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维资本”视阈下深度贫困地区乡村振兴的困境与突破
——以甘肃省L 县为例
2022-07-06孙阿凡曾诗涵
□孙阿凡,曾诗涵
(西北民族大学经济学院,甘肃 兰州 730000)
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把资本界定为“用来重新生产剩余价值的积累起来的财富”。西方主流宏观经济学将其界定为物质资本、人力资本、自然资源、技术知识等各类生产要素。界定虽不同,但资本以其所有权和控制权为基础并实现价值增值的特性已是共识。
我国学者进一步拓展资本范畴,归纳为物、社会关系和精神生活3 个维度,对应物质、社会、人力3 类资本,占有它们可使利益相关者共同参与价值的控制和分配。
曹振良(2002)在界定“三维双向”经济增长范式时,将物质资本演变为生态、知识和物质资本的“三维”。
贾辉(2017)、陈东勤和王碗(2018)认为,人力、社会和心理资本利于扶助失地农民、返乡农民工。
张建军(2017)认为,新疆民族乡需兼顾物质、人力、社会“三维资本”投入,增强个体发展机会并稳定脱贫。
L 县隶属甘肃省L 州,辖25 个乡镇,人口42.5 万人,乡村人口占80.7%,回族、东乡族、保安族等少数民族占48.2%,财政自给率为4.83%。2020 年底,全县116 个贫困村、13.81 万贫困人口全部脱贫,贫困发生率从32.64%下降到0,全面开启了乡村振兴的新征程。对L 县来说,全面脱贫只是解决了贫困群众基础的生存发展需要,乡村振兴是脱贫基础上农村地区的“泛发展”,是高层次、高质量发展,需要人、财、物持续性、大规模投入。如何调动自身潜力,将“造血式扶贫”转变为“内生可持续发展动能”是亟待解决的问题。资本的增值效应对解决该问题意义重大。借鉴已有成果,从物质、人力和生态“三维资本”视角分析L 县乡村振兴困境、对策,为贫困地区乡村振兴提供思路。
1 “三维资本”对L 县乡村振兴的作用机制
1.1 理论基础
马克思指出,生产、生活资料在同时充当剥削和统治工人手段的条件下成为资本,工人在把自己出卖给资本家以前就已经属于资本。这明确了物质和人力的资本特性。基于此,本研究借鉴曹振良(2002)的观点引入生态资本,将“三维资本”界定为物质、人力和生态资本。其中,物质资本指满足个人、家庭持续生存发展的生产基础资料和条件;人力资本是个人通过教育培训获得的知识、技能;生态资本指生态环境资源及环境保护而衍生出来的增值价值。
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涉及农业、农村、农民、农地4 个维度,并构成一个闭环体系。其中,产业振兴具有“造血”功能,是体系运行的重点;生态宜居要求人与自然环境融合发展,是体现振兴的关键;乡风文明是农村精神文明建设水平提升的保障;治理有效是组织和推动全面振兴的基础;生活富裕是众望所归的根本。这个以人为本,紧密联结起物质与精神、生产资料与生活资料的“乡村振兴五边形”(见图1),是彼此促进、相互协调的结构,其稳定需要各类资本的综合投入。马克思指出,“资本一旦合并了形成财富的两个原始要素——劳动力和土地,便获得一种扩张能力,这种能力使资本能把它积累的要素扩展到超出它本身大小所确定的范围,即超出体现资本存在的、已经生产的生产资料的价值和数量所确定的范围”。资本投入为乡村振兴的全方位发展提供了保障。
图1 乡村振兴五边形
1.2 现实基础
L 县脱贫攻坚进程中投入的物质、人力、生态资本及有效经验和现实成果,为巩固脱贫成效、推进纵深发展提供了基础。
1.2.1 物质资本层面:基础条件大幅改善
脱贫攻坚中,L 县积极发挥土地、财政、信贷等物质资本的作用,明显改善了基础资料条件。
一是发挥以土地为主的生产物质资本效益。探索推广以养带种、农牧互促式循环农业生产模式,对易地搬迁贫困农户集中流转土地建设日光温室,实施啤特果等苗木产业带建设,与科研院所合作,加大农作物新品种的引进与推广力度,提高种植业生产效益。
二是充分改善生产、生活配套设施。实现行政村全部贯通沥青、水泥公路,改善水、电、厕等设施,居住危房全面清零,自来水管网覆盖率、安全饮水率达100%,动力电、宽带网络、广播电视全覆盖,完善新建村级活动场所,提升乡镇卫生院服务质量,将村级卫生所(室)纳入卫生院“一体化”管理,完善基础设施和医疗设备,保障了基本公共卫生服务。
