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ESs的城市自然健康效益研究:服务功效、级联逻辑与评估框架
2022-08-13谭少华陈璐瑶胡瑶瑶
杨 春 谭少华 陈璐瑶 胡瑶瑶
长期以来,城市自然与公共健康的复杂关系研究一直是风景园林学科参与公共健康事务的热点议题,侧重于研究城市自然(公园、森林等)与特定健康结果(呼吸系统疾病、死亡率等)的相互作用关系,致力于通过城市自然途径改善公共健康状况,通过控制、引导蓝绿空间和自然景观等提升城市环境品质,是保障人们健康生活的外部支撑条件。回顾国内外风景园林参与公共健康的每一次重大实践运动进展,不管是从早期欧洲修道院、中国悲田坊,到20世纪初奥姆斯特德倡导的城市造园运动和英国“城市绿肺”法案,还是70年代初的注意力恢复理论、减压理论、医疗景观和康复景观,通过观赏绿化植被等自然环境来缓解精神压力、改善医院中患者医疗条件的理念成为自然健康效益的认知来源[1]。通过城市自然途径改善城市环境品质已成为早期风景园林影响公共健康最有效、最普遍的干预途径之一。欧美发达国家出台了一系列诸如“公园运动”等通过新增城市自然、改善可达性和临近性、减少服务不平等途径来促进公共健康的城市自然法案与文件。中国开展的公园城市和“绿康城市”等实践与理论运动也表明城市自然作为一种有效的基于自然的方法[2],已经成为风景园林研究、实践设计和政策管理等领域促进公共健康的基本策略。
近年来,国内外涌现了大量城市自然健康效益的相关研究,认为城市自然不仅提供环境品质改善、缓冲危害、气候调节和生态产品供给等“有形”的物理健康服务,同时还具有休闲娱乐、缓解精神压力、舒缓心情等“无形”的健康服务功效[3],并将人-自然环境交互作用过程中产生的人体生理变化、心理恢复、体力活动和社会交往等过程归纳为城市自然健康效益的作用机理[4]。显然,城市自然健康功效与作用机理是广泛且复杂的,从城市自然到健康效益的实现需要经过复杂的生态学和病理学级联转化过程。当前的研究重点多围绕在二者相关性认识、健康效益结果评估和中介机理解析等方面,往往将自然之于健康的功效或中介变量(体力活动、社会交往等)表述为自然健康效益的作用机理,并未对自然健康效益转化的中间过程和最终效益结果进行区别,也缺乏证明城市自然产生直接或潜在健康效益的相关证据,导致城市自然与健康效益联系方面的基础理论研究不足。
为此,当前阶段亟须重新审视公共健康与城市自然的复杂关系,建立一套城市自然健康效益的系统性分析逻辑与评估框架,辅助认识城市自然的健康功效与作用机理,实现城市自然对健康的积极影响。本文借鉴MA《千禧年生态系统服务评价》和IPBES《生物多样性与生态系统服务全球评估报告》的相关成果,梳理有关城市自然、生态系统服务与健康的认知基础理论,从生态系统服务视角提出城市自然-健康效益实现的“自然属性-自然潜能-自然暴露-自然使用-健康效益”级联逻辑,尝试归纳出一套解译城市自然健康效益的集成评估框架。
1 自然、生态系统服务与人类健康福祉的联系
生态系统服务(Ecosystem Service,ESs)表征人类直接或间接地从生态系统获得的所有惠益,是指自然生态系统及其物种为维持人类生活而提供的一系列条件和过程[5]。21世纪初,联合国环境公署(UNEP)提交了关于世界生态系统状况的MA评估报告[6],确立了自然生物系统、健康和人类福祉之间的功能联系,将ESs功能归纳为供给服务、调节服务、文化服务和支持服务。2012—2017年,UNEP连续开展了2届IPBES评估报告(2013、2017),全面推动了ESs功能价值评估与政策应用的国际化发展[7]。UNEP提交的MA和IPBES报告确立了生物系统、健康与人类健康福祉之间的关系,用ESs来阐述自然与健康的功能联系,进一步明确了自然健康效益实现过程中的生态系统服务过程。MA认为ESs包括供给、调节、文化和支持四大类服务,从自然生态系统到人类健康福祉实现的联系过程中,要经过ESs(结构-过程与功能-服务-效益)的级联转化逻辑[3]。