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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脆弱地区的家庭资本与儿童早期发展

2022-08-02李英赵姝航吕欣

人口与发展 2022年4期
关键词:养人养育婴幼儿

李英,赵姝航,吕欣

1 引言

当代中国正经历着深刻的经济社会转型。就经济发展而言,未来中国经济增长从主要依靠要素驱动转向更多依靠技术进步和创新驱动。要实现这一转变,关键在于提高未来中国劳动力的人力资本质量,而重点难点在于提高贫困农村的人力资本质量(罗仁福等,2015)。人力资本的形成和发展是一个持续累积的过程,个体生命最初的1000天是大脑可塑性最强的时期,也是多数能力发展的最佳时期,并且能很好预测儿童未来的学业表现、人力资本的积累以及成年后的收入水平(Black et al.,2008;Currie & Almond,2011)。然而,在中低收入国家,约有2.49亿5岁以下儿童面临着发展不良的风险,其中1743万(约占8%)在中国,位居全球第二(Lu et al.,2016),中国贫困农村地区的儿童发展情况又尤为严峻(Wei et al.,2015;Luo et al.,2017;Yue et al.,2017)。2021年2月2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脱贫攻坚总结表彰大会上宣布,现行标准下中国9899万农村贫困人口全部脱贫。在中国消除绝对贫困之后,消除相对贫困将是一个长期任务。因此,持续关注中国经济脆弱地区(1)Briguglio(1992)最早将脆弱性理论应用于经济学的分析。一个国家的经济脆弱性可以定义为一个国家的发展受到其所面临的自然或外部冲击的阻碍的风险(Guillaumont,2008)。本文所提经济脆弱地区即为经济发展承受不利事件所带来的损害的能力较差的地区。儿童的早期发展对于提高未来中国整体人力资本质量、实现经济转型、阻断贫困代际传递具有重要意义。

已有诸多研究对儿童早期发展的影响因素进行了探索,如婴幼儿个人特征(如是否为早产儿、是否有兄弟姐妹、出生时是否为低体重)(Anderson & Doyle,2008;McGowan et al.,2011)、家庭特征(如照养人的养育知识水平;照养人的养育行为;家庭养育环境如家中玩具的种类、玩具的来源、书本、杂志和绘本的数量、家长陪孩子玩耍的种类)(Hamadani et al.,2010;凌辉等,2012;李英等,2019)以及社区特征(如社区提供的儿童保育、社区学校、医疗设施和就业机会等优质服务或社区中的社会问题如犯罪或辍学的数量等)(Leventhal & Brooks-Gunn,2000;Goldfeld et al.,2015)均会影响儿童早期发展。

对于婴幼儿而言,家庭是其早期社会化(2)早期社会化着眼于个人是如何成为他们自己的。它涉及幼儿经历如何通过社交和依恋的过程塑造一个人的心理本质,并展示了这些过程如何与情感和认知发展相关(Birch,1997)。最主要的场所,作为其成长的主要环境,为其提供了各种各样的资源,主要包括经济、文化、社会资本三个方面的资源。家庭经济资本方面,研究发现童年贫困会导致儿童发展早期得到的刺激不足或感受到的压力过大,进而对大脑发育产生不良影响,因此家庭收入较低会显著增加儿童早期发展滞后的可能性(Wei et al.,2015);家庭社会资本方面,研究发现父母与邻里、朋友之间良好的人际关系会影响儿童语言发展(Durham & Smith,2006);家庭文化资本方面,研究发现母亲受教育程度高、照养人较好的养育知识水平和养育行为都会对婴幼儿早期发展水平产生积极作用(Keels,2010;卞晓燕等,2007;李英等,2019)。

尽管已有研究从不同角度切入对家庭资本与儿童早期发展的关系进行了分析,但是未能系统地对家庭经济、文化、社会资本对儿童早期发展各个方面的作用进行研究和探讨,而且对于经济脆弱地区的研究也仍然有所欠缺。基于此,本研究将从家庭资本的视角切入,对经济脆弱地区家庭资本与儿童早期发展的关系进行系统研究,探讨家庭经济资本、社会资本、文化资本与婴幼儿沟通能力、运动能力、解决问题能力及个人-社会能力的关系。通过本研究,不仅可以识别出经济脆弱地区不同种类家庭资本对儿童早期发展不同能区的作用,而且能够为政府改善经济脆弱地区婴幼儿早期发展状况、完善优化我国3岁以下婴幼儿照护服务公共政策体系提供科学依据和政策建议。

