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促进高校学生外向流动的特征、动因与战略举措
2022-07-22安亚伦刘宝存
安亚伦 ,刘宝存
(1.北京体育大学 教育学院,北京 100084;2.北京师范大学 国际与比较教育研究院,北京 100875)
美国高等教育思想家克拉克·克尔提出,“新知识流、学者流、学生流和课程内容”是教育国际化的四种实践活动[1]。高等教育自诞生伊始,就已出现以学生和学者跨境流动为主的教育国际化实践活动,中世纪大学中约有十分之一的学生来自其他国家。1923年,在雷蒙德·柯克布赖德教授的提议下,美国特拉华大学通过“大三出国计划”(Junior Year Abroad),派出8名美国学生到法国学习1年,该计划成为美国最早的海外留学项目之一。随着高等教育的扩张、经济和社会世界秩序的变化以及向知识社会的转型,高等教育阶段学生的跨境流动愈发受到关注。作为世界上高等教育体系最发达的国家之一,美国长期稳坐接收国际学生数量榜首位置,高校的国际学生数量占学生总数的5%。美国高校本土学生外向流动的人数却较少,出国留学整体参与度较低,不利于培养美国学生全球胜任力的战略目标的实现。
近年来,我国秉持“内外统筹、提质增效、主动引领、有序开放”的方针,坚持推进教育领域有序对外开放,通过调整相关政策与措施,鼓励中国学生前往欧美国家和“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交流学习。面对日益复杂的国际环境和激烈的国际人才竞争,出国留学仍然是我国培养顶尖科技人才和国际化人才的重要渠道。纵观后疫情时代的大变局,我国出国留学工作面临诸多挑战。例如,如何让出国留学摆脱政治因素的过度干预,发挥其在文化交流和人才培养上的本质作用? 如何构建“三位一体”的出国留学奖学金资助体系? 如何完善“平安留学”机制,使其进一步制度化、常态化?本文基于国际与比较研究的视野与方法,分析当前美国高校派出本土学生的情况、特征与问题,深入探讨美国促进本土学生出国留学的动因、战略与举措。在此基础上,总结美国促进学生外向流动中的有益经验,可以深化对美国留学教育的认识,把握全球留学教育的发展趋向,为新时期我国出国留学战略部署提供参考。
一、美国高校学生外向流动的特征
美国高校学生的外向流动是指在美国高等教育机构就读的美国学生(包括美国公民和永久居民)前往美国以外的国家或地区的高等教育机构进行短期或长期的高等教育阶段学习[2]。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美国2020年春季学期的很多海外留学项目被取消或推迟,有867所美国高校的超过55000名美国海外留学生提前返回美国,导致2019-2020学年美国高校学生出国留学人数出现断崖式下跌[3]。但从中长期分析,美国出国留学生数量仍会维持稳中有升的态势。
(一)美国高校派出与接收国际学生人数比例失衡
1.出国留学生总数有所增加,但年增长幅度较小。2008年金融危机后,美国高校本土学生出国人数逐年上升。2008-2009 学年,有260327名美国学生在海外的高等教育机构获得学分;到2018-2019学年,这一数字增长到347099人,且创下历史最高纪录[4]。尽管如此,在过去十年中,美国本土学生出国留学人数的平均年增长率仅为3.3%。反观美国高校在2018-2019学年接收的国际学生总数达到19828000人[5],是其派出国际学生人数的57倍。美国仍旧是名副其实的国际学生净“进口国”。需要指出,由于新冠肺炎疫情导致全球留学教育停摆,2019-2020学年,仅有162633名美国学生在海外高校攻读学分,比前一年同期下降了53%[6]。尽管大部分美国高校在2021年秋季学期恢复了海外留学项目,并通过美国国务院的咨询与风险评级评估留学目的地的安全性,但参照先前的增长幅度,美国至少还需要35年时间才能实现出国留学人数的翻倍。
