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意外，一路遇见“请把双翅借我，飞到理塘转转”

文 索贡 图 索贡 dragoneyes 裴琳 unsplash

多年前，理塘还是不知名的高原小城。即使是那些常年沿318 国道奔走于四川和西藏的旅人，大多只是在此进行补给，并未留下更多探索的足迹。如今，康巴少年丁真的走红，让这座小城也摇身一变，成为了著名的“网红地”。这片瑰宝般的热土，不再因山高路远被人遗忘，那些隐藏在雪山之间的风景，充满了诗与远方的想象，令人神往。

1 出乎意料的开始，去理塘，一路意外不断

离开的时候，我回头望了望，发现旧冷古寺如同隐秘的佛国世界。哪怕不再响起天籁般的诵经声，历史的痕迹也从未被刻意抹去，信仰依旧汇聚在雪山之间。

我没有想到，自己是被骗去理塘的。

原本与姐姐、姐夫只打算在重庆主城周边自驾游，但车子驶上高速公路，姐夫突然提议去理塘。我和姐姐几番推辞，姐夫却悄悄修改了导航路线，握着方向盘快速驶入四川境内。我大惊失色，却瞥见姐姐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才明白自己掉进了他俩的陷阱之中，随后姐姐故作无奈：“陪你姐夫去理塘吧，他想去看丁真。”

我只得蜷缩在车后座，用睡觉的方式抵消路途的疲惫感。好几次半梦半醒地睁开双眼，车窗外永远是苍翠群山，以及一晃而过的村庄和农田，当我再次醒来，车子已停在折多山垭口。沿着步道走向山顶，极目远眺，只见群山白雪皑皑，雄浑壮丽，山体上的层层褶皱如同老人的肌肤，显现出这片土地远久的岁月感；铺设其上的318 国道就像一条独特的山脊线，汽车如蚂蚁般缓缓移动，为这苍茫的高原带来了些许生机。当我正站在悬崖边，贪看醉人的折多山美景，忽然间狂风大作，我差点被吹下悬崖。抓着栏杆站定后，我赶紧返回车边，过了好长时间，还是感觉心跳猛烈，惊魂未定。

我们继续驾车西行，翻越海拔4718 米的卡子拉山口时，前方一辆油罐车翻车导致易燃品泄漏。为了防止可能发生的爆炸，所有车辆禁止通行，就这样，我们被堵在了318 国道3025 公里处。漫长的等待中，后方车辆如一条长龙盘旋在山路上，直到月亮爬上山头，管制人员才拿着喇叭告知大家：“今晚走不了啦！预计明早通车！”我们当即掉转车头，返回雅江投宿，可滞留的车辆致使县城宾馆爆满。最终，我们决定修改路线，从雅江沿037 县道和227 国道开夜车前往理塘。

037 县道顺着雅砻江修建而成，是一条坑坑洼洼的烂路。我们的车子底盘不断被剐蹭，发出“哐当”巨响。行驶至十几公里外的西地村，路况才有所改观，但30 公里/小时的限速，迫使我们不得不龟速前进。

我从车窗望出去，车子正在高高的山崖上盘旋，皎洁的月光映照出群山清晰的轮廓。

经过一夜赶路，我们在日出时到达理塘，然后直奔县城西侧90 公里外丁真的家乡——然日卡村。前往然日卡村的路上，我们的车速依旧很慢，窗外的风景就像失帧的影片一样，带着缓慢的节奏感，显现出不同景色。连绵起伏的山峦，包围着一片片苍黄的草地，仿佛等待着温暖的东南季风来到此地，再吹拂出如茵绿草。远远望去，我依稀能想象出藏民们放牧牛羊的闲适生活。

临近目的地，我们突然看见路旁的溪流冒着一股雾气，停车走近一瞧，竟是一个小小的温泉。我们坐在池边，激动地脱掉鞋袜，滚烫的泉水很快就将双脚烫得通红，身体里的疲惫与冰冷也一扫而空。

享受完免费足浴，我们很快便来到然日卡村。整座村子很小，遍布原始古朴的藏式民居，大多是一楼一底的大平层。其中有一幢房子是图书馆，书架上摆着密密麻麻的书籍，那是网友寄给丁真和其他小朋友学习所用的。随着国家的扶贫政策和理塘红火的旅游发展，村民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草原上的牧民在此定居下来。每当他们看见游客，会主动说“扎西德勒”，或是主动带游客前往丁真的家里参观。