2 文献综述

法国社会学家布迪厄将资本分为经济资本、文化资本和社会资本三种形式(Bourdieu,1986)。特纳(2001)根据布迪厄的解释,对几类资本给出如下定义:经济资本即指可以用来获得商品与服务的金钱和物质性财富;社会资本指的是群体和社会网络中的地位与关系;文化资本指的是非正式的人际交往技巧、习惯、态度、语言风格、教育素质、品味和生活方式等。在资本理论的框架下,现有关于影响儿童早期发展的家庭环境因素几乎可以被全部纳入家庭经济资本、文化资本和社会资本的范畴。家庭资本贯穿于个体生命周期的各个阶段,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儿童自出生至成年后的发展(Coleman,1966;李锋亮等,2006)。已有关于家庭资本对儿童早期发展的影响通过家庭的经济情况、家长的受教育程度/养育知识/行为以及与邻里朋友之间的关系等被得到研究。

在家庭经济资本方面,已有研究多通过家庭收入分析其与儿童发展的关系。Wei等(2015)通过对中国山西、贵州贫困地区1-35月婴幼儿的研究发现,家庭收入较低会显著增加儿童早期发展滞后的可能性。其中,在儿童早期发展的各方面能力中,家庭收入对儿童认知能力发展水平的影响较为显著(卞晓燕等,2007);El Din等(2019)对埃及1-24月婴幼儿的研究同样发现认知综合得分低于平均水平的风险性与父亲的低收入显著相关。还有研究分析了家庭经济状况与婴幼儿社会情感的关系(McLoyd,1990),即与富裕的父母相比,贫困的父母情绪上的苦恼与困扰程度更高,在支持和参与儿童养育方面的能力被削弱;下层社会的父母还更有可能在不加解释的情况下发出命令,不太可能征求孩子的意愿或是口头奖励孩子合乎要求的行为,导致这些孩子存在更多的社会情感问题。此外,家庭养育投资情况(含物质投入与时间投入)作为反映家庭经济资本的另一指标,也被发现与儿童早期发展水平密切相关。如,Bono等(2016)的研究发现母亲的时间投入对儿童早期发育水平有显著的正向影响;Attanasio等(2020)通过在哥伦比亚进行的随机干预实验发现,通过提高养育投资(物质和时间)来改善家庭环境,可以促进儿童认知、语言和社会情感等多个领域的发展。

家庭社会资本与儿童早期发展的关系也被广泛关注。已有研究多通过社会经济地位(Socioeconomic Status,SES)、父母的社会网络和交往、儿童的社交等对家庭社会资本进行衡量,用以研究其与儿童发展的关系。如,Clearfield和Niman(2012)以美国32个婴幼儿(15个低SES家庭,17个高SES家庭)为样本,分别在婴儿6个月、9个月、12个月进行追踪测试,发现来自低SES家庭的婴幼儿在认知灵活性发展方面存在滞后风险;Fernald等(2013)对48名18个月婴幼儿追踪调查至24个月,发现SES之间的差异会影响其语言发展;Webb等(2017)使用来自加拿大的数据研究发现SES指数的物质组成部分(如收入、教育)始终显示出与儿童语言和认知发展最密切的关联。还有研究发现,父母与来访客人的交流等会影响儿童的早期认知发展(Austin et al.,2006),父母与邻里、朋友之间良好的人际关系也会影响儿童语言发展(Durham & Smith,2006)。而在很多经济脆弱地区,3岁以下婴幼儿尚且难以接触到早教资源,更未达到上幼儿园的年龄,其社交网络主要集中于日常玩伴。幼儿在一起玩耍时会发展一些语言技能,在此基础上,能力低于大多数同伴的儿童会在相互交流中特别受益,而沟通能力明显较高的婴幼儿在与同伴的交流中受益较低(Hanushek et al.,2003;Justice et al.,2011)。