其中,支持服务是产生并支持其他服务(供给、调节与文化服务)的基础,并通过供给、调节和文化服务提升人居环境质量、改善环境品质和提高居民生活福祉。在MA的基础上,IPBES报告(2013、2017)更关注自然赋予人类的福祉效益,强调从自然到人类健康福祉包含调节贡献、物质贡献和非物质贡献三大服务过程:1)调节贡献是指自然生态系统的自发属性(结构、过程与功能)对人类生存环境的调节,通过调节物质贡献和非物质贡献间接影响人类生活质量和健康福祉;2)物质贡献是指直接维持人类生存的物质基础和物质资产,通常在自然体验的过程中被人类获取,如河流、都市农业、林场等可为人类生存提供必需的水、食物和纤维等;3)非物质贡献是自然对人群主观或心理方面的影响,通过文化服务路径提高个人和集体的健康福祉水平,如城市边缘区周边的森林提供休闲娱乐和与自然互动的机会,成为人们放松精神、体验自然和提升社会凝聚力的场所[8]。
综上来看,城市自然健康效益的实现取决于自然生态系统功能所产生的服务效应,在自然属性到健康效益结果的实现过程中,ESs具有重要的级联作用。城市自然所具有的自然属性通过物质、能量和信息及其相互作用过程决定生态系统功能,而其功能则保证了ESs的持续供给,并通过广泛的调节、物质和非物质贡献提供调节微气候、提升城市环境舒适度、缓冲危害和维持生物多样性等中间潜在服务,再经过人的直接(间接)空间暴露和使用获益,进而影响生理和心理健康状态,此过程中ESs是联系自然健康效益的基础(图1)。
图1 自然、ESs与人类福祉联系的基础[作者改绘自IPBES(2013、2017)评估报告]
2 城市自然生态系统服务功能及其健康功效
越来越多的研究证据显示,城市自然有益人体健康,为人体健康和福祉提升提供诸多物质和非物质服务,具有广泛的生理、心理和社会健康效益。例如,谭少华等将城市自然健康益处归纳为治理与康复功能、缓解精神压力与消除疲劳、增强身体健康、陶冶情操和增进社会交往5个层面[1];李树华等在“绿色医学”提案的基础上,将城市自然之于人体健康功效归纳为生理、心理和社会健康3个方面[9]。但当前国内有关城市自然健康功效的认知范式多集中在直接指向健康改善的最终结果,而忽视与健康相关的中间潜在服务过程,仅从生理、心理与社会健康维度进行最终的健康服务功效归纳。为进一步系统认识城市自然健康功效,笔者在MA和IPBES的基础上,将自然健康效益概述为中间潜在服务功能和最终的人体健康功效两大方面。
2.1 城市自然的中间潜在服务功能
城市自然具有显著的生态效益,通过调节服务、物质和非物质贡献提供中间过程的潜在生态服务功能,具体包括:1)调节气候,城市自然能调节和改善城市气候条件,包括缓解热岛效应、吸收交通尾气NOx排放、净化PM2.5和气溶胶、调节CO2和O2平衡、祛除异味及释放空气负氧离子等功能[10];2)提升城市环境舒适度,尤其是树木、花草等可以提升和美化城市环境质量,改善环境感知舒适度,营造适宜居住的环境品质[11],例如城市森林能够通过蒸腾作用改善城市周边环境湿度与温度,提升城市环境舒适性[12];3)缓冲危害,城市自然可以通过贮存、隔离、过滤、稀释和转化过程降低废弃污染物、洪水、噪声和土壤酸碱化等环境危害,例如,通过植物光合作用和生物酸碱稀释的自然内在调节机制可以改善土壤侵蚀和酸碱度,维持土壤肥力[13];4)保障生境和维持生物多样性,城市自然能提供生物所必需的生态条件和生存环境来维持生物多样性,如提供植物生长、花粉传播、动物筑巢和取食栖息的场所,产生抑菌杀毒和抵御疾病的微生物,增强人体免疫能力[3];5)提供食物、能量和生物资源,城市自然生产系统能为人类提供多样化的食物种类和化石燃料,维持生活和生产所必需的食物、能量和生物资源,保障人类生存健康[13]。
2.2 城市自然的人体健康功效
