国道路、中国制度、中国文化。如新闻片《我的青春在丝路》讲述14位参与“一带一路”建设的中国青年故事,书写中国传递希望、崇尚共赢的新篇章。

其次,要讲好中国和平崛起的故事,消除世界对中国的偏见。从《2021—2022中国故事国际传播指数报告》(1)该报告由中国外文局与华中科技大学共建的中国故事创意传播研究院联合当代中国与世界研究院发布。“他传榜”(图1)可见,文化帝国主义善于运用热点问题引导世界舆论,用政治军事类议题渲染中国威胁,在叙事上存在明显误读和恶意。

图1 2021—2022中国故事国际传播力度榜单(他传榜)

然而,历史证明中国崛起的最大特点是和平,我们不是通过侵略他人、牺牲别国利益取得的,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为此,我们一方面要积极探索“外国人眼中的中国故事”,以客观内容改变世界对中国的刻板印象;另一方面也要推动“他塑”向“自塑”转变,把国际叙事主动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重点围绕中国的发展是否威胁到世界和平、中国民主是否得人心、中国是否寻求全球霸权等海外舆论长期关注议题,创作适合国际传播的叙事产品,如《习近平治国方略:中国这五年》《中国的民主》《山河岁月》等作品就为提升中国叙事国际影响力提供了示范。

最后,要讲好中华文化的故事,以文载道、以文传声、以文化人。文化是最深层次的认同,是民族之根、精神之魂。“一个人只要其民族的和地方群体的传统没有被打破,那么他就仍然受这种传统的习惯思想方式的制约。”[39]7因此,挖掘中华文化精神内核,让中华文化走向世界是抵御文化帝国主义冲击的关键所在。实际上,中国文化“天下大同”“协和万邦”“和而不同”等思想不仅对缓解西方自由、竞争价值观带来的负面后果很有意义,而且其精髓与很多国际发展战略理念相契合。为此,我们要创新中华文化叙事表达,以生动的具象话语和文化符号扩大海外影响力。如,以长城、熊猫、阴阳、中国结等标志性符号承载文化形态;以京剧、书画、美食等作为传播渠道,打造《唐宫夜宴》《编钟国乐》《流浪地球》等一批优秀的影像叙事产品,让国外民众在欣赏中加深对中华文化的认知。

4.4 兼收并蓄:提升具有文化传播力的叙事方法

文化帝国主义以其灵巧多变的叙事手法隐藏意识形态渗透的本质。摆脱文化帝国主义的叙事陷阱,不能以简单对抗思维加深隔阂,应当兼收并蓄在文化交流交融交锋中不断吸收借鉴有效的叙事方法,从叙事人称、叙事话语、叙事时空、叙事媒介等方面入手,整体提升叙事能力。

叙事人称是叙事场景的重要元素,即叙事者以什么身份讲述故事,即便是同一内容的信息,如果出于不同的传播者,人们对它的接受程度也是不一样的。为实现价值观的巧妙传递,我们要以差异化传播思维区分不同传播受众的信息认知,根据需要和兴趣精准匹配特定个人或群体成为传播对象,选取不同叙事人称激活受众对传播主体和内容理解的主动性。如以“我国”“我们”第一人称视角讲述中国人民为赢得民族独立、人民解放,改变自身前途和命运的叙事情节,缩短叙事距离;以斯诺、法拉奇、基辛格等第三人称视角描述中国发展现实,促进国际文化交流,提升受众信任度,增强国际传播说服力。

在叙事话语使用上,我们应注重有声有色地展现情节。前面讲到,文化帝国主义有着丰富的策略储备,解构其话语操控手段,要从话语取向、修辞方法、行为意图和具体情景等方面综合考虑,既要选取“交流—沟通”“商谈—讨论”“问题—质问”“证明—反驳”“观点—论证”“数据—客观”等模式应对不同叙事场景,也要着力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如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总结的“胸怀天下”如何准确翻译、“伟大斗争”如何讲述、如何挖掘“小康”这一中国表述中的现代化特征等,要考虑跨文化因素和译介问题,精细研究官方和民间、传统和现代、文本和媒介语言,实现最佳话语表达效果。

