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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经济、一体化与产学研协同创新

2022-08-12余文涛王雅云

关键词:产学研变量协同

余文涛, 王雅云

(福州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福建 福州 350116)

一、引 言

构建产学研创新系统既是落实我国自主创新战略,解决核心技术“卡脖子”技术难题的必由之路,也是引领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核心驱动力。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提出:“应建立以企业为主体、市场为导向、产学研深度融合的技术创新体系。”以往学术界和产业界更多关注以地理空间内部资源优化配置、解决科技与经济“两张皮”问题为目标的产学研合作创新,但是,随着新一代信息技术的发展和广泛应用,人类社会进入数字经济时代,创新资源的配置开始突破地理空间界限,使得产学研协同创新不仅发生在区域内,还实现了创新主体跨领域、跨区域、跨国界的协同互动。特别是在当前物联网、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区块链等新一轮技术革命背景下,创新要素和资源匹配开始突破组织界限、行业界限、区域界限[1-2],跨领域、网络化、数字化的协同创新体系正在加速形成。因此,如何发挥数字经济对产学研协同创新的驱动作用,已成为一项值得关注的研究课题。然而数字经济对产学研协同创新产生了何种影响?其作用机理是如何发生的?现有研究却很少涉及。针对上述这些问题的思考和回答,不仅有利于重新认识产学研协同创新的机制,也有利于在数字经济背景下完善政府职能,走出一条一体化协同创新的新路径。

二、文献综述

针对产学研协同创新议题,现有研究从企业、行业、区域等层面研究视角已积累了丰富成果,这些研究大多从协同创新的前因机制分析[3-4],协同创新效应[5],协同创新的机理三个方面展开。但是,这些研究的关键立论似乎都缺乏考虑数字经济背景下地理因素对创新的影响。在当前数字经济背景下,新一代信息技术的广泛应用和快速发展正在改变产学研协同创新的机制及模式。本研究主要从数字经济背景下产学研协同创新相关研究进行文献回顾。

第一,学者们利用企业、区域层面等数据对于数字经济与创新二者之间的关系展开了实证研究。王海花和杜梅以上市制造业企业为研究对象,实证得出数字技术对企业创新绩效有显著的正向影响[6]。周青等从数字化接入、装备、平台建设、应用水平四个维度考察了数字化对县域创新绩效的影响,研究发现,区域数字化接入水平的提高有利于提升创新绩效,而数字化装备、平台建设、应用水平对创新绩效的影响呈现倒U型关系[7]。韩璐等利用268个地级市数据,研究发现数字经济对城市创新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其中,创新环境在数字经济与城市创新二者之间起到了调节作用[8]。杜传忠和张远认为数字金融发展具有显著的创新效应,能够成为提高区域创新水平的新动能[9]。尽管学者们的研究范式存在一定差异,但是,针对数字经济与创新二者之间的关系都持积极的态度。

第二,随着数字技术进一步发展和应用,学者们对数字技术引发的创新范式变革与更迭进行了探索。数字技术使得创新过程和创新产出的过程不再清晰,创新呈现出非线性、网络化、系统性等复杂特性,网络空间与物理空间的融合发展引致创新组织向网络化、生态化方向演进[10-11]。陈剑等研究表明企业在数字化环境下运营管理不断提升效率,随着数据等要素的汇聚,使得创新由“线性”向“非线性”发展[12]。Pershina等提出数字技术的应用突破了物理空间的限制,已成为促进不同创新主体跨领域协作的关键边界工具与媒介[13]。数字化时代,平台生态系统通过开放接口将互补性产品和服务连接到核心技术,使用共享的技术资产,产生互补性创新,使得创新的组织形式向生态化转变[14]。总之,基于数字技术广泛应用和发展的数字经济模式使得创新范式发生变革,特别是复杂式、开发式、协同式创新开始涌现。

第三,现有学者还尝试构建理论模型,来剖析数字经济对创新的影响机理。从微观层面来看,数字经济通过影响市场规模、产品种类、资源匹配效率,破除了区域创新系统与创新活动的供需矛盾,增加区域内创新创业活动[15-16]。数字经济的发展还能够加速数据与社会经济的各个领域交叉融合,推动产业组织方式变革,最终引致创新模式变革[11]。从宏观层面而言,数字经济可以通过改变要素供给方式,推动要素间关联重组,提升要素配置效率,弱化要素对经济增长的制约[17],促使创新生态系统的行为逻辑发生变化[18]。徐子尧等提出数字普惠金融发展改善了地区信贷资源配置状况、增加了居民消费,从而促进了区域创新能力提升[19]。总体上,现有研究主要从规模经济效应、范围经济效应、匹配机制、资源配置效应来分析数字经济对于创新的影响机理。