在家庭文化资本方面,已有研究也进行了广泛的探讨。布迪厄认为文化资本分别以三种形式存在,即具体化的状态、客观化的状态和体制化的状态(Bourdieu,1986)。首先,就具体化的文化资本而言,是指个体通过长期形成的对于知识、文化、技能的掌握,如照养人的养育知识及养育行为即可归类为此。根据已有研究,照养人养育知识水平与孩子的早期发展水平显著相关(李英等,2019),照养人良好的养育行为能够刺激和促进儿童认知和语言的发展(Keels,2010)。在中国贫困农村地区的研究发现,父母不科学的养育行为与儿童发展滞后和迟缓显著相关(Yue et al.,2017)。就客体化的文化资本而言,即以文化产品形式存在的文化资源,现有研究使用诸如字典、电脑、少儿读物等子女所拥有的文化资源作为其测量指标。如,Wang等(2020)研究发现家庭中杂志、报纸数量可以促进孩子的语言发展;Hamadani等(2010)在孟加拉国的研究也发现了家庭中杂志、报纸数量可以促进孩子的认知发展。对于体制化的文化资本,即通过合法的文化制度所确认的文化资本,如教育文凭或教育证书。已有大量研究显示父母的受教育程度与儿童早期发展结果之间存在密切关系。当儿童来自父母受教育水平较高的家庭,则拥有更多的阅读资源,父母也会带领孩子进行一些例如教认字、读故事的文化活动(舒华等,2002);而且,母亲的受教育程度越高,其阅读观念较好,也会越早开始给孩子读书(解会欣等,2020),这都可能有利于儿童早期认知和语言的发展。还有研究发现,母亲受教育程度对婴幼儿认知发育有着重要作用(卞晓燕等,2007;El Din et al.,2019);母亲受教育程度高会提高婴幼儿的沟通能力,即儿童表达性和接受性词汇与母亲的受教育程度呈显著正相关关系(Gonzalez et al.,2016)。

综上所述,虽然已有研究分析了家庭资本对儿童早期发展水平的影响,但是相关研究尚且缺少对于中国经济脆弱地区0-3岁婴幼儿的关注,而且现有研究相对分散,或关注家庭经济资本的影响,或关注家庭文化的意义,或突出家庭社会资本的影响,未能同时关注各类家庭资本对儿童早期发展不同方面的影响。基于此,本研究使用来自西北地区NS县995名6-36个月的婴幼儿调查数据,通过描述性统计分析和多元线性回归分析的方法,描述经济脆弱地区家庭经济资本、家庭社会资本、家庭文化资本状况及婴幼儿早期发展水平,分析家庭资本与婴幼儿各能区早期发展水平之间的关系,以期为经济脆弱地区3岁以下婴幼儿照护服务及儿童早期发展提供可操作、易落地的政策建议。

3 数据与方法

3.1 数据来源

本研究中使用数据为2018年6-7月由陕西师范大学教育实验经济研究所、浙江省养育未来行动研究中心与NS县政府联合开展的“养育未来:全县模式”项目的基线数据,此次调查对象为全县995名6-36个月的婴幼儿。该项目经过了四川大学医学伦理委员会(批准编号:K2018074)的审查。在进行数据调查前,项目组得到了被访者的知情同意。在进行数据分析时,通过剔除变量缺失值,本文最终纳入分析的样本量为939名婴幼儿。

3.2 变量定义与测度

3.2.1 因变量:儿童早期发展水平

本研究使用年龄与发育进程问卷第三版来衡量婴幼儿的发展水平。年龄与发育进程问卷(the Ages and Stages Questionnaires,ASQ-3)来自美国俄勒冈大学人类发育中心Jane Squires博士等人主持研究的项目,美国儿科协会(American Academy of Pediatrics,AAP)已将ASQ推荐作为婴幼儿发育筛查和发育监测的工具之一。目前,卞晓燕等已将其引进国内并建立中国常模,相关研究也证实ASQ具有良好的心理学特性,其内在信度Cronbach系数为0.8左右(卞晓燕等,2010;魏梅等,2015)。

本研究将用该问卷测量婴幼儿的沟通(Communication)、粗大运动(Gross motor)、精细运动(Fine motor)、解决问题(Problem solving)和个人-社会(Personal-social)能区得分。每个能区均设有6个问题,向照养人询问宝宝是否可以做某件事,根据照养人对每个问题的回答,按照“是”、“有时是”和“否”分别赋值10分、5分、0分,每个能区6道题目得分加总即为该能区总分。此外,为增加所测量婴幼儿发育能力的变异性,本研究借鉴Rubio-Codina等(2016)的调整方法对各能区得分进行调整,具体为:每当一名婴幼儿在对应年龄段子量表上达到最高分时,为其测试下一个年龄区间问卷中与对应年龄段子量表题目不同的前三个题目,并使用总计9个题目的得分进行测量。为去掉年龄效应,本研究对所有能区调整后的ASQ得分进行非参数标准化处理。处理后其得分越高,代表婴幼儿对应能区的发展水平越高。

