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网络“漫改剧”回眸：前世今生与困境突围

孙芊芊

所谓“漫改剧”指的是通过改编漫画或动漫内容，并运用真人表演方式将其故事情节呈现出来的剧集，即由动漫作品为蓝本制作出的真人剧集。漫改网络剧作为漫改剧的一个分支，在漫改剧的概念界定基础上，将改编内容限定在网络动漫范畴内，播出平台限定在网络视频平台。此外，与一般漫改剧相比，漫改网络剧的改编要更加体现“网感”，符合网络剧的标准。

主流的漫改网络剧多在优酷、爱奇艺、腾讯等平台播出，如今通过在线播放的漫改剧数量要远超卫视端，主要因为网络动漫用户近几年迅速增多。据统计，2020年，中国二次元用户总数已超过4亿，其中网络动漫用户总数也已超过3亿。动漫已经成为中国青少年文化的重要载体，根据《95后新生代人群研究报告》相关数据，“95后超过38%的人是动漫爱好者，他们十分关注动漫文化及相关产业，尤其是由动漫IP改编的各类影视作品。”当前中国的网络剧目标群体呈现出显著的低龄化特征，90、00后网生代成为主流受众，网络平台成为漫改剧播出端口的不二之选。基于上述因素，中国的漫改网络剧近年来呈现爆发态势。

一、漫改网络剧的发展历程

中国漫改剧源于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三毛流浪记》是中国首部漫改剧。21世纪初，漫改剧在中国台湾地区大热，一大批日本漫画改编的偶像言情剧涌现出来。它们将日本漫画特有的夸张剧情引入真人剧中，旨在突出作品的想象力和虚构色彩，最典型的代表当属由徐熙媛、言承旭等主演的《流星花园》，在当时引起了不小轰动，至今仍有话题热度。但自那以后，国产漫改剧一度陷入沉寂，作品寥寥无几。一直到2015年，湖南卫视播出了首部由国产原创动画改编的真人剧——《秦时明月》，让国产漫改剧重回市场。如果说《秦时明月》是让国产漫改剧重新得到认可，那么《画江湖之不良人》第一季则是让国产漫改剧正式进入井喷期，其近7亿的点击量以及高达8.2分的豆瓣评分吸引了大批受众。随后第二季《端脑》《镇魂街》等大批漫改网络剧相继在2017年和2018年涌现，一时间国产漫改网络剧市场一片景气。

从表1可以看出，早在2015、2016年，国产漫改网络剧还是一个新领域。作品数量少，每年仅有两部。除了《画江湖之不良人》第一季尚有不错口碑和影响力之外，其余三部均反响平平。《画江湖之不良人》第一季的示范作用尤为珍贵，该作品截至2017年5月已有13亿多的播放量。该动画制作公司还在此期间与映百年、万达电影共同签约制作网络电影《画江湖之不良人》。若森数字也凭借这次合作将自己的产业链延伸到网络电影、网络剧中，目前其产业布局仍然围绕《画江湖》IP，从各个领域开发版权价值。

表1：2015-2018年我国网络动漫改编网络剧作品表

表1：2015-2018年我国网络动漫改编网络剧作品表（续）

图1：2017&2018年漫改网络剧前台播放量

2017年迎来了漫改网络剧的爆发，共上线9部作品，截至年底共产生总播放量57.6亿。相比前两年可谓指数级增长，也产生了在垂直圈层有较高影响力的作品《镇魂街》《端脑》等，但突破圈层并非易事。与2017年相比，2018年的漫改网络剧市场呈两极分化态势。从图1可以看出，2018年共上线了11部漫改网络剧，其中有3部是超10亿播放量的现象级作品，前台总播放量为124.1亿；其余8部所产生的前台总播放量仅为17.7亿。

2017年，9部漫改网络剧作品均有评分，而2018年，11部作品仅有5部有评分，2018年，豆瓣关注度远不及2017年。在豆瓣评分上，2017年有3部在7.0分及以上，4部在6.0分及以上；而2018年仅有2部在7.0分及以上，另外3部均在及格分以下。在豆瓣热度上，2017年只有1部评分人数超过1万；2018年有3部评分人数超过1万，2018年，漫改网络剧的整体豆瓣热度也不及2017年。