从现有文献来看,关于数字经济对创新影响方面的研究,已经积累了比较丰富的成果,但是,学者们大多聚焦于微观创新,偏向于探讨产品创新、组织创新、商业模式创新等方面,忽略了对数字化连结作用下引致的创新生态系统变化的关注,特别是针对数字经济对产、学、研协同创新影响方面的研究还比较欠缺,相关机制的识别也比较模糊。针对现有研究的不足,本文尝试构建一个理论分析框架及计量模型,采用经验数据实证检验数字经济通过市场一体化机制、行业一体化融合机制、区域一体化机制对产学研协同创新的影响机理。本文为数字经济和产学研协同创新两个方面的文献带来新的研究视角,同时,为政府如何构建产学研协同创新体系提供启发。

三、理论假说

随着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二者横向交叠与纵向进化程度的加深,不同主体创新活动的时间和空间边界开始日趋模糊,创新扩散也表现出鲜明的网格叠加与全网共振特点。数字经济所表现出的数字化、平台化、共享化特点是推动当前我国产学研协同创新的新动能。

第一,在数字经济时代,数字化资产已经成为推动数字经济发展的关键要素,为不同主体产学研协同创新提供了条件。在工业经济时代,由于“信息孤岛”“数字鸿沟”的影响,创新要素之间的协同作用往往容易受地理阻隔的影响而致使创新产出失灵。但是,在数字经济时代,数字技术的进步从根本上改变了经济社会的生产模式,数字化的知识、信息和数据已成为当前经济发展的关键要素,同时也推动了创新范式变革与演化,促进企业开放式创新、不同主体之间协同创新、全网新型业态的不断涌现。事实上,在数字化技术推动下,技术开源化成为必然趋势,知识传播的地理壁垒、区位壁垒、媒介壁垒逐渐消解,创新研发成本明显降低,群体性、链条化、跨领域的创新成果不断涌现[20]。第二,平台化已经成为数字经济的重要产业组织形态,有效提高了企业、高校及科研院所之间产学研协同创新的意愿和效率。随着数字化技术与经济系统深度耦合,创新主体、机制、流程和模式不再受到既定组织边界的束缚,跨地域、多元化、高效率的众筹、众包、众创、众智平台成为可能,资源运作方式和成果转化方式可以借助互联网平台而完成[21]。一方面,数字化平台的构建有利于经济系统实现从生产到服务的全产业链条的融合与协同,降低传统科技体制下各主体之间的资产专用性水平,降低创新主体之间的交易成本、信息成本和时间成本[22],提升了产学研协同创新的意愿。另一方面,数字化全产业链平台的构建有利于生产者瞬时捕捉消费者异质性需求,实现供需主体在更广泛的空间内交易,从而促进新产品、新服务以及新技术的溢出。第三,共享化成为数字经济发展的新趋势,共享经济模式也成为驱动产学研协同创新的新动能。从动力机制看,共享经济具有“使用而不占有”的特征,不仅弱化生产生活资料的“所有权”,同时也强化了其“使用权”,催生全新的生产模式、消费模式和企业运营模式,激活大量未能得到有效配置的创新资源,进而为企业、高校及科研院协同创新带来新动能[23-24]。从创新形态来看,共享经济突破了时空限制,促进各创新主体之间的技术扩散和转移,有利于构筑线上线下相结合、产学研相协同、大中小企业相互融合的创新发展格局。

为进一步描述数字经济与产学研协同创新二者之间的关系,我们绘制数字经济与产学研协同创新关系趋势图,如图1所示。数据显示,不仅数字经济规模与总体技术成交额均呈增长态势,而且大体上来看数字经济与协同创新二者之间亦呈正相关关系。基于上述分析,我们提出第一个理论假说:

