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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与熊掌可以兼得吗?
——营商环境对创业数量和创业质量的影响研究

2022-07-09沈仪扬袁文文

研究与发展管理 2022年3期
关键词:组态营商数量

彭 伟,沈仪扬,袁文文

(常州大学 商学院,常州 213164)

创业企业作为最活跃的经济主体,为经济的高质量增长和社会发展创造了极为重要的推力[1]。自“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战略实施以来,我国创业活动呈现蓬勃发展之态势[2]。国家市场监管总局显示,2021年我国日均新设企业达2.48万户,同比增长15.4%。然而,其中具有创新性、成长性的高质量创业活动比例很低,创业质量不尽人意[3]。实践表明,营商环境的优劣直接影响到创业企业的经营活动,优化营商环境是提高创业活动数量和质量的关键[1,4]。近年来,我国各省份不断推进营商环境的建设并取得一定成效,但区域内资源有限,无法关注到营商环境的每个方面。因此,优化营商环境到底是关注创业数量还是创业质量?能否在有限资源的约束下,利用营商环境不同维度的有效组合实现数量和质量的共同增长?成为亟须解决的现实问题。

以往研究多关注法律制度、政府政策[5]、规制强度[6]、营商软环境[7]等营商环境单个要素对创业活动的影响,少数学者注意到营商环境的不同维度整体对于解释不同区域间创业活动差异的独特贡献。其中,杜运周等[4]从制度组态视角出发研究了营商环境对城市创业活跃度的组态路径;杨兰品和韩学影[1]基于SDM模型实证分析了营商环境4个维度对创业活动质量影响的异质性和内在机理。现有研究取得了较好的进展,但仍有一些拓展空间。研究主体上,以往研究聚焦于对区域间创业数量差异的探讨,忽略了质量差异。高创业数量可以缓解区域内的就业压力[8],高创业质量可以促进经济的高质量增长[9],只有将创业数量和质量同时纳入研究框架,才能兼顾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本文将创业活动细分为创业数量和创业质量两个方面[10],探究营商环境组态对创业活动数量和质量的影响路径,有助于洞悉区域创业活动差异背后的驱动力。研究方法上,多数学者采用传统的回归分析方法探究变量层面的净效应关系,少数学者注意到研究复杂环境下多重因素并发对创业活动影响的重要性,他们多采用QCA组态分析的方法来研究复杂关系[11]。然而这些研究多关注变量间的充分性关系,一定程度上忽视了变量间的必要性程度关系。本文采用NCA和QCA相结合的方法,有助于实现优势互补,推动营商环境和创业活动间必要和充分两种关系研究的发展。

本文从组态视角出发,使用NCA和QCA相结合的研究方法探究营商环境组态与创业数量/创业质量之间的复杂因果关系,致力于解决以下问题:营商环境不同维度是否以及多大程度上是产生高创业数量或质量的必要条件?促进创业活动数量或创业质量的营商环境组态是怎样的,二者的影响路径有何差异?是否存在一种或多种营商环境组态可以同时产生区域高创业数量和高创业质量?

1 理论基础

营商环境是企业从事创业等活动时所面临外部环境的一个综合性的生态系统,对一个国家或地区的创新创业能力具有重要影响[12]。然而,我国省份间存在显著的地域差异,这种差异尤其体现于营商环境的水平[13],不平衡的外部环境使各省份的创业活动也表现出差异性[14]。因此,本文关注省份层面营商环境对创业活动的影响研究,希望能为各省份间发展不平衡的问题提供启示。现有学者多关注营商环境与创业数量的关系研究,如曾婧婧和温永林[15]实证分析了政府政策对城市创业活动的影响机制;宋渊洋和赵嘉欣[16]揭示了地区社会信任对创业决策的影响;杜运周等[4]将营商环境分为政府效率、人力资源、金融服务、公共服务、市场环境、创新环境6个维度,从制度组态视角出发探究了营商环境组态对创业活跃度的影响路径。少数学者关注营商环境与创业质量的关系研究,如杨兰品和韩学影[1]采用SDM模型分析了金融、人才、政务、市场4个维度的营商环境对创业质量的空间效应;谢智敏等[2]研究了市场规模、人力资本、金融资本、互联网、政府规模、硬件设施6个环境维度对城市创业质量的驱动机制。张三保等[13]将营商环境划分为市场环境、政务环境、法律政策环境和人文环境4个维度,涵盖了大部分与创业活动相关的营商环境要素。因此,本文结合现有研究,从政务环境、市场环境、法律政策环境和人文环境4个维度研究营商环境与创业活动的关系。

