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户认知、政府规制与农户生物农药施用行为——以山东省寿光市为例

□王文凤 高齐圣

[内容提要]文章选取山东省寿光市524户样本农户的调研数据，从农户认知和政府规制双重视角出发，采用多元有序logistic模型分析农户生物农药施用行为的影响因素。结果表明：(1)农户对化学农药污染认知、生物农药利益认知和农药相关政策认知显著正向影响农户生物农药施用行为；(2)激励型政府规制和约束型政府规制对农户认知——生物农药施用行为均存在正向调节作用；(3)年龄、种植面积和是否加入合作社也显著影响农户的生物农药施用行为。因此政府应加大对生物农药的宣传与培训教育，提高农户认知水平；增加生物农药财政补贴资金，完善监督处罚机制，激发农户施用生物农药的积极性。

在农业生产中，化学农药为提高农产品产量、节约劳动力投入等方面做出了重要贡献，但由于其易残留、难降解的特征，给农产品质量、生态环境和公众健康带来了极大威胁。生物农药是利用生物活体或制剂来防治农产品病虫草害的技术，对环境、人畜友好且不诱发病虫抗药性，是化学农药的有效替代品[1]。为推广生物农药，发展绿色农业，我国政府颁布了一系列政策法规：2019年，农业部提出要为生物农药开通“审批绿色通道”；“十四五”规划中提出要强化绿色导向，推进优质粮食工程，推进化肥农药减量化和土壤污染治理；2021年中央“一号文件”指出，要持续推进化肥农药减量增效，推广农作物病虫害绿色防控产品和技术。然而，目前我国生物农药在农药市场中只占据了11%～13%，防治覆盖率仅占约10%[2]。因此，如何促使农户购买施用生物农药是农业发展中需迫切解决的问题。农户作为独立的生产者和农药施用决策者，研究其采用生物农药的驱动因素，是推广生物农药的关键所在，对实现化学农药减施、推动农业绿色化生产具有重大现实意义。

目前，关于农户生物农药施用行为的影响因素研究主要从以下四个方面展开。一是农户基本特征因素。研究表明，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种植年限等个人特征和种植规模、家庭收入、劳动力人数、生产目的等家庭禀赋特征均不同程度的影响生物农药的采纳意愿及行为[3-8]。二是农户主观认知因素。计划行为理论认为，个体对具体行为的认知程度是其产生该行为的重要影响因素[9-10]。农户的认知包括对化学农药的污染认知、生物农药的利益认知和对施药政策的了解程度等[11-13]。三是技术培训因素。生物农药品种选择、施药时间控制和用量控制均比化学农药复杂，对农户进行技术培训和教育，能显著提升农户对生物农药等技术的采纳行为[14-15]。农户与农业专业技术组织的联系将是农户是否接受绿色农药的主要影响因素[16]。四是市场和政府等外部因素。若市场能保证农户生产的农产品优质优价，则农户会倾向于施用生物农药[17-18]。政府通过生产补贴、宣传教育等激励型规制和监管、处罚等约束型规制也能显著影响农户生物农药施用行为[19-20]。同时，对市场和政府不同政策规制的合理组合使用能更好地促进农户采用生物农药[21-22]。

综上所述，农户施药行为是综合农户自身禀赋、心理认知和外部规范的复杂过程[23]。生物农药价格高、见效慢且具有正外部性[24]，其推广施用必然是在政府规制下进行的，分析农户施药行为无法脱离当前的政府规制，同时也需要农户主观的认同，积极采取行动配合政策的实施。因此，关于农户生物农药施用行为，农户认知和政府规制对其具有怎样的影响有待进一步验证。基于此，文中选择农户认知和政府规制双重视角，结合寿光市524户蔬菜种植户实地调研数据，探讨农户认知和政府规制与农户生物农药施用行为的关系，以期为促进农户施用生物农药提供决策参考。

一、研究假设与变量选取

(一)研究假设

理性小农理论认为农户是理性人，农户作为独立的生产经营单位，其一切生产活动都会以实现自身利益最大化为首要目标。在生产过程中，农户用生物农药代替化学农药，可以产生两部分效益：一是给农户带来的直接的私人的经济效益；二是给公共健康、社会和生态带来的外部正效益，前者是农户生产的首要目标，即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然而，当下农产品市场机制不完善，存在信息不对称现象，农户耗费更多金钱、劳动和时间生产的优质农产品不一定实现优价，农户的直接私人效益得不到保障。另外，生物农药的正外部性使得社会整体福利上升，本应属于农户的私人收益由全社会共同分享，农户的正外部生态行为却得不到经济补偿。因此，政府规制无疑是促进农户施用生物农药的主要方式。