H1:发展数字经济有助于促进企业、高校、科研院所实现协同创新。

图1 数字经济与产学研协同创新关系趋势图

从实现机制看,数字经济对产学研协同创新的影响可通过微观市场一体化、中观产业一体化、宏观区域一体化等三种机制来实现,其影响机理如图2所示。第一,数字经济有利于重构一体化的微观市场,在范围经济、网络效应、匹配机制作用下,打破了知识生成主体和技术创新主体之间的物理阻隔,从而促进产学研合作创新成果涌现[11]。作为技术创新主体的企业,往往具备资金雄厚、技术转化率高、市场把握能力强等优势,但是,其技术研发能力却相对较弱,而作为知识创新主体的高校,往往具有较强的科学研究能力,但是资金和市场感知却比较薄弱。产学研协同创新从本质上就是构建一个创新系统使得企业、高校和科研院所形成合作网络,以畅通知识的生产、转移和利用[25]。但是,当前我国产学研协同创新还受到很多因素的束缚,特别是受到各地区条块市场、分割市场、地方保护的负面影响。数字经济的快速发展使得整个市场呈现“横向到边、纵向到底”的新特点,地方保护、资源错配问题被进一步消解,使得一个超地理空间限制的一体化市场得以重构[2]。随着市场一体化进程加快,企业、高校和科研院所将有更加强烈的愿望通过收益分配、成本分摊等市场化运作方式来激发各创新主体的合作行为,推动多主体合作创新联盟的形成,促进高校科研成果转化,提升企业技术研发水平[26]。

第二,数字经济作为当前经济发展新生态,促进各产业之间协同与融合,在产业关联效应、产业融合效应、产业结构变迁机制作用下,倒逼企业、高校、科研院所之间产生合作和协同创新。随着数字技术由电商领域向工业互联网领域延伸,数字产业化和产业数字化也由消费领域向生产领域扩展,跨界融合、产销融合与协同创新成为当前产业融合发展的新特点[27]。因此,以往基于产业链的中心化、层级式、规模化的专业分工与集聚模式向基于互联网的分布式、协同化、定制化的资源共享与服务协同模式转变,从而促进产业跨界融合一体化的形成。一方面,产业一体化和产业融合进程的加快能够通过要素共享、技术渗透、产业关联等效应扩展产业边界,加速产业间与产业内技术转移,从而提高产业协同创新绩效。另一方面,由数字经济所引发的产业一体化能够大幅度降低产业间与产业内交易成本,使得多重产业链、创新链、价值链相互交织,并促使技术应用、技术研发、技术扩散等环节相互合作以应对多主体、异质性的市场需求。此外,产业一体化的形成激发产业竞争范式由企业间竞争、供应链竞争转向产业生态系统间竞争。为提高产业整体竞争力,政府部门往往会主动搭建平台以促进技术研发与市场需求融合,知识创造与知识利用相互融合,最终催生或溢出科研机构与产业主体之间的合作创新成果。

第三,数字经济有利于打破区域间藩篱,促进区域内融合、区域间协同,并在涓滴效应、辐射效应、分工效应的作用下,促使不同区域、不同领域企业、高等院校和科研院所协同合作。随着数字化、共享化、平台化向社会经济生活的全面渗透,数字技术革命加速人类经济活动向多元化、交互式经济空间拓展,城市、区域格局向系统性、协同性、整体性、网络化演变。数字技术破除了空间的有界性与不可叠加性[28],弱化了城乡区域的行政壁垒、社会关系及政治制度引起的区域分割,同时,也强化了中心区涓滴效应与辐射效应,促使人流、物流、资金流、信息流和技术流在更广阔的空间内交汇。一方面,数字经济背景下区域一体化水平的提升有利于突破贸易壁垒,扩展本地市场和降低成本,在比较优势和分工效应驱使下形成经济集聚效应,增强企业间和产业间不同创新主体的知识溢出[22];另一方面,在数字技术的作用下,区域间的模块互动在虚拟网络上从弱联系向强联系转变,催生出跨产业、跨模块、跨部门、跨区域特征的虚拟集群[29],从而有利于不同空间内的创新要素、创新资源、创新主体的汇集、连接和重组,最终促使产学研合作创新绩效和水平得以提升。基于上述三种机制的分析,本文提出第二个理论假说:

