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英文科技期刊出版诚信与伦理制度建设现状的调研与思考
2022-08-02徐佳亿邓强庭王丽丽
■高 霏 张 光 徐佳亿 邓强庭 王丽丽 张 昕
1)中国地质大学(北京)期刊中心《地学前缘(英文版)》编辑部,北京市海淀区学院路29号 100083 2)中国电力科学研究院有限公司期刊中心,北京市海淀区清河小营东路15号 100192 3)重庆理工大学期刊社,重庆市巴南区红光大道69号 400054 4)陆军军医大学《陆军军医大学学报》编辑部,重庆市沙坪坝区高滩岩30号 400038 5)中国高校科技期刊研究会,北京市海淀区学院路9号 100083
科技期刊是科研诚信建设的根本保障,而健全的科研诚信制度又是高质量科研成果产出的根本保障[1]。学术期刊要有效发挥其在学术质量、学术规范、学术伦理和科研诚信建设方面的引导把关作用,坚决抵制和纠正学术不端行为[2]。一方面,出版诚信与伦理建设作为期刊质量管理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贯穿着期刊学术出版全流程——从论文投稿到同行评议再到期刊的出版运营[3],是衡量期刊编辑出版工作标准化、规范化以及期刊专业管理运行能力的重要因素[4];另一方面,期刊的出版诚信和伦理与科研诚信和伦理密切相关,一部分学术不端行为源于科研活动,最终传递到学术出版过程,在科技部和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公布的多批次查处不端行为处理案例中,涉及论文代写代投、抄袭剽窃、操纵同行评议、数据造假、署名不实等学术不端问题的情况比比皆是[5-8]。这些案例造成了极为恶劣的社会影响,使得学术期刊在社会公众中的公信力和权威性受到质疑、不断下降。可见,遵守学术伦理道德、净化学术环境、规范论文发表流程成为期刊出版单位与期刊编辑义不容辞的责任[9]。
国外政府部门、学术团体,以及国际学术出版商,通常制定明确规范的规章制度和行为准则来指导作者、期刊编辑及审稿专家,一旦出现学术出版诚信与伦理问题,有明确规范的程序框架来指导期刊采取相应措施[10-12],并形成了更为细化、易于操作的期刊出版学术道德准则[13],如美国科研诚信办公室(Office of Research Integrity, ORI)的《处理学术不端行为的指控:编辑指南》、欧盟科研诚信办公室 (European Network of Research Integrity Offices,ENRIO)的《科研不端行为调查建议》、英国科研诚信办公室(UK Research Integrity Office, UKRIO)的《科研实践守则:促进良好实践和防止不当行为》与《不当行为调查程序》、国际出版伦理委员会(Committee on Publication Ethics,COPE)的《期刊出版社行为准则》、世界医学编辑学会(World Association of Medical Editors, WAME)的《医学期刊编辑政策》、国际医学期刊编辑委员会(International Committee of Medical Journal Editors, ICMJE)的《ICMJE推荐规范》、国际科学编辑委员会(The Council of Science Editors, CSE)的《CSE促进科学期刊出版物诚信的白皮书》,Springer Nature的《期刊出版伦理:主编、编委、责任编辑指南》和《期刊出版道德准则》、Elsevier的《编辑出版伦理法律指南》、Wiley的《出版道德规范最佳实践指南:出版商的观点(第二版)》、Taylor & Francis的《确保道德操守》、牛津大学出版社的《出版道德》、美国电气与电子工程师协会(Institute of Electrical and Electronics Engineers,IEEE)的《IEEE作者道德准则》等。