城市自然对人体的最终健康功效直接体现在以下3个方面。1)自然暴露的直接生理健康益处。自然暴露能改善人体生理状况,大量自然暴露、森林浴和自然剂量效应的对比试验证实,自然暴露对死亡率、心血管疾病、糖尿病、肥胖和神经-内分泌-免疫系统网络存在积极的功效[14]。例如,Beil等通过对比森林、公园、广场和商业街4种自然程度不同的环境对象,发现暴露在自然要素更高的环境中20min后,其唾液淀粉酶、唾液皮质醇水平显著下降[15]。2)与自然互动的心理益处。相较于生理健康功效,对自然的感知、接触与体验能够直接作用于个体心理健康,缓解人群精神压力,改善情绪效价和提升认知能力。例如,Cohen-Cline等选取双胞胎儿童作为研究对象,排除遗传和幼年成长环境的差异影响,分析了城市绿地与焦虑/抑郁、压力的关系,发现更多的自然接触能够有效缓解焦虑/抑郁情绪和压力[16]。3)间接促进有益健康行为。城市自然通过提供一系列休闲、娱乐和交往等生态系统文化服务间接促进体力活动的发生,增进社会交往等有益健康的行为,同时提供社会支持,提升社会凝聚力与社会安全。
3 自然-健康效益实现的级联逻辑
自然健康效益实现的潜在级联逻辑是其健康效益发挥和机理揭示的关键,国内外诸多学者围绕自然健康效益进行了广泛探索,认为二者的因果关系由城市自然、健康效益结果,以及介于二者之间的多重潜在级联过程构成,因此,如何厘清中间的级联转化过程成为自然健康效益研究的重点。过去有关城市自然-健康效益的相关性结论和先验性因果机理在某种程度上支撑了自然健康效益的级联过程和现实因果路径解析。ESs“供给-需求-服务流”研究范式认为自然到人类健康福祉的实现要经过ESs(调节服务、物质和非物质贡献)的中间转化过程,自然生态系统所提供的产品和服务是一种未被利用的潜在服务功能,只有该功能被人群接触、体验或使用才能转化为人体生理和心理的实际健康益处[17]。Bratman和Remme等的最新研究成果揭示城市自然从有形的物理属性到健康效益结果的实现,需要经过ESs的中间转化和一系列级联过程,自然健康效益的实现要经过“自然生态系统-服务功能-自然暴露-自然体验”的现实因果路径[18-19];杨春等基于“服务量-暴露水平-接触体验-效益”的现实理论路径提出“城市绿地-健康效益”实现的因果机理[3]。基于此,笔者认为自然健康效益实现要经过“自然-中间潜在转化过程-健康效益”的级联转化过程,本文将城市自然“‘潜在服务功能’转化成‘实际服务功能’”的级联转化过程概括为自然健康效益实现的级联逻辑,包括“自然属性-自然潜能-自然暴露-自然使用-健康获益”的级联转化过程,即城市自然提供的物理服务功能和潜能(如降温、降噪)经过自然暴露和自然使用后,转化为人群能够获取到的生理和心理健康功效,使城市自然健康效益得以实现(图2)。
图2 自然-健康效益实现的级联逻辑关联(作者根据参考文献[18]绘制)
3.1 自然属性
自然是城市生态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这里指城市中广泛存在的蓝绿空间,包括城市公园绿地、防护绿地、广场用地、附属绿地、区域绿地,以及林地和水域等。自然的属性是人们对自然类型、构成、尺度、空间特征、使用属性和质量认识的综合体现,是生态系统结构、过程、功能和服务产生的基础。自然属性通过物质属性、能量和信息及其相互作用过程决定其生态系统功能,而其功能保证了自然生态系统服务潜能的持续供给,并通过广泛的调节、物质和非物质贡献提供气候调节、生境改善、生物多样性维持和生态产品供给等自然潜能。例如城市林地、绿地和河流是典型的原始自然要素和生态资产,具有明显的固碳、降温、供给水源、能量流动和维持生物多样性的服务功能[13],这些潜在的功能可以有效改善人居环境品质,减少空气污染、高温高热及噪声等不良环境暴露风险,并提供富有吸引力、恢复性和娱乐性的潜在服务功能。需要明确的是,自然属性提供的调节服务、物质和非物质贡献仅是一种未被使用的潜在服务功能。例如,城市周边未经人工改造的原始森林虽具有丰富的自然要素和生态资产价值,能提供环境净化、固碳、降温等生态服务功能,但却因极少被人直接使用体验,其健康效益仅限于生态价值和物理服务潜能。
3.2 自然潜能
