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农地流转市场会出现“零租金”——基于南方五省的调研数据

黄梓濠，蔡键，2*

（1.华南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广东 广州 510642；2.华南农业大学乡村振兴研究院，广东 广州 510642）

土地细碎化仍是当下阻碍中国农业劳动生产率提高、农民增收和农业现代化的主要瓶颈之一。对此，《“十四五”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规划》 明确提出了“推进农村改革，完善农村产权制度和要素市场化配置机制”的目标[1]；2021 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要积极健全农村土地经营权流转服务体系，其核心是盘活农村土地、提高农业生产力[2]。农地流转可以实现土地集中，从而扩大生产规模，高效率利用土地资源，促进农户增收，同时避免农地撂荒造成的农地浪费；农地流转也有利于推动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解放农村生产力，对农地资源的优化配置和农业发展产生了积极的影响。近年来我国的土地流转市场也呈现快速增长趋势[3]，尤其是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乡村振兴战略后，再次推动土地流转量爆发式增长，而非正式流转问题也愈发突出。当前我国农地流转市场尚不完善，土地在亲朋好友之间不以获取租金为目的“零租金”现象普遍。非正式流转作为农地流转市场发育不完善的产物，尽管有其存在的合理性，但其非市场性质必将对要素配置产生负面影响[4]，不利于实现土地成片集中和规模化经营[5]。学者们对土地流转市场“零租金”的现状、产生原因、对策进行了深入研究。

土地流转市场“零租金”的现状研究。当前正是我国传统农业向现代农业发展转型的关键期[6]，土地流转已成为农业和农村发展的必然趋势[7]，土地流转面积持续扩大，农地的集中化趋势明显，农地细碎化现象也得到了明显改善，同时，土地流转“零租金”现象得到了很多学者的关注[8]。叶剑平等[9]基于17 省的实地调研数据发现，2008 年，土地流转关系中82.6%未签订合同，52.4%未约定期限，38.6%没有实物和现金补偿；钱忠好等[10]基于江苏、广西、湖北和黑龙江4 省的调研数据发现，超过30%的土地流转关系是无偿流转。由此可见，农地流转中的“零租金”现象是广泛存在的。

土地流转市场产生“零租金”的原因研究。土地流转过程中出现“零租金”经常被认为是土地流转市场发育不健全的表现[11]，土地对农民的主要效应包括经济收益效用、生活保障效用、就业机会保障效用和潜在的升值效用[12]。学者们从经济合约和社会合约2 个角度对“零租金”的原因进行了系统研究[13]，姚志等[14]认为，交易费用是“零租金”流转行为的原因；黄祖辉等[15]认为，过高的农地交易费用对于农户以及经济组织的农地转入产生负面影响；陈曜等[16]认为，交易费用、农产品价格是导致“零租金”的原因。高名姿等[17]研究表明，“零地租”“人情租”农地流转行为大部分存在于“熟人社会”内部；“零地组”不仅是经济性合约，更是社会性合约[18]。农民在土地流转中的行为决策并非遵循经济效益至上的原则[19]，而是通过农民生存伦理的“道义经济”原则予以体现[20]。

土地流转市场“零租金”的对策研究。合理的农地租金对于实现农地资源优化配置、推进农地流转市场的快速发展至关重要[4]，所以健全土地流转价格机制对于农地流转市场具有重要意义，在规范农地流转、完善租赁市场、推进农地适度规模经营等方面具有积极作用。姚志等[14]认为，要健全土地流转价格机制，进而完善土地流转风险防范机制；陈奕山[21]认为，通过合理方式整合地块、降低土地细碎化程度也可以促进完善土地流转市场；孔辉[22]认为，要强化农地流转的合同签约管理；孙才明等[23]认为，通过健全合同档案管理制度，从而完善农村土地保障制度。

综上所述，国内学者关于农地流转“零租金”现象的研究虽然侧重点各不相同，但都为今后研究“零租金”现象的现状、产生原因和对策提供了参考。然而，针对我国农村土地流转的研究而言，由于调研数据不足及资料匮乏，前人的研究还有待进一步深化之处。因此，基于南方五省的实地调研数据进行深入研究，以期找到农地非正式流转存在的根源，进而为完善农地流转市场价格机制，促进农地成片流转提出对策建议。

1 数据来源与研究方法

2019 年组织调研组赴长江中下游水稻主产区，包括广东、湖南、湖北、江西和安徽5 个省、7 个县（市/区），各县随机选取2 个行政村进行实地调研（表1），调研对象包括农户与村委干部，调研内容包括农户基本情况、土地流转情况、农地的原生特征、农户对土地流转市场的认识等。发放问卷564 份，回收有效问卷527 份，有效率为93.4%。流转地块共计1 331 块。

表1 调研区域样本村、被访者数量Table 1 Number of sample villages and respondents in the research regions