二、漫改网络剧的发展现状

从表2、图2看出，与前几年相比，2019—2021年的漫改网络剧虽然数量有所缩减，每年仅3—4部，但质量有了很大飞跃，《全职高手》《陈情令》《斗罗大陆》《棋魂》等作品在各大权威影视数据榜单中都名列前茅。

现阶段，越来越多的视频网站开始加大对漫改网络剧的投入，网络剧以网络动漫为元本进行改编，成为新趋势。仅2021年已立项或即将上线播出的漫改网络剧作品就超过20部。此外，漫改网络剧在类型上也逐渐丰富，从最初以《秦时明月》《画江湖之不良人》为代表的玄幻武侠类型，逐步发展至以《甜蜜暴击》《不说谎恋人》为代表的青春甜宠、以《全职高手》《棋魂》为代表的体育竞技、以《热血同行》《南烟斋笔录》为代表的民国探案、以《长歌行》为代表的历史正剧以及以《端脑》为代表的科幻悬疑等题材。但中国漫改网络剧还在探索阶段，无论是前期改编还是后期商业运作，都存在诸多不足。这也导致漫改网络剧数量不断增长的同时，其口碑和播放量却参差不齐。

目前，开发网络动漫IP的活动主要以围绕漫改网络剧展开。IP内容的市场需求也因为网络大电影、网络剧的流行而变得旺盛，影视企业也在利用原著动漫本身的影响力和粉丝群体来控制成本。漫改网络剧虽从2015年发展至今已7年时间，但和网络文学改编相比，改编的作品在数量上不占优势。这主要是因为：首先，动漫IP向来不被中国影视市场所看好，没有正视动漫这种新生事物，总是将之与低龄、幼稚相挂钩，这种偏见使得国内影视创作主体不敢轻易涉足。其次，中国动漫产业链还处于建设中，日本、欧美和韩国的动漫市场水平领先于其他国家，已经积累了丰富经验，且将漫改影视纳入动漫产业中，作为ACGNM产业链的一环，形成了完整的产业链；而在中国依然将大部分漫改网络剧置于影视产业的范畴内。最后，中国网络动漫创作起步晚，缺乏专业的漫画家群体，加上国内漫画家待遇比较低，生存的压力导致其难以在作品上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且适合改编成网络剧的作品也很匮乏。

表2：2019-2021年我国已播网络动漫改编网络剧作品表

图2：2019—2021年漫改网络剧前台播放量

三、漫改网络剧的难点及困境

目前世界上最具代表性的动漫当属日漫、美漫两种，其类型和风格的形成与之所在国的文化选择、背景有着莫大的关系。就创作模式而言，美国的漫改电影是建立在发达的电影工业基础上，走的是公司制的路线，创作团队比较专业和庞大，高超的特效水平是一大特色。日本漫改影视作品的风格则没有统一的模式，这与日本多元的文化价值取向有关，多以单人作为漫画创作主体，很少进行合作，这也使得日本的动漫整体呈现出情感细腻、内容精致的特点。但就长期发展来说，日本动漫改编影视存在数量和质量不成正比的突出问题。由于中国网络动漫、漫改剧大多受日本影响，日本动漫存在的问题也给我们敲响了警钟。漫改影视不仅仅是从动漫到影视的简单还原，也不是舞台剧或段子剧风格的直接呈现，而是一种糅合了影视与动漫进而形成的新型艺术形态。

（一）网络漫画生产成本高制约改编发展

网络漫画与网络文学相比，即便故事密度较大，也仍然需要到50话甚至100话的内容才能达到足够改编的体量。但达到这个体量时，网络漫画的生产成本和时间成本已经高于100万—200万字小说的创作成本了。而这导致的一个问题就是：同等内容体量的网络漫画和网络文学，如果不考虑作品的人气价值，网络漫画的成本要比网络文学贵很多。

由韩国网络漫画开创的“条漫”的流行很具有代表性。这种漫画的排列方式是竖条状的，比较新颖，与过去的横竖多格模式截然不同，漫画排列方式的变化究其原因是科技进步所导致的，人们在快节奏的生活和工作环境下可以通过智能手机终端来对自己喜欢的内容产品进行阅读，充分利用零碎的时间。人们操作手机时最常见的动作就是上下滑动手机，所以“条漫”这种排列方式与之特点十分契合。漫画作者也可以跳出篇幅的局限，不断延伸剧情，受众理解剧情也没有那么复杂和麻烦，方便又快捷。总之，“条漫”的视觉风格更接近“竖屏”网络剧或短视频，类似影视镜头中分镜的作用，不会打断受众追漫画的节奏。

