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还是“流”:高校毕业生流动的空间布局与影响因素分析
——以“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为例
2022-07-22左晶晶段鑫星
左晶晶,段鑫星
(中国矿业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一、问题提出
人才是第一资源,促进人才顺畅有序流动是激发人才创新、创业、创造活力的重要保障,是经济持续健康发展的有力支撑,是实施人才强国战略的重要内容[1]。
高校毕业生作为中国高水平人才后备军,在人口老龄化加剧、人口增长动力不足[2]以及经济高质量发展要求等社会发展新情况、新变化背景下,其合理流动不仅能够促进人力资源的有效利用,还能促进区域经济的协调发展。但是,针对名校博士毕业生扎堆到中小学及小县城企事业单位工作的现象却引发了社会广泛热议。这些顶着高学历、名校毕业光环的“天之骄子”选择到中小学或小县城工作,到底是“学历内卷的无奈选择”还是“人才引进的正常流动”? 有必要从学理层面进一步探究。
现有人才流动的相关研究多聚焦于人口学、地理学以及管理学领域,教育学领域也有所涉及,但主要集中在高校毕业生职业选择去向、单位性质、就业类型与行业分布状况等方面,而从空间特点与影响因素上分析毕业生流动的相关研究则相对较少。梳理现有文献发现:(1)高校毕业生流动的地理模式主要有城际流动和省际流动。其中,“城际流动”主要是指毕业生在求学和择业过程中对上学地城市群和就业地城市群的不同选择所产生的跨城市群的地理流动模式[3]。如,相关研究者以高校毕业生为对象从就业地域分布、流动模式、教育支持背景、流动收益、就业城市偏好以及流动影响因素等方面对其城际流动特征进行了实证分析[4]。“省际流动”则指学生在求学和择业过程中对上学地所在省和就业地所在省的不同选择所产生的跨省地理流动模式。如,相关研究者从就业流[5]、影响因素及其收益[6]等方面对高校毕业生的跨省流动特征及其原因进行了实证分析。(2)高校毕业生的范围选择,主要包括区域高校毕业生、教育部直属高校毕业生以及全国高校毕业生,研究对象多以本科毕业生为主。(3)高校毕业生的迁移特征主要有前向迁移和后向迁移。其中,前向迁移是指高校毕业生从生源地到就学地的择校迁移,后向迁移则是指高校毕业生从就学地到就业地的择业迁移[7]。(4)高校毕业生就业流动主要与资本[8]、环境[9]、经济[10]、职业发展以及家庭因素等相互关联[11]。
综上所述,现有研究涵盖了高校毕业生流动的特征分析以及因素识别,但存在下述几点不足。(1)由于毕业生学历层次和院校等级与其就业选择息息相关,因此,有必要对不同等级院校的不同层次毕业生进行分类研究。教育领域已有研究大多聚焦于全国、区域或教育部直属本科毕业生,相对缺乏“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群体的就业流动空间布局及其影响因素的系统分析。(2)教育领域已有研究相对缺乏对毕业生城际流动和省际流动的综合分析。(3)对于高校毕业生流动影响因素的分析多从实证角度进行相关性分析,相对缺乏定性和定量结合的整体探讨。故,文章以“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为例(文中主要限定在教育部划定的原42 所“一流大学”建设高校),旨在深度剖析高校毕业生流动的空间布局与影响因素,以期为促进合理、公正、畅通、有序的人才流动提供理论依据和政策启示。
二、数据来源与研究方法
(一)数据来源
博士毕业生是现代高等教育最高学位获得者,承载着服务国家战略需求以及促进科学技术发展等多重使命,是我国未来实现人才红利和创新发展的最具创造性群体。“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作为院校等级和学历教育层次“双高”群体,体现了一所大学人才培养的高度,代表着一个国家的人才培养水平。尤其在2018年我国“人才大战元年”背景下,各地区对高层次人才的抢夺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因此,文章以各高校2019年毕业生就业质量报告作为研究的数据来源。