新创企业需要依赖外部环境获取资源以维持自己的生存和成长[17],资源基础观指出,创业活动的开展及新创企业的成长与其拥有的资源密切相关[18]。同时,企业的生存和成长嵌入于特定的制度环境,制度环境能够通过为企业提升合法性地位,帮助新创企业获取更多的资源,提高创业成功的可能性[17]。制度理论和资源基础观的整合可以有效解释营商环境中制度和资源是如何相互协调,提升区域创业活动数量和质量的。因此,本文基于资源基础观和制度理论,研究营商环境要素对创业活动数量和质量的影响,以下介绍单个营商环境要素与创业活动数量和质量的关系。

1.1 市场环境与创业活动

1.1.1 市场环境与创业数量 市场环境包含融资、创新、人力资本和公共服务等[13],可以为创业活动提供丰富的机会和创业所需的各种资源[19]。基于资源依赖理论,潜在创业者在决定创业时需要大量注册资本、启动资金的支持[20-21],以顺利开发识别到的机会。市场环境可以为创业者提供大量的低成本资金,提高融资可得性,增加创业数量[1]。

1.1.2 市场环境与创业质量 良好的市场环境中蕴含着丰富的异质性资源,越高质量的创业活动对获取资源异质性的要求越高。如比起可被复制的财务资源等,人力资源作为异质性资源可以为新创企业获得持续竞争优势,提高创业质量[22]。然而,在完全市场化的环境下可能会出现信息不对称的问题,这将导致创业资源配置失灵,使资源流向低质量的创业活动[15,23]。因此,在缺乏制度保障的情况下,活跃的市场环境对创业质量可能兼具积极和消极两方面的影响。

1.2 政务环境与创业活动

1.2.1 政务环境与创业数量 政务环境是营商环境中最为关键的要素之一,包含政府效率、政府廉洁等,对创业数量具有显著正向影响[24]。政府效率和政府廉洁可以大大降低企业面临的交易性成本,减少政府对市场经济的无效干预,增强新创企业的资源可得性[25]。可获得性资源的增加使得潜在创业者进行机会评估时环境约束力减小,从而提高区域创业数量[14]。

1.2.2 政务环境与创业质量 政府掌握了大量的资源分配权力,并干预市场经济活动[26]。政府通过简政放权可以帮助企业减少成本支出,从而将更多的资金投入具有创新性的生产活动[27],提高创业质量。此外,政府廉洁度对创业活动质量会产生重要影响。研究表明,政府廉洁的区域会吸引更多的人力资源,从而提高创业质量[22]。

1.3 法律政策环境与创业活动

1.3.1 法律政策环境与创业数量 法律政策环境作为一种正式的制度环境能够帮助企业突破现有的资源瓶颈,提高潜在创业者的创业意愿[25]。资源依赖理论指出,组织对外部环境及资源提供者具有依赖性[14],尤其是创业初期,新创企业普遍面临着融资约束的困境。利好的制度和政策信号会让投资者增加对创业者的资金支持,提高创业者的创业意愿,增加区域创业数量[28]。

1.3.2 法律政策环境与创业质量 完善的法律制度可以为高质量创业活动的开展提供制度保障,如知识产权保护政策有助于企业获得更多的外部融资,进而鼓励企业将更多的资金投入研发活动,提高创业质量[29]。同时,法律政策环境还可以减少银行对中小微企业的歧视,使新创企业获得商业银行的支持,从而促进创新型创业活动的开展[30]。

1.4 人文环境与创业活动

1.4.1 人文环境与创业数量 人文环境作为一种非正式的制度环境,通过帮助创业者获取新信息和资源的支持来影响创业数量,包含对外开放和社会信用两方面[13]。对外开放为区域带来新信息和新技术的流动,新知识的产生和流动是创业机会的重要来源[16,31],区域内创业机会越多,区域内的创业数量就越多[4]。社会信用能使创业者更容易获得投资者的信赖与资源支持,提高创业意愿,增加区域创业数量[31]。