短暂休息后，我们登上村后的山顶，这里有一片巨大的空坝，四周雪山绵延，刀砍斧削般的造型，宛如博物馆里的精美展品，毫无保留地呈现出雄浑之感。这就是著名的格聂神山，藏语名为“呷玛日巴”，主峰海拔6204 米，是四川第三高峰，近距离的视觉冲击，更是透着窒息般的美感。难怪英国人威廉·吉尔在他的书中《金沙江：穿越中国内地和藏东至缅甸之旅纪事》里如此描述格聂主峰：“没有任何词语可以形容这座高大的山峰，在这里任何旅行者都可以体会到藏人的心情，不由自主地称之为圣山。”

在山顶中部，有一片圆形洼地，因形似一颗眼眸，故称“格聂之眼”。我走到山顶边缘，望见然日卡村被包裹在群山之间，仿若一颗璀璨的珍宝，为这片苍茫大地注入一抹人文气息。

沿着崎岖的山路，我们来到格聂神山下的新冷古寺，再换乘摩托车前往旧冷古寺。旧冷古寺坐落在格聂主峰下的山谷里，始建于1690 年，鼎盛时有2000 多名僧侣，曾拥有母鹿角、反转海螺和被誉为“格聂之心”的白色石头等奇珍异宝。后来，住宿条件无法满足日益增多的僧侣和朝圣者，再加上道路崎岖，寺院决定在峡谷入口迁建一座新冷古寺，旧冷古寺由此变成一座空寺。

走在空空荡荡的寺院里，只见破败的建筑和满地的杂草，不禁令人唏嘘。游览一圈后，我发现大殿、经堂、僧房等建筑格局保存完好，壁画、桑炉、佛塔等宗教元素也应有尽有，并且还有许多当地老人拄着拐杖来此朝拜。虽然旧冷古寺的辉煌不再，岁月吞噬了它壮美的外表，却又为它披上厚重的历史底蕴。离开的时候，我回头望了望，发现旧冷古寺如同隐秘的佛国世界。哪怕不再响起天籁般的诵经声，历史的痕迹也从未被刻意抹去，信仰依旧汇聚在雪山之间。

2 美好的理塘博物馆，还有藏毯妮热、藏戏生生不息

离开的时候，洛绒登巴老师一路相送。在他的身上，我看见了文化传承人的坚守与创新，让古老的民族文化焕发出绚烂多彩的活力，为我们保留下珍贵的文化遗产。

在藏语中，理塘叫“勒通”，意为“犹如铜镜的广阔坝子”。县城中心的勒通古镇，是近年来老城区改造后的藏民俗文化小镇景区，拥有众多的人文遗迹和微型博物馆，并以此为中心形成了藏区规模最宏大的“千户藏寨群”。

进入勒通古镇，去往仁康古屋参观。仁康古屋始建于16 世纪中叶，由于藏传佛教中的活佛转世制度，仁康宅邸成为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转世之地。1708 年1 月9 日，七世达赖喇嘛·噶桑嘉措降生在理塘仁康家，因此这座宅子又叫“七世达赖故居”。现在的仁康古屋，是理塘保存最完好的家庙，二楼一底，纯藏式土木结构，保留着七世达赖喇嘛大量的生前物品。对于普通游客来说，一楼右侧的灯房最值得参观。屋内摆满了数百盏酥油灯，每当主殿里的酥油灯熄灭之际，工作人员便挑出燃烧的酥油灯拿去供奉，熄灭的酥油灯清洗后再拿回灯房灌满酥油点燃备用，周而复始。做这些工作的全是当地年轻人，没有经济回报，他们用这种纯粹的方式追随着信仰。

仁康古屋的左后方是一幢百年藏式民居，现为康巴人博物馆。通过一具具藏族人蜡像，情景式再现了康巴藏区丰富的文化风貌，包括毡毯编织、茶马古道、互市交易、婚俗礼仪、传统藏医等。其右后方则是理塘最诗意的地方——仓央嘉措微型博物馆。整座博物馆以仓央嘉错的诗歌为主题，右侧是供游客休息的仓央书房，左侧是博物馆的主体建筑。一楼的音频区和世袭区介绍了仓央嘉错的生平事迹和达赖转世制度。二楼文学区用白色帷幔组成的“诗歌迷宫”令人流连忘返，这里可以阅读不同文字版本的仓央嘉措诗集，也可以戴上耳机聆听不同语言版本的诗朗诵，而工艺区则可以免费用雕版亲手印刷喜欢的诗歌作为纪念。

如果说仓央嘉措微博物馆是诗意的，那么G318旅行记忆微博物馆就是文艺的。这座博物馆位于古镇左侧出口处，展陈物品通过车票、鞋子、登山包、地图、摩托车和珍贵的图片等，串联起318 国道川藏段的自然风光和人文历史。一楼的手工艺品作坊，则可以现场观看藏族阿妈用传统纺织机制作妮热（一种藏族羊毛被毯）。