自然潜能表征不同城市自然属性所具有的功能类型和服务水平,即城市自然属性的潜在服务功能。例如,植被作为城市自然中最重要的自然要素和生态资产,能够提供净化空气、释氧、固碳及维持生物多样性的服务潜能;水能够提供基本物质供给,具有降温和调节气候的功能。自然潜能是自然健康效益实现的级联转化前置基础,是自然属性特征及其功能的指示表征,当前有关城市自然健康效益的认知范式主要集中在自然健康效益的结果研究层面,忽视了中间过程的自然潜能,往往将自然之于健康的中间潜能表述为自然健康效益的作用机理,并没有对中间潜能和最终健康效益结果进行区分。进一步理解来看,自然潜能是一种未被人类利用的“潜在服务功能”,只有该功能流向需求一方,被使用的部分才是“实际服务功能”。因此需要对自然潜能进行区分理解,明确自然所具有的潜在服务功能类型,识别不同自然类型的潜在服务功能差异。对此,罗伯特·科斯坦萨等将自然潜能概述为气候调节、水文调节、废物处理、水供给、食物生产、原材料供给、土壤形成、养分循环、授粉和生物控制等17个方面[5];杨春等基于ESs将自然潜能归纳为释氧、提供营养、固碳、调节气候、降温、提供生境和维持生物多样性等14个方面[3];IPBES从调节、物质和非物质贡献3个方面进一步将自然潜能总结为提供生物生境、调节气候、净化空气质量、食物和能量供给等19个方面[13]。在MA和IPBES的基础上,本研究将自然潜能概括为调节气候、提升城市环境舒适度、缓冲危害、提供生境和维持生物多样性,以及提供食物、能量和生物资源五大方面。
3.3 自然暴露
自然属性和潜能决定自然“潜在服务功能”的类型、水平和质量,而自然暴露则是ESs实现“潜在服务功能”转化成“实际服务功能”的中间调节过程和关键环节,表征人群获得自然潜能的机会大小,以地理空间为基础的自然暴露水平通常以数量、距离和质量水平的临近程度和累积机会表示[18]。大量短期和长期性的自然剂量-健康效益研究表明,自然暴露水平潜在揭示了人群从自然获益的机会和收益大小,自然暴露水平与人的生理和心理健康指标具有积极的正相关关系,自然暴露度越高,自然使用的机会越大,自然属性的“潜在服务功能”转化成“实际服务功能”的机会越高,自然潜能才越有可能被转化为人能够获取到的实际服务功能和健康效益。例如,针对不同自然暴露水平的老年人平均寿命纵向调查显示,居住在自然水平越好地区的老年群体,其平均寿命越高[20];在中国广州开展的城市自然暴露对心理健康影响的横断面研究表明,自然暴露与生活满意度、幸福感和情绪等具有明显的正相关关系,自然暴露面积每增加1hm2,个体幸福感得分增加0.45%,其中自然暴露对女性、低教育水平和中低收入人群的影响更为显著[21]。
3.4 自然使用
自然使用是影响自然“潜在服务功能”转化成“实际服务功能”的另一个中间调节环节和级联过程[22],表征人们自然暴露的形式(接触和体验)、频次或强度,是在自然暴露条件下实现自然潜能转化成人体获取最终健康效益的必然过程。影响自然使用的因素主要包括人的视觉、听觉、嗅觉和触觉感知,强调人不同的自然使用方式(体力活动、静坐、散步和观赏等)所获得的生理和心理活动结果,是自然使用过程中形成的自然感知偏好结果[23],通过自然使用能够刺激五感、激发联想、促进活动、感受自然能量和气场。卡普兰夫妇从远离、魅力、程度和兼容4个方面提出了不同自然使用方式的健康结果差异,认为从自然暴露到自然使用需要经过自然接触、自然体验和自然互动的渐进影响过程,自然使用的强度越高,自然潜能转化成实际服务功能的效果就越好,人的生理和心理健康状态改善越明显[3,18]。
3.5 健康效益
健康效益是自然属性和潜能经过自然暴露和自然使用转化后的最终健康状况结果,通常表征人体生理和心理健康状况的改善(恶化)结果。流行病理学/环境心理学领域的大量自然剂量-效应实证研究提供了自然健康效益量化的研究范式,即遵循“选择自然要素属性-选定被试对象-预设实验前提-进行实验刺激-测评相应健康指标”的实验路径[24],提前设定刺激的自然属性类型和接受刺激的被试人群(如老年人、女人和青少年),通过控制自然暴露、自然使用和人群属性等调节变量,利用线性回归分析和生产函数揭示特定心理和生理健康指标的影响大小,主要集中在情绪、记忆力、认知能力、压力、注意力等心理变量,以及血压、肾上腺素、皮质醇、唾液酶和脑电波等生理指标,是“自然属性-自然潜能-自然暴露-自然使用”级联转化过程后的最终健康效益结果。