三是发挥信贷杠杆作用,提升物质资本增值效应。金融贷款是推动L 县实现脱贫的有力措施之一。2018 年以来,L 县每年累计发放金融扶贫贷款逾4 亿元,为近万名建档立卡户、非建档立卡户发放创业担保贷款,支持当地农户发展种植业、养殖业、餐饮业等生产经营活动,加快了脱贫创业和资本积累的速度。
1.2.2 人力资本层面:技能培训与知识培训相结合
为帮助贫困人口增加劳务收入,L 县采取多样化培训方式提升个人技能。
一是就地培训与远程培训相结合。对留守、居家劳动者通过“扶贫车间”进行实训,解决就近、就地就业困境。截至2020 年底,建立大型扶贫车间60 个,吸纳1 961 人就业;设立317 个“炕头扶贫车间”,涉及1 081 户加工户,带动就业人员4 340 人。依托职校、烹饪培训中心等机构,开展牛肉拉面、中式烹饪、民族刺绣、电焊等技能培训,推动“牛肉拉面”为代表的特色技能走出去,累计培训劳务人员1.18 万人次,在全国各地开办牛肉拉面为主的小型餐饮店9 147 家,年创收10.06 亿元。
二是传统技能与现代技能培训相结合。砖雕是L县特有的传统技艺,但民间水平参差不齐。政府将其作为代表性经营类文化产品,整合建成砖雕产业园、传习所,成立省级、州级砖雕协会和技术研发中心。与文旅部对接设立“非遗+扶贫”工作站,提升砖雕技艺。结合“互联网+”经济模式,配备特岗大学生负责乡镇、村级电商服务站运营,指导全县25 个乡镇、118 个村级电子商务服务点全部注册淘宝网店。
三是将义务教育与技能教育相结合。全县累计投资5.03 亿元实施多个教育项目,教育用地、设施配置等硬件条件明显改善。坚持“优先保障贫困村教育需求、统筹推进非贫困村教育基础设施建设”的原则,落实县、乡、村三级“学长制”和义务教育“保学制”,将义务教育巩固率从2014 年的80.1%提高到2020 年的97.4%。
1.2.3 生态资本层面:注重生态保护,推动生态经济发展
一是结合人居环境改善,积极开展厨房、土炕、厕所改造,垃圾、污水、畜禽养殖粪污处理等,解决农户住宅“脏乱差”问题。拆除废弃圈舍、残墙断壁、违章建筑等,保持住宅环境的整洁美观。将住宅的居住功能与自留地的生产功能有效结合,发展“农家乐”、民宿、观光采摘、休闲农业等旅游经济。推动紧邻城市的村庄利用独特地理优势和自然资源优势,打造观光路经济带,实现人居住所与生态经济良性循环。
二是结合水土保持、乡村振兴的综合要求,根据荒山荒坡、复垦地等不同地质土质,分类种植观赏类乔木、水保经济林和果木经济林,将水土保护与农户增收结合起来,开展生态循环农业为主的可持续型水土资源开发利用,推动生态经济的发展。目前,花椒、啤特果等特色林果业种植初见成效,年产值上亿元;云松、油牡丹等观赏类乔木已推动森林生态游、牡丹观赏节初具规模。
2 L 县乡村振兴中“三维资本”的困境
2.1 物质资本的再投资缺口大
乡村振兴旨在减缓农村衰败、提升农村活力。对深度贫困地区而言,农村发展滞后是历史积淀的结果,需要长期、持续推进农村发展。长期以来,L 县二、三产业发展缓慢,地方财政开支主要来自上级拨款。2021 年全县一般公共预算收入2.43 亿元,同期预算上级补助收入26.34 亿元,是前者的10 余倍,这既体现了地方“造血”能力弱,也意味着乡村振兴投资能力有限。县域范围内,社会经济发展水平低,导致医疗、教育、交通等基本公共服务更倾向县城,城乡差距大。据L 县数据可知,2020 年县城、乡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分别为23 106 元、8 545.7 元,收入比为2.70,低于同期全省的3.27,高于全国的2.56,而该比值越低意味着城乡收入差距越小。由此可见,L 县农村发展还有较大缺口,在充分利用已有物质资本效应发展乡村的同时,还需要新的投入实现补缺提质。
2.2 人力资本的可持续性力度不足
从人力资本的量来看,L 县持续存在户籍人口多于常住人口的现象,并且缺口日益增大。从第五、第六、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来看,全县2000 年、2010 年和2020 年的常住人口和户籍人口分别为348 091 人和368 051 人、326 123 人和383 760 人、322 628 人和424 270 人,20 年间常住人口减少了25 463 人,户籍人口增加了56 219 人。2020 年,常住人口与户籍人口的缺口近10 万人,即在自然人口增长的同时,越来越多的人不在本地居住、生活,人口流出明显。一方面,这是由L 县本身经济社会发展落后决定的,客观条件导致人才“留不住、引不进”。另一方面,劳务输出是当地县域经济支柱政策之一,大规模的劳务输出利于劳务增收,但也造成本土劳动力结构老龄化、制约了乡村振兴。在L 县,越贫困的地区外出务工人数占比越高,有10 个乡镇1/2 以上所辖村的外出务工人数占劳动力50%以上,最严重的乡所辖5 个村有近80%劳动力外出务工,最多的占比达到91.04%。