1.4.2 人文环境与创业质量 人文环境通过提供丰富的高质量创业机会和信息、技术等新知识提高区域创业质量。对外开放能够为区域带来信息和技术等新知识的外溢效应,加速信息流动和高质量创业机会的产生,提高区域创业质量[19]。社会信用不仅可以提升企业间信息和资源交换的效率[32],还可以帮助企业更容易获得利益相关者的合作和支持[31],从而增加高质量创业机会被成功开发的可能,提高创业质量。

1.5 组态视角下营商环境要素与创业活动数量和质量的关系

综上所述,营商环境要素与创业活动数量和质量之间的关系研究为条件选取提供了理论支撑。然而,已有研究并未厘清营商环境生态对创业活动数量和质量的复杂影响路径,无法进一步挖掘必要与充分的因果关系[33]。一方面,在复杂的营商环境组态中,要素间存在互补或替代关系,使系统要素之间相互影响[34]。如市场环境中的人力资源越多,该区域技术水平就越高,从而导致更多技术等新知识的溢出,提高创业质量[35]。而人文环境中社会信用则会加快这种新知识的流动速度,促进人力资源与创业质量之间的相互影响。另一方面,不同创业活动的类型对不同的要素组合存在差异化需求[36]。如区域创业数量的提升需要大量启动资金的支持[20-21],对市场环境的依赖度比较高,而创业质量的提升需要丰富的信息和技术等新知识带来的高质量的创业机会,对人文环境的依赖度比较高[19]。鉴于此,营商环境生态诸要素之间如何复杂互动对创业活动的数量和质量的影响仍是一个开放的问题。组态视角能够挖掘前因条件与结果间复杂因果关系[37],本文基于组态视角,重点挖掘营商环境组态影响创业活动数量和质量的因果复杂路径,理论模型如图1所示。

图1 理论模型Fig.1 Theoretical model

2 研究设计

2.1 研究方法

NCA 作为一种新的数据分析工具,有助于弥补现有充分性分析方法中可能会忽视部分必要条件的不足。并且对于研究产生高创业数量/创业质量的结果需要何种程度的营商环境要素问题,必要条件分析法具有很好的适用性[38]。QCA 同时具有定性和定量研究的特点,主要用来检验单个条件满足结果产生的必要性和识别满足结果产生的充分性条件组态[39],其中,fsQCA可以处理程度变化和部分隶属的问题[11],适合分析哪些营商环境组态可以产生省份高创业数量/创业质量。因此,借鉴杜运周等[4]的研究,采用NCA和fsQCA相结合的方法进行实证分析。

2.2 数据来源

2.2.1 前因条件 营商环境测量指标源于中国省份营商环境评价指标体系[13]。该评价指标体系包括市场、政务、法律政策、人文4个一级指标,融资、创新、竞争公平等12个二级指标。本文根据该体系中的指标查找2016—2017年的相关数据,计算本文所需营商环境各维度的得分。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中国金融年鉴》《中国社会统计年鉴》等和各省份的统计年鉴。

2.2.2 结果 周小虎[40]在《中国创业竞争力发展报告(2018)》中用每百万人口中创业企业数量、当年创业企业数、当年科技创业企业数和当年科技创业企业占比等指标衡量省份创业的创业规模,这些指标与区域创业数量息息相关。因此,本文采用创业规模来代替创业数量指数。现有研究普遍认为,高质量创业是具有高创新性和高成长性的创业活动[27,41]。齐玮娜[42]构建的区域创业质量度量指标体系中,用创新性绩效指标体现创新性,用规模性绩效指标体现创业活动的成长性和经济效益。本文根据该体系中的指标查找2018年的相关数据,计算本文所需的创业质量指数。所需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中国高技术统计年鉴》《中国科技统计年鉴》《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和各省份统计年鉴。

2.3 测量和校准

2.3.1 前因条件测量 中国省份营商环境评价指标体系给出了4个营商环境要素的测量。首先运用文本分析法对二级指标赋权,再由二级指标权重加总得出一级指标权重[13]。由于该体系用于计算营商环境的总体得分,而本文需要的是4个子环境的得分。因此,本文根据表中权重计算出一级指标的得分后再对比上一级指标的权重,计算出研究所需子环境的得分。

