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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走东方琥珀之路了解真实的“琥珀猎人”和缅甸矿工

2022-08-06马丽娅摄影师大米陈程刺头王子林文强马玉晗水冬青马丽娅wh2009imageBROKER滕洪亮tangrongcdcookiecookieMichaelRunkel

环球人文地理 2022年6期
关键词:腾冲琥珀翡翠

文 马丽娅 图 摄影师大米 陈程(刺头王子)林文强 马玉晗 水冬青 马丽娅 wh-2009 imageBROKER 滕洪亮 tangrongcd cookie_cookie Michael Runkel

云南的边境小城腾冲,每隔5 天会有一次售卖珠宝的露天集市,被称为“街(gai)子天”。浮光掠影地扫上一眼,便觉它还延续着徐霞客所见的玉石集市的喧嚣。然而走近再看,目之所及,所售商品的模样、销售的方式、往来的客商,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手机支付、现场直播带货……今天的腾冲珠宝交易,已经变得格外“现代化”。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东方琥珀之路的另一端,缅甸琥珀原产地——胡康河谷。19 世纪,德国探险家诺特林曾经造访缅甸矿区,他记录道:缅甸矿工用锄头和铲子来移除坑里的土,并用一个竹篮系在弯曲的藤茎上,把坑内的沉淀物吊上来。这种原始的开矿工具,人力开矿的方式,时至今日,仍然在矿区延用。人们仍然像猎人一样,在寻找这种珍贵的宝石。

初出茅庐的琥珀猎人 一波三折的琥珀贸易

今日的某个“街子天”里,腾冲的珠宝商人们,照旧出街摆摊。在“街子天”,珠宝市集里会摆满一米见方的“摊位”,条件差一点的,就是一块布席地而铺,商人们销售的翡翠、琥珀、彩宝等,多是来自缅甸的“硬通货”。

千万别以为摊位上密密麻麻摆着的珠宝不值钱,恰恰相反,其中很多都是身价不菲的饰品。数万元起价的吊坠、十万元起价的翡翠手镯,就这么随意摆在摊位上。

卖珠宝的区域,有着约定俗成的划分,成品翡翠、半成品翡翠、翡翠毛料、琥珀成品、南红、杂项等等。其中“腾冲老料”的销售区域,销售的大多是看起来陈旧的边角料翡翠。腾冲有数百年翡翠贸易、加工的传统,很多人会在庄稼收成后,趁闲暇时跟着马帮“走夷方”,就是去缅甸采购珠宝玉石带回腾冲加工。据说这里很多人家改建老屋时,还会在地基下发现过去被遗弃的翡翠边角料,时隔百年,那些无法加工的边角料竟都成了“香饽饽”。

疫情前腾冲的“街子天”上,还能看见很多脸上抹着标志性防晒植物液“特纳卡”或穿着筒裙“笼基”的缅甸商人。他们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讨价还价,面前大多是成堆的珠串、简单抛光过的拳头大小的琥珀毛料。

缅甸琥珀从19 世纪开始规模化开采,但19 世纪末期,缅甸成为英国殖民地后,停止开采近60 年。1948 年缅甸联邦成立后,琥珀矿才得以恢复零星开采,这期间云南市场极少见到缅甸琥珀的身影。

曾经只是琥珀贸易中转地的腾冲,经过多年的市场培育,成为了缅甸琥珀的主要加工地。

2005 年左右,腾冲只有零星的一两家古玩店或珠宝店,搭售一些缅甸琥珀。直到2011 年,腾冲珠宝市场突然有了不少缅甸琥珀的身影。

2012 年,随着缅甸琥珀在胡康河谷的挖掘,市场上出现了一波琥珀销售的浪潮。那时候,缅甸商人用巨大的麻袋,装着从矿区运出的琥珀原石,直接送抵腾冲销售。2013 年缅甸突发动乱,数万矿工被要求迅速离开矿区,琥珀的挖掘又遭到中断。时隔一年,在2014 年、2016 年,缅甸琥珀又开始了零星的开采。

这期间,云南本地的琥珀商人,如雨后春笋般快速“成长”起来。

腾冲竹石纪珠宝创始人楚凡,涉足琥珀行业已有十年。2012 年,他原本只想到腾冲的“玉石街子”给自己的新车买一个挂车钥匙的翡翠配饰,却被腾冲玉石市场人山人海的景象惊呆了——用“摩肩擦踵”来形容一点不为过,挤挤攘攘,全是交易琥珀的人。