另外，计划行为理论认为，个体对具体行为的认知程度是其产生该行为的重要影响因素。Raffaele等研究得知农户的环境认知影响其亲环境行为[25]，李想研究表明农户对农业技术的认知显著影响其对农业技术的采用[26]。同时，政府规制作为激励和约束农户行为的主要条件，将会对农户行为的作用方向和强度产生重要作用。张郁等分析了养殖户畜禽养殖废弃物资源化的利用行为，结果证明养殖户认知对其废弃物利用行为有正向影响，并且环境规制政策对养殖户认知——行为间发挥着调节作用[27]，黄晓慧等在研究黄土高原地区农户对水土技术采用行为时也得到了类似结论[28]。因此，对于农户生物农药施用行为，农户认知是影响其行为的重要因素，并且政府规制对认知——行为间关系可能产生调节作用。

根据计划行为理论和外部性的分析，结合实地调研情况，本文从农户认知、政府规制、农户个人特征三个维度出发，提出如下假设：

H1：农户认知，包括农户对化学农药的污染认知、生物农药的利益认知和农药相关政策的认知均会对生物农药施用行为产生正向影响。

H2：政府规制，包括激励型政府规制和约束型政府规制均会对农户认知——生物农药施用行为之间关系起到正向调节作用。

(二)变量设定

被解释变量分为“经常施用”“偶尔施用”“从不施用”三个等级，通过农户作答测量。核心解释变量为农户认知，包括农户对化学农药污染的认知、生物农药利益的认知和农药相关政策的认知。控制变量选取农户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种植面积、非农收入占比、合作社等因素。调节变量选取激励型和约束型两种政府规制。变量具体含义及赋值见表1。

表1 变量选取与说明

二、研究方法与数据来源

(一)数据来源

本研究所用数据来源于2020年11—12月对山东省寿光市蔬菜种植户的实地调查。蔬菜由于其生长周期短且易生病虫草害，化学农药对其危害更显著[29]，而寿光市有“中国蔬菜之乡”之称，且农药使用量约占整个山东省的1.42%[30]，因此选取寿光市进行调研具有一定的区域代表性。调查区域的选取采用判断性抽样法，调查样本分布于孙家集街道、古城街道、圣城街道、田柳镇以及稻田镇等5个乡镇的17个村庄。本研究调研问卷由调查员对农户的访谈所得，先向农户解释相关概念，随后再进行询问与记录，充分保证每份问卷的有效性。本次调查共发放问卷550份，在剔除逻辑不合理的样本后，实际获得有效问卷524份，问卷有效率95%。

(二)样本数据基本特征

样本农户基本统计特征见表2。可见，受访农户以男性为主，占总体样本的77.9%；样本农户的年龄主要集中在40-60岁，占比为69%；受教育水平方面，绝大多数农民的学历为初中，占比68.5%，样本农户受教育最高水平为大专，仅占1.9%；样本农户的蔬菜生产呈现出中小规模特征，75.1%的农户种植面积在3亩以下，仅有1.2%的农户种植面积在10亩以上；大部分农户不兼业，将重心放在务农上，占比74%。总体来看，样本农户多为受教育程度偏低的中老年男性，并且种植规模小，以务农为主。

表2 样本农户基本统计特征

(三)研究方法

农户生物农药施用行为作为响应变量y,有3个离散取值，分别为y=1(不施用)，y=2(偶尔施用)，y=3(经常施用)，可见y是有序多分类的，因此采用多元有序logistic模型进行实证分析。设定如下隐函数模型：

(1)

其中Y为无法观测的隐变量, n为观测数据组个数。但是可以观测到的是:

(2)

这里a为未知的Y分割点。当ε是Logistic分布时，有：

(3)

其中：X为解释变量向量，包括核心解释变量和控制变量等，β为待估系数向量，ε为随机误差项。具体参数估计采用极大似然估计(ML)，为控制异方差及异常值可能的影响，回归采用稳健估计。

三、实证结果分析

(一)农户生物农药施用行为的影响因素

本研究运用stata15.0对524个样本农户调研数据进行分析。回归前对各解释变量进行多重共线性检验，结果显示各解释变量方差膨胀因子VIF<2(远小于0)，表明各解释变量之间不存在明显的多重共线性。同时，各回归平行性检验值大于0.05，故可以进行多元有序logistic回归。先将所有解释变量同时纳入模型进行整体回归(回归1)，再按p值由大到小删除变量，直至所有变量均在10%的水平上显著(回归2)，各变量回归结果见表3。

表3 模型回归结果

1.农户认知对生物农药施用行为的影响。农户认知包括农户对化学农药的污染认知、生物农药的利益认知和农药相关政策的认知均在1%的水平下通过显著性检验，且方向为正，验证了假说一。第一，对化学农药污染的认知通过检验，说明农户对化学农药污染危害的紧迫感越强，则会较多地施用生物农药来减少化学农药残留。第二，对生物农药利益的认知通过检验，说明农户了解到生物农药的效果越好、越能提高经济效益，会更倾向于施用生物农药。对施用生物农药的优质农作物的高收益预期，对农户有着强烈的驱动作用，促使农户的施药行为向社会所希望的方向靠近；第三，对农药相关政策认知通过检验，说明农户越了解政府政策，关注政府动态，更会响应政府号召，做到农药减施，用生物农药替代化学农药。可见，农户认知对生物农药施用行为有着极其重要的影响。