H2:数字经济将通过市场一体化、产业一体化、区域一体化三种机制促进产学研协同创新。

图2 数字经济促进产学研协同创新的影响机理

四、模型构建与变量设计

1.模型构建

为了验证数字经济对产学研协同创新的影响,本文构建如下面板数据模型:

innovationit=α+βdeit+λcontrolsit+εit

(1)

其中:被解释变量innovation表示各地区产学研协同创新水平;解释变量de表示数字经济发展水平;controls为一系列控制变量;α为常数项;β为数字经济影响产学研协同创新的系数;λ为控制变量系数向量;i表示第i个省份,t表示年份;εit表示随机误差项。如果估计系数β显著为正,则可以推断假说1成立。

为进一步验证数字经济如何通过一体化机制来促进产学研协同创新,本文采用温忠麟和叶宝娟[30]提出的中介效应检验方法进行检验,其具体模型设定如下:

mvit=γ0+δ0deit+φ0controlsit+εit

(2)

innovationit=γ1+η1mvit+φ1controlsit+εit

(3)

innovationit=γ2+δ1deit+η2mvit+φ2controlsit+εit

(4)

mv为机制变量,分别表示市场一体化、产业一体化以及区域一体化水平;(2)式中,系数δ0用于检验数字经济与市场一体化、产业一体化以及区域一体化的关系,预期其回归系数为正。(3)式中,η1用于考察一体化机制对区域产学研协同创新的影响,即市场一体化、产业一体化以及区域一体化对产学研创新存在何种影响。(4)式在(3)式基础上加入了核心解释变量数字经济发展水平。按照中介效应的检验方法,我们主要关注数字经济系数δ、机制变量系数η,如果系数δ0、η2正向且显著,联合式(1)分析,则可以推断数字经济通过一体化机制促进了区域产学研协同创新。

2.变量说明

(1)核心解释变量 根据《中国数字经济发展指数白皮书(2019)》的解释,数字经济是以数字化信息及知识作为企业生产要素、以现代信息网络为主要载体、以信息通信技术融合应用作为推动我国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动力,是促进公平与效率更加统一的新经济形态,其中基础设施建设、数字产业发展、行业融合应用与政府营商环境是数字经济主要组成部分。按照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字经济及其核心产业统计分类(2021)》标准,数字经济包括数字产品制造业、数字产品服务业、数字技术应用业、数字要素驱动业、数字化效率提升业等5个大类。结合上述数字经济定义的内涵及外延,同时,根据数字经济数据可得性及可量化性原则,本文从数字宏观指数、基础设施指数、数字产业指数、行业融合指数与数字政府指数等五个方面来刻画数字经济发展。数字经济发展指数的二级指标选取如表1所示。由于各指标度量标准、单位与符号存在差异性,因此,我们采用极差标准化方法对数据进行了标准化处理,同时,针对部分数据缺失的情况则采用平滑法进行补充,并利用专家打分法对五个工具性变量指标分别取0.1、0.2、0.3、0.3与0.1权重计算出我国31省区市数字经济的发展指数。各指标选取及作用方向如表1所示。

表1 数字经济发展指数

(2)被解释变量 针对产学研协同创新的度量,本文借鉴白俊红和卞元超[31]的做法,构建产学研协同系统协调度复合模型来测算区域产学研协同创新水平。我们选择投入和产出作为序参量,并选取R&D科研人员、R&D科研费用作为科研机构子系统投入的二级指标,R&D科研专利、R&D科研课题作为科研机构子系统产出的二级指标;企业内部研发费用、企业研发人员作为企业子系统投入的二级指标,企业新产品销售收入、企业专利授权数作为企业子系统产出的二级指标;高等院校经费支出、高等院校教职工人数作为高等院校子系统投入的二级指标,高等院校课题、高等院校专利申请数为高等院校子系统产出的二级指标。为避免测算协同度时出现数值过大或过小的情况,本文采用极差标准化方法对数据进行去量纲处理,然后利用熵权法确定子系统内指标权重并计算有序度,最终依据科研机构、企业、高等院校子系统在产学研协同创新过程中的重要性,分别为子系统权重值赋为0.3、0.4和0.3,测算2009-2018年我国各省区市产学研协同创新复合系统的协同度,其数值越大,表明该系统的协同度越高,协同状态越好。为了进一步地展示数字经济发展指数与产学研协调创新协同度的关系,我们绘制了二者2009-2018年的趋势图(图3)。结果显示,产学研协同创新水平呈现持续上升趋势,数字经济发展指数呈波动性提高态势,2017年开始有所放缓。但整体而言,产学研协同创新与数字经济发展指数仍具有很强的相关性和趋势性。