3.2.2 自变量:家庭经济资本、家庭社会资本、家庭文化资本

本研究中,家庭经济资本主要以家庭收入和家庭对婴幼儿的养育投资进行测度;家庭社会资本以婴幼儿同伴数量进行测度(3)尽管用家长的社会网络来对家庭社会资本进行测度更为直观,但实际上婴幼儿拥有的同伴数量和家长的社会网络资源息息相关,而且研究发现婴幼儿与同伴之间的早期互动会提高其社交技能(Bulotsky-Shearer et al.,2012),因此本研究考虑使用同伴数量对其家庭社会资本进行测量。;家庭文化资本以母亲受教育程度、家庭养育环境、儿童绘本书数量、照养人养育知识、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进行测度。其中,家庭养育环境使用家庭养育环境调查(Family Care Indicators,FCI)量表测度。该量表由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开发,已被证实是衡量儿童家庭环境的可靠调查工具(Hamadani et al.,2010);照养人的养育知识水平使用婴幼儿发展知识问卷KIDI-P(Knowledge of Infant Development Inventory-P)进行测量,该问卷已被广泛运用于养育知识与婴幼儿发展问题的研究中(Huang et al.,2005;Zolotor et al.,2008;李英等,2019)。

3.2.3 控制变量

控制变量包括婴幼儿性别、月龄、是否独生子女、是否早产、是否喝过母乳和第一照养人是否为母亲。本研究使用变量具体定义和测度见表1。

表1 变量定义与测度

(续表1)

3.3 研究方法

本研究首先通过描述性统计方法对样本婴幼儿及其家庭的基本特征进行描述,然后使用最小二乘法(Ordinary Least Squares,OLS)估计家庭经济资本、家庭社会资本以及家庭文化资本与婴幼儿发展水平的关系。建立多元线性回归模型如下:

Yi=β0+β1*EconomicCapital+β2*SocialCapital+β3*CulturalCapital+β4*Control+εi

其中,Yi表示婴幼儿的发展水平得分,当i取1-5时,分别代表婴幼儿的沟通能区、粗大动作能区、精细动作能区、解决问题能区和个人-社会能区得分;EconomicCapital表示婴幼儿的家庭经济资本变量,包括家庭收入和养育投资;SocialCapital表示婴幼儿的家庭社会资本变量,即玩伴数量;CultureCapital表示婴幼儿的家庭文化资本变量,包括母亲受教育程度、家庭养育环境、儿童绘本书数量、养育知识和家庭成员关系;Control为其他控制变量,包括婴幼儿的月龄、性别、是否为独生子女等;εi为残差项。

本研究使用统计软件Stata 15.1进行数据处理以及统计分析。

4 数据分析结果

4.1 样本描述性统计

表2 样本婴幼儿发展情况

由于在实际测量时,大多数婴幼儿都能够达到该能区的最高分,因此为了增加所测量婴幼儿发育能力的变异性,本研究借鉴Rubio-Codina等(2016)的调整方法对得分进行了调整。图1所示分别为五个能区6个题目和9个题目时的得分分布情况。由图示可知,调整至9道题目时,样本婴幼儿五个能区的得分情况更加接近正态分布。因此后文将使用调整后的分数进行统计分析。

图1 未调整与调整后的分能区分数及总分分布情况

表3所示为样本的描述性统计结果。由表可知,本研究最终纳入分析的939名样本婴幼儿平均月龄为20.36个月;男女性别分布及月龄段分布都较为平衡;早产儿比例较低,为4.69%;喝过母乳的婴幼儿占比为90.31%;大部分婴幼儿(70.50%)的第一照养人为母亲。就样本婴幼儿家庭资本情况而言,在家庭经济资本方面,虽然样本婴幼儿家庭收入状况尚可,但养育投资标准化后的均值为负,即养育投资总体水平仍然较低;在家庭社会资本方面,平均而言每名婴幼儿约有4位玩伴。