2.出国留学整体参与比例较低。虽然美国高校学生的外向流动人数屡创新高,但相较其庞大的高等教育学生总数,美国学生出国留学的整体参与度实际上一直较低。美国国家教育统计中心最新公布的数据显示,2019-2020学年,美国高等教育机构的本土学生数量超过1850万,其中就读于公立四年制、公立两年制、私立四年制和非营利性教育机构的比例分别为46%、27%、21%和5%[7]。这就意味着,美国高校所有本土学生中有出国留学经历的人数不足1%,与十年前的数据相比没有实质性增长,美国本土学生出国留学比例较低的问题未能得到有效改善。
(二)留学国家和地区高度集中,各州出国留学生源分布不均
1.主要向欧洲地区流动,非传统留学区域占比小。推拉理论表明,地缘因素、教育因素、经济因素和文化因素是决定国际学生流动方向的关键因素。正因如此,美国学生长期以来倾向于选择到地域距离较近、高等教育水平较高、奖学金项目较多、语言文化相通的欧洲国家和地区学习。2018-2019学年,有193422 名美国高校学生到欧洲地区留学,占全部美国本土留学生数量的56%;拉丁美洲和加勒比海地区位列第二,但到该地区留学的美国学生数量有所下降(2017-2018学年为50807人,2018-2019学年为47954人)。目的地国方面,英国仍然是最受美国学生青睐的留学国家,选择到英国留学的美国学生占总留学人数的11.3%,其次是意大利(11.2%)、西班牙(9.8%)、法国(5.3%)和德国(3.5%)[8]。美国高校本土学生的流动方向仍集中在欧洲国家。近年来,在美国联邦政府设立的本杰明·吉尔曼国际奖学金、博伦国际奖学金、关键语言奖学金等鼓励到欧洲以外区域进行外语学习和区域研究的奖学金项目驱动下,美国高校的本土学生开始向亚洲(5.7%)、大洋洲(4.4%)、非洲和撒哈拉以南(3.9%)等非传统留学区域流动[9],但占比不大。
2.出国留学生生源地分布不均衡。从留学生源地分布看,美国50个州的出国留学生分布存在显著差异。2018-2019学年,加利福尼亚(33456人)、纽约(26504人)、德克萨斯(19605人)、马萨诸塞(15327人)、伊利诺伊(10547人)派出的本土学生数量分列前五位,这5个州派出的留学生总数占美国出国留学生总数的30.4%[10]。同样,这5个州也是长期受到国际学生青睐的留学地区。美国出国留学生的非均衡性分布与美国各州的高等教育招生系统、财政预算、高校国际化战略规划以及留学生管理与服务水平差异密切相关。
(三)美国出国留学生种族群体间差距悬殊
1.非白人群体出国比例有所增加,但代表性不足群体学生比例依旧不足。美国代表性不足群体学生包括黑人、原住民和其他有色人种学生,弱势群体包括第一代大学生和身体残疾学生[11]。从种族分布情况看,2018-2019学年,美国白人留学生人数占美国出国留学生总数比为68.7%,西班牙裔或拉丁裔为10.9%、亚洲或太平洋岛民为8.9%、黑人或非洲裔美国人为6.4%、美洲印第安人或阿拉斯加原住民为0.4%[12]。白种人依旧是美国高校输出留学生的最大群体,但美国少数族裔的出国留学生人数占比有所增加。21世纪以来,美国出国留学生种族多样性从15%提高到31%,身体残疾的美国学生出国比率也从2006-2007学年的2.6%增加到2015-2016学年的8.8%[13],这与美国联邦政府和高校促进来自不同种族群体学生出国留学的政策导向以及相应的奖学金制度有着一定关联。2016年,宾夕法尼亚大学少数族裔服务机构中心与国际教育交流委员会启动了一项旨在让更多美国少数族裔本科学生出国留学的计划。该计划与11所美国传统黑人院校合作,为少数族裔学生出国留学提供培训与年度奖学金。需要指出,美国非白人群体出国留学人数有所增加,但这部分群体在美国留学生中的代表性依旧不足。黑人学生占美国所有大学生比例为14%,但仅占出国留学参与者的6.4%;西班牙裔或拉丁裔学生占美国所有大学生比例为18%,但仅占出国留学参与者的10.9%;第一代大学生参与海外学习的比例也远低于非第一代大学生[14]。