理塘最出名的要数藏戏。这是一种流传于青藏高原的戏剧艺术，形成于14 世纪，集神话、传说、舞蹈、说唱等民间艺术与宗教仪式为一体，被誉为“藏文化的活化石”。与G318 旅行记忆微博物馆相邻的，就是藏戏微博物馆和藏戏传习所。这里是了解藏戏文化和观看藏戏表演的好去处，但工作人员对我们说：“旅游淡季没有表演。如果想深入了解藏戏文化，你们可以去甲洼乡拜访洛绒登巴老师。”

既是随缘的旅程，自然要追寻每一次意料之外的线索。我们当即决定去往30 公里处的甲洼乡。驱车前往途中，我才在网上查询到洛绒登巴的少量信息。他是理塘甲洼藏戏团的团长，也是一名画家和藏戏演员，闲时在家务农，旅游旺季便带领藏戏团成员为游客表演，现已成为理塘藏戏的主要传承人之一。

来到甲洼乡，洛绒登巴老师得知我们的来意后，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藏戏文化。理塘藏戏作为藏戏的一个分支，最大特点是“以唱为主”的歌舞形式。随着当地旅游业的发展，他还对理塘藏戏进行创新改革，将传统剧目《白玛文巴》改编成舞台剧，并在理塘每年最盛大的“赛马节”组织表演“千人藏戏”。在他的家里，陈列着五颜六色的藏戏面具，其中蓝面具是理塘藏戏的重要标志，表示正义和勇敢。制作一面好的藏戏面具，绝非易事，首先要选用上好的牦牛皮，裁切后仔细勾勒，然后将矿物质颜料均匀涂抹在面具上，最后再粘贴饰品以做点缀。

离开的时候，洛绒登巴老师一路相送。在他的身上，我看见了文化传承人的坚守与创新，他们让古老的民族文化焕发出绚烂多彩的活力，为我们保留下珍贵的文化遗产。

3 舌尖上的理塘：从藏面到牦牛汤锅

当老板将藏面放在我面前时，那层厚厚的红油，瞬间迎合了我重油重辣的喜好。吃一口，青稞拉制的面条嚼劲十足，需要咀嚼多次才能吞咽。

我们从甲洼乡回到理塘过夜。早上起来，雾气和阳光营造出朦胧的美，整座城市瞬间被染上一层金色，任谁都会沉浸在这迷人的景色中。早餐，我在孙师小吃店要了一碗麻辣口味的藏面。孙师小吃是一家川渝口味的小餐馆，位于仓央嘉措微型博物馆背后，主营各类面食、米线、炒饭、蹄花汤等。当老板将藏面放在我面前时，那层厚厚的红油，瞬间迎合了我重油重辣的喜好。吃一口，青稞拉制的面条嚼劲十足，需要咀嚼多次才能吞咽。

中午时分，我们在勒通古镇入口的仓央阁藏餐厅用午餐。这家餐厅主打传统藏餐风味，繁多的菜品几乎囊括了川西地区所有的美食。不但有颜色鲜亮的牛肉炒饭，还有月亮形状的牛肉包子。他家的酸菜藏面也与传统藏面不同，手指宽的面条扯成一片一片，搭配腌渍的青菜头煮熟，味道十分酸爽。而盛产于理塘的野生菌熬制的菌菇汤，清淡鲜美，自然不可或缺。餐后，必须要来吃一碗手工牦牛酸奶，这样才算圆满。

临近傍晚，在当地人的推荐下，我们来到团结路南一段62-64 号吃牦牛汤锅。这是当地人经常光顾的一家餐馆，物美价廉，当铜锅里的骨头汤“咕咕”作响时，便可大口享用牦牛肉和牦牛杂两种主食，以及各类菌菇和时令蔬菜。为了抑制牦牛浓郁的膻味，骨头汤里加了许多胡椒粉，其口感蕴藏着粗犷的藏地风味。

抹去嘴角的油，我们匆匆赶到理塘寺观赏日落。理塘寺位于县城北侧的山坡下，全称“长青春科尔寺”，由三世达赖·索南嘉措于1580 年修建，素有“康南佛教圣地”之称。整座寺院依山而建，错落重叠，规模宏大，大殿前的巨型广场经常举行各类法会。这座寺院最吸引我的地方是，外围的白墙上矗立着一尊尊佛塔，在夕阳的浸染中颇为神圣。当地人常会在路边拾起一块小石头，绕着白墙走到寺后，堆叠出一个个玛尼堆。站在山顶左侧，绝佳的观景视角可俯瞰整座寺院和理塘县城。

待我们赶到山顶时，太阳已经落山，整个理塘瞬间失去了色彩。黑夜就像大幕拉下，我明白了，这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我的理塘之行，虽然没有遇见丁真，却遇见了更多美好的人和物。似乎是向着月亮的方向前行，却意外撞进璀璨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