教育部《2019 年全国教育事业发展统计公报》官方数据显示,2019年全国共有博士毕业生6.26万人[12],其中“双一流”建设高校作为国内高水平大学共培养博士毕业生2.79万人,约占全国博士毕业生总数的44.6%,以其作为样本数据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因此,研究聚焦于2019届进入劳动力市场就业的“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收集整理40所“双一流”建设高校(新疆大学和国防科技大学未公开数据)于2019年在官方网站发布的“毕业生就业质量报告”,并以高校为单元,按省/直辖市/自治区(不含港、澳、台)统计博士毕业生就业人数,计算“双一流”建设高校毕业生迁移数据,得到23个就学地城市到31个省/直辖市/自治区的流向数据,旨在研究省际层面毕业生流动情况。同时,研究也基于部分高校提供的城市层级流动数据,在城际层级测算出了不同级别城市毕业生流动情况(以被研究领域广泛引用的城市分级体系——城市商业魅力排行榜2019年对城市的定级为划分依据[13])。此外,为确保研究数据的科学性、可靠性、可比性、一致性以及可获取性,文章所用数据均源自国家、省、市以及行业内官方权威数据。
(二)研究方法
为了解中国“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在就学地和就业地之间的空间流动特征与分布情况,研究借鉴现有文献中有关毕业生流动性测度指标公式[14],旨在计算“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就学地留存率和就业地流入率情况。
1.留存率。体现“双一流”建设高校所在地区(就学地)对其博士毕业生就业流动Ri的留存能力,留存率的表达式为:
公式1 Ri=Li/Ti
上述公式中:Li为留在就学地i的“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人数;Ti为i城市的“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总数。计算省级留存率时,取该省所包含城市留存率的均值。
2.流入率。体现就业地“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流入比例,流入率Mij的表达式为:
公式2 Mij=Kij/Ti(城市尺度)
上述公式中,Kij为由就学地i前往就业地j的“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人数;Ti为i城市的“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总数;L 为来源省份拥有“双一流”建设高校城市的数量。
三、“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流动的空间布局
(一)“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就学地留存性区域差异特征
根据公式1计算得到40所“双一流”建设高校所在地的23个就学城市的留存率。鉴于就学地高校所在地涉及的城市单元较少,为直观清晰地呈现毕业生就业流动的空间布局,研究将同一省份就学地的留存率取均值,得到20个省级行政区的博士毕业生留存率,各省博士毕业生留存率分化明显,极差达63.33%。东北地区为留存性低值区,西南部分地区和华东、华北部分地区留存性较高,中部地区留存性居中。其中,东北地区的黑龙江省和辽宁省留存率低至7.07%和17.39%,而西南地区的云南省留存率高达70.40%;此外,华东地区的山东省和江苏省留存率分别为61.59%和58.37%;西南地区的四川省和重庆市留存率为57.06%和32.76%;华北地区的北京市和天津市留存率为50.67%和31.87%。上述空间布局展现了各省市在博士毕业生留存率上的差异,其中云南、山东、江苏、四川以及北京等省市充分体现了其在博士毕业生留存率上的显著优势。
其次,按城市等级划分“双一流”建设高校所在城市的博士毕业生留存率发现,一线城市颇具留住博士毕业生的吸引力和竞争力,平均留存率为43.67%,而新一线城市、二线城市的平均留存率分别为39.58%和25.57%(见图1)。同时,相同级别城市内部留存率也表现出较大差异,如,一线城市中北京的留存率(50.67%)位列第一,是同等级最低城市广州留存率(33.81%)的1.50 倍;新一线城市中留存率最强的昆明(70.40%)则是同级别城市沈阳最低留存率(17.10%)的4.12倍;此外,济南的留存率(44.78%)作为二线城市中的佼佼者,是同等级城市哈尔滨最低留存率(6.33%)的7.07倍。留存率的差异不仅与城市自身历史禀赋、地理区位、行政等级、资金投资、院校多少息息相关,也与其周边城市的发展水平密切关联,尤其是经济发达区域对周边辐射区域产生的“虹吸效应”和“扩散效应”。因此,需充分结合就业地流入率情况作进一步深入分析。