2.3.2 结果测量 创业数量指数采用《中国创业竞争力发展报告(2018)》中创业规模得分来测量[40]。创业质量指数采用齐玮娜[42]构建的区域创业质量度量指标体系进行测量。基于数据可得性,本文选取了10个测量指标如表1所示。随后,本文采用主成分分析法提取基础指标中的主成分,计算各基础指标的权重,并通过加总低一级指标权重来确定上一级指标的权重,最后根据算出的权重与均值化后的原始数据进行加权平均计算出创业质量指数。

表1 创业质量指标体系Tab.1 Entrepreneurship quality index system

2.3.3 校准 参考先前研究,本文采用直接校准法,将4个前因条件和两个结果的3个锚点,即完全隶属阈值、完全不隶属阈值和交叉点阈值,设置为案例数据的上四分位数、中位数与下四分位数[4]。各变量校准锚点及描述性统计见表2。

表2 校准和描述性统计Tab.2 Calibration and descriptive statistics

3 实证分析

3.1 必要条件分析法(NCA)

在NCA 方法中必要条件需满足两个条件:效应值不小于0.1,且蒙特卡洛仿真置换检验显示效应量是显著的[43]。分析结果如表3所示:针对创业数量,市场环境的效应值大于0.1且p值显著,因此市场环境是某一水平上创业数量的必要条件;针对创业质量,人文环境的效应值大于0.1且p值显著,因此人文环境是某一水平上创业质量的必要条件。

表3 必要条件分析结果Tab.3 Analysis results of necessary conditions

瓶颈表能够解释既定水平结果所需条件必要水平[38],本文选择选择CR-FDH技术进行必要性程度分析[44]。分析结果如表4和表5所示,要达到70%的创业数量水平,需要6.3%的市场环境和34.8%的政务环境,其他环境不存在瓶颈效应;要达到70%的创业质量水平,需要5.5%的市场环境、15.6%的政务环境和25.4%的人文环境,法律政策环境条件不存在瓶颈水平。

表4 创业数量的必要条件分析瓶颈表Tab.4 The bottleneck table of the necessary condition combination analysis of the entrepreneurial quantity

表5 创业质量的必要条件分析瓶颈表Tab.5 The bottleneck table of the necessary condition combination analysis of the entrepreneurial quality

本文运用fsQCA软件进行必要性分析,发现不存在产生高创业数量或高创业质量的必要条件,结果如表6所示。值得注意的是,NCA 中的必要条件是指在X的较低水平上X对Y是必要的[45],即较低水平的市场环境对创业数量是必要的,较低水平的人文环境对创业质量是必要的;QCA中必要条件是指满足某种隶属度的必要条件,如这里分析的是产生高创业数量/高创业质量的必要条件。由此可知,某一程度的市场环境是创业数量的必要条件,而高市场环境不是产生高创业数量的必要条件,人文环境与创业质量的必要性关系同上。综上所述,本文认为不存在产生高创业数量或高创业质量的必要营商环境条件。

表6 单个条件的必要性分析Tab.6 Necessity analysis of single condition

3.2 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fsQCA)

基于组态视角,本文首先运用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法(fsQCA)进行跨案例比较分析,探究营商环境各要素组合形成不同组态对省份创业数量/创业质量的复杂影响路径,结果如表7、表8所示。其次,根据组态理论化过程,对发现的组态依次进行命名。最后,进一步分析了导致非高创业数量和非高创业质量结果产生的营商环境组态路径。表7显示存在1条解释产生高创业数量的组态,表8显示存在2条解释产生高创业质量的组态。

表7 产生高、非高创业数量的组态Tab.7 Configurations of huge and non-huge entrepreneurial quantity

表8 产生高、非高创业质量的组态Tab.8 Configurations of high and non-high entrepreneurial quality