从人力资本的质来看,长期贫困使L 县积淀了不容忽视的弱发展能力。近年来,学校软硬件投入、在校生人数、教学质量等都有较大改善,但在基础教育改善效果未完全显现时,现有劳动力的低教育、低素质特征明显。一方面,全县不含在校生和学龄前儿童的49 830 人中,文盲、半文盲占5.73%,小学程度占74.48%,大专及以上仅占0.34%。其中,少数民族人口占比超过3/4 的4 个乡镇中,属于小学及文盲、半文盲的人数均超过90%,最高达到97.53%,大专及以上的最多仅为两人。另一方面,全县高中生占普通中学生总数的28.95%,低于全省37.37%的均值,即义务教育外能参与高中及以上学历学习的人数较少,无法充分发挥高学历、高素质人才衍生的红利效应。这种低教育水平、低发展能力直接表现为部分农户思想观念保守落后,主动发展致富思路少、办法不多,难以学习掌握高深新技术。
2.3 生态资本的良性效益未充分发挥
一方面,虽然L 县在“粮改饲”“田间废弃物综合利用”等农牧互促式循环农业生产模式推广中取得积极成效,部分实现了农业生产与生态环保的互促双赢。当地农民对发展生态循环农业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认识不足,生态环保意识弱,促进生态循环农业发展的技术支撑体系尚不健全,以及留守农民年龄老化、学历偏低、新技术掌握慢等,直接制约了农业生态技术推广,而全县绿色农产品生产数量与推广的局限使农民收入提升有限。
另一方面,L 县生态旅游经济发展初见成效,已形成包括山水风光、农业休闲观光、森林生态度假、河岸风情等在内的生态旅游产品。但因地域限制、旅游项目特色突出度不够、配套设施不完善,游客呈现“就近化”“一日化”。L 县临近地区亦多属贫困区,游客购买力、消费力不强,明显制约了生态经济的长期旅游效应发挥。
3 “三维资本”协同作用下L 县乡村振兴突破应策
3.1 构建“三维资本”投资的体系化思路
L 县的全面脱贫只是贫困线基础上的绝对脱贫,基于历史、环境等造成的相对贫困在今后一段时期内会继续存在,如何利用乡村振兴战略将脱贫效果延续并稳步提升是当前工作重点。实践证明,弱势群体的贫困化过程,同时是其占有的资本存量净利润不断增加的过程,资本存量的体系化应用在生产利润潜在功能下亦可对贫困弱化发挥增值。乡村振兴中,物质资本投资是振兴基础,人力资本投资是振兴动力,生态资本投资是振兴保障,三者互相渗透并彼此作用,如图2 所示。物质资本充足与否,直接决定是否有能力、有保障提升人力、生态资本;人力资本的高低直接影响物质、生态资本效用的发挥;生态资本则为人力、物质资本功能的实现保驾护航。这就要求配置“三维资本”时应做好协调、统筹,既要注重各自侧重点,发挥优势效应;还需做好协同联动投入,引导良性循环效应的发挥。
图2 “三维资本”关系
3.2 加强产业发展为载体的物质资本投入
3.2.1 以产业纵深发展为重心
L 县已形成畜牧养殖、果品、砖雕等较成熟的产业模式,乡村振兴中应继续利用特色资源,推动产业纵深化发展,提升比较收益。
一是在推动乡村产业对接培育时,从现有成熟产业的精细化、链条化角度出发,引导形成农牧产品初加工、精细提炼、产品提升等多环节分工协作。引导农牧产品加工流通企业重心向有条件的乡镇和物流节点集中,利用“村淘”、电商等现代化手段实现产地与消费端无缝对接,与现有产业体系良性互动。
二是加大产业融合力度,将种植业、农牧业与乡村旅游业结合起来,提升农牧业的文化、科普、休闲、景观内涵,促使农民从单纯卖农产品向“卖过程”“卖风情”转变,将单纯的衣食功能转为多功能。引导特色小镇立足产业基础,突出产业特色,加快要素集聚和业态创新,增强辐射带动能力。
三是政府发挥协调作用,防范产业因过度同质化、城市化而失去“乡间特色”,避免乡村之间的恶性竞争。优化制度、政策、服务、资金供给,利用政府名片帮助地方产品拓宽市场、增信产品销售,为乡村产业发展助力。
3.2.2 以土地资源盘活为动力