图1 基于城市等级划分的“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留存率
(二)“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就业地流入率空间特征分布
首先,按区域流入率分布来看,以新疆、西藏、宁夏以及内蒙古等为代表的西部地区博士毕业生流入率普遍较低;以江西、湖北、湖南、河南以及安徽等为代表的中部地区博士毕业生流入率居中;以广东、北京、山东、江苏、浙江以及上海等为代表的东部地区以及长江经济带沿岸区域是博士毕业生的高流入区。其次,按省市流入率分布来看,广东(6.85%)、北京(5.20%)成为全国博士毕业生最重要的磁力核心;山东(4.93%)、江苏(4.67%)、四川(4.25%)以及浙江(4.19%)对“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吸附力较强。相较之下,西部多省博士人才流入率堪忧。而“东三省”在地区经济发展缓慢、薪酬待遇差距较大、开放化程度较低以及产业市场化程度不高等综合因素的作用下,“铁三角”(其中辽宁省0.96%、吉林省0.92%和黑龙江省0.81%)在吸引“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的流入数据上一片惨淡。据东北三省发布的《2019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辽宁、吉林、黑龙江三省共流出42.73万人,在人口流失加剧的同时,东北地区还面临着高质量毕业生流入较少问题。
此外,研究还基于城市层级探讨了“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流入情况,图2按城市等级选取了前38名就业城市,并对其城市流入率进行了统计。
图2 按城市等级划分的“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就业地流入率
首先,综合来看,一线城市是“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的首选工作地。新一线城市是“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的重要选择城市。相较而言,二线城市和三线城市对于“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的吸引力则较小。与此同时,一线城市和新一线城市的平均流入率皆大于就业城市的均值(1.76%),而二线、三线和四线城市则低于均值。
其次,按城市等级分析,一线城市“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平均流入率为3.59%。其中,北京、深圳分别为5.20%、3.64%。上海、广州流入率则为3.25%和2.28%,低于一线城市均值。结合上文留存率,可以发现上述城市的高留存率在一定程度与高流入率相伴而生。新一线城市平均流入率为2.05%,其中青岛(4.36%)、苏州(3.39%)、西安(2.75%)、武 汉(2.36%)、杭州(2.10%)的流入率高于均值。对比这些城市的留存率可以进一步证实,城市的高留存率往往与其高流入率正相关。二线、三线城市的平均流入率分别为1.51%和0.93%,一线城市的平均流入率是其2.4倍和3.9倍。
最后,基于单一城市分析,流入率排名前五的就业城市为北京、青岛、深圳、苏州、上海,城市人才吸引力座次重新洗牌,北京“掐尖式”吸引人才最为明显,青岛、苏州作为新一线城市人才流入效果显著。此外,无锡(2.89%)、常州(2.66%)、济南(1.91%)以及合肥(1.83%)等二线城市,在流入率上要高于东莞(1.73%)、重庆(1.70%)以及郑州(1.68%)等新一线城市。综合而言,人才向一线大都市流入的趋势仍然明显,但随着“就近就业、就近居住”的需求逐渐变强,以省会城市为代表的新一线城市在人才吸引力上具备明显优势,部分二线城市高质量人才吸引力具有较大增长空间。
(三)“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就学地、就业地的空间对比