3.2.1 产生高创业数量的营商环境组态 人文—市场驱动型。组态S1指出高人文环境和高市场环境为核心条件的营商环境组态可以产生高创业数量。创业者能否创办新企业主要取决于是否能够识别市场中存在的新信息和机会,以及是否愿意进行创业两个方面[17]。市场化程度高的环境中蕴含着大量的信息和机会,宽松的人文环境则会加快其流动速度,使潜在创业者更容易识别创业机会[31]。然而,高度市场化会带来信息不对称的风险,使创业者难以辨别机会的可利用性。此时,人文环境中高度的社会信任能够缓解这种信息不对称给创业者带来的机会识别和资源获取上的压力,提高潜在创业者的创业意愿,增加区域创业数量[16]。

处于这种营商环境组态的典型省份有北京市、上海市、广东省和四川省。以广东省为例,2018年港珠澳大桥的开通不仅使其成了“一带一路”的天然枢纽,更加拥有了更高起点、更高层次的对外开放水平,完善了人文环境[46]。同时,广东省还深入学习贯彻了《“十三五”市场监管规划》,把营造公平有序的市场竞争环境当作重点任务。高水平的人文环境和对营造良好市场环境的重视使得广东省创业数量指数远超全国其他省份。

3.2.2 产生非高创业数量的营商环境组态 产生非高创业数量的组态有2个。首先,组态NS1显示,缺乏高人文环境和高政务环境,即便有高的市场环境,区域创业数量也不会高。其次,组态NS2显示,缺乏高人文环境和高市场环境,即便有高的政务环境,区域创业数量也不会高。本文发现组态NS1、NS2都呈现出资源匮乏抑制高创业数量产生的特征,即人文环境不高,区域内信息和技术等新无形资源供应不足,再结合政务环境缺乏导致的交易性成本的增加或市场环境缺乏导致区域内人力资源、金融资本等有形资源的匮乏,都导致了非高的创业数量。处于NS1组态下的典型省份有新疆、西藏;处于NS2组态下的典型省份有宁夏、云南。

3.2.3 产生高创业质量的营商环境组态 产生高创业质量的组态有2个。

1)人文—政务驱动型。组态H1指出高人文环境、高政务环境为核心条件,互补非高法律政策环境为边缘条件的营商环境组态可以产生高创业质量。创业行为很大程度上受到隐形的、非正式制度的影响[17]。高人文环境的区域社会信任程度高,社会信任作为一种非正式制度使潜在创业者拥有更好的关系资源,能够快速识别区域内高质量的创业机会[22]。区域政务环境能够为新创企业合理分配人才、资本等稀缺资源,让创业者顺利开发识别的高质量机会,实现高质量创业[1]。该组态说明,在法律政策环境这种正式制度缺乏的区域,主要通过完善人文环境和提高政务环境的支持,促进创业质量。

处于这种营商环境组态的典型省份有北京市、重庆市。以北京市为例,自2017年北京出台《关于率先行动改革优化营商环境实施方案》以来,不断优化政府效率、政府廉洁度等政务环境,加强信用信息共享平台和商业机构信用意识的建设,使社会信用水平不断提高,优化人文环境,吸引更多创业者投入高质量创业活动。

2)人文—法律政策支持下的市场驱动型。组态H2指出高人文环境、高法律政策环境为核心条件,互补高市场环境为边缘条件的营商环境组态可以产生高创业质量。不同于第一条路径中人文环境通过社会信任发挥作用,该路径中的人文环境通过对外开放,带来技术等新知识的外溢,使区域中产生更多的创业机会[47]。区域中创业机会越多,创业者就越有可能进行高质量的创业。对外开放程度高辅以市场环境的活跃,会带来更多由于信息不对称造成的创业资源配置失灵的问题[15]。此时,需要强势的正式制度环境对其加以约束和扶持。法律政策环境通过制定相关保护政策,规范创业行为,能够向利益相关者传达积极信号,增强企业的外部融资能力[48]。外部融资能力的增加有助于企业开展技术创新活动,促进企业的可持续竞争力和成长性[49],提高创业质量。

处于这种营商环境组态的典型省份有广东省、江苏省、浙江省和上海市。以广东省为例,广东于2017 年颁布了一系列政策,旨在进一步扩大对外开放水平,实现更高层次的开放型经济。同年广东省外商直接投资企业数和对外投资金额都居于全国首位,凸显高人文环境的特点。在法律政策环境方面,广东省的政府透明度指数和司法文明指数都居于全国前列,体现该省具有透明的政府政策和公正的司法。与此同时,广东省在研发投入和产出水平上也遥遥领先,体现充满创新性的市场环境。