在做琥珀珠宝生意之前,楚凡很早就有了与缅甸琥珀的交集:“保山腾冲很多老人会佩戴家里传承的翡翠、琥珀首饰,那时候我一个好朋友的奶奶,手上就常佩戴一条琥珀串珠,我很是喜欢。没想到时隔几年,这条手串线绳断了,珠子散一地,朋友就拿其中的一颗送给了我。这颗扁圆形琥珀珠子被我随身佩戴了很多年。”

围绕于琥珀的他们 趁时而起,眼光独到

本就对琥珀偏爱的楚凡,来到玉石街子后,突然有了种亲切感。不过,学习电子商务的楚凡比别人多了一层想法:为什么不把自己喜欢的琥珀发到自己擅长的互联网交易平台上?

没想到的是,一开始图新鲜在网上发布的几块缅甸琥珀,四五天就全部被网友下单买走。这让楚凡找到了缅甸琥珀的“商机”。

2012 年,腾冲珠宝市场的“琥珀元年”,借助自己对电商产业的熟悉,楚凡成为第一波掘金网络销售琥珀的珠宝商人。

“那时候,凌晨5 点就要赶到市场‘街子天’抢货。”对楚凡这样的琥珀商人来说,天不亮就打着电筒,在成堆的琥珀毛料中选品是一种常态,往往这时候更容易出现捡漏的机会。但5 天一次的“街子天”完全无法满足当时市场对缅甸琥珀的需求,这时,便诞生了一种更为特别的交易模式。

“说来好笑,我们会戏称自己买琥珀是‘床上交易’”,楚凡说起了早年在腾冲市场的淘宝经历:

那时候,缅甸人携带着大量琥珀毛料来到腾冲,介于语言和汇率、安全等问题,双方在沟通、成交上有很大的障碍。混乱场面下还时常发生丢货、吵架等问题。这时,一个宾馆老板找到了中间的平衡点——他把宾馆的床位,变成琥珀的销售摊位。

宾馆负责人用提供路费、免费住宿等优惠方式,把缅甸琥珀商人吸引到宾馆里,再将床位稍加改造,就成为销售琥珀的摊位。而买家们则需要支付高额的“会员费”作为进门的费用,淘到一手货源的缅甸琥珀。

“也就是两三个月时间,最初一年150 元的会员卡费用,一下子涨到12000 元,这还得有一定知名度的‘中间人’引荐,你才能花钱入场,拿到购买一手琥珀交易的资格。一个四层楼的宾馆大概能容下60 多个缅甸货商,却要同时涌入几千个买家进去选货。后来,宾馆干脆在楼下设了闸机,刷会员卡才可以上楼。”

这种模式在腾冲也被其他商家借鉴,为缅甸琥珀商人提供类似服务的宾馆和商场越来越多,2014 年前后涌现出诸多有序的交易场所,不过,有实力、有好货的缅甸商人也就那么几个,高端稀有琥珀的交易,总在不大的范围内隐秘进行。

楚凡说:“我就从这时候开始,看着别人买卖,一点点学习琥珀交易的常识。人山人海的交易市场,我看了不下半月,才第一次下手买货。和缅甸人的交易,几乎都靠计算器、手势进行。”

从缅甸人手上购买到的琥珀,几乎都是未经打磨的缅甸琥珀原矿石,重量从几克到几百克不等,有些像裹满泥土的干瘪土豆。

楚凡回忆:“那时候,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好东西,缅甸人对人的信任度,来源于你是否和他熟络。交朋友,拉家常,吃饭喝酒都是最好的公关方式。待到双方买卖成交得多了,成为熟客,缅甸琥珀商人会首先把最好的琥珀摆到你手上,给你选。即使有人出价更高,可缅甸人还是愿意把琥珀卖给自己更熟悉和信任的珠宝商人手里。”

宾馆里第一手选货结束,琥珀商人会选择几种方式转手卖掉自己手上的货品。常见的,是到集市上赚个差价。而楚凡这样的商人,就慢慢有了自己的小作坊,选择毛料分类,或者粗加工做成椭形吊坠、简单磨出琥珀圆珠等,拿到网络平台上销售。也借助网络力量,让缅甸琥珀和腾冲,有了更大的知名度。