中国英文学术期刊出版的起步时间较晚,对于出版伦理规范的建设和研究探索也滞后于国际学术出版界。一部分过往研究认为我国科技期刊大多没有建立符合国际主流期刊标准的出版伦理规范[14-15],编辑部的诚信控制机制和应对措施偏个体实操性,一定程度上缺乏推广实践的普适性[9,16]。尽管田瑞强等[17]在COPE期刊编辑行为准则及最佳实践指南的基础上,总结并绘制了学术论文的一般撤稿流程图,但仍缺少在具体案例事件层面的操作实践。目前,国内仅有少数英文科技期刊根据日常出版工作经验,结合COPE发布的撤稿流程图,明确制定了编辑部对疑似学术不端行为的认定流程,并严格遵守[18]。
近年来,我国科技期刊对出版诚信与伦理的重视程度越来越高,COPE官网中的中国大陆期刊会员已有493家(截至2022年4月中旬)[19],较2021年12月的452家又有所增加[20],同时COPE理事会成员中有2位来自中国大陆、1位来自中国香港[21]。一方面,刊登出版伦理政策声明的科技期刊数量上升,不仅在重复出版、数据政策、共享与发表、保密性、伦理审查等方面提出了要求,同时涵盖了作者、同行评议专家和编辑的出版伦理要求,关于学术不端行为的防范与处理等[22];另一方面,调研显示我国SCI期刊的撤稿声明整体较为规范,基本可以做到接轨国际标准[23]。在对“中国科技期刊卓越行动计划”入选期刊的学术诚信建设水平调研中发现,虽然入选的英文期刊在执行学术不端检测、图片筛查、潜在利益冲突声明等方面的表现良好,明显优于中文期刊,但是国内科技期刊学术诚信建设整体水平仍不甚理想,与国际优秀学术期刊尚有一定差距。
鉴于此,本研究从学术出版诚信与伦理制度建设的基本内容方面入手,通过对我国英文科技期刊相关人员进行问卷调查与访谈调研,梳理我国英文科技期刊在学术出版诚信与伦理制度建设的现状、不同学科期刊间的共性与差异、存在的不足与薄弱环节等,并提出改进与提升建议,以期为我国科技期刊逐步完善学术出版诚信与伦理制度提供建设思路与实践方法。
1 研究对象与方法
1.1 对象及调查问卷设计
本研究以我国英文学术期刊的一线办刊人员(学术及科学编辑、期刊或编辑部管理人员)为问卷主要调查对象。本次问卷调查主要采用选择题形式,分为单选题和多选题,并在部分题目中设置了“其他”选项,答题者可依据实际情况补充填写相关内容。调查问卷重点关注我国英文科技期刊学术出版诚信与伦理问题的制度建设,从制度建设概况、调查阶段、处理阶段3个角度出发设计问卷。
本研究使用问卷星网站制作调查问卷。问卷初稿完成后,邀请8位国内英文期刊一线办刊人员进行预调研,查找问卷内容的不足,对部分内容进行调整完善后再请国内资深办刊专家进行审核,最后通过社交媒体正式开展调查,数据采集时间为2021年11月26日至2022年1月4日。问卷采取不记名、自愿填写的方式,且设置同一个微信账号只能提交一次,确保反馈数据的真实、可靠与有效。
1.2 问卷实施可行性分析,可信度、效度评价及统计学分析
本次调查采用分层随机抽样法。一般情况下,样本量应为问卷中变量的5~10倍,本次调查共收集到172份有效问卷,符合样本量的需要。受访者完成调查问卷的最短时间约为3 min,最长时间近40 min,可以认为调查问卷在英文学术期刊一线办刊人员中具有良好的实施可行性和可信度。问卷收集完成后进行逐一审核,如存在答题时间过短、前后内容逻辑不符等问题,则剔除该问卷,以保证调查内容的可靠性。
从问卷星中导出全部数据,采用SPSS 20.0 软件对部分题目结果进行统计学分析,计数资料采用n(%)描述,多组间总体率分析采用χ2检验,以P<0.05表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2 调查结果与分析
2.1 问卷基础情况