3.2.4 产生非高创业质量的营商环境组态 产生非高创业质量的组态有2个。首先,组态NH1显示,缺乏高政务环境、高法律政策环境和高人文环境,即便有高的市场环境,区域创业质量也不会高,组态NH1呈现出制度环境的缺乏抑制高创业质量产生的特征。其次,组态NH2显示,在缺乏高市场环境、高政务环境和高人文环境的组态中,即便有高的法律政策环境,区域创业质量也不会高,NH2呈现出资源匮乏抑制高创业质量产生的特征。处于NH1组态下的典型省份有黑龙江和西藏;处于NS2组态下的典型省份是云南。

3.3 稳健性检验

检查结果的稳健性是QCA研究的关键步骤。本文参考FISS[50]的做法,通过调整校准阈值的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本文将所有前因条件和结果的校准阈值由50%分位数提高至55%分位数,产生的组态完全一致,因此本文的研究结论稳健。

4 讨论

4.1 创业活动水平整体分析

为从整合视角分析营商环境组态对创业活动水平的影响,本文绘制了31个省份创业活动水平分布图,如图2所示。遵循前文以四分位数设置锚点:上四分位数(75%)为完全隶属,下四分位数(25%)为完全不隶属,本文将创业数量/创业质量排名前25%的省份认定为高创业数量/创业质量区域,将排名后25%的省份认定为非高创业数量/创业质量区域,并分别以实线和虚线标注。图中可以看出,存在高/非高创业数量—高/非高创业质量的代表省份,不存在高/非高创业数量—非高/高创业质量的代表省份,因此本文只讨论前两种营商环境组态。结合理论和实际归纳产生高/非高创业数量—高/非高创业质量的组态路径,需要满足以下3个条件:①该路径属于产生高/非高创业数量的营商环境组态;②该路径属于产生高/非高创业质量的营商环境组态;③有典型省份满足该组态路径。

图2 31个省份创业活动水平分布Fig.2 The horizontal distribution of entrepreneurial activities in 31 provinces

1)产生高创业数量—高创业质量的营商环境组态。根据组态S1和H1分析可知,满足产生高创业数量—高创业质量的组态路径有1条:高市场环境、高政务环境、高人文环境为核心条件,辅以非高法律政策环境为边缘条件。高市场环境和高人文环境为创业活动提供了丰富的有形资源(如人力资源、金融资本、基础设施等)和无形资源(如新信息、技术等)[13],拥有这些资源的区域可以提高创业者的创业意愿,并赋予新创企业可持续的竞争优势,提高创业活动的数量和质量[51]。然而,它同时可能会造成区域内信息不对称,很可能导致市场配置失灵,加大创业失败的风险[15]。此时,法律政策环境的缺失可能会使创业资源由高质量创业活动流向低质量创业活动,加大市场配置的失灵程度[23]。这种情况下,区域通过优化政务环境合理配置资源,为企业提供资金补贴,保障企业创新活动的顺利开展,提高创业质量[52]。满足该组态路径的典型省份有北京市、江苏省。

2)产生非高创业数量—非高创业质量的营商环境组态。根据组态NS1 和NH1 分析可知,满足产生非高创业数量—非高创业质量的组态路径有1 条:高市场环境、非高政务环境、非高人文环境为核心条件,辅以非高法律政策环境为边缘条件。该组态路径呈现出制度环境的缺乏抑制区域高创业数量—高创业质量的特征。高市场环境虽然为创业活动提供了丰富的有形资源和创业机会,但在缺乏正式制度环境和非正式制度环境的情况下,会出现资源错配的问题。研究表明,缺乏政府的引导和法律政策等制度环境的保障,可能会使创业者与投资者缺乏沟通桥梁,无法对接[14],阻碍创业者获取有价值的资源。而人文环境的缺乏会加剧企业与企业、创业者与投资者之间的不信任,阻碍信息和技术等新知识在区域内流动[32]。区域内创业资源的错配与知识溢出的闭塞使区域陷入非高创业数量和非高创业质量的窘境。满足该组态路径的典型省份是西藏。