对比“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就学地留存性区域差异和就业地流入率空间特征可以发现,就学地的低留存率在很大程度上与相邻区域就业地的高流入率息息相关,呈现“邻里效应”。如安徽省2019届博士毕业生流向毗邻区域江苏、上海、浙江分别占比10.60%、12.20%、7.30%。虽然安徽省在地理位置上与“江浙沪”毗邻,但不论是其城市经济发展、工资水平、生活环境设施还是行政力量皆与周边的“江浙沪”存在较大差距,在一定程度上属于“弱势地区”。因而,这些中心省域对安徽省“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显现出强大的“虹吸效应”,使得大城市腹地内的不发达区域人才进一步被发达区域袭夺,致使安徽省内高素质人才大量流出(安徽省留存率仅为17%)。而“扩散效应”作为“虹吸效应”的对偶效应,以大城市的资源向周边条件较差的地区辐射扩散的方式促使整个区域获得协同均衡发展[15]。如“京津冀”协同发展战略就是“扩散效应”的重要体现,同时以“长三角城市群”和“珠三角城市群”为代表的发达省市正在形成双核心、多核心人才吸纳格局。如苏州、无锡、东莞、宁波正成为除传统“长三角”“珠三角”中心城市之外的新的人才流动枢纽型城市。此外,就学地的低留存率和就业地的低流入率也会呈现“连锁反应”,如东北三省。
综合来看,博士毕业生就学地和就业地之间的人才留存率和流入率在“邻里效应”和“虹吸效应”作用下呈现出“多者愈多,少者愈少”的“马太效应”。其中,“长三角”“珠三角”“京津冀”等发达省份城市在“扩散效应”的辐射下已形成双核心、多核心发展模式,而中等及欠发达省份城市在相关政策倾斜下,人才流动处于快速扩张阶段,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人口、经济集中度将进一步提高。
(四)“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就学地、就业地的空间关联
研究在城市层级统计了“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的流动情况,不同城市等级间的流动轨迹如图3所示,其中内部流动百分比主要是指“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流向同一等级其他城市的比例。首先,从城市内部流动性看,一线城市内部流动比最高,为8.71%;新一线城市内部流动性次之,为4.30%;二线城市内部流动比最低,仅为0.83%。其次,从不同等级城市间的流动路向看,一线城市的博士毕业生除了内部流动外,还有11.17%流向新一线城市,1.11%流向二线城市,而流向三线城市的博士毕业生在已有的数据中并未显示。同时,新一线城市和二线城市流向一线城市分别占比8.65%和11.89%,发现一线城市是不同等级城市博士毕业生的就业首选之地。此外,一线城市和二线城市流向新一线城市的占比分别为11.17%和5.11%,数据显示了新一线城市在“抢人大战”中具有充足的发展空间。据中国联通大数据统计,上海、东莞、成都、北京、广州、深圳、苏州、武汉、杭州、惠州是2019年流入人口最多的10个城市[16]。其中新一线城市东莞、成都、苏州、武汉、杭州分别位列第二、第三、第七、第八以及第九名。相较于“高压”“拥挤”的一线城市和发展相对落后的二线、三线城市,新一线城市因其拥有接近一线城市的配套与交通,就业、定居、生活以及发展方面优势显著,给毕业生带来了较多的就业机会和发展空间,就业吸引力逐渐增强,这也是很多一线城市毕业的博士生选择流向新一线城市的重要因素。
图3 “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城市等级间流动路向
综合来看,一线城市对于刚毕业的“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而言仍然具有较大的吸引力。新一线城市因其较高的性价比逐渐成为一线城市的首要替选城市,发展势头迅猛,发展空间较大。而二线、三线城市由于城市发展缓慢、薪酬待遇偏低、工作机会有限以及优质教育资源不足等因素对于“双一流”毕业的博士生而言似乎较少在考虑范围之内。
四、“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流动的影响因素
(一)经济资本维度:经济高质量发展深根固柢
人口迁移推拉理论将人口的迁移归结为迁出地的推力和迁入地的拉力共同作用的结果。就劳动力迁移而言,迁入地的拉力多为吸引劳动力迁移的积极因素,而迁出地的推力则多为不利于提高劳动力生活水平的消极因素[17]。研究表明,经济发展水平高低与人才空间流动正相关,经济繁荣地区会对本区域人才流出产生“滞留”效应,并对其他区域人才流入产生较大的“拉力”作用,如具有国家经济发展引擎和中心地带“双重身份”的“北上广”地区无论是在“留人”还是“拉人”方面皆是领先的。“北上广”的优位经济使得其就业资源、发展空间和潜力机遇比一般城市更多更好,这便是大量毕业生选择“北漂”或“南下”的重要原因之一,而“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更是这些城市引才重点。