本次调查共回收174份问卷,剔除无效问卷2份(答题时间过短、前后内容逻辑不一致),有效问卷共计172份。问卷中调查对象所在期刊所属学科涵盖医学、生命科学、物质科学、工程学、人文及社会科学,以及多学科综合六大类,其中个别实际选项为“其他”的问卷,根据其具体填写学科内容重新划归为以上六大类之一,具体情况见表1。
表1 调查对象所在英文学术期刊的学科专业分布情况
2.2 我国英文科技期刊学术出版诚信及伦理制度建设
2.2.1 制度建设整体情况
制度建设整体情况包括是否存在诚信问题调查处理制度、是否使用规范的信函模板和与出版集团的合作3个方面。在此次调查对象所在的172种英文科技期刊中,有139种已制定明确的学术出版诚信问题调查与处理制度,占比为80.81%;98种期刊采用规范的信函模板(占比为56.98%);65.70%的期刊在不同程度上接受了来自国际出版商学术出版诚信及伦理问题的相关服务。
在诚信问题调查处理制度的建设问题上,超过81%的医学、生命科学、物质科学、人文及社会科学期刊具有相应制度,工程学及多学科综合期刊的正面反馈比例也超过73%。值得注意的是,仍有19.19%的英文期刊在问卷中反馈尚未建立针对学术出版诚信问题的调查与处理制度。
在规范信函模板的使用问题上,生命科学、人文及社会科学期刊的正面反馈最高(分别占72.72%和75.00%),其次是多学科综合期刊(65.00%),而工程学(54.76%)、物质科学(46.51%)和医学(46.15%)期刊的正面反馈占比均低于整体情况(56.98%),这反映出目前我国英文科技期刊在信函范本的有效使用上还有一定的提升空间。考虑到与相关作者和/或审稿人就疑似学术不端行为沟通是广大期刊编辑面临的困难任务之一,国际出版伦理委员会、国际科学编辑委员会及多家国际学术出版商在各自网站资源上均有信函范本推荐,供学术出版相关人员特别是期刊编辑参考和借鉴[10,24]:一方面可以解决期刊编辑(特别是非英语母语期刊编辑)处理相关问题时的语言障碍;另一方面也可看作是对期刊编辑相关行为的规范性指导,秉持公正的态度、根据清楚陈述事实的基本原则与相关人士沟通。
表2 不同学科英文科技期刊学术出版诚信问题的调查与处理制度建设的基本情况
鉴于目前我国的英文科技期刊大多与国内外学术出版商合作出版,本研究在问卷调查中特别设置了有关国内外学术出版商为合作期刊提供学术出版诚信及伦理问题相关服务的问题,反馈结果如下:59种期刊表示基本未得到来自合作学术出版商就学术出版诚信与伦理方面的任何帮助与服务(选项1),占比为34.30%;54种期刊在处理具体诚信及伦理案例时,收到过指导性意见与建议(选项2),占比为31.40%;25种期刊在制定规范性流程及标准时,得到过指导性意见和建议(选项3),占比为14.53%;仅有19种期刊表示合作出版商的相关专家深度参与了期刊及编辑部在学术出版诚信与伦理方面的建设,如参与整体制度框架、学术不端行为的认定与处理流程,以及学术伦理规范文件的制定等(选项4),占比为11.05%。在后续个别访谈调研中,一部分选择选项1的期刊编辑表示因为没有或较少遇到疑似学术不端事件,且没有最终认定判别,所以在与合作出版商的工作联系中较少或基本未涉及学术出版诚信与伦理问题;此外,选择选项2~4的部分期刊编辑表示,得到的绝大多数支持与服务与具体文章的学术不端行为认定及发布后续的更正及/或撤稿声明相关。
2.2.2 我国英文科技期刊在学术出版伦理及诚信建设中涉及的主要问题与困难
综合国内外不同机构或行业组织对学术不端行为的认定[10,25-30],本次问卷调查聚焦于学术期刊涉及学术不端最为广泛的10个方面,即抄袭、重复发表、图片造假、数据造假、作者变更、作者资格认定、作者存在未披露利益冲突问题、出版伦理问题、审稿人学术不端以及期刊主编/编辑学术不端行为。