2.海外留学经历对第一代大学生和代表性不足群体学生影响更大。研究表明,出国留学经历在提高学业成绩、毕业率、沟通技能和工作相关技能方面对美国第一代大学生和代表性不足群体学生产生的影响大于美国白人学生[15]。一项乔治亚州留学生学习成果研究显示,在攻读四年制学士学位的学生中,有出国留学经历的美国白人学生的4年毕业率比没有出国留学经历的同类学生高出6.2%,平均GPA 高出0.16分;有出国留学经历的第一代大学生和少数族裔学生比同类学生的4年毕业率高出11.6%,平均GPA 高出0.12分[16]。由此可见,海外留学经历在提高毕业率和学业成绩方面对美国少数族裔产生的效果更加明显。相较而言,出国留学经历在培养学生社会参与度、毅力、自信与独立性等个人素养方面对美国少数族裔学生产生的影响较小[17]。考虑到美国第一代大学生和代表性不足学生群体的外向流动受到出国留学成本、经济援助、社会和文化形式的资本积累、职业前景等多重因素叠加影响,单纯依靠出国留学奖学金计划和出国留学联邦贷款难以扩大这类群体的出国留学比例。后疫情时代,如何从政策上拓宽所有美国学生的出国留学渠道,进一步缩小出国留学种族群体的差距,仍然是联邦政府、美国高等教育机构和相关非营利性机构需要重点解决的问题。
(四)STEM 领域热度持续升温,外语技能与国际研究能力仍是短板
1.注重职业“软技能”提升。美国学生在出国留学专业选择上追捧具有良好职业发展前景且经济回报较高的领域,并将提升自身“软技能”作为其出国留学的主要目的。在过去十年中,美国高校STEM 领域学生的海外学习参与度持续提高,美国本土STEM 领域出国留学生占出国总人数比从2007-2008 学年的17.6% 提升至2018-2019学年的26.8%,位列第一[18]。对于美国学生而言,出国留学是提高应变能力、批判性思维、书面与表达能力、人际交往能力和跨文化沟通能力的有效途径,也是弥补国内教育在培养“软技能”方面不足的重要手段。由于美国高校的科学、工程与技术专业在世界上处于领先地位,就读STEM 领域的美国本土学生在技术知识层面可以得到良好发展。因此,相较专业技能,美国学生更为看重出国留学经历对自身“软技能”的培养,这些“软技能”可以使他们在全球劳动力市场上更具竞争力[19]。“软技能”不仅能够增加美国本土学生求职成功的概率,还能对他们未来的职业发展产生积极影响。随着高科技产业的迅猛发展,全球劳动力市场对于具有出国留学背景的STEM 高端人才需求会更加旺盛,STEM 领域在美国本土学生中的热度有望持续上升。
2.外语技能与国际研究能力有待加强。提高美国学生的外语技能和国际研究能力一直是美国发展出国留学教育的主线。联邦政府早在1958年的《国防教育法》中就设立了外语与区域研究项目,用于资助美国高校学生开展关键语言与国际研究。“9·11”事件后,培养全体学生的全球胜任力被纳入美国国家教育战略目标,并特别强调促进美国学生出国留学是培养全球胜任力的关键途径[20]。为鼓励更多美国高校出国留学生进行关键语言和区域研究,联邦政府设立了多个奖学金项目。例如,关键语言奖学金、外语与区域研究奖学金和旗舰语言项目。但从出国留学的专业选择情况看,一系列政策激励措施并未能显著增加美国学生到海外进行外语学习和国际研究的数量。究其原因,美国学生的出国留学周期以中短期为主(通常为1~2个季度、1个夏季学期、8周或更短),且相关的奖学金资助体系都是以短期项目为主,这不利于提高他们的跨文化能力和外语技能[21]。当前,拜登政府拟通过《促进国际和外语教育法》重新授权《高等教育法》第六章中的外语与区域研究项目和相关奖学金计划,以进一步提高美国学生的外语技能和解决国际问题的意识。
二、美国促进高校学生外向流动的动因
(一)满足国家安全与外交战略的需要