(3)机制变量 为探索数字经济对产学研协同创新的影响机理,本文引入构建市场一体化、产业一体化以及区域一体化三个机制变量。首先,针对市场一体化,本文采用樊纲等[32]编制的市场化指数中的产品市场的市场化指数、要素市场发育程度来加以衡量。现有研究也参考了其做法来综合衡量各省份国内产品市场、要素市场的整合程度或一体化程度[33]。当市场化指数或要素市场发育程度的综合评分越高,说明市场发育相对越完善,一体化程度越高。

其次,针对产业一体化的度量,本文参考陶长琪和周璇[34]的研究,通过构建产业耦联评价模型,来测度产业一体化程度。选取信息产业和传统制造业为研究对象,并以要素、科研和产业为序参量。要素序参量下分别包含物质资本投入、就业人数、专业技术人员、进出口贸易额等二级指标;产业序参量下分别包含信息(制造业)产业企业单位数、信息(制造业)产业产值占比等二级指标,科研序参量下包含本科以上学历人口占比、地区科研经费投入、国有及国有控股工业占产业增加值比重。为降低不同量纲的影响,数据采取标准化处理。为评估信息产业与传统制造业交互耦联的程度,根据耦联系统的演化理论分析两产业的动态耦联过程,本文将信息产业与制造业系统看成是复合系统,并赋予其动态的时变演化特性,对两产业耦联协调度进行测算。其中,产业耦联协调度越高,表示产业耦联综合协调水平越高,产业一体化水平越高。

图3 2009-2018数字经济发展指数与产学研协同创新趋势图

最后,针对区域一体化的度量,现有研究主要采用相对价格指数法来测算区域市场分割程度以间接衡量区域协调一体化水平。王晓芳等通过测度商品市场一体化、资本市场一体化程度来衡量区域一体化水平[35];也有少部分学者通过建立指标体系来测度区域城乡一体化水平,如周江燕和白永秀使用两步全局主成分分析法,从空间、经济、社会和生态环境等维度来测度中国省际城乡发展一体化水平[36]。而区域一体化水平受市场、政策、环境等多个层面的影响,因此为了综合评价区域社会和经济的协调发展水平,本文采用朱钢等[37]编制的中国城乡发展的一体化指数来以衡量省域区域一体化水平,该指数由四个方面构成,分别是经济发展一体化、社会发展一体化、生活水平一体化和生态环境一体化,能够更加客观全面地反映一体化实际进程和趋势。

(4)控制变量 在参考白俊红和卞元超[31]、陈怀超等[4]等研究的基础上,引入地区开放程度(openness)、人力资本水平(hc)、互联网基础设施(infra)和地区市场活力(mti)四个控制因素。我们采用各地区按照境内目的地与货源地分的进出口总额与各地生产总值比重刻画地区开放程度;采取各地区人均受教育年限来反映地区人力资本的整体水平;采用各地区每平方公里光缆铺设长度来刻画基础设施变量;采取人均技术市场成交额刻画地区市场活力。

3. 数据与样本

本研究所使用的数据为我国30个省区市面板数据(1)不含西藏自治区、台湾省、香港和澳门特别行政区。。在数字经济发展指数的测算中,政府出台数字经济政策文件数据是通过对各省区市官方政府网站公布的相关政策文本进行整理而获得;电子商务交易额数据来源于中国电子商务研究中心,以及对各省区市商务厅报告、发改委报告、政府工作报告等进行手工收集得到,其具体整理方法参考了余文涛和吴士炜[2]的研究;知识产权保护力度数据参照韩玉雄和李怀祖(2005) 的算法进行估算;互联网上网人数来源于《第三产业统计年鉴》;要素市场与产品市场发育程度数据来自于樊纲等(2019)《中国市场化进程指数报告》,其中,2017年的指数采用移动平均法加以补全;城乡发展一体化指数数据来自于朱钢等(2018)《中国城乡一体化指数》。产学研协同创新协调度计算所涉及到的具体二级指标诸如R&D科研人员、R&D科研费用、R&D科研专利、R&D科研课题、企业内部研发费用、企业研发人员、企业新产品销售收入、企业专利授权数、高等院校经费支出、高等院校教职工人数、高等院校课题、高等院校专利申请等,均来自于《中国科技统计年鉴》。

