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更斯《大卫·科波菲尔》中朵拉的人物形象分析
2022-07-04严思婕
严思婕
狄更斯为英国十九世纪最伟大的作家之一,被马克思称作“现代英国一批杰出小说家”中的一位。在将近三十多年的小说创作期间,其运用娴熟的艺术手法、细致的心理描写将一个个故事娓娓道来,也诞生了许多生动鲜活、令人印象深刻的人物形象。狄更斯生活和进行创作的时代,在历史上被称作“维多利亚盛世”。狄更斯出生在小资产阶级家庭,依靠自身的努力勤奋赢得成功并跻身于中产阶级,算是小资产阶级奋斗向上的典型代表。1850年,狄更斯创作了小说《大卫·科波菲尔》,作品中简述的是男主人公大卫·科波菲尔在历经苦难之后,仍保持坚定品性、坚持不懈,并最终成为优秀作家的故事。小说《大卫·科波菲尔》也是狄更斯“心中最宠爱的孩子”,全书都是以第一人称进行叙述,融入了作者的许多真实经历,其中朵拉这一天使般的女性人物形象更是深入人心。在主人公身边有许多性格各异的女性角色,本文将主要围绕朵拉来进行人物形象的详细分析。
一、《大卫·科波菲尔》创作背景
狄更斯出身于社会中下层,其祖父母都是佣人。父亲是海军军需处职员,由于债务问题,父亲在狄更斯十二岁那年住进了马夏尔西债务人监狱,并连带拖累妻子儿女,全家只有狄更斯和其姐姐范妮没有进去。姐姐范妮在皇家音乐学院学习,而狄更斯在华伦黑鞋油作坊当童工。直到父亲出狱后,狄更斯才有机会进入惠灵顿学校学习,但是因为家里贫困,后来又只能从惠灵顿学校永久辍学。为了生计,狄更斯不得不在十五岁时进入律师事务所当学徒。在努力学会了速记之后,被伦敦律师议会聘为审案记录员,后来还担任了报刊驻议会记者,这些生活经历都为其日后的创作奠定了基础。1836年时,狄更斯以一篇《匹克威克外传》一鸣惊人。
在1848年,一件让狄更斯十分悲伤的事情发生了:姐姐范妮因为肺结核去世。狄更斯悲痛万分,并将他们小时候相伴经历的艰辛与小事一一记录,整理汇总成一篇七千字的回忆录。这篇回忆文章,便是狄更斯自传体长篇小说的基本蓝图。后来,在自传体长篇小说创作过程中,狄更斯为其小说的主人公设想了许多名字,直到最后选定“大卫·科波菲尔”,他的好友福斯特一听,便称赞这名字取得好,其缩写D.C可看作是狄更斯名字缩写的颠倒。《大卫·科波菲尔》是狄更斯创作中期的作品,狄更斯在书中十一章归纳其创作方式为“经验想象,融合一体”,确实在文学艺术与结构技巧上,相比于早期作品的松散式结构的“流浪汉传奇”,《大卫·科波菲尔》无疑更上一层楼。
二、《大卫·科波菲尔》中朵拉形象塑造的社会背景
狄更斯创作《大卫·科波菲尔》时所处的年代是维多利亚时代,其作品中的朵拉等一系列女性形象,也体现了狄更斯的家庭天使女性观,以及英国维多利亚中产阶级家庭伦理观。
在西方的文学作品中,有被塑造为天使类型的女性形象,如《阿德洛马刻》的阿德洛马刻,《奥德修纪》的珀涅罗珀等。这些女性的统一特征皆是集忠贞、奉献、自我牺牲与美貌于一体。十九世纪维多利亚时期,英国中产阶级的妇女被称作是“家庭天使”,在男权社会下,天使类型的女性属于男性叙述话语中的一理想女性形象,也表现了父权文化对女性的期待与想象。“家庭天使”为欧洲传统文化碰撞英国工业革命所产生的事物,伴随工业化的推进,男主外、女主内的角色分工在中产阶级达到顶点,女性被强调要忠贞、持家、温顺、美丽。