(1)树脂脱附液经Fenton氧化+Ca(OH)2预处理后废水中的有机物得到很好的去除，TOC去除率在53%左右，UV254去除率在44%左右。

现阶段，国内也开始流行“条漫”这样的创作模式。这些作品集中出现在腾讯漫画APP和快看漫画APP上，但也存在质量与数量不成正比的问题，导致影视漫改暂时难以实现。与此同时，需要注意的是，页漫转条漫之后，条漫本身承载的故事框架更通俗更简单，很多作品从内容密度上来说往往应对不了改编影视的需求。更多还是体现在人气和流量上的价值，从故事到表现，都对影视方的改编能力有相对较高的要求。因此，从漫画平台方来讲，也要加强对作品故事性的引导，以便对将来下游的故事改编提供好的基础。

（二）二次元到三次元的转场增加改编难度

从二次元到三次元的改编，是一个从低艺术维度向高艺术维度转变的过程，当中既要有思维的转变，又要考虑镜头语言和创作观念。就当前的改编情况和反响而言，问题主要集中在动漫原作的二次元思维在改编和再创作过程中的去留上。

改编网络动漫为网络剧时，是否需要复写原作，还是进行再创作是一个相当棘手的问题。众所周知，二次元是网络动漫的创作内核，影视创作则是在三次元空间进行的。如何协调二者，实现两种话语场域的融合是一个严峻的挑战，一旦处理不妥，便会产生严重的违和感。因此，网络动漫作品经过改编之后应运用影视化语言呈现出来，而非生搬硬套原作的情节和故事。

网络动漫都有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场景，但这些场景毕竟只属于二次元世界，在三次元世界内呈现这些名场面时一定要强调真实感。这样观众才能在观看作品的过程中因为移情作用而产生明显的共鸣感和代入感，但是这样的优秀改编案例屈指可数。很多动漫的原著粉表示难以接受改编之后的人物设定和故事，转场的失败使得网络剧的观赏性大打折扣，甚至引起受众不满。此外，还有一部分漫改网络剧为了呈现天马行空的二次元世界，将“真人+影视特效”作为噱头，然而实际上大部分的国产漫改网络剧在特效上的成本较低。创作者在改编的过程中如果没有明确作品的性质，二次元思维较为明显的话，很有可能面临失败，若仅仅是网络剧的受众群体而非原作的粉丝群体，就难以认可这样的改编作品。因此，漫改网络剧没有平衡好二次元到三次元的转场问题，会给人一种“四不像”的感觉，这既不利于整个镜头叙事的开展，也可能会引起观众反感。

（三）改编尺度与受众定位决定改编程度

主要受众是哪些群体，一直以来都是改编影视作品极为关注的问题，问题的答案似乎很简单。作品肯定是呈现给观众的，但是观众之于漫改网络剧而言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观众。首先要明确该类型作品的受众包含了网络剧观众群和网络动漫受众群这两大人群，它们之间可能是完全独立的两个群体，也可能存在一定交集，归根结底还是体现在如何处理网络动漫自身二次元属性与网络剧三次元属性的问题。

这就导致国产漫改网络剧在“讨好”原著粉丝和吸引主流观众上依然较难把握改编的尺度。就网络动漫受众与网络剧受众的相关数据显示，二者的受众有着较高的重合度，其中占比最突出的是青年群体，而最具开发价值的则是少年群体。若原作主要是投放到男性市场的，那么作品的感兴趣和支持优势显然是男性大于女性；相反则是女性大于男性，也就是观众性别比例与网络动漫原作受众人群有着密切的人群属性关系。阿里影业的一则报告显示，从年龄层分布看，二次元人群与网络剧受众也存在高度重合：就分布年龄分析，其中有62.3%的二次元受众为90后，有27.3%为00后，有10.4%为80后。从不同身份和角色的人看来，其实漫改网络剧遭遇的改编困境同样是：如何与受众共情。只有把人物的情感做得更扎实，情感落了地，故事就有了根。只有充分体现出网络动漫改编剧的普适性，才能不负粉丝的期望，增加作品的受欢迎程度。