在经历了“9·11”恐怖袭击、2008年金融危机、网络安全威胁、移民危机和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后,美国更加意识到国际教育作为“软外交”在维护国家安全、稳固美国全球领导地位、促进国家繁荣发展中的作用[22]。2021年,美国政府在《重新参与世界使美国更加强大:美国对国际教育的新承诺》报告中,将广泛开展美国与其他国家间的学生、学者与研究人员的教育交流列为改善美国人民生活、促进国家繁荣的重要内容。该报告强调,国际教育可以增进各国人民间相互理解,有助于共同解决当今严峻的全球性问题,在维系美国外交关系与维护国家安全中发挥重大作用[23]。所有美国学生都需要具备全球胜任力,才能驾驭世界多极化发展的新格局。这是自21世纪以来,美国政府首次发表有关促进国际教育的公开声明,向世界释放了美国积极促进国际教育交流与合作的信号。2022 年在《国际教育、国际参与与全球成功》战略报告中,制定了加强美国教育和推进国际优先事项的目标,强调美国国务院和教育部有责任采取行动支持国际教育,包括提高美国高等教育国际化水平,鼓励美国高校学生和学者进行海外学习和研究,促进扩大美国少数族裔学生出国留学比例等[24]。在后疫情时代日益复杂的国际环境下,加强国家安全与公共外交成为美国国家战略中的两个关键要素,美国的留学教育也将继续服务于国家安全与外交战略的需要。维护美国在国家安全、科技安全、经济安全方面的核心利益,成为美国促进高校学生外向流动的重要驱动因素。
(二)履行高等教育社会服务职能的需要
在新自由主义市场逻辑的驱动下,美国高等教育已然在自由市场的残酷竞争中走向私有化、商品化,成为美国从海外市场中谋取利益的第五大行业。如今,留学教育成为美国服务贸易出口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近年来美国国内经济衰退、捐赠基金大幅缩水的情况下,国际学生更是成为全球自由贸易的“商品”[25]。在教育行业将自由市场的作用发挥到极致,其流弊就是美国高等教育的社会服务职能弱化,公共利益被削弱,使高等教育面临严重的身份危机。后疫情时代,人类面临极端天气、重大传染性疾病、金融危机、颠覆性科技等全球性挑战。与其他国家合作应对这些全球性问题,推动实现可持续发展,是大学的公共责任与核心使命,而国际教育与交流在这方面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对于美国高校而言,帮助不同种族群体学生跨越地缘政治界限,通过出国留学渠道加强与多边组织和联盟国之间的相互学习与科研合作,创新方法共同应对全球性问题挑战,可以有效化解美国高校的身份危机,回应高校的社会服务使命,履行高校的公共责任。正因如此,有学者指出:“国际化不仅是高等教育的发展目标,国际化的存在取决于其在高等教育系统之外为社会服务的能力和意愿。”[26]
(三)培养美国学生全球胜任力的需要
随着经济全球化进程不断深入,全球劳动力市场对于拥有跨文化技能和高端技术类人才的竞争步入白热化阶段。由于美国高校学生出国留学比率较低,导致美国高校毕业生在全球劳动力市场上缺少“软技能”优势,尤其是在批判性思维、解决问题和自我管理三大出国留学发展的关键技能方面与留学生派出国的学生存在差距。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在《2040年全球趋势报告》中预测,到2030年,中国将超越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到2050年,“E7”国家的GDP(以市场利率计算)将比“G7”国家高出50%以上[27]。为培育具有全球竞争力的本土人才,增强美国的经济竞争力,美国教育部于2012年发布《国际教育、国际参与与全球成功》(2012-2016),将培养全美学生的全球胜任力作为其高等教育发展的重要目标之一,并特别强调出国留学是获得全球竞争力和职业机会的最佳途径。全球胜任力工作组将全球胜任力定义为“能够利用自己的知识与技能探索外部世界,理解自己和他人的想法,与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有效沟通,且能够将自己的想法转化为适当的行动”[28]。美国教育部从合作与沟通、外语技能、多元视野和全球参与四个维度,将全球胜任力定义为:“至少精通两门语言,能认识并包容不同文化间的差异,能以批判性和创新性思维理解不同观点,可以在跨文化和国际环境中以专业化水平工作。”[29]由此观之,培养学生全球胜任力是美国留学教育的发展理念,也是今后美国留学教育政策的目标定位,而派遣更多美国学生出国留学将是全球胜任力理念的重要实践模式。