近年来我国英文科技期刊遇到的主要学术不端行为排名前3的依次是重复发表(43.02%)、作者变更(36.63%)、抄袭(36.05%);此外,数据造假(13.37%)、图片造假(12.21%)、出版伦理(11.05%)、作者未披露利益冲突(9.88%)、作者资格认定(9.30%)5类问题也较为常见;而审稿人(5.23%)、期刊主编及编辑(2.33%)的学术不端行为则相对较少,这反映出我国英文科技期刊的相关从业人员(主编及编辑)具备良好的学术素养及学术规范,科技期刊从业人员诚信体系建设较为完善。
对不同学科期刊的差异进行统计学分析,结果(表3)显示:就问题2“疑似重复发表”、问题3“疑似图片造假”、问题4“疑似数据造假”及问题7“作者存在未披露利益冲突问题”等学术不端问题,各学科英文期刊之间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P<0.05);问题2“疑似重复发表”在医学、物质科学、工程学及多学科综合期刊中广泛存在,占比均大于50%,问题3“疑似图片造假”和问题4“疑似数据造假”更多集中在医学及生命科学期刊,而问题7“作者存在未披露利益冲突问题”在医学期刊中出现频次较高。
表3 不同学科的英文科技期刊近年面临的主要学术不端问题
在此基础上,本研究进一步采用“对应分析”方法,利用“相关”原理,尝试分析各学科英文期刊与各种学术不端行为之间存在的潜在关联性及特征。“对应分析”是一种较为高级的多元统计方法,是一种将高维投映到低维、使用三点化的形式将相关的点落在一张图上,直观展示结果的方法。在本研究产生的散点图中,行点(学科)与列点(学术不端问题)越接近,表示两者间关系越紧密。由图1可看出,医学期刊与问题6“疑似作者资格认定问题(含代笔、受赠及客座作者身份)”关系紧密,工程学期刊和问题2“疑似重复发表”关系密切。此外,多学科综合期刊和问题1“疑似抄袭”、物质科学期刊和问题5“作者变更”之间的关系也比较密切。
注:横、纵坐标分别表示对应分析中归因度最高的两个维度,其值为一个无量纲的相对数;学科分类和问题选项的距离反映了某学科编辑对某选项问题的关心程度。本研究中前两个维度的累计归因度达到78.2%,说明二维模型已经能解释78.2%的数据变异,有较好的解释能力。图1 我国英文科技期刊与近年面临的主要学术不端问题的对应分析图
研究显示,近年来全球撤稿论文大多集中于医学、化学、生命科学及多学科综合领域[31-34]。其中,医学论文的常见撤稿原因包括图片与数据欺诈/疑似欺诈及缺少相关伦理审查[35-36],这可能与其研究本身的特性有关:医学研究通常包含实验及/或临床病例,这些实验及研究数据的有效性很难在同行评议过程中得到验证,从而使得篡改或伪造数据的成本较低,更容易出现图片及数据造假等学术不端行为[37-38]。可喜的是,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National Institutes of Health, NIH)发布最新政策,计划将数据管理和共享计划纳入所有的拨款申请,旨在提高生物医学研究的可重复性,避免因数据问题引发资源浪费[39]。此外,有研究指出,不同学科研究人员(如物理、数学、计算机领域)对于抄袭/文字重复利用/重复发表的认识态度与界定标准不同,由此导致上述学科期刊会出现一定数量的存在抄袭及重复发表问题的论文被撤稿情况[40-44]。
从表4可以看到,近年来我国各学科的英文学术期刊在处理学术不端问题时遇到的主要困难包括:文章存在数据或图片造假问题时,很难用人工或技术手段判别确定,判定时间较长(59.30%);对疑似重复发表或抄袭文章,需花费较长时间确定重复发表或抄袭的内容(51.74%);涉事人员及相关机构联系不到,无回应(47.67%)。此外,39.53%的期刊反馈“遇到共同作者署名纠纷问题,期刊容易被迫陷入争议”,22.67%的期刊反馈存在“涉事人员向期刊行政领导和/或主办机构投诉,影响期刊正常调查取证处理流程”的情况。在“其他”选项中,除个别期刊问卷反馈尚未遇到此类事件外,其余期刊还提到如纠纷复杂、期刊无权且无资源调查等情况。对不同学科期刊之间的差异进行统计学分析,结果显示各学科期刊遇到的困难基本相同,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由此证明,虽然不同学科的英文科技期刊遇到的疑似学术不端问题有一定差异性,但面临的主要困难基本一致。目前,由图片伪造、篡改、剽窃等引发的撤稿问题已得到科研与学术出版界的广泛关注,但相比于较为完善且应用普及的文本内容抄袭自动检测,对图像篡改、伪造、抄袭的检测力度和广度还远远不够。