因而,在“双向选择”下,一线城市成为高层次人才流动的核心区域。除了“北上广”大受欢迎,新一线城市以及省会城市也是“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流动的重点区域,上述地区皆是经济发展的核心地带,这意味着其工资水平也相对更高。据《中国统计年鉴2020》数据显示,2019年分地区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中,上海69442元、北京67756 元、浙江49899 元,位列前三,天津42404 元、江苏41400 元、广东39014元[18],紧随其后。同时,根据智联招聘对2019届毕业生的毕业院校及平均月薪进行追踪发现,毕业生收入排行前50名的高校多为“双一流”大学。除了要考虑薪资水平外,就业机会和城市发展潜力也是重要影响因素。据《中国城市发展潜力排名2019》研究报告显示,深圳、北京、上海、广州、成都、南京、武汉、重庆、天津、杭州位列最具发展潜力城市前十[19]。十大城市中“北上广”“成渝”以及天津、武汉已定位为国家中心城市[20],其作为我国城镇体系规划设置的最高层级,是在直辖市和省会城市层级之上出现的新“塔尖”,集中了地理、人口、资源和政策上的主要优势,对于“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而言在上述城市就业具有更大的发展空间。不同于以上积极因素对人才流动产生的拉力作用,生活成本对于刚进入劳动力市场就业的毕业生而言是需要考虑的另一重要因素。据《中国统计年鉴2020》数据显示,2019年分地区居民人均消费支出中,位列前六的城市分别为:上海(42536 元)、北京(38903 元)、浙江(31295元)、广州(28492元)、天津(28461元)、江苏(26225元)[21]。而在具体的消费中,居住消费占比最多,其中北京、上海人均消费支出中居住支出分别占比36.59%和32.99%,占人均消费总支出的1/3。在大城市房价居高不下、生活压力持续增长的情况下,弃选“北上广”到新一线城市或二线城市去选择“看得见,摸得着的未来”成为越来越多博士毕业生的新选择。综合来看,虽然城市高质量的经济发展为博士生提供了较高的薪酬工资、就业机会和发展空间,但高额的生活成本也使一波人避而远之,符合人口迁移推拉理论的一般规律。
(二)政策资本维度:引才政策“组合拳”锦上添花
在人口红利逐渐消失、人口增长动力不足以及经济高质量发展要求等时代背景下,2016年中共中央印发《关于深化人才发展体制机制改革的意见》,提出健全人才顺畅流动机制、构建引才用才机制以及建立人才优先发展保障机制[22]。自此,地方政府纷纷出台引才聚才政策,将人才定位为解决发展瓶颈问题、提升区域竞争力优势的核心要素。在2017年武汉、长沙以及成都等城市颁布引才政策后,各大城市纷纷加入“抢人大战”。截至2019年底,据不完全统计全国共有233个直辖市及地级市先后颁布人才工作专项政策文件[23]。结合上文“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就学地和就业地城市引才政策分析发现,相关城市以分类、分级为基础,通过落户、购房补贴、生活补贴、配套保障等措施来推动意向型人才流入,硕博学历人才为首要引进对象。总体而言,从人才引进规模范围、落户开放程度、安家补贴力度等方面看,以郑州、西安、长沙、成都、武汉等为代表的中西部核心城市引才力度最大。除了城市层级的引才政策发力,国家战略导向对于“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就业流动亦产生了重要影响。从服务国家经济建设与产业结构转型对人才的战略需求出发,“双一流”建设高校纷纷引导、鼓励毕业生面向基层和重点地区、重点行业领域就业,大力推动毕业生服务“京津冀协同发展”“长江经济带发展”“粤港澳大湾区建设”等重大国家战略。以中国人民大学2019届博士毕业生就业区域数据为例,414名博士毕业生中在长江经济带工作的占比17.56%、“京津冀”地区工作占比61.46%、西部地区工作的占比7.56%。虽然单一高校博士毕业生选择在西部地区就业人数较少,但在国家战略发展导向和人才政策双重作用下,西部地区人才流入比例整体获得提升。此外,“农村义务教育阶段学校教师特设岗位计划”“毕业生入伍预征工作”“关于鼓励科研项目单位吸纳和稳定高校毕业生就业”和“三支一扶”等政策也为“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到西部、到基层、到国家重点建设单位去实现人生抱负提供了支持和保障。综合来看,城市层级和国家级引才政策“组合拳”是促使“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流动的有效工具。