三、美国促进高校学生外向流动的国家战略
为解决美国高校学生外向流动过程中存在的问题,推动不同种族群体学生出国留学,满足美国国家战略和社会发展需要,美国联邦政府制定了国际教育战略规划。
(一)《2012-2016年美国教育部国际战略》
为保持美国经济竞争力、应对全球挑战、满足国家安全与外交需要,2012年,美国教育部在与其他政府机构和非政府组织广泛协商的基础上,就如何发展国际教育制定了首个全面的战略规划。《2012-2016 年美国教育部国际战略》提出两大战略目标:加强美国教育和推进国家的国际优先事项。该战略指出,仅仅培养学生阅读、写作、数学和科学等基础技能已经无法满足全球化发展趋势,美国学生需要具有分析和解决复杂问题的能力、良好的沟通技能和全球参与技能,以致力于在全球经济中取得成功,而美国学生在这些方面的技能远远落后于其他国家的顶尖学生[30]。为此,该战略提出4个具体的国际教育目标:提高全体美国学生,包括弱势群体学生的全球胜任力;以追求卓越与创新为核心,向其他国家学习,加强联邦政府、州政府和高校的国际教育政策与实践;与巴西、中国、印度和印度尼西亚等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国家积极开展教育外交;持续开发、监管和改革教育部的国际教育交流项目[31]。
(二)《2022年美国教育部国际战略》
基于《2012-2016年美国教育部国际战略》,美国教育部于2022年3月更新了《2022年美国教育部国际战略》。新的国际战略再次重申发展国际教育的核心理念,即为美国学生和国家在当今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的世界中做好准备,且提出了三项具体的战略目标[32]。
1.战略目标一:提高全体美国学生的全球胜任力。为指导学生在不同阶段发展相应的全球胜任力,美国教育部在特定学科知识基础上,制定了发展全球胜任力以促进公平、卓越和经济竞争力的框架(表1)。为推动实现该战略目标,美国教育部通过国际与外语教育办公室为《高等教育法》第六章和《富布赖特—海斯法》中授权的国际教育交流项目拨款7700万美元,旨在为美国学生、教师和学者提供更多海外交流与科研机会,持续发展他们的外语技能与国际研究能力。
表1 发展全球胜任力以促进公平、卓越和经济竞争力的框架
2.战略目标二:向其他国家学习以加强美国的国际教育。下一阶段,美国发展国际教育的重点是与其他国家探讨全球教育政策的改革与实践,将美国的教育与其他国家的教育对标,向其他国家学习的同时分享美国教育的成功经验与教训,最终将研究成果合理应用于发展美国的国际教育。为此,美国将定期参加国际学生评估项目、国际数学与科学趋势研究、国际计算机和信息素养研究等国际教育评估与调查,以便深入了解美国学生在关键学科领域的表现,以及个人技能的提升与海外留学经历的关联。
3.战略目标三:积极参与教育外交以推进美国的国际优先事项。通过国际活动与世界各地的政府官员、政策制定者、研究人员和学生建立联系;在教育问题上发挥领导作用;在双边基础上与亚太经合组织(APEC)、美洲国家组织(OAS)和经合组织(OECD)等多边组织以及美洲国家首脑会议(Summit of the Americas)、七国集团(G7)和二十国集团(G20)等多边论坛就全球教育问题开展研究,探索国际教育政策的最佳实践路径;加入欧洲信息中心网络,促进ENIC 国家间教育资格互认;为有意到海外继续深造或工作的美国学生提供咨询服务和指导。
(三)《支持国际教育的联合原则声明》