此外,用于测算产业一体化所需的资本投入、劳动投入、技术投入、对外贸易、产业规模、产业企业数、产业占比、人力资本、技术研发、产权比重等数据来源于《中国工业经济统计年鉴(2009-2016)》《中国电子信息产业统计年鉴(软件篇)(2009-2018)》《中国第三产业统计年鉴》以及各省区市历年统计年鉴。分地区年末人口数、进出口贸易总额、地区 GDP、长途光缆线路长度、技术市场贸易额、移动通话时长、邮局数等数据均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1987-2019)。表2给出了各个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及变量的基本定义。

表2 变量及描述性统计

五、实证结果及分析

1.基准模型回归结果

考虑到无论是数字经济还是产学研协同创新在省域截面间都可能存在较大异质性,同时,Hausman检验也显示p值接近于零,表明可以拒绝个体特征与扰动项不相关的原假设,故本文选择固定效应模型进行估计。数字经济影响产学研协同创新的基本模型回归结果见表3所列。(1)列检验了数字经济对产学研协同创新的影响,结果显示,数字经济指数的影响系数为0.443,并且在5%水平下显著,说明数字经济对区域产学研协同创新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为提高估计结果的稳健性,我们也采用Eplatform(人均电商贸易额)来替代De(数字经济发展水平),并重新进行回归,结果见表3(5)列,人均电商平台贸易额对产学研协同创新仍然表现出显著的正向影响。

此外,我们还将样本分为东、中、西部地区,结果见表3(2)~(4)列,结果显示,数字经济有利于显著促进中西部地区产学研协同创新;其中,西部地区的数字经济影响系数为正,且在1%统计水平上显著,说明西部地区数字经济的创新溢出效应较为明显。但是,东部地区数字经济对产学研协同创新的影响缺乏统计意义上的显著性。其主要原因可能在于:数字经济在空间发展格局上可能服从边际效益递减规律。在数字技术和产业政策作用下,东部地区数字经济得到快速发展,省际间数字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性逐渐缩小,但是,产学研协同创新的惯性却比较强,各地区要在短时间内改变产学研创新的排序相对比较困难,因此,东部地区数字经济发展差距的缩小并不能明显减小其产学研创新的差距。中西部地区数字经济发展的差异性仍然比较明显,同时,其产学研创新的差异性也比较明显,数字经济的发展是促进该地区产学研创新的原因之一。现有文献也得出类似的研究结论,比如,徐子尧等研究指出东部地区数字金融所产生的创新推动效应明显低于中西部城市[19],而张骞和李长英则指出在信息化发展水平较低的地区,加强信息基础设施建设更有利于提升其信息化水平,从而促进创新效率的提升[38]。

此外,本文采用的数字经济发展指数只能从规模方面来刻画区域数字经济发展水平,这种刻画方法可能削弱东部地区各省域数字经济发展的效率和质量差异,从而客观上可能也导致了其结果缺乏显著性。为提供研究结果的一致性,我们采用人均电商平台贸易额来代替数字经济发展指数重新进行回归,结果见表3(5)~(8)列。结果显示,无论是基本回归还是分区域回归,其结果与数字经济的回归结果都是一致的。至此,假说1基本上得到了经验证据的支持。

表3 基本模型的回归结果

2.一体化机制的检验结果

(1) 市场一体化机制 数字经济通过市场一体化机制影响产学研协同创新的实证结果见表4所列。结果显示,数字经济显著增强了要素市场和产品市场一体化水平的提升。将机制变量纳入基本回归模型后发现,要素市场一体化水平、产品市场一体化水平分别对区域产学研协同创新的回归系数均显著为正,说明市场一体化程度的加深能够激发区域产学研协同创新。在我国经济系统中,由于改革的不完全性以及地方保护和贸易壁垒的持续存在,长期以来很多生产要素仍然难以实现跨部门、跨区域自由流动,其结果则导致市场出现分割和扭曲[39]。但是,在当前信息化和数字化的作用下,这种条块分割市场可能更加容易被打破。一方面,数字经济通过数字化平台为生产要素开辟自由流动的空间,在统一的市场内有利于开拓内部不同地区的市场空间,从而建立一个更加高效的交换和消费市场;另一方面,数字经济背景下数据这一新生产要素在市场机制中起到了更加重要的作用,并逐步实现协调企业生产方式与整体经济系统优化的机制效应,从而促进创新资源的虚拟集聚与交互[40]。因此可以说,数字经济的发展有利于要素市场、产品市场一体化发展,正是在市场一体化的机制作用下,区域产学研合作创新效率和质量都将得到了明显改善。