(三)环境资本维度:公共服务一应俱全必不可少
随着劳动力跨区域流动性增强,高质量的宜居环境成为吸引人才的先决条件。相关研究表明城市环境的宜居性是促进人力资本积累、提升城市创新水平的重要因素[24]。根据库尔特·勒温(Kurt Lewin)提出的场动力理论,一个人所追求的绩效不仅与个人的内部动力有关,也与其所处的外在环境密切相关[25]。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将人的需求从低到高分为5个层次,且较低层次的需求先于较高层次的需求,依此我们可将环境分为生活环境、安全环境、社交环境、尊重环境以及自我实现环境。其中,生活环境和安全环境是较低层级的环境。无法满足低层次需求的外部环境难以得到高层次人才的青睐,典型的如经济发展落后、地理位置偏远、气候条件恶劣、交通生活不便是东三省留存性和流入率差的重要因素。而当劳动者所获得的劳动报酬在很长时间内无法支撑其在就业城市立足时,安全感和归属感缺失会促使其发生流动,这便是近年来很多毕业生弃离大都市,择业新一线城市和二线城市的重要因素。对于“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而言,多数人选择毕业后继续从事科研,且留在高校或科研院所的毕业生要普遍多于其它就业选择[26]。以南开大学2019届毕业生为例,628名博士毕业生中签约主要集中在教育业(71.03%),科学研究和技术服务业(9.53%)。可见,高校资源集聚[27]、科研氛围浓厚、学术交流宽松的城市在吸引高质量人才上具有显著优势。对比发现,上文留存率和流入率较高的北京、上海、江苏地区无疑都是高校云集。吸引人才特别是高端人才的首要因素,不是薪酬待遇,而是发展空间[28]。一线城市、发达省会城市及东部发达地级市的创业发展指数排名明显居前[29],公平、开放、包容、尊重的城市氛围和文化环境,有利于提供促进劳动者实现自身价值的场域。综上,只有“软硬”环境双管齐下,才能广聚天下英才。
(四)社会资本维度:个体异质性差异不容小觑
除了上述经济、政策以及环境等外部因素对“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流动产生影响外,凝结于毕业生自身的财富、情感、能力、体魄、知识等个体因素对就业流动作用显著。一般而言,毕业生与城市的历史牵引关系主要表现为就学地或生源地。据中国指数研究院数据显示,广东、江苏以及山东地区浓厚的“家本位”思想使其在情感牵引上留住毕业生具有突出优势,也正因为情感牵引使得昆明在经济、政策以及环境等外部因素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博士生留存率达到70%。同时,在“关系网”发达的人情社会中嵌于个人社会关系网络中的资源,如权力、财富、声望等也是促使毕业生流动的有效途径[30]。研究表明,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对毕业生就业皆有正面影响,但在影响力度上,社会资本的作用要大于人力资本[31]。布迪厄认为社会资本就是实际的或潜在的资源集合体,这些资源通过大家熟识的体制化网络形式联结,网络内的成员为赢得声望、财富、地位等资源互相联系,相互支持[32]。一方面,对于刚毕业的博士生而言,父代的社会资本可以间接助推子代就业。因此,对于一些后援力量充足的毕业生,他们毕业后在家庭的支持帮助下工作选择范围较广,也相对容易在房价、物价居高不下的一线或新一线城市安家立业,相较之下后援力量严重匮乏的寒门贵子却很难凭借个人力量在大城市立足。另一方面,对于人力资本丰富的毕业生,还可以通过个人或者他人的方式得到更多的社会资源,也更易跨越各种不同类型的人际交往障碍,构建更宽的社会关系网络并积累更多的社会资本[33]。综合而言,在城市外在条件吸引力恒定的情况下,“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的个体差异便成为促使其就业流动的主要因素,而其中的社会资本发挥了更大的作用。
五、结论与启示
(一)结论
人才是第一资源,是国家创新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推动我国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作为最关键、最紧缺的精英人才,具备雄厚的创新基础和巨大的创新潜能。研究以高校2019年毕业生就业质量报告为样本数据,聚焦“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通过计算就学地留存率和就业地流入率流动性测度指标,呈现博士毕业生流动的空间布局并分析其影响因素,得出下述结论。