美国教育部联合美国商务部和美国国土安全部于2021年7月26日发表了《支持国际教育的联合原则声明》。该声明强调,美国政府、州政府和地方政府、高等教育机构以及非政府组织应合作支持美国国际教育战略,并将重点放在促进扩大美国学生、研究人员、学者接受国际教育(包括海外线上教育)的机会;实施公平、高效和透明的政策指导流程,促进反映美国人口多样性的国际教育实践;加强美国高校促进学生出国留学的能力建设;利用现有的国际教育计划与资源,创造新的教育交流与合作机会,巩固美国的全球卓越和领导地位;加强联邦政府、私营部门和教育机构间的协作,维护国家安全和保护知识产权[33]。
四、美国促进高校学生外向流动的举措
为推动落实国际教育战略规划,让更多美国高校学生获得跨文化交流经验,保持美国的世界领导地位和竞争力,美国联邦政府、高校和非政府组织采取了一系列促进美国高校学生出国留学的措施与行动。
(一)美国联邦政府的行动
美国联邦政府主要通过国务院下属的教育与文化事务局(ECA)管理、协调和监督开展促进国际学生交流的项目。这些由政府发起的奖学金项目在维护美国外交关系、维护国家安全、培养美国学生全球胜任力方面取得了一定成效。
1.积极开展教育外交项目。作为美国联邦政府第一个发起的教育交流计划,富布赖特计划通过鼓励国际学生和学者的教育文化交流,促进了美国与其他国家之间的相互了解,为美国的外交关系提供了文化交流的新层面。1946 年成立以来,富布赖特计划已经发展成为美国最具影响力的留学旗舰项目之一,并成为美国公共外交领域的中流砥柱。富布赖特计划的日常行政事务由ECA 负责,受助者的遴选、项目管理与海外宣传工作由外国奖学金委员会(FFSB)负责。目前,该计划下设15个子项目,其中“富布赖特美国学生项目”为美国应届本科毕业生提供到140个海外国家开展学习和研究的机会;“富布赖特英语助教项目”资助美国应届毕业生到75个国家和地区的课堂教授英语并担任文化大使;“富布赖特—海斯博士论文海外研究项目”为从事现代外语和除西欧以外区域研究的美国全日制博士生论文提供助学金;“富布赖特—国家地理故事奖学金项目”鼓励美国学生对全球性重点议题进行探讨,由国家地理学会为受助者在海外分享自己的故事提供技术指导和资助[34]。2017-2018学年,有10435名美国学生通过富布赖特计划进行海外学习或研究,美国国会对该计划拨款2.4 亿美元[35],再创历史新高。
2.促进美国留学教育均等化发展。“9·11”事件后,美国政府将追求平等与卓越、提高少数族裔、经济贫困和残障学生群体的高等教育入学机会纳入国家教育战略规划。2000年,美国国会通过了由本杰明·吉尔曼议员提交的《国际学术机会法案》,授权设立国际奖学金项目为美国少数族裔学生、身体残障学生、传统黑人学院学生和第一代大学生等弱势群体和代表性不足群体学生提供海外学习或实习机会。该计划尤其鼓励美国学生前往非传统留学国家和地区学习国家安全急需的关键语言。2001 年成立以来,已有超过125000名受助者通过34000个奖学金项目获得到海外学习或实习的机会。2019-2020年度,本杰明·吉尔曼国际奖学金项目授予者中第一代大学生占比为47.2%,少数族裔占比为23.9%,身体残疾学生占比为7.8%[36]。拜登政府也对美国大学生弱势群体予以高度关注,多次公开表示解决美国校园中的歧视问题,全面支持大学中的弱势群体,以促进高等教育均等化发展[37]。
3.支持美国高校海外留学能力建设。自《2012-2016年美国教育部国际战略》提出培养全体美国学生全球胜任力后,美国联邦政府高度关注美国高校海外留学能力建设,并予以大量资金支持。美国国务院下属的领事事务局(BCA)发起了一项美国留学能力建设计划(IDEAS)。该计划与世界学习组织(World Learning)合作,通过联邦政府拨款和捐赠形式,实现三个目标:第一,增加美国本科学生出国留学或实习的数量;第二,促进美国学生流动的多元化发展,包括种族群体多样性和留学目的地多样性;第三,帮助美国高校开发和拓展院系主导的海外留学项目,为美国高校探索留学政策的最佳实践路径提供丰富资源。根据IDEAS的调查,2018年夏季学期,有22所美国高等教育机构获得了12000美元到35000美元的资助,用于提高自身海外留学能力,提升高等教育国际化水平[38]。