文学作品通常都是现实的映照,狄更斯的家庭伦理观毋庸置疑是中产阶级层面的。在其文学创作中,描写的理想女性形象基本上都是“家庭天使”,其小说塑造的有“家庭天使”品质的女性虽然都历经艰难,但也能逢凶化吉,最后获得圆满的结局。但未拥有“家庭天使”的女性则通常没有一个好的结局。像是小说《大卫·科波菲尔》中朵拉是大卫的妻子,其人和名字一般,如同一朵娇弱的小花,其单纯、脆弱,如同菟丝子有着强寄生性,除了美丽之外,就毫无“家庭天使”的特质了。所以,朵拉在家的时候是父亲的“玩偶”,婚后则成了家中的“花瓶”。大卫与朵拉结婚后,大卫在内心感叹道:“夫妻之间没有比志趣不合更大的分歧了。”朵拉不善家务,也不愿意学,所以婚后只能成为大卫的累赘,最后就如凋零的花朵,暗淡退离了大卫的人生。与之相对的,“家庭天使”典范的艾妮斯则和大卫苦尽甘来修成正果。作者安排的这一结局,便是对艾妮斯“家庭天使”理想品质的肯定。
狄更斯的小说迎合了时代潮流,符合社会主流意识、家庭伦理观念,所以成了当时十分受欢迎的作家,其笔下的女性形象虽然无法脱离男权文化,但其通过描写朵拉等女性的悲惨命运,更凸显了人性的闪光点,朵拉临终时将她深爱的丈夫,托付给朋友艾妮斯,更令人难以忘怀。
三、《大卫·科波菲尔》中朵拉人物形象特点分析
(一)美丽的外表
朵拉是大卫一见钟情的初恋情人,在大卫的眼中,朵拉不似凡間的女子,其更像是一个精灵、天仙的存在,在见到她后,大卫便日思夜想、辗转反侧,其心中想到“世界上除朵拉之外,似乎一无所有,朵拉便是一切”。朵拉有着玲珑的身材、秀美的胳膊以及孩子般天真无忧的神情,朵拉除了和小狗吉普玩乐嬉闹,便是弹琴唱歌,如同一朵“娇嫩的小花”,其美丽的外表是毋庸置疑的,书中的描写为“一定草帽飘着翠蓝色的丝带,一头如云般的秀发,还有一条小黑狗,被其用纤柔的白臂抱于怀中,身后是繁盛的鲜花与绿叶”,读者细细阅来,便印象深刻。
(二)天真无忧的性格
朵拉美丽的容貌在初见便让大卫沦陷,这是其爱情的开端,而伴随着两人接触的加深,朵拉天真无忧、开朗善良的性格则更让大卫心动。朵拉是富家小姐,其每日只需要和小狗玩闹,赏花时“她还将小狗淘气地举起来,让它也闻闻花香”,这稚气的行为,却让大卫觉得如临仙境,这便是爱情的影响,使大卫难以自拔。大卫之所以如此爱朵拉,还因为大卫当时的朋友斯蒂福兹拐走了艾米丽,艾米丽失去了贞洁且生死未知,斯蒂福兹也欺骗了他,失去了两个生命中重要的朋友,让大卫十分痛苦,而朵拉则形成了鲜明的比照,就像小说中写的:“世界上欺诈与困扰越来越多,而高居于世界之上的朵拉这颗星星,其折射出的光芒则越发纯洁。”
(三)缺乏自理能力的“娃娃妻”
朵拉天真善良且美丽大方,但对于家务却完全不在行。她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和其他贵族少女一样爱慕虚荣、任性自我,其生长在优渥的环境下,疼爱她的父亲事事包办,“小花儿”“玩偶”是小说中其他疼爱朵拉的人物对她的爱称,但这也说明了她的本质—除了观赏之外没有其他价值,所以,在父亲去世后她显得手足无措,结婚后对家务也处理得一塌糊涂。朵拉曾让大卫称自己为“娃娃妻”,其为丈夫、家庭所做的事也十分幼稚,像是不会做家务,买了很贵的牛肉,教做菜的书成了小狗的玩具,仆人偷走了东西也未察觉。而每次大卫想要和她讨论家务的时候,朵拉便表现得十分委屈,撒娇或哭泣。可以说,在传统的维多利亚时代中产阶级崇尚“家庭天使”的背景下,朵拉作为妻子是不合格的,是一位缺乏自理能力的“娃娃妻”。
(四)对婚姻的清晰认知