土地是物质资本的代表,也是农民财产性收入的主要来源,但贫困地区缺少促进农地流转的先天基础,要通过市场途径增加土地交换收益依赖于政府的产业推动或制度创新。L 县土地流转量少、价低,流转土地仅占总登记地块面积的24.19%,规模化流转仅占8.9%,平均年流转收益约800 元/667 m,低于发达省份的每年1 400~1 800 元/667 m。随着土地流转政策的普及和配套设施的完善,全县土地资源低效益格局得到改善。乡村振兴中,地方政府应着力推进不同规模土地流转政策的落实,提升流转交易频次,降低荒废率,从根本上发挥土地财产属性。
一是积极改善营商环境,吸引外来企业展业,提高承包经营地流转需求,刺激流转价格;增强产业合作的带动能力,支持、引导合作社、龙头企业等新型经营主体,拓展规模化流转范围;支持返乡创业人员、有能力农户带动农户之间的流转。
二是在保障农户居住权益的同时,引导“空心村”、一户多宅、废弃老宅等闲置宅基地有序腾退,整合为村集体资产,盘活土地财产权益。
3.2.3 以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完善为保障
农村基础设施、人居环境和公共服务水平的改善是最贴近农民利益的问题。只有大幅改善切身利益,才能留住人、吸引人。
一是要继续加大对农村道路、饮水、网络、电力等基础设施的管理和维护力度。
二是加强公共服务设施建设,健全完善社会保障体系。深入实施学前教育普及和义务教育兜底计划,提升教育水平。开展公益文化惠民服务活动,结合地方民族宗教文化凝聚人心、促进和谐,并逐步影响其改变落后思想。进一步完善医疗保障制度,提高基层医疗机构卫生服务水平,加快养老机构建设,防止因病致贫、返贫现象发生。引导和鼓励社会力量参与公共服务保障,有效解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通过高质量和公平的公共服务投入和设施建设,促进人的能力建设。
3.3 衔接产业发展,增强劳动力自我发展能力
一是要筑牢产业经济基础,努力解决劳动力外流问题。想要农民工返乡,必须有足够的返乡吸引力。L县应将产业规划与乡村基础设施建设结合起来,促进土地、产业、人口等资源城乡融合,将人才下乡和农民就近就业结合起来,形成“县城—中心乡镇—中心村”的“点、线、面”功能衔接格局。
二是加大农村人力资本投资,结合人口特色,分类提升个体能力。加强对适龄劳动力的技能培训,重点培养一批懂技术、会经营、跟时代的新型农民,使其能够运用科学知识提高单位生产效率并利用合作社、扶贫车间项目,将种养、劳务、生产加工结合起来。对年轻、学习能力强的劳动力加强输出性技能和新信息技术技能培训,提高劳务转移质量,以得到更多回流资金与先进技术,并在一定时期形成“反哺”回流,带动本地经济技术的发展。增强青少年的基础教育和职业技术教育,在稳步推进义务教育全覆盖基础上,结合高年级学习的分流,鼓励职业学习。以适合地方发展的技术型人才培养为重心,对未进入高中学习的学生普及实施一年职业教育,降低知识贫困。增强大学教育的适应性,使学生毕业后回到本地有适宜的发展平台和空间,进而发挥高素质人才的知识效应,带动整体素质提升。
3.4 坚守生态安全保障底线
自然生态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前提和基础,生态资本效应的发挥离不开环境的积淀。L 县作为生态脆弱区,在乡村振兴中需牢牢守住自然生态底线。利用现代科技手段和生产要素促进发展时,应把好源头关,防范土壤退化、环境污染和对农业资源的掠夺式开发,推广绿色、有机、生态、循环农业,提高农产品质量。引进产业时,需防范“重经济发展、轻环境保护”的破坏式发展,应将生态安全保护与修复、生产环境保护和生活环境质量提升并重,引导村民在生产、生活中自发保护环境,进而借助生态优势获得更大收益。
同时,应继续深耕地方特色生态产品,细化绿色农产品产业链,做好产品质量的追根溯源,从包装到产品,以精细、质量吸引客源、留住顾客。创新生态旅游服务项目,提升服务种类和规模,形成多片区一条龙的连锁旅游路线,以创新化、规模化增强口碑,吸引更多、更远的游客前来旅游。开展多样化宣传,提升品牌知名度,拓展“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生态资本增值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