(二)美国高等教育机构的行动
除联邦政府的留学奖学金项目,美国高校也为学生提供了院系主导的留学项目与留学服务。
1.组织开展院系主导的留学项目。德州农工大学海外留学办公室每年为在校学生提供125个院系主导的出国留学项目,其中大部分在夏季学期进行,时间长度为2~18周,并为出国学生提供后勤保障和文化活动等服务。此外,学校还与海外教育机构、第三方留学机构建立密切的合作伙伴关系,开发了混合式课程,为出国学生提供体验式学习选择。斯佩尔曼学院的戈登—泽托全球教育中心与国际教育交流委员会(CIEE)、学生国际教育研究所(IES Abroad)等机构合作开发了跨文化参与和领导力研究项目,每年派出的黑人学生数量在全美高校中遥遥领先。因美国高校主导的出国留学项目更加契合学生的专业需要,申请和时间安排较为灵活,成为促进美国学生出国留学的重要渠道。
2.提供多元化的出国留学服务。在胶着的疫情形势下,许多国家实施了严格的入境禁令,导致大部分美国高校2021年夏季学期的出国留学项目被取消。纽约大学为符合条件的海外美国学生提供3100万美元的紧急经济援助,以帮助他们支付回国机票、远程学习、健康保险以及与疫情相关的费用[39]。根据“新冠肺炎疫情对美国校园影响”的调查结果,几乎所有美国高校(94%)都表示会克服疫情和留学相关政策的不确定性,加强海外留学线上推广。其中,76%的美国高校更新了入学培训、健康体检、风险管理和疫苗接种的留学政策文件;73%的高校制订或更新了与海外合作伙伴的应急协议;54%的美国高校在2022年春季学期恢复了出国留学项目;64%的高校根据留学目的地旅行风险评估简化了出国行程;55%的美国高校考虑为出国留学的学生接种新冠疫苗。在暂未恢复出国留学项目的高校中,76%的机构表示与海外教育机构建立了网络学习平台,为美国学生提供全球在线学习课程;71%的机构与海外公司和合作伙伴提供全球在线志愿者、实习等非专业课程[40]。
(三)美国非政府组织的行动
除美国联邦政府和高校外,非政府机构也为美国学生出国留学创造了丰富的项目渠道。
1.发起世代留学计划。2014年,美国国际教育协会(IIE)启动了一项为期五年的世代留学计划(Generation Study Abroad,GSA)。该计划旨在促进美国出国留学的多样性、包容性和公平性,其战略目标是在2020年使美国本土学生出国留学人数翻倍,并增加美国出国留学群体的种族多样性。自实施以来,美国已通过GSA 与全球800多所高等教育机构、政府组织、留学组织和教育协会建立了合作伙伴关系,新创立了600多个奖学金项目致力于为美国学生提供更多出国留学机会[41]。从2011-2012学年到2018-2019学年,加入GSA 的美国高等教育机构的出国留学生人数相比其他机构增长了3倍,成为非营利性机构主导的出国留学项目中最为成功的项目之一。
2.推行专项留学计划。还有一些非政府组织针对特定领域和专业发起的美国学生出国留学计划。例如,由通用基金会资助的学者型领袖计划;由福特基金会和纽约卡内基公司资助的中美学者交流计划;弗里曼基金会赞助的亚洲学习项目;IIE发起的研究生国际研究经验项目,中国孔子研究项目,美巴高等教育可持续合作项目;美国教育理事会(ACE)组织的女性领导力项目;美国奥多公司发起的设计精英计划;美国嘉吉公司组织的嘉吉全球学者计划;等等。
五、美国促进高校学生外向流动的经验
近年来,美国高校本土学生出国留学人数稳步上升,留学国家和种族群体多样性有所提高,且更加注重“软技能”的培养。美国为促进学生出国留学制定的宏观战略和实行的相关举措取得了一定成效。
(一)将留学教育上升到国家战略高度,不断深化对出国留学的认知