1.首先,在就学地留存率区域差异特征上,呈现东北地区为留存率低值区,西南地区和华东、华北部分地区为留存率高值区,中部地区留存率居中的布局。北京、昆明和济南分别是一线城市、新一线城市以及二线城市中留存率最高的城市。其次,在就业地流入率空间特征分布上,排名前五的城市分别为北京、青岛、深圳、苏州、上海,城市人才吸引力座次重新洗牌,青岛、苏州人才流入效果显著。人才向一线大都市流入的趋势仍然明显,以省会城市为代表的新一线城市在人才吸引力上具备明显优势,部分二线城市对高质量人才的吸引具有较大增长空间。再次,在就学地就业地的空间对比上,博士毕业生就学地和就业地之间的人才留存率和流入率在“邻里效应”和“虹吸效应”影响下呈现出“多者愈多,少者愈少”的“马太效应”,但在“扩散效应”和政策倾斜作用下区域人才分布差异有所缓解。最后,在就学地就业地的空间关联上,对于刚毕业的“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而言,一线城市仍然具有较强的吸引力,新一线城市在人才吸引上发展空间较大,二线、三线城市吸引力相对较弱。
2.对于博士毕业生流动的影响因素,从经济、政策、环境以及社会资本四维度对其进行了系统分析。首先,在经济资本维度,区域经济发展水平与人才跨区域流动正向相关,高额的薪酬收入、就业机会和城市发展潜力对“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具有“滞留”效应和“拉力”作用,而巨大的生活成本则具有“推力”作用。其次,城市层级和国家级引才政策“组合拳”是促使“双一流”建设高校博士毕业生流动的有效工具。再次,生活环境、安全环境、社交环境、尊重环境以及自我实现环境需一应俱全,只有“软硬”环境双管齐下,才能广聚天下英才。最后,凝结于博士毕业生自身的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对其就业流动作用明显。尤其在外在条件吸引力恒定的情况下,嵌于个人社会关系网络中的权力、财富、声望等社会资本对其就业流动影响更大。
(二)启示
“抢人大战”是存量博弈,博士毕业生作为高学历、高层次人才,是各大城市争相抢夺的重点。自2017年“人才大战”以来,各大城市人才政策不断迭代升级,进入“内卷化”时代。为使相关政策更加科学有效、更好地推动博士人才流动,需进一步从引才、聚才、育才、用才以及留才五个方面协同促进博士人才流动。首先,引才作为博士人才总量增加的前提,一方面需要充分发挥现有人才“磁场效应”,坚持以才聚才、以才引才的理念;另一方面需要“软硬兼施”,从环境、发展、待遇、政策以及文化等多方面吸引人才。尤其在人口流动具有“用脚投票”特征的时代背景下,尊重知识、人尽其才、公开透明、开放包容的行政区域通常具有更强的吸引力。其次,聚才作为博士人才群英荟萃的核心,需建立政府、产业部门、科研机构、行业院校人才培养联动机制,并通过政策宣传、平台搭建、思想引领以及完善服务等方式进一步鼓励并导引博士毕业生向边远贫困地区、边疆民族地区、革命老区和基层一线等祖国最需要的地方流动。再次,育才作为博士人才质量提升的基础,需结合地方政府、城市、产业以及教育等多方利益主体的实际需要,利用国内外知名高校、科研机构等核心资源,开展合作培养模式,提升博士人才核心能力。尤其对于引才力度不足和城市发展落后的三、四线城市,在难以通过外部引才来增加博士人才存量的情况下,有必要通过加大现有人才在创新、科技、科研等领域的培育力度的方式,实现从“输血式”人才引进到“造血式”人才培育的转变,从而为人才质量提升和区域经济发展服务。此外,用才作为充分发挥博士人才效能的关键,除了要始终明确“怎么用、用在哪、在哪用”的问题外,还需根据区域发展、城市特点、产业发布、行业需求来确定博士人才引进标准,最大程度地做到人尽其用,人尽其才。最后,留才作为维持博士人才资源存量的根本,有必要结合高校所在城市发展的实际需求,对博士生教育的学科结构、专业结构、类型结构与其就业流动相关性进行系统分析,从而在外来博士毕业生吸引力不足的情况下,为本地区博士人才培养结构提出相关政策建议[34]。
博士人才引进本身不是目的,建设高精尖人才队伍、培育适应产业发展的人才体系才是目标,凝聚博士人才、培育博士人才、用好博士人才、留住博士人才才是关键。“梧高自有凤凰栖”,在“人才大战”2.0时代,有必要从引才、聚才、育才、用才以及留才五个环节共同推动人才生态优化升级,进而为高质量发展提供硬核人才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