（四）类型受限与思想深度不够影响改编效果

从受众客层分布上，2017年有5部少女网络动漫、4部少年网络动漫作品，2018年有5部少女漫、2部少年漫被改编成网络剧，2019、2020年各有2部少女和少年网络动漫改编成网络剧；从类型题材分布上，2017年有6个类型，2018年有4个类型，多集中在恋爱、校园、仙侠、科幻上；2019、2020年虽然作品不多，但拓展了热血电竞和民国探案题材，这充分说明漫改网络剧的类型题材上还有进一步拓展的空间。一是这两种类型的网络动漫拥有众多粉丝，容易选中改编的目标群体；二是故事内容丰富，经过了精心培育，人设到位，改编难度低；三是多数剧中人物适合流量明星饰演，可以利用粉丝的追星心理控制投资风险；四是市场导向所致。受众的选择范围与题材丰富程度存在密切联系，丰富的题材更有利于细分市场。

通过分析较受欢迎的漫改网络剧作品可知，这些作品充分满足了受众的感官娱乐需求，但内容却大都肤浅，离经典有较大差距，动漫作品要想脱颖而出，就应贴合实际与生活。纵观现下的漫改网络剧，选材上虽然充满了娱乐性，但是很难发人深思。需要指出的是，虽然不要求动漫作品具有教育功能，但是其必须要透露出一定的思想内涵和价值取向，若是能够引发观众的思考，那更好不过，这一目标的实现要求剧情必须要联系实际。

四、漫改网络剧制作建议与对策

漫改网络剧如何被主流受众接受，走入大众市场，一直都是国产漫改网络剧乃至世界各国漫改影视所面临的共同问题。在长期的创作探索中，一些“出圈”的漫改剧作品的成功经验还是值得借鉴的。

首先，在选择网络动漫IP进行改编之前，不仅要考虑原作的热度和口碑，更重要的是要衡量该IP进行改编的可行性。可以先研究时下影视剧市场上受众较广的题材，再开发同类型IP。例如《全职高手》中讲述的是时下最热门的电竞行业；《快把我哥带走》反映的是二孩问题以及离异家庭子女的生活写照；《陈情令》剧中锄奸扶弱、惩恶扬善的武侠情怀足够吸引观众的视线。

其次，一部能够出圈的漫改网络剧作品，无可避免要做出取舍。改编过程要本着取其精华、贴近生活的原则。例如《快把我哥带走》原作中的精华部分就是通过日常打打闹闹的小趣事来体现兄妹之情，同时原作创造了形形色色具有特点的角色，如傻乎乎的开心哥、小大人万幸等都是该作品的加分项。网剧《快把我哥带走》在改编过程中就较好地保留了上述精华部分，并做得更加真实、接地气，引起不少同为非独生子女观众的共鸣。

最后，特效和制作水平的提高也是很重要的一环。众所周知，美国漫威和DC众多漫改影视作品的成功都是建立在美国发达的电影工业基础上，特效堪称一流。而在国产漫改网络剧的发展过程中，《全职高手》进行了一次较为成功的尝试。为了还原原作游戏中的“荣耀世界”，该剧在真人动捕CG技术上花了相当大的功夫，试图在技术上打破次元壁垒，观众对该剧的满意度较高。

目前漫改网络剧还在探索阶段，无论是前期改编或后期商业运作，还存在诸多不足。因此，不仅要学习借鉴美、日在漫改剧上的成功经验，更要汲取《画江湖之不良人》《快把我哥带走》《陈情令》等优秀国产改编作品的有利因素。通过对动漫原作内核进行还原，在此基础上对故事发展脉络进行适当调整，使之与网络剧的叙事节奏保持一致，也能突出人设的特点，进而丰富剧集的内容。这样才能实现二次元和三次元的完美结合，呈现影视艺术魅力，达到重构动漫原作的目的。同时在产业布局上，力求影视公司与动漫公司合作，网络动漫和网络真人影视同步开发制作，这也是在为降低风险做出努力，而在此之前需要考虑原作品是否能够落地，类型是否成熟，这才是漫改网络剧制作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