在二战后的一系列立法中,美国联邦政府都将高等教育国际化纳入其国家战略,致力于发展留学教育,培养具有全球化视野的高端人才,以服务于不同时期的国家战略需要,美国也在积极推动国际教育中不断受益。《2012-2016年美国教育部国际战略》中明确了美国政府致力于与国际社会合作实施国际教育计划、参与国际教育测评、与其他国家和多边组织加强战略对话,改善美国国际教育的决心,反映了为美国学生提供世界一流教育、培养全体学生全球胜任力和开展教育外交的必要性与重要性。《2020年美国教育部国际战略》对美国开展留学教育的三大目标定位更加清晰,且具体规划了从学前教育阶段到高等教育阶段全球胜任力培养的完整框架,并将整个框架建立在特定学科领域和国际理解之上。由此可见,美国政府对于发展留学教育的战略定位清晰,目标明确,内容较为详尽,对于出国留学的认知可以满足美国社会和留学教育的客观发展需要。在国家战略的指引下,美国学生出国留学正在向着系统性、多样性方向发展。
(二)关注高校促进留学能力建设,探索留学教育政策最佳实践路径
虽然美国是教育分权制国家,其高等教育机构作为自治机构在留学教育方面拥有较大的自主权,但美国政府高度重视加强高等教育机构促进本土学生出国留学的能力建设,通过资助与捐赠等方式鼓励教育机构探索留学教育政策的最佳实践路径,强化高校履行公共责任和社会服务的使命。一方面,美国高校可以利用获得的政府资金创建院系主导的出国留学计划,在校内设立新的出国留学职位,针对出国留学代表性不足群体和弱势群体开发更多的出国留学资源和计划。另一方面,可以与世界各国的大学建立联系,签订海外留学互惠合作协议,积极参与国际教育峰会、国际教育研究,分享和汲取发展留学教育的经验和教训,在探索改进留学教育政策与实践路径的同时,提高美国高校的海外话语权。
(三)对弱势群体予以关切,追求留学教育的公平性
提高出国留学群体的多样性是发展国际教育、实现校园全面国际化、促进教育公平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调查显示,社会经济地位(Social Economic Status,SES)对出国留学的决定有明显影响,SES较低的学生出国留学的可能性远低于SES较高的学生[42]。以平权运动为核心,美国政府高度重视弱势群体和代表性不足群体学生的出国留学权益,并将提高出国留学群体多样性纳入教育战略目标。本杰明·吉尔曼国际奖学金、佩尔奖学金等联邦政府资助项目侧重为少数族裔学生、第一代大学生家庭和低收入家庭的学生提供财政支持。国际与外语教育办公室(IFLE)将申请“富布赖特—海斯项目”和《高等教育法》第六章海外留学项目的传统黑人院校、少数族裔服务机构(MSIs)和社区学院纳入优先候选名单。ECA开展的国家残疾人信息交换项目,有助于增加美国身体残疾学生的出国留学机会。众多美国高校也建立了支持弱势群体学生出国留学的奖学金体系,并通过设立少数族裔学生专项出国留学奖学金项目、联邦留学贷款申请服务和海外院校间的学生交流项目,为弱势群体和代表性不足群体学生出国留学提供支持与服务。
(四)注重与非政府组织的合作,构筑多元化出国留学体系
在促进美国高校学生外向流动中,美国联邦政府非常重视与美国国际教育协会(IIE)、全球外国学生事务联合会(NAFSA)、教育理事会(ACE)以及关注国际教育领域的私人基金会等的协作,构成了多元化的出国留学参与体系。在国际教育战略的宏观指导下,美国高校和非政府组织可以自主开发、制定与实施促进美国学生出国留学的计划。例如,IIE 推出的世代留学计划、美国学生护照计划,ACE 发起的女性领导力项目,丰富了美国学生的出国留学渠道。同时,IIE负责管理联邦政府和政府各部门赞助的出国留学计划,主要包括富布赖特计划、本杰明·吉尔曼国际奖学金计划和博伦国际奖学金计划,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出国留学项目申请者间的公平竞争。此外,通用基金会、福特基金会、洛克菲洛基金会等私人基金会也为美国学生出国留学提供了大量的资金支持。联邦政府主导、高等教育机构响应落实、社会各界积极参与的多元化留学体系有助于美国持续推动高校学生出国留学,提高海外留学的参与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