表3 样本的描述性统计

在家庭文化资本的各个指标上,样本地区半数以上的婴幼儿母亲(占55.16%)学历为初中或以下;婴幼儿家中儿童绘本数量平均约为3本,早期阅读环境不太乐观;样本婴幼儿整体家庭养育环境较好,但在有些方面仍有所欠缺,具体来说(见表4),平均每个婴幼儿都有2-3种游戏材料来源,绝大多数婴幼儿拥有从商店购买的玩具(95.63%),但拥有自制玩具的比例较低(31.95%);就游戏材料种类而言,样本婴幼儿拥有“画画类玩具”的占比相对最低,为53.78%;就游戏活动种类而言,三天内家长与婴幼儿平均进行过3-4种游戏活动,其中“近三天给宝宝讲故事”的家长较少,占比34.72%;带婴幼儿在户外玩游戏的家长占比最高,为82.85%。

表4 样本地区婴幼儿家庭养育环境情况

4.2 家庭资本与儿童早期发展水平之间的关系

表5所示为家庭资本与儿童早期发展水平的OLS回归结果。结果显示,家庭经济、文化、社会资本都与儿童早期发展结果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但不同资本具体作用的发展能区有所不同。具体表现为:家庭经济资本方面,家庭收入越高,婴幼儿的粗大运动能区和个人-社会能区得分越高;养育投资水平越高,婴幼儿的沟通能区得分越高。家庭社会资本方面,较多的玩伴数量与婴幼儿较高的精细运动、解决问题和个人-社会能区的得分显著相关。家庭文化资本方面,母亲较高的受教育程度与婴幼儿较高的沟通能区得分显著相关,较高的照养人养育知识水平与较高的婴幼儿粗大能区得分显著相关,较好的家庭养育环境与婴幼儿各能区的良好发展都显著相关,较好的家庭成员关系则与较高的婴幼儿沟通、精细运动、解决问题和个人-社会能区得分显著相关。

表5 家庭资本与儿童早期发展水平的OLS回归结果

此外,对于家庭养育环境,本文还进行了进一步的探索,将其细分为三个方面(游戏材料来源、各种游戏材料、游戏活动)进行分析后发现,游戏活动种类得分较高的婴幼儿其早期发展的各个能区得分均显著更高,因此家庭养育环境对儿童早期发展的有利影响可能主要来自游戏活动种类上(即与宝宝一起读书、唱歌、玩游戏等)。

4.3 异质性分析

如前所述,本研究中家庭文化资本由母亲受教育程度测度,那么主要照养人是否为母亲则可能对家庭资本与儿童早期发展的关系有着不同的影响。此外,基于社会学和心理学的有关理论,如“稀释理论(The dilution theory)”和“群集理论(The confluence model)”,产生了大量的实证研究,这些研究的观点集中在两个方面:第一种观点认为兄弟姐妹是稀有资源的竞争者,会竞争父母有限的时间、金钱以及关注,因此兄弟姐妹越多,这些资源被稀释的越多,对孩子的教育结果和智力分数不利(Blake,1981,1989;Downey,2001)。第二种观点则认为兄弟姐妹也是资源,对于个人发展有着独特的影响。兄弟和姐妹是孩子最频繁的陪伴者,他们提供给孩子和其他同龄人互动的第一个机会,在年幼弟妹的社会化经历中扮演着关键的角色(Dockett & Perry,2013;Dunn,2015)。因此,本研究进一步对母亲是否是第一照养人及婴幼儿是否为独生子女进行分样本的分析。

结果显示(见表6),在第一照养人为母亲以外的其他人时,家庭收入、家庭养育投资水平均与婴幼儿解决问题能区得分显著正相关;而当婴幼儿第一照养人为母亲时,只有家庭收入有利于婴幼儿个人-社会能区发展。就家庭文化资本而言,养育环境与样本婴幼儿的沟通能区、精细运动能区、解决问题能区和个人-社会能区得分的关系均为显著正相关(经似不相关检验,以上关系在第一照养人为母亲或其他人上不存在显著差异),但是第一照养人是母亲时,养育环境与婴幼儿粗大运动能区得分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此外,养育知识与婴幼儿沟通能力发展的正相关关系也仅存在于母亲为第一照养人时。

表6 母亲是否为第一照养人的异质性分析

(续表6)