表4 数字经济对产学研协同创新影响机制的回归结果

(2)产业一体化机制 数字经济通过产业一体化中介机制影响协同创新的回归结果见表5所列。(1)列的被解释变量为产业一体化水平,结果显示,数字经济对产业一体化的影响是正向且显著的。第(2)列的被解释变量为产学研协同创新水平,结果显示,产业一体化对区域产学研协同创新的回归系数在1%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产业一体化水平的提升能够显著推动区域产学研协同创新。在(3)列,当数字经济和机制变量同时放入模型后,数字经济的系数不再显著,但是作为中介变量的产业一体化水平仍然显著为正,说明产业一体化的中介机制的存在性。现有研究也表明,数字技术增强了同一产业与不同产业间的关联程度,促进现代服务业以及制造业向数字化方向转型,对相关产业产出增长的拉动作用不断增强[41],同时,有利于核心技术在产业内和产业间的传播和扩散,缩短技术研发周期,提升创新绩效。因此,以数字技术为核心的数字经济发展带来了产业系统变革,促进数字产业化、产业数字化,使得产业一体化逐渐形成,最终激发产学研协同创新涌现与溢出。

表5 数字经济对产学研协同创新影响机制的回归结果

(3)区域一体化机制 表5(4)~(6)列给出了数字经济通过区域一体化中介机制影响区域协同创新的回归结果。表5(4)列的被解释变量为区域一体化水平,结果显示,数字经济对区域一体化具有正向且显著的影响;表5(5)列的结果显示,区域一体化对产学研协同创新具有显著且正向的影响。当数字经济与机制变量同时纳入回归模型后,数字经济的影响系数缺乏统计意义上的显著性,但是,区域一体化的影响系数仍然显著为正,说明区域一体化在数字经济对产学研协同创新的影响中起到了完全中介作用。有研究指出地理距离对产学研合作绩效呈负向的影响,因为,地理距离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各主体之间的合作创新[5]。但是在数字经济背景下,数字技术的广泛应用可以加速知识的跨时间、跨空间扩散与传播,实现科技资源的共享公用,如专利、新产品、新模式可以在不转移所有权的前提条件下投入生产线,最终促使多方主体实现共赢的创新格局。总之,本部分实证结果表明,数字技术的应用与发展有利于消弭地理距离带来的物理阻隔,促进区域一体化的形成,从而有助于促成各主体产学研合作与协同创新。

至此,图3中关于数字经济通过三类一体化机制影响产学研协同创新的理论假说都得到了证实。总的来说,作为一种新经济形态,数字经济能够促进本地区的要素与产品在更大空间和范围实现优化配置,促进资源在产业内与产业间有效流动,促进区域内基础设施、生态环境、公共服务等一体化发展,使得产、学、研多主体的协同创新成为可能,即假说2得到了支持。

3. 稳健性检验

为确保结果的稳健性,我们采用2SLS(两阶段最小二乘法)进行检验。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数字经济与产学研协同创新二者之间可能存在着双向因果关系,即一方面,数字经济的发展有助于产学研协同创新,但是一些不可观测的市场因素与环境因素也可能会影响各主体协同创新,因此,可能存在遗漏变量问题;另一方面,数字经济的发展依托于技术创新,数字经济与产学研协同创新存在反向因果关系的可能性。为缓解模型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我们采用工具变量法对模型(1)进行估计。