表4 不同学科的英文科技期刊近年处理主要学术不端问题面临的主要困难
2.2.3 我国英文科技期刊在学术不端调查阶段的制度建设现状
在本次问卷调查中,针对我国英文科技期刊在学术不端调查阶段的制度建设,主要围绕受理方式与途径、投诉举报人群来源、疑似学术不端问题的调查主体等方面进行调查,反馈结果显示:115种期刊同时受理疑似学术不端问题的实名与匿名举报投诉,占比为66.86%;42种和7种期刊仅接受实名或匿名举报,占比分别为24.42%和4.07%;另有1种期刊不接受任何方式的举报投诉。就疑似学术不端问题的受理途径而言,期刊反馈结果中较为主流的两种途径为邮件和电话,占比分别为85.47%和62.79%,之后依次为官网留言(24.42%)、社交媒体评论留言(17.44%)和第三方网站评论留言(14.53%)。关于投诉举报的来源人群分布,期刊反馈结果显示来自期刊作者、读者和审稿专家的情况远多于其他人群,占比分别为38.95%、37.21%和30.23%,来自期刊副主编/编委及其他期刊用户的情况较少,占比仅为8.72%和5.81%。同时,问卷反馈表明,在调查疑似学术不端问题时联络不到当事人的情况下,81.40%的期刊会选择尝试联络当事人所在机构寻求帮助,选择不联络当事人所在机构的期刊占比仅为13.37%,“其他”选项中有期刊反馈会根据学术不端具体情况选择联络与否。
在国际学术出版机构通行惯例中,任何人(包括编辑、作者、审稿人、机构管理人员、读者、吹哨人等)在论文出版过程的任何阶段都可就科研和出版诚信问题向期刊提出异议[45]。依据COPE相关流程建议,正式发表的论文因为疑似学术不端行为,无论是通过邮件直接被举报,或是在社交媒体或出版后同行评议(Post-Publication Peer Review)网站上被评论、举报,都应统一遵循COPE的流程与指南,以及期刊出版方的指南进行后续调查、处理;此外,这些投诉举报不论实名还是匿名,期刊都应保护举报者的个人信息、保护吹哨人[46-47]。同时,国内外研究均指出PubPeer这一出版后同行评议平台的出现可以对出现学术风险的作者进行预警,有效预防学术不端行为,营造良好的学术氛围[48-49]。
此外,本次问卷还针对在学术出版伦理及诚信问题的调查过程中的责任主体进行调查研究,其中,期刊编辑部主任和责任编辑作为主要人员承担调查阶段实际工作的情况最为常见,占比分别为78.49%和76.16%,其次是期刊主编或执行主编、期刊常务副主编或副主编。此外,有53种期刊在调查学术出版伦理及诚信问题时会由专门的出版伦理与诚信专家负责或参与,占比为30.81%。
2.2.4 我国英文科技期刊在学术不端处理阶段的制度建设现状
此次调查的英文科技期刊在学术出版诚信问题处理制度方面的具体情况表明(表5):67.44%的期刊在认定当事人存在学术不端行为,但无法联系到当事人或当事人不认可认定结果时,会单方面发表撤稿声明,并明确指出撤稿原因及当事人态度;86.63%的期刊会将确认存在学术不端行为的当事人列入黑名单;当认定当事人存在学术不端行为后,有55.23%的期刊会告知其所在机构相关行为及处理结果;此外,若当事人对期刊认定结果(包括撤稿声明及期刊关注声明)持不同意见,75.58%的期刊会接受当事人的申诉。