由表7可知,就家庭经济资本而言,不论婴幼儿是否为独生子女,养育投资都与其沟通能区得分显著正相关;家庭收入会显著降低非独生子女的精细运动能区得分,养育投资会显著增加非独生子女的精细运动得分,但二者均在独生子女样本中无显著影响;此外家庭收入、养育投资还会分别增加非独生子女的个人-社会能区得分和独生子女的解决问题能区与个人-社会能区得分。就家庭社会资本而言,玩伴数量仅与独生子女的精细运动能区得分、个人-社会能区得分存在显著正相关关系。就家庭文化资本而言,家庭养育环境对非独生子女个人-社会能区得分的积极作用显著高于独生子女(使用似不相关估计法检验而得);儿童绘本书数量多会显著降低独生子女的解决问题能区得分,而对非独生子女该项得分的影响在统计上并不显著。

表7 是否为独生子女的异质性分析

(续表7)

5 结论与讨论

本研究利用NS全县6-36个月婴幼儿的基线调查数据,对经济脆弱地区家庭资本状况、儿童早期发展现状及其关系进行了研究。整体来看,样本婴幼儿不同能区的能力发展情况并不均衡,沟通能区、粗大运动能区、精细运动能区、解决问题能区和个人-社会能区的发展迟缓比例分别为7.45%、14.16%、18.96%、10.65%、10.76%。其中,在这五个能区上至少有一种能力存在发展迟缓问题的比例高达35.89%,经济脆弱地区儿童早期发展情况不容乐观。就样本婴幼儿的家庭经济资本而言,相比于家庭收入,婴幼儿养育投资总体水平较低,这表明当前经济脆弱地区家长对儿童早期发展的投入和重视程度还不够。就样本婴幼儿的家庭社会资本而言,每名婴幼儿平均有4名玩伴。对于近半数独生子女婴幼儿样本而言,拥有玩伴可以增加其早期交往的同伴数量,而与同伴之间的积极互动对于其社会情感调节十分重要(Deynoot-Schaub & Riksen-Walraven,2006)。就样本婴幼儿的家庭文化资本而言,本研究样本婴幼儿母亲学历普遍较低,但是整体家庭养育环境相对较好,这可能与本地区普遍重视教育的文化环境有关(5)NS县深处秦岭腹地,虽为经济穷县但对于教育非常重视,自2009年已在全县推行12年义务教育的做法。。

本研究还发现,家庭经济资本、家庭社会资本和家庭文化资本均与儿童早期发展呈现显著的正相关关系,但具体作用的发展能区有所不同。首先,较高的家庭收入会提高婴幼儿粗大动作能力和个人-社会能力,但家庭收入与婴幼儿沟通能力的关系在统计上并不显著,这与已有研究结论不一致。Vasilyeva 等(2018)的研究表明,家庭收入可以显著预测家庭中语言类活动和非语言类活动开展状况;王博雅等(2019)使用秦巴山区调查数据的研究也显示,家庭财产综合得分高的婴幼儿语言发展水平显著较高。本研究中关系不显著的结果一方面可能是由于在经济脆弱地区,家庭收入的差距本身不大,从而导致了估计系数的不显著;另一方面也可能与家庭收入本身并没有带来照养人与婴幼儿的有效语言沟通有关。

与家庭收入的效果不同,较高的养育投资会提高婴幼儿的沟通能力,这与已有研究结果一致。Zhong 等(2020)的研究也发现父母投资与农村儿童的语言、认知、运动和社会情感发展能力均有积极且显著的关系。值得一提的是,尽管传统的育儿观念认为较多的物质投入,如为孩子购买维生素、质量较好的奶粉等,可以改善孩子的身体发育和发展状况,但是家长对婴幼儿的养育时间投入也是一个影响婴幼儿发展的重要因素。如Francesconi和 Heckman(2016)所提,优质育儿是一个耗时的过程,家长的时间投入/投资可以补充或替代物质投入/投资,且与孩子共处的时间长可以让父母更准确地评估孩子的能力,做出更精确、更有针对性的投资决策。因此,在育儿过程中,家长不仅要重视物质投入,更要重视时间上的投入。

就婴幼儿的家庭社会资本而言,婴幼儿玩伴数量多会显著提高其精细动作、解决问题以及个人-社会能力。已有研究表明,早期的友谊和与同龄人的良好关系对儿童社会情感的调节很重要,可以保护儿童免受童年后期乃至以后的心理困扰(Criss et al.,2002),这说明了婴幼儿早期玩伴数量对个体发展尤其是社会情感发展的重要影响。但本研究中婴幼儿的玩伴数量多未对婴幼儿的语言沟通能力产生显著影响,这与已有研究不一致(Hanushek et al.,2003;Justice et al.,2011)。这可能与经济脆弱地区婴幼儿整体语言发展相对较差有关。根据已有研究,在中国农村贫困地区有57%婴幼儿存在语言发展滞后的风险(王博雅等,2019),因此婴幼儿玩伴可能对其语言能力增益较小,导致结果并不显著。