4 基于ESs的城市自然健康效益集成评估框架
4.1 集成评估框架
显然,自然到健康效益结果的实现包含了复杂的ESs和流行病理学级联转化过程,建立城市自然健康效益集成评估框架的重点在于厘清介于城市自然与健康效益结果二者之间的真实路径与级联转化逻辑。同时,拉科维兹(Lachowycz)等在社会生态理论基础上建立的社会生态学框架占据了主流地位,认为自然属性特征、暴露水平、使用方式与人口统计学特征是影响自然健康效益实现的潜在调节因素[25]。综上所述,研究对以前建立的自然-健康因果理论路径(体力活动、心理恢复和社会凝聚等)和自然健康效益实现的ESs级联逻辑进行整合,通过梳理自然-健康效益级联逻辑建立一套系统性分析技术路线,尝试总结并提出城市自然健康效益的集成评估框架(图3),旨在整合“自然属性-自然潜能-自然暴露-自然使用-健康获益”的现实级联转化逻辑,真实反映从自然到健康效益实现过程中的现实因果路径与机理,揭示自然之于健康效益的作用机制。
图3 城市自然健康效益评估集成框架(作者绘)
评估框架遵循“自然属性-自然潜能-自然暴露-自然使用-健康获益”的级联转化过程。首先,城市自然通过内在相互作用过程决定其生态系统结构,形成城市自然所具有的潜在服务功能(前置环节的自变量X),然后经过自然暴露和自然使用(中间环节的调节变量M)的潜在转化过程,使自然“潜在服务功能”转化成人能够获益到的“实际服务功能”,最终反馈到人体的生理和心理健康状态(最终环节的因变量Y)。需要说明的是,该框架并不完全涵盖自然健康效益所涉及的全部因果路径和机理,重点在于探索自然健康效益从中间到最终结果认知级联逻辑的解释过程,为自然健康效益研究提供一个可以借鉴的系统性解析逻辑与认知框架。
4.2 评估环节与流程
评估集成框架中涉及5个相互递进的评估级联过程和环节,遵循“前置环节-中间环节-最终环节”的评估流程(图4)。
图4 评估环节与流程(作者根据参考文献[24]绘制)
1)前置环节包含自然属性和自然潜能(Step1)两大级联过程,反映城市自然属性经过生态系统结构、过程和功能所具有的潜在服务功能,其核心是关于“自然潜在服务功能”的评估。评估需要对不同类型的自然环境所具有的潜在服务功能进行调查、分析和归类。例如,城市森林和城市公园自然属性特征不同,其所具备的潜在服务功能差异明显,森林提供碳中和、生物多样性、能量和物质供给功能,城市公园则更多提供滞尘、降噪、空气净化和文化娱乐等功能。
2)中间环节包含人从自然获益的自然暴露(Step2)和自然使用(Step3)中间过程,反映实际服务功能转化到健康效益的中间潜在过程。中间环节的评估在于辅助认识自然-健康效益实现的转化逻辑,对自然-健康效应线性关系的“剂量-效应”模型进行因果逻辑解析,从中介-调节原理进一步阐述自然-健康效益的机理。评估的重点在于人与自然的联系,通过精准辨识自然暴露、接触和体验等不同转化过程,厘清这些中间转化过程与自然潜在服务功能和最终健康效益的关联。
3)最终环节包含人从自然获益后所体现的健康状况结果(Step4),其实质是人健康状况的评估,可以从广泛形成共识的生理健康、心理健康和社会健康维度进行评估,明确不同城市自然环境所带来的特定健康结果,如自感健康提升、情绪改善、自我认同感提升、压力缓解、血压降低和心血管疾病发病率降低等。
4.3 评估方法与模型