Rensnik等[50]对全球147种一流学术期刊的撤稿制度建设进行分析,发现仅有65%的期刊具有明确的撤稿政策,其中的绝大多数期刊(94%)在撤稿政策中显示允许主编在未获得作者同意情况下单方面发布撤稿声明。从科技期刊角度来看,执行更为严格的相关问题处理政策与实践,包括发布更为公开、透明的撤稿声明,有助于广大研究者认识到学术不端行为的严重后果,在一定程度上起到防微杜渐的作用[18,51]。但是,当相关作者拒绝同意撤稿时,期刊发布单方面撤稿声明容易引起法律纠纷[52]。基于多个案例讨论,COPE委员会多次强调设立作者“黑名单”可能产生的法律影响(如面临法律诉讼的风险),并建议出版商及期刊编辑谨慎选择;但同时也建议期刊拟定一份存在学术不端违规行为的作者“灰色名单”,在他们日后投稿时给予特别关注[53]。
表5 我国英文科技期刊在学术不端处理阶段的基本制度建设情况
对学术出版伦理及诚信问题调查过程的责任主体的调查分析结果显示,大多数期刊(>75%)是由编辑部主任和责任编辑来承担调查工作的。与之对应的是,绝大多数期刊的反馈结果显示:给出最终调查处理意见的主要责任人是期刊主编或执行主编,占比高达68.02%;第二责任人是期刊编辑部主任,占比为41.28%,高于期刊常务副主编或副主编的29.07%。值得关注的是,有30.81%的期刊在调查学术出版伦理及诚信问题时会由专门的出版伦理与诚信专家负责或参与,同时有12.21%的期刊会由出版伦理与诚信专家负责给出最终的调查处理意见。后续个别访谈的结果显示,如遇疑似学术不端问题,一部分期刊主编会组织3~5名学科专家构成学术调查组,分别就疑似学术不端行为进行调查,最终汇总结果形成处理意见,正式反馈给当事人、举报人(若有)及合作的国际出版机构(若有);一部分期刊主编因参与期刊日常出版运营工作较少,则会委托执行主编或编辑部主任代为进行最后的把关处理。上述期刊的整个调查处理流程均以COPE的最佳实践指南为指导大纲。
综合分析可见,在“期刊出版道德与伦理问题的调查把关上谁来参与、谁要负责”这一问题上,受出版模式、出版环境及官方政策的影响,国内外科技期刊在科研、出版、学术诚信问题的调查处理机制及具体实践方案上存在较大差异。国际典型商业学术出版机构旗下科技期刊的运作模式中,期刊主编在维护出版道德与诚信的过程中起着关键作用:在发现潜在的科研或出版不端问题时,期刊主编和出版经理应根据相应的编辑政策和最佳实践指南及时展开调查、进行初步分析和评估,然后再邀请出版道德与诚信团队参与。如问题较为复杂,还会寻求外部专家和专业协会(如COPE)的专业建议;如涉及版权、诽谤等问题,需要法务团队介入;若涉及公共卫生或业内关注的重大问题,则需要市场团队的参与[45]。Wiley专门设立诚信与出版小组(Integrity and Publishing Group, IPG),在期刊出版的多个环节为期刊主编及出版经理提供学术出版诚信与伦理相关问题的专业处理意见与建议。Springer Nature科研诚信小组(Springer Nature Research Integrity Group,SNRIG)主要负责学术不端行为的调查,为内部编辑及员工提供相关事宜咨询服务及培训与调查资源等。相对应地,在我国英文科技期刊现有的出版体系下,编辑部主任承担了“承上启下”的关键衔接作用,既要与责任编辑一起承担学术出版诚信和伦理问题的调查工作,又要协助主编与执行主编进行此类问题的最终判断处理。特别是在没有配备专职的出版诚信与伦理专家的期刊出版单位中,编辑部主任需要带领整个编辑团队增强对出版诚信与伦理问题的识别意识,加强对责任编辑出版诚信和伦理知识的培训,提升期刊编辑部应对出版诚信和伦理问题的判断与处理能力,以更好地协助期刊主编团队及期刊主办机构完成期刊出版诚信与伦理建设。
3 启示与发展建议
作为学术出版诚信的守门人和建设者,科技期刊必须要完善内控与监督机制。在美国科学信息研究所(Institute for Scientific Information,ISI)发布2020全球研究报告《科研诚信:了解我们可持续发展的学术生态系统的共同责任》[54]后,缪弈洲和张月红[55]对其中学术期刊要承担的11项责任进行梳理解读。对照这些责任内容,本研究希望能够进一步对我国英文科技期刊出版诚信与伦理制度建设现状进行梳理、分析,明确已初步建设的规章制度内容,找出存在问题与不足,并提出改进与提升建议。