就婴幼儿的家庭文化资本而言,母亲受教育程度高会提高婴幼儿的沟通能力,这与已有研究发现一致(Gonzalez et al.,2016)。本研究还发现照养人养育知识与婴幼儿早期发展多数能区的关系在统计上均不显著。这也与已有研究并不一致(王博雅等,2019;李英等,2019;Zhong et al.,2020),这可能与本研究控制了更多的变量有关,养育知识的效应在某种程度上被更能解释结果变量的其他家庭文化资本变量所掩盖。此外,本研究发现儿童绘本书数量的多少与儿童早期发展水平并不存在统计上的显著关系。如已有研究发现,与婴幼儿语言发展相关的主要养育行为是家长为婴幼儿读故事和绘本(而非儿童绘本书数量的多少),因此会给孩子讲故事和一起读绘本的家庭,其孩子的语言发展水平显著高于家中没有讲故事和读绘本行为的孩子(王博雅等,2019)。本研究还发现,较好的家庭养育环境对婴幼儿的各能区得分都具有显著的积极作用,这与已有研究一致(Hamadani et al.,2010;Wang et al.,2020)。进一步对养育环境的不同组成部分进行细分后发现,丰富的游戏材料来源提高了婴幼儿的粗大动作能力、精细动作能力和解决问题能力;多元化的游戏材料的种类则会提高婴幼儿的精细动作能力和解决问题能力。

通过异质性分析发现,当婴幼儿的第一照养人不是母亲而是其他人(如祖父母、外祖父母等)时,家庭养育投资增加会显著提高婴幼儿的沟通能力,且家庭收入与婴幼儿解决问题能力呈显著正相关关系;而当母亲是第一照养人时,这两种积极作用在统计上并不显著。这可能说明家庭经济资本对“处境不利”儿童(在这里主要指代那些未能由父母抚养的儿童)的早期发展更为有利。事实上,也有研究者对其他抚养方式对儿童发展的影响进行了研究,指出在隔代抚养时,老人往往在教养过程中重“养”而轻“育”,将主要精力投入于儿童的身体健康,而对于表达能力等其他能力的培养有所忽视(张月芳等,2015)。本研究则发现较好的家庭经济资本可在一定程度上弥补非父母抚养儿童发展的不利处境,有利于非父母抚养的儿童早期发展。当区分婴幼儿是否为独生子女时,本研究发现独生子女拥有的玩伴数量多会显著提升婴幼儿精细运动能力和个人-社会能力,而该作用在非独生子女中不显著。哥哥姐姐是非独生子女最频繁的陪伴者,在年幼弟妹的社会化经历中扮演着关键的角色。因此,相比于非独生子女,独生子女玩伴数量对其个人发展的作用就更易显现。

2019年5月,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国务院办公厅关于促进3岁以下婴幼儿照护服务发展的指导意见》,为促进儿童早期发展提供了首个国家级的行业发展指导意见。从中国政府近年多项相关政策的发布和出台来看,儿童早期发展重要性已得到政府的高度重视。近年来,在多方的共同努力下,我国儿童早期发展工作取得了诸多成就,如降低的婴幼儿死亡率、低体重儿童比例及减少的儿童营养不良状况。但我国儿童早期发展工作还面临着一些挑战,如区域间、城乡间儿童之间的发展不平衡(崔宇杰等,2019)。对于0-3岁婴幼儿,家庭是其早期社会化最主要的场所,对于儿童的启蒙和早期发展极为重要。基于本文研究发现,提出如下政策建议:首先政府应该高度重视经济脆弱地区的儿童早期发展工作,提供政策方面的支持,加大财政投入,将儿童早期发展明确纳入到我国的公共服务体系中去;其次,加强对经济脆弱地区照养人经济上的支持或就业方面的培训,以改善婴幼儿家庭的经济情况,缩小因为经济资本差异而导致的区域间、城乡间儿童的发展差距;加强社区宣传,引导照养人重视家庭文化建设,让孩子能接触到足够多的学习资源(如绘本、玩具),同时为知识文化程度低的照养人提供养育知识与技能方面的培训,使其掌握科学的养育行为,以更好激发孩子成长的潜力,有效促进儿童早期健康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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