在参考黄群慧等[42]、赵涛等[16]等研究基础上,本文选取1988年人均邮局数历史数据作为数字经济的一个工具变量。一方面,信息数字化是数字经济时代的基础,数字经济与ICT(信息技术产业)的发展密切相关,历史上的邮政电信等基础设施作为通信的硬件设施会影响后续通信效率和技术发展;另一方面,邮局作为传统通信方式由于即时性的缺点,对于经济的影响已随着现代通信技术进步而逐渐降低。由于本文的样本数据是平衡面板,仅采用1988年邮局历史数据作为工具变量会出现难以度量的问题,因此,构造了1988年人均邮局数量与全国人均移动通话时长(上一年)的交互项,以此作为数字经济发展指数的一个工具变量。此外,由于增加工具变量的个数在一定情形下能够增加估计结果的有效性,因此,我们还参考余文涛和吴士炜[2]的研究选取了人均移动通话时长作为本文的第二个工具变量,以检验结果的稳健性。

通过Kleibergen-Paaprk LM 、Cragg-Donald Wald F等统计量检验,结果表明,工具变量均通过了不可识别检验与弱工具变量检验,说明了所选工具变量均是有效的。2SLS的检验结果见表6所列。借助两个工具变量的回归结果显示,数字经济确实对区域产学研协同创新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其与基准模型的回归结果基本一致,说明假说1确实能够得到支持。

机制模型的估计结果表明(见表6(1)~(6)、(8)~(14)、(16)列,其中表6(1)列、表6(9)列的被解释变量为Factori,表6(2)列、表6(10)列的被解释变量为Marketi,表6(3)列、表6(11)列的被解释变量为 Industi,表6(4)列、表6(12)列的被解释变量为Urbanizi),数字经济确实能够通过市场一体化机制、区域一体化机制来促进产学研协同创新。但是,表6(6)列的结果显示,数字经济通过产业一体化机制来影响产学研协同创新的检验并不显著。为此,我们采用Bootstrap方法进行检验(见表7),结果表明,两个工具变量的直接效应与间接效应系数为正且在5%水平上显著,ULCI与LLCI区间中并不包括0,说明数字经济能够通过产业一体化机制来影响产学研协同创新。总的来说,稳健性检验基本上支持了本文的理论假说,即数字经济不仅能够直接促进各地区产学研协同创新,还能够通过促进市场、产业、一体化的方式提升区域产学研协同创新水平。

表6 影响机制的工具变量回归结果

表7 Bootstrap检验结果

六、研究结论与政策启示

数字经济是一种全新的经济发展模式和形态,不仅带来了技术范式的变革,更促成新要素、新技术、新业态、新模式涌现,成为引领社会经济发展与创新的重要驱动力。本文采用 2009-2018年我国省际面板数据,借助中介效应逐步检验模型,研究了数字经济对区域产学研协同创新的影响。实证结果发现,数字经济有利于提升区域产学研协同创新水平。总体而言,发展数字经济有利于区域创新主体的合作,对产学研协同创新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分地区考察,数字经济对于东、中、西部地区的影响程度具有较强的异质性特点,并随地区数字经济发展水平的高低呈边际递减现象。影响机制表明,数字经济有利于推动微观市场一体化、中观产业一体化以及宏观区域一体化,从而促进区域产学研协同创新涌现。为增强结论的稳健性,本文引入1988年邮局历史数据、人均移动通话时长作为工具变量,2SLS、Bootstrap检验均表明实证结果具有较强的稳健性。

本文的研究对于厘清数字经济与区域产学研协同创新之间的关系,并通过产学研协同创新以持续性推进自主创新战略的实施,以及解决类似“卡脖子”技术难题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一方面,政府、企业、高校、科研院所等主体应充分认识到数字经济对产学研创新的作用,积极支持数字化基础设施、数字产品制造、数字服务延伸、数字要素驱动、数字技术应用等新业态的发展,推动数字经济与数字创新交互的产学研创新新模式的发展与建设。同时,应致力于构建分门别类的产业数字化平台,实现电子政务数据、商业数据、科研创新数据的共享、共研与共赢,推动数字经济背景下新型产学研创新体系的建设。另一方面,推动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有序、深度融合,加快推动数字技术应用与治理体系建设。尽管当前数字技术已逐步渗透需求、供给、消费、生产等各个领域,但是部分地区由于存在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融合不深、融合失衡以及数字产权治理薄弱等问题,形成了“数字鸿沟”“大数据杀熟”等问题。因此,政府部门应加快制定数字经济推动产学研协同创新的配套措施,出台或完善企业数字化转型激励措施、产业数字化转型激励措施、区域数字化协同发展激励措施等,进而实现数字经济背景下的市场一体化、产业一体化、区域一体化协同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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