(1) 树立以科技期刊出版诚信与伦理为基础的制度建设意识。在科技期刊出版诚信与伦理建设中,制度规范建设应被视为首要任务。本次问卷与访谈调研的反馈结果显示:我国绝大多数英文科技期刊具备明确的学术出版诚信问题的调查与处理制度;各学科英文科技期刊在制度建设上的整体表现情况均较为良好,无明显差异。但是,各学科仍有少部分英文期刊在问卷中反馈尚未建立相应的学术出版诚信问题的调查与处理制度,一部分原因是问卷反馈者对所在期刊是否具有明确的规章制度不甚了解,但也的确有一部分期刊的制度建设不甚完备、需要进一步完善。
(2) 明确科技期刊出版单位在科研诚信治理中的“协同治理角色”定位。由我国英文学术期刊近年处理学术不端问题时的主要困难可知:涉事人员及机构联系不到、无回应的情况极为常见;还有部分期刊遇到涉事人员向期刊主办单位(及领导)投诉、干扰正常调查取证处理流程的情况(22.67%),同样给期刊编辑部的正常工作带来较大困扰。虽然《科研诚信案件调查处理规则(试行)》等文件赋予了科技期刊出版单位(编辑部)在科研失信行为查处中作为责任主体的权限[10,56],但我国英文科技期刊更应与国际学术期刊管理模式接轨,准确定位自己在科研、出版、学术诚信及伦理建设中的“协同治理角色”。在《科研诚信:了解我们可持续发展的学术生态系统的共同责任》中[54-55],期刊作为独立承担者的责任仅有2项,8项是与研究者共同承担,1项是由期刊、研究机构、基金部门和索引数据库共同承担,我国英文科技期刊应该探索与多方利益相关者的最大程度合作,努力参与构建全球科研治理的学术共同体。
(3) 完善学术不端行为的调查与处理过程。田瑞强等[17]基于COPE指南绘制的学术论文撤稿流程图中,学术论文被撤销的过程一般分为触发受理、实质审查及通告结果三个阶段。过往研究指出,高校期刊出版单位(编辑部)在实质审查阶段存在出版伦理制度不完善,稿件处理流程不清晰的问题[15]。部分英文科技期刊采用国内出版平台,出版过程参与者很难在期刊官网上获得出版道德方面详尽、规范的指导[22-23]。但本次调研中大部分英文科技期刊都具备内控机制,在学术不端行为的调查与处理阶段也有相应的责任人,只是在部分处理流程存在信息不够公开、透明的问题,这也是国际学术出版界的一大通病[51],并非我国独有。我国英文科技期刊需要坚持透明度和开放促进(Transparency and Openness Promotion, TOP)准则,加强处理学术不端行为的专业化能力,提升调查处理过程与结果的透明化程度,明确各阶段的责任人与责任主体并落实到位。
(4) 掌握学术出版新动向与新技术,进行学术不端行为的预防与治理。从本次调研结果可见,“文章存在数据或图片造假问题时,很难用人工或技术手段判别确定,判定时间较长”已成为我国英文科技期刊目前处理学术不端问题时遭遇的最大困难(59.30%)。以图片造假、篡改问题为例,目前很多期刊还是采取人工检查的方式,不仅效果有限且效率较低;通过艾普蕾(iPlagiarism)软件系统和美国ORI的Droplets系统检测,能发现图像的可能操作痕迹[57]。STM标准技术委员会目前已任命一个工作组来回答有关疑似图像篡改检测的问题。2021年,8家国际出版机构代表联合国际科学技术和医学出版商协会(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of Scientific,Technical and Medical Publishers,简称STM协会)发布了一份关于图像诚信问题处理的联合指南,旨在指导期刊编辑识别并处理可疑的图像或数据[58]。伴随基于人工智能的学术搜索引擎、智能图像数据库、区块链技术、身份唯一识别代码、新型同行评审模式等新兴技术、工具的出现[59],人工智能在学术不端问题的防范与治理上具有良好的应用前景,这也对科技期刊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及时掌握学术出版新动向与新技术,在智能时代更为积极地运用更多的智能工具,将技术应用与制度建设相结合,在学术不端问题的防范与治理上发挥更大作用。