4.2 不同区域间对比分析

由图2可知:具有双低特征的创业活动主要集中在经济落后的西北地区(如新疆、青海、宁夏等);具有双高特征的创业活动主要集中在经济发达的华东地区(如江苏、浙江、上海等);大部分经济发展水平中等的省份整体创业活动水平也是中等。

首先,经济落后地区普遍面临着制度环境不稳定、资源匮乏的窘境。在这种环境中,潜在创业者很难识别有效的创业机会,即使识别了也会因为缺乏政府和资金的支持无法顺利开展。因此,经济落后地区要以提升创业数量为主要目的,建立起良好的市场环境和宽松的人文环境,帮助潜在创业者重拾进入创业活动的信心。

其次,经济发达地区制度水平完善、资源充裕。在这种环境中,潜在创业者容易识别高质量的创业机会,并且有足够的资源支持去开发所识别的机会。因此,经济发达地区要以鼓励开展高创新型、高期望型创业活动为主要目的,加强政府的扶持和法律政策的引导,提高区域创业质量。

最后,经济发展水平中等的地区制度水平逐渐完善,资源较为丰富。在这种环境中,潜在创业者能够识别一些创业机会,也有能够支持其创业的资源,但仍然面临着机会质量不高、创业资源不足的问题。因此,经济发展水平中等地区要以同时提升创业活动数量和质量为主要目的,优化整体营商环境,促进创业活动水平全面提高。

5 结论与展望

5.1 结论

如何优化营商环境组态、提高区域创业活动水平是创业研究关注的焦点。本文基于组态视角,运用NCA和fsQCA相结合的研究方法,以中国31个省、市、自治区为研究案例,深度剖析了营商环境4个维度与省份创业数量/创业质量的关系,得出以下研究结论。

第一,单个营商环境要素不构成产生高创业数量或高创业质量的必要条件,但通过NCA分析可知,较低水平的市场环境是产生某种程度创业数量的必要条件;低水平的人文环境是产生某种程度创业质量的必要条件。

第二,产生高创业数量的营商环境组态有1条,即人文—市场驱动型;产生高创业质量的营商环境组态有2条,即人文—政务驱动型和人文—法律政策支持下市场驱动型;产生非高创业数量的营商环境组态有2条,都包含非高人文环境,反映出创业资源供应不足对创业数量具有抑制作用;产生非高创业质量的营商环境组态有2条,都包含非高人文环境和非高政务环境,反映出制度环境缺失对创业质量具有抑制作用。

第三,产生高创业数量—高创业质量的营商环境组态有1条,即高市场环境、高政务环境、高人文环境为核心条件,辅以非高法律政策环境为边缘条件;产生非高创业数量—非高创业质量的营商环境组态有1 条,即高市场环境、非高政务环境、非高人文环境为核心条件,辅以非高法律政策环境为边缘条件。结合案例发现,具有双低特征的创业活动主要集中在经济落后的西北地区(如新疆、青海、宁夏等);具有双高特征的创业活动主要集中在经济发达的华东地区(如江苏、浙江、上海等);大部分经济发展水平中等的省份整体创业活动水平也是中等。

5.2 研究贡献

在考虑区域创业活动复杂性差异的基础上,厘清了营商环境组态对创业数量和创业质量的不同影响路径,为区域实现创业数量和质量的兼得提供理论借鉴。研究启示有以下3点。

第一,同时考虑创业活动的两个方面,即创业数量和创业质量。学界大多关注创业数量的区域差异问题,对区域创业质量关注不足。创业活动是一个多维度的复杂现象,数量和质量的不同都会使区域间创业活动表现出差异。本文将创业数量和质量纳入同一研究框架,识别哪些营商环境要素是造成数量差异的主要原因,哪些是造成创业质量差异的主要原因,拓展了区域创业差异的研究。

第二,发现营商环境组态对高创业数量和高创业质量的影响路径不同。现有研究多关注不同环境中创业数量或创业质量的提升路径,未关注同一情境下创业数量和创业质量的提升路径有何异同。本文从同一个营商环境生态出发,辨析营商环境单个要素与创业数量和创业质量的必要性关系以及营商环境组态对创业活动数量和质量的不同影响路径。深化了营商环境对区域创业活动差异性影响的解释,为针对性地提高创业数量或创业质量提供理论参考。