2.农户特征对生物农药施用行为的影响。农户年龄、种植面积和是否加入合作社分别在1%、1%和5%的水平下通过显著性检验，年龄较小、种植面积较大、加入合作社的农户更倾向于施用生物农药。可能的原因是，年龄较小的农户更倾向于尝试新事物，而年龄越大，思想固化越严重，因此会对生物农药的采纳有负向影响；种植规模大的农户积累了更多经验，能较快了解到施用生物农药带来的益处，并且获得绿色生产补贴的机会也越大，反之施用过量化学农药，受到处罚的风险也越高，从而更倾向于施用生物农药；合作社为农户提供多元服务，如生产技术培训、传递农业化学品质量信息、提升成员生产管理水平等，因此加入合作社的农户更倾向于施用生物农药。而农户的性别、受教育程度和家庭非农收入比例未通过显著性检验。

(二)政府规制对农户认知——生物农药施用行为的调节效应

本文分别以激励型政府规制和约束型政府规制的均值作为分组标准将样本分为两组：政府规制高于均值组和政府规制低于均值组。在高于均值组与低于均值组中，分别运用多元有序logistic回归检验农户认知与生物农药施用行为的关系，并比较高于均值组与低于均值组的回归系数变化来判断政府规制对农户认知——生物农药施用行为的调节效应。具体估计结果见表4。从表中可见，各模型整体拟合良好。

表4 政府规制对农户认知——生物农药施用行为调节效应的估计结果

以上估计结果验证了政府规制对农户认知——生物农药施用行为的正向调节作用。从激励型政府规制分组样本估计结果来看，在低于均值组只有农户对生物农药利益认知通过5%的显著性检验，在高于均值组中农户对化学农药污染认知、生物农药利益认知、农药相关政策认知分别通过10%、1%、10%的显著性检验，显著水平均有所提升，表明激励型政府规制对农户认知——生物农药施用行为具有正向调节作用。从约束型政府规制分组样本估计结果来看，在高于均值组中，农户对化学农药污染认知和农药相关政策认知分别通过10%、5%的显著性检验，比低于均值组的系数显著性水平高；农户对生物农药利益认知在低约束和高约束组中均通过1%的显著性检验，但可以发现在高约束组中回归系数显著增大，以上表明约束型政府规制对农户认知——生物农药施用行为具有正向调节作用。

政府对生物农药的培训与补助可以从源头上加深农户对化学农药污染和生物农药技术的认知，加深农户对政府政策导向的认知，同时给有意向尝试生物农药的农户提供了指导与保障，如此以来，农户的认知越有可能转化为生物农药的施用行为。约束型政府规制的强度越大，农户越重视化学农药污染和施药政策规定，更清楚地认识到安全用药的重要性以及违背生产规则可能受到的处罚，增加其不安全用药成本，促使农户施用生物农药。从实地调研过程中也可以发现，当农民在获得相应的绿色生产补贴或者接受对生物农药的有关培训后，其对生物农药的评价会大幅度提升，同时迫于检测处罚政策的压力，农户会更有动力施用生物农药。

四、促进农户施用生物农药的相关建议

本文通过分析寿光市524户蔬菜种植户的调研数据，结合农户生产行为理论和外部性理论，采用多元有序logistic模型，实证分析了农户认知对其生物农药施用行为的影响，以及政府规制对农户认知——生物农药施用行为的调节作用。研究结论如下：(1)经常施用生物农药的农户比例仅占40.8%，还有很大提升空间；(2)农户对化学农药污染认知、生物农药利益认知和农药相关政策认知能够显著正向影响农户生物农药施用行为；(3)激励型政府规制和约束型政府规制对农户认知——生物农药施用行为均存在显著正向调节作用；(4)年龄、种植面积和是否加入合作社显著影响农户的生物农药施用行为。本文根据以上结论提出如下建议，以期促进农户施用生物农药。

第一，加大对生物农药的宣传与培训教育。政府及有关部门对当地农户可通过宣传讲座、示范田建设、农技人员入户等方式，使农户认识到化学农药的危害，及时了解国家施药政策导向并提高农户对生物农药的利益预期，提高农户的安全生产意识和生态保护意识。当前配合农业部“三品一标”贯标活动，即无公害、绿色、有机农产品和原产地标志等宣传，要确保政府规制对农户认知水平的提高。第二，增加生物农药财政补贴资金。政府应增加财政资金，对农户的绿色施药行为进行补贴激励，并以公开、表彰的方式发放，使农户购买施用生物农药的投入和由此带来的正外部性能得到相应收益与保障，提高农户施用生物农药的积极性，从源头上促进农户施用生物农药。第三，完善监管处罚机制。政府及社会组织要不断完善监管处罚机制，确保政策实施的连贯性和稳定性，使农户切实感知到因施药不规范行为而被处罚的风险，防止农户因利益最大化目的而做出的投机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