建立自然-健康效益评估解析框架的重点和难点在于确定每一评估环节和级联过程的方法与量化模型,过去有关自然剂量-效应的实证研究和ESs评估理论奠定了丰富的文献基础。国内外学者从中介路径视角提出,自然健康效益转化中间过程涉及的调节变量识别和中介效应量大小研究是认识自然-健康效益机理的关键,其中心理恢复、体力活动和环境暴露因素是目前运用最广泛的中介路径模型之一[26]。Frumkin等从环境-行为模式互动关系视角,提出自然健康效益实现的中介机理包括调节心理健康、促进体力活动、增进社会交往和降低不良环境暴露4个方面[27];Hartig等进一步将自然健康效益的潜在中介路径归纳为提高空气质量、促进体力活动、促进社会交往和减缓压力、减少伤害(减少暴露于空气污染和噪声)及恢复能力(注意力恢复和压力恢复)等方面[26];在国内,谭少华等将自然健康效益实现的机理系统归纳为中介途径和直接作用两方面,认为“使用(行为、体力活动、使用活动)”等中介模式是揭示自然健康效益机理的重要部分[1];王兰等将呼吸系统健康的潜在中介路径概括为减少污染-人体暴露风险和促进体力活动2个方面[28];黄雯雯等将城市自然健康影响中介路径概述为提供ESs调节服务、促进体力活动、缓解压力和提升恢复性知觉、社会交往、自然感知和满意度等方面[29]。显然,目前有关城市自然健康效益的“中介-调节”方法在某种程度上支撑了自然健康效益评估方法和模型的建立。基于此,评估框架引入“中介-调节”模型[24],遵循“自变量(X)-调节变量(M)-因变量(Y)”的因果解析逻辑,阐释“自然属性-自然潜能-自然暴露-自然使用-健康效益”实现的级联转化过程(图5),即自然健康效益实现过程是由各种变量影响决定的,当分析二者间的因果关系时,自然对健康效益产生的结果就是典型的从自变量、调节变量到因变量结果输出的函数过程,其中自然属性和自然潜能是自变量,中间过程的自然暴露和自然使用是调节变量,而健康效益结果就是因变量。因此,模型假定:城市自然属性和自然潜能作为模型输入的自变量,健康效益结果是模型产出的因变量,自然暴露和自然使用是模型控制的调节变量。
图5 自然健康效益评估分析模型(作者绘)
1)自变量X:自变量是指引起因变量发生变化的因素或条件,自变量往往被看作是因变量结果的前置刺激条件。在自然健康效益实验中,自然属性和自然潜能是自变量刺激要素(X),反映自然潜在服务功能状况,指示指标可以采取NDVI、CeH、植被结构、物种多样性、面积大小、空间组成和质量等。
2)调节变量M:中间环节包含的自然暴露和自然使用为调节变量(M),是自然潜在服务功能转化为实际服务功能的中间过程,表征自然健康效益的因果关系受到自然暴露和自然使用的调节影响。自然暴露(M1)常常以暴露数量、距离和质量水平的临近程度与累积机会表示,自然使用(M2)则反映自然暴露的形式(接触和体验)、频次或强度大小。模型中c=0表示模型遵循完全调节过程;c>0表示部分调节;a和b是调节效应量大小;e1为常量。
3)因变量Y:确定被试对象对刺激要素做出的反应是自然健康效益研究的最终环节,健康效益结果是因变量(Y),反映人群获取到的实际服务功能大小,往往表现为人的情绪、记忆力、压力、注意力、血压、肾上腺素、唾液皮质醇和脑电波等心理及生理指标变化。
5 结语
要深入认识自然健康效益就必然要确认自然-健康效益实现的现实因果路径和复杂机理,过去有关“自然-健康”的相关性结论和先验性因果机理由于缺乏对中间过程和最终健康结果的区分,尚未建立自然健康效益的整体解析逻辑,显然不足以支撑该目标。研究从生态系统服务视角将城市自然、ESs与人体健康有机联系起来,提出“自然属性-自然潜能-自然暴露-自然使用-健康效益”的级联转化过程,尝试建立一套解析自然健康效益的评估框架和认知范式。显然,城市自然健康效益研究是一项涉及城市自然、生态系统功能与服务、人体健康与空间的复杂工作,而国内外对自然健康效益的认识仍存在不足,笔者尝试建立的自然健康效益解析逻辑与评估框架也仅限于当前初步建立的ESs级联转化理论和健康中介-调节模型,相较于复杂的健康影响机理,该领域仍涉及很多复杂性问题。我们相信从ESs视角建立自然健康效益的“自然属性-自然潜能-自然暴露-自然使用-健康效益”解析逻辑将有助于风景园林学科在复杂的公共健康研究领域寻找到有力的理论支撑点和空间政策制定依据,从ESs级联转化和“中介-调节”理论层面去理解自然健康效益或将是未来风景园林学科揭示自然健康影响机理的重要方向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