第三,归纳出一条能实现高创业数量—高创业质量的组态路径。以往研究多聚焦于分析产生高创业数量或高创业质量的组态路径,未深入探究是否存在一条组态路径可以同时提高创业数量和创业质量。本文基于理论和实践,归纳出一条能够同时产生高创业数量和高创业质量的营商环境组态路径。为创业活动发展落后的地区提供可借鉴的成功经验,突破现有资源瓶颈提供理论支撑,是对组态视角下创业活动研究的进一步深化。

5.3 实践启示

本文为我国缩小区域间创业活动差异及实现区域创业活动数量和质量的兼得提供实践启示,主要表现在以下3个方面。

第一,中国应持续推动全面开放新格局,提高中西部地区的对外开放水平,吸引更多外资企业进行投资。研究发现,高人文环境是产生高创业数量和高创业质量共同的核心条件,其中对外开放为区域带来的新技术和资金等资源极大地促进了创业活动数量和质量的提升。这揭示我国政府要坚持推动全面开放新格局,鼓励中西部地区扩大对外开放程度,并给予一定的政策扶持。

第二,各省应根据提升创业数量或创业质量的不同需求,对营商环境各要素进行合理优化。产生高创业数量和高创业质量的营商环境组态不同,提高创业数量的措施也应不同于提高创业质量的措施。需要提高创业数量的省份,应增加人文环境和市场环境中可利用资源的数量供给;需要提高创业质量的省份应在提高区域内可利用资源数量的基础上,完善政务环境,对资源进行合理配置,为高质量创业活动提供所需资源。

第三,实现创业数量和质量的兼得是一个过程,各省应循序渐进,在不同的发展阶段采取不同营商环境的优化措施。处于双非高创业活动水平的省份应首先考虑如何激发创业者的创业意愿,以提高区域创业数量为主要任务。如宁夏回族自治区,该自治区法律政策环境良好,但市场环境、人文环境和政务环境都居于全国垫底水平,且经济发展比较缓慢,可利用的资源不足。因此,宁夏应首先优化市场环境和人文环境,以提升创业数量为主。下一步可进行政务环境或配套法律政策环境的建设,逐渐由创业数量的提升转向创业质量的提升;处于双高创业活动水平的省份应加大对高创新型、高成长型创业的扶持,以进一步提高创业质量为主要任务。如广东省,该省基于市场环境和人文环境的优势,在创业数量和创业质量水平上均居于全国前列,尤其是创业数量水平遥遥领先,但在政务环境和法律政策环境上还有提升空间。未来广东省应着力于优化法律政策环境,以促进创业质量的进一步提高。

5.4 研究不足与展望

首先,本文在组态视角下使用传统QCA方法分析营商环境与两种创业活动类型之间的因果复杂性问题。然而,学界日益关注时间效应,传统的QCA分析因缺乏对前因条件的顺序和动态性考虑而受到质疑[34]。未来,可利用时序QCA方法,研究什么样的营商环境生态能够稳定地驱动创业活动数量和创业活动质量。

其次,本文使用fsQCA与NCA相结合的方法探究营商环境与创业活动之间的充分必要性关系,未来研究可以将QCA 与其他分析方法相结合,从不同角度探究两个事物之间的复杂性关系,比如将QCA 与SDM模型分析法相结合,不仅可以探究什么样的营商环境组态可以影响创业活动,还可以进一步分析营商环境的不同要素对创业活动的空间间接效应、直接效应和总效应。此外,从总—分两个层次分析营商环境对创业活动的影响,对剖析营商环境对创业活动影响的差异性以及存在差异的深层原因具有关键作用。

最后,本文研究营商环境组态对区域创业活动数量和质量的影响路径,创业活动不仅受到外部环境的影响,还受到创业者机会警觉、创业能力、资源禀赋等微观因素的影响[17]。未来可将个人层面的微观因素和区域层面的宏观环境相结合,构建一个影响区域创业活动的跨层组态模型,完善创业活动影响机制的相关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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