2 结果与分析

2.1 描述性分析

被访者以男性为主，这与研究区域的农村家庭劳动力以男性为主有关；93.6%的被访者比较熟悉或非常熟悉农业生产；63.5%的被访者身体健康（表2）。调研样本概况符合研究区域的基本情况，研究结果具有科学性和可信性。

表2 被访者基本情况Table 2 Basic information of respondents

2.2 “零租金”流转现状普遍存在

对527 位被访者就“流转土地租金”问题的调研结果显示，各地区的“零租金”差异较大，绝大多数地区的“零租金”现象普遍存在。其中广东的高州和电白、湖南的醴陵“零租金”比例为86.10%～98.10%，湖北的公安和监利、安徽的桐城、湖南的南县“零租金”比例为10.77%～30.16%，仅江西的新建“零租金”比例为1.95%，低于10%（表3）。

表3 调研区域“零租金”被访者数量及其所占比例Table 3 Number and proportion of‘zero rent’respondents in the research regions

2.3 “零租金”与亲缘、地缘关系的关联性

对527 位被访者就“土地流转农户间的地缘关系、人际关系”问题的调研结果显示，来自本村的流转对象发生“零租金”现象的占比最高，达到了95.6%，外村本镇及外镇的占比小；发生“零租金”的亲戚和朋友占比分别为37.9%和37.4%，占比较高（表4）。

表4 农户人际关系特征Table 4 Characteristics of interpersonal relationships among farmers

2.4 成因分析

中国农村社会的复杂性决定了农地流转市场的复杂性，影响土地流转价格有经济因素和社会因素[24]。

2.4.1 正式制度是影响流转价格的主要因素 基于理性经济人基本假设，惯性的利己主义是人们的重要行为准则，参与农地流转的农户会采取效用最大化准则来指导自己的行为，从而作出理性选择。然而我国现有农地流转制度的不完善，使得农户进行市场化流转所面临的不确定性较大，影响农户流转租金的形成，在正式制度不尽完善的情况下必然会对农户的农地流转决策产生影响，进而影响流转租金的形成[4]。为尽可能规避上述不确定性所带来的不必要成本，农户会基于人际关系的考量，保证自己在农地流转市场的收益最大化。对527 位被访者就“土地流转合同是否规范签订”问题的调研结果显示，无合同和口头合同的占比为78.1%，正式书面合同占比为21.9%。制度的不完善便导致了“零租金”现象的产生。

2.4.2 人情、面子是影响流转价格的重要因素 中国农村社会是熟人社会，村民在土地流转时，首先考虑的是人情因素[24]。人际关系影响下的道德约束和人情交换共同影响着农户流转租金的形成[28]，这也是农地流转价格机制改革的主要阻力之一。近年来随着新型城镇化的高速发展，农村社会结构和农民思想观念变迁加速，伴随着的是人际关系理性化程度不断提高。对527 位被访者就“土地流转对象”问题的调研结果显示，76%的被访者土地流转到本村，实地调研发现，由于农地流转市场尚不成熟，传统的人情规则仍然很大程度影响着土地流转规律。可见人情在农村土地流转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3 主要结论与对策建议

3.1 主要结论

通过对我国南方地区5 省水稻主产省份的527 位被访者就“零租金”问题进行深入调研与分析，得到以下结论：土地流转制度不健全、农村地区的熟人社会造成土地流转“零租金”问题的主要影响因素。在农地流转制度不完善的情况下，当农户与流转对象基于亲近的人际关系时，更容易发生“零租金”现象。这是因为不完善的农地流转保障制度，可能导致农民在土地流转后出现失地失业失收等状况，不能解决农民的后顾之忧[25～30]。在不完善的制度下，会让农户倾向于寻找信得过的人进行农地流转，这也增加了社会的损失。只有建立多元化的农村社会保险体系，多渠道、多方式保障农户及后代生存，才可以让农地真正正规化流转[31～33]。

3.2 政策与建议

3.2.1 健全农地流转制度 健全农地流转制度有利于促进农村经济健康发展和实现乡村振兴[31]。政府要充分发挥引导作用，规范有关农地流转的法律法规，做到流转过程有法可依，实现政策保障；优化农地流转的配套服务体系，推动农地流转的市场化进程[32～34]；加大资金投入，通过提供财政补贴来盘活农地流转市场[35]。

3.2.2 改变农民思想 采用多种形式向农民普及宣传《农村土地承包法》等相关法律知识；多渠道提升农户的农地认知水平；可以加快完善农地确权进程，明确产权归属，增强农户安全感知[36]。

3.3.3 合理制定适应社会需求的政策 文明和谐的乡村社会是我国乡村振兴建设的重要内容，不能因此忽视农村人际关系在社会精神建设方面的贡献，通过和谐的人际关系互利互惠，进而鼓励乡村居民之间互帮互助，促进社会关系的和谐发展[37，38]。寻找真正的乡土中国，不仅要在“土”上下功夫，健全土地流转的正规化，同时也要注重中国人自古以来有温度的乡情，让正规化流转扎实推进[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