(5) 重视学术出版诚信与伦理教育培训。中国科协发布的《2021年世界一流科技期刊建设工作要点》第四部分“推进评价导向改革,提升协同治理水平”中明确要“加强科研诚信治理”:组织学术期刊编辑、审稿人专题培训,增强期刊学术把关能力等[60]。由中国科学技术信息研究所与Springer Nature联合撰写的《学术出版第三方服务的边界蓝皮书(2020年版)》,就学术出版过程中可接受服务与不可接受服务提供了一套详细的指引[61]。首先,随着多个国家在科研活动经费上的大量投入,一部分科研工作者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甘愿冒险,各类学术不端行为层出不穷。其次,缺乏对相关人员足够的科研(学术出版)诚信与伦理教育也是造成诸多学术不端问题的原因之一[62-64]。在本次调研中,部分反馈期刊表示曾遇到与审稿专家、期刊主编/编辑有关的疑似学术不端问题。在此现状下,建议我国科技期刊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推动学术出版诚信与伦理的教育培训,防患于未然:完善与作者、同行评议者(审稿专家)相关的出版诚信与伦理政策;联合相关机构或学术团体(大学、科研机构、学会等),开设诚信伦理问题培训讲座与课程;针对同行评议过程中可能发生的学术不端问题,为有关人员提供切实可行、易于操作的指南规范以及相关培训;推动期刊管理者、主编、编委、编辑等科技期刊出版人员职业道德规范建设。
(6) 加强与国际学术出版界的联动,积极应对诚信伦理新问题。当前,我国英文科技期刊的国际化出版合作已成为一大特点,我国英文科技期刊既要借助国际出版商先进的数字化技术与出版理念,又要学习借鉴国际出版商在出版诚信与伦理方面的制度建设和规范性文件,以及学术不端行为的调查处理能力和经验,真正做到与国际通行标准接轨。一方面,我国科技期刊(特别是英文科技期刊)可以联盟/联合体的方式与国际出版商(协会)在出版诚信与伦理建设方面进行交流与合作,借鉴国外有效经验并形成长期互动、互鉴、互助关系;另一方面,部分有实力的期刊集群化出版单位可增加相关岗位与人员配置,如聘请诚信与伦理专家等。
4 结语
学术诚信与伦理建设是一项需要长期坚持的系统工作,本研究尝试从期刊制度建设的视角,采用文献调研、问卷调研与半结构式访谈调研结合的方式,对目前我国英文科技期刊在学术出版诚信与伦理制度建设的现状进行多角度、多方位的调查,重点聚焦期刊在学术不端行为调查与处理阶段采用并执行的规章制度,在分析不同学科期刊之间的共性与差异性的基础上,归纳优势与不足,提出改进与提升建议。从反馈结果可以看出,本研究在问卷设计中存在一些不足,如缺少对反馈的英文科技期刊基本出版情况的收集,包括期刊创办时间、国内外数据库收录情况、反馈人员在期刊中的工作岗位等,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对期刊制度建设不足之处的判断分析;此外,对医学及生命科学期刊涉及较多的伦理问题,以及作者署名规范等方面研究探讨不足,有必要进行后续深入调研。总体来看,目前我国科技期刊学术出版诚信与伦理体系依旧处于建设与完善阶段,借鉴国外成功的经验,建立符合我国出版体系现状的学术出版诚信与伦理体系是我国科技期刊迈入世界一流期刊方阵的必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