“那时候,琥珀饰品非常粗糙和单一,缺乏好的雕刻师和饰品的创新。我就几次前往瑞丽、龙陵、广州,找雕刻师傅。一些师傅雕惯了翡翠,不太掌握得好硬度偏低的琥珀的雕刻。雕刻作品在比例上也稍显不协调。后来,随着琥珀市场体量的激增,大概在2014年后,几个雕刻师被我说服来到腾冲开办加工厂。那时,腾冲的琥珀精加工产业才逐渐起步。”

2016 年左右,腾冲成了中国最大的缅甸琥珀交易市场。据不完全统计,2016 年,腾冲有琥珀城、琥珀街等从事琥珀销售的店铺近600 家,雕刻作坊100 多家,雕刻师傅近600 人,街边摊点柜台近3000 家,常驻腾冲的缅甸商人达到1000 人以上,琥珀相关从业人员有1 万多。琥珀在腾冲变成了一个新兴的珠宝产业,被列入腾冲市的六大产业集群。

深入探索缅甸琥珀矿区 人力下矿,大象驮货

卖了几年琥珀,又发自内心喜欢这种有机宝石,楚凡动了去缅甸看看的心。做这一行,都想看看琥珀的源头究竟是什么样子。然而,缅甸矿区周边一直冲突不断,一直没能深入矿区。“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争取到了前往密支那琥珀交易市场的机会。”楚凡兴奋地说。

从腾冲出发,车行大约五六个小时就能抵达缅甸北部重镇密支那。这里是缅甸北部最重要河港、史迪威公路上的贸易中心,早在马帮时代,就有数不清的羊肠小道,连通腾冲和这里。南方丝绸之路,“蜀身(音同‘渊’)毒道”云南段,就是从现今的腾冲、梁河、陇川一带进入缅北八莫等地,再从缅北密支那附近通往印度。

其实在密支那琥珀市场能看到的好东西并不多,到了这里,得通过“人脉”打探到谁家里有货,再通过几次拜访和花高价买些普通的货品作为“敲门砖”,获取到琥珀货主的好感,才有机会看到货主藏在家里的好东西。“在签证有效的7 天里,我们淘了大约价值40 多万人民币的琥珀,大多是一些块状、比较大的琥珀和稀有的,诸如‘溶洞蜜’这类的缅甸特色琥珀。”楚凡说道。

一个全程用手机拍摄,名为《血琥珀》的纪录片,曾经记录了缅甸琥珀矿区一个矿主和他的几位工人,深入地下挖掘琥珀的故事。这些视频镜头,是为数不多展示缅甸琥珀矿开采的真实画面。

缅甸琥珀矿位于胡康河谷的沉积层中。这里方圆五六百公里都是原始森林,在缅甸语中被称为:魔鬼居住的地方,它还有个更为国人熟知的名字——野人谷。

诸多名字,都展示着这里的神秘与蛮荒。即使有近两个世纪的琥珀矿开采经历,这里依然需要靠人力深入地下矿洞挖掘琥珀。为数不多能使用的机械是水泵,用于抽走矿洞中的积水。而上下矿山,尤其是需要运输重物时,最佳“交通工具”则是大象。

“这些年,缅甸琥珀矿区的人们,借鉴了开采红蓝宝石矿的技术,使矿洞的深度能从过去的几十米,达到一百米左右。但是矿井依然极其原始。”楚凡拿出一些缅甸商人从矿区拍回来的照片说到。

缅甸琥珀的矿井口大小也就一米见方,有些井口甚至比人宽不了太多。用木条层层支撑的矿井,黑黝黝垂直深入地下。下井过程中,若遇见地层里出现块状琥珀,矿工们就会开始横向挖掘,用锤头、铁锹等原始工具,一点点挖出沉积在其中的“琥珀窝”。

在这广袤的原始森林中,蚊虫肆虐,泥水横流,矿工的生活非常艰苦。而井下作业的风险更是让人惊讶。可对于矿工来说,他们更害怕这里不时爆发的冲突,甚至说不清什么时候就会凭空落下一些炮弹。

到了5~10 月,这里的雨季,矿工们的工作就更加艰辛。大雨带来的水流会汇集到深入地下的矿井内部,水泵也无法解决雨季的困扰。矿工们只能挖掘距离地表近一些的地层,他们本就微薄的收入就更加捉襟见肘。

“珍稀的琥珀品种往往都在地下最深处,而琥珀矿工铤而走险下井挖矿,仅仅只是为了解决基本温饱。”楚凡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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