此外,科学合理的叙事时空构建也很必要。我们要以整体、真实的历史时空,批判文化帝国主义以自我需要而随意肢解、扭曲的时空。如在文化帝国主义将西方和东方描述为两个对立时空时,显而易见,叙事空间就与物理时空不同,且具有重新整合拼贴的特点。对此,我们要还原被扭曲的“东西方”时空观。如“宽广的太平洋有足够的空间容纳中美两个大国”[40],就将太平洋比喻世界发展宽阔空间,打破了西方认为世界上中美不能共存的狭小空间,彰显出中国胸怀天下的包容态度;再如“中国人民从来没有欺负、压迫、奴役过其他国家人民,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41],这里的“从来、过去、现在、将来”作为叙事时间,是从中华民族五千多年和人类社会的宏大视野思考问题,有助于以更高站位、更宽视野、更远目光,站在大潮流、大格局和大历史的整体时空中增进中国同外部世界的交流。

叙事传播不仅要注重内容和形式创新,还要以技术赋能强化传播效果。近年,随着5G、人工智能、VR技术、云计算、大数据等信息技术的发展,构建官方与民间、传统与新型、主流与商业、大众化与专业性等统一的全媒体传播矩阵成为国际传播的突破口。以全媒体融合强化传播效果,就要研究全球有哪些媒介、平台、群体有利于推进传播,展开多形式、前瞻性、深层次合作,使大国传播、企业传播、全民传播都贡献力量,做到内容、对象、话语、载体全面精准。如《人民日报》(海外版)就以报纸、网站、客户端、微信公众号等组成融媒体矩阵,围绕治国理政、脱贫攻坚、“一带一路”、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华文化等中国叙事的重大议题,形成宣传合力,切实提升中国叙事国际传播的效能。

5 结语

文化帝国主义是帝国主义控制压迫他国的重要表现。随着经济与技术发展,文化帝国主义建构起一套完备的“特定对象+技术+叙事”战略体系,以更加隐蔽方式渗透西方意识形态、加速文化扩张,对世界文化安全形成严重威胁。本文从叙事话语视角透视文化帝国主义,解释其叙事逻辑和话语偏好,目的是破解隐匿的话语陷阱与政治修辞,为针对性构建中国叙事模式寻求应对之策。

叙事性话语并不仅仅是被用来重现真实事件发展过程的中立话语形式,更是需要涉及本体论与认识论的选择,而且这些选择带有鲜明意识形态性,甚至特定政治意义。因此,叙事话语并不是一般性的讲故事,而是以叙事学作为理论基础,按照一定的认知规律,系统组织话语结构和设计话语表达的科学方法。换句话说,要真正打破文化帝国主义的围困,中国必须要持续加强叙事体系建设,只有长期坚持言说,才能稳定发挥效果。从这一角度讲,国际传播背景下的中国叙事如何平衡好“中国性”与“世界性”的关系;如何在叙事中形成认知、情感与行动的统一;如何按照一定的叙事结构,运用叙事时空、叙事人称、叙事干预、叙事声音等系统思维,做到有所“应”、有所“不应”,这些问题还需深入研究。尽管在当前国际传播的叙事话语实践中,文化帝国主义居于主导地位,但这并不意味着叙事场域的一成不变。在“两个大局”的重要契机下,中国应以现实为根基,挖掘文化力量、把握叙事规律,向世界“讲清楚中国是什么样的文明和什么样的国家,讲清楚中国人的宇宙观、天下观、社会观、道德观,展现中华文明的悠久历史和人文底蕴,促使世界读懂中国、读懂中国人民、读懂中国共产党、读懂中华民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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