朵拉被娇生惯养着长大,既不会记账又不会管家,将家中弄得一团糟,大卫既要工作,又要料理家务事,沉重的压力注定他们的婚姻无法长久。朵拉虽然孩子气,却对这段婚姻是有清晰认知的,其知道大卫在和她结婚后许多矛盾暴露出来,两人开始渐行渐远,在大卫向朵拉表示今后可能会过贫穷日子的时候,朵拉无法理解,并说:“你再胡闹,我要让吉普咬你了。”并要大卫承诺让吉普每天正午都能吃到肉。大卫在心中感叹:“她有些不讲实际,在我发现自己的热情无法影响到她的时候,我自己刚生出的热情也受挫了。”这反映了两人在精神上存在隔阂,无法相互支持,大卫意识到朵拉缺少的品质,虽然他依然爱朵拉,但也难免将失望表现出来。朵拉为了这段婚姻,并非没有努力,但实在是力不从心。当大卫透露出失望不满的情绪时,虽然他只是“讲讲道理”,但也让朵拉不安,其哭泣着对大卫说:“你要是对我生气,就对自己说‘她是我的娃娃妻子啊!你要是觉得我缺少了你想要的但我无法拥有的条件,你就说‘我这傻乎乎的小娃娃妻终归还是爱我的!我是真的爱你。”从这段话中,我们可以看出,朵拉对自己认识清晰,其自己知道无法达到丈夫的要求,但丈夫是爱她的,所以她给自己定位为“娃娃妻”,希望能以自己的稚气天真来驱散丈夫心中的不满,巩固丈夫对自己的爱,读者可以显然感受到她的小心翼翼、试探揣摩。
(五)初恋情人的映照
朵拉这一人物形象,不管是外形或是性格,都颇似狄更斯的初恋情人玛丽亚。年轻时的玛丽亚美丽且多情,其身边一直围绕着如云的追求者,在年轻的狄更斯看来,她美丽的就如同天仙一般。初恋都是最美好的,狄更斯把玛丽亚的影子投射在朵拉身上,大卫在进入斯本罗律师事务所之后一见到斯本罗先生美丽的女儿朵拉,便为其神魂颠倒,便是狄更斯在宣泄其心中对初恋曾经的火热。大卫时常称呼朵拉为“我的花朵”,因为他觉得“世界上除了朵拉外,所有都不存在,朵拉便是一切”。可见,年轻的玛丽亚在狄更斯心中留下的烙印是多么深刻,以至于他细细地将朵拉描绘成一个天真善良稚气的形象,婚前婚后都未发生改变。当然,朵拉仅仅以爱之精灵的幻想进入小说,却无法在复杂的社会环境下获得长久的快乐,只有天堂才是适合朵拉这朵“花”生存的地方,所以,最后狄更斯以死亡来保持了她的“不变”。
四、《大卫·科波菲尔》中朵拉人物形象深度探究
福斯特在《小说面面观》中提到,他觉得狄更斯笔下创作的基本上都是扁形的人物,但是“又给人以具有奇妙的人性深度之感”,这让笔者深以为然。朵拉是大卫的第一任妻子,其是一个花瓶似的人物形象,但狄更斯却赋予了“花瓶”以灵魂和深度。朵拉是养尊处优的贵族小姐,天真、活泼、善良且缺乏自理能力,她的日常生活便是和小狗吉普玩耍,稍微处理下家务便会弄得一团糟,他人待她如同瓷娃娃一般呵护,她便将日子过得无忧无虑、随心所欲。大卫试图将其改造为能干的家庭主妇,却以失败告终。作者对她的定位是一个瓷娃娃般的“花瓶”,她无法成为艾妮斯那般的“家庭天使”模范主妇,这是扁形人物无法改变的命运。但是,朵拉仍旧以自己独有的方式来维护自己的爱情与婚姻,努力实现自己的价值。当然,她的种种努力无可避免地体现着稚气,像是她坚持在大卫写作时陪在一旁,为他准备用的笔,于是大卫便假装需要新笔来让她满足。这种玩笑般的情境,因为朵拉的真情付出与深情,显得尤为动人,就像贝特西小姐说:“你自己做了选择,选了个漂亮且温柔的人。跟你选择的时候一样,你应该按照她具有的品性来评价她,而不该按她没有的品性评价她,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欢乐……这就是婚姻。”朵拉注定的死亡,让婚姻终结于最幸福的时刻,从而避免了这段爱情走向支离破碎。朵拉虽然是扁形人物,是“花瓶”的定位,但她的人物形象塑造深度也是无可置疑的。
总的来说,朵拉这个人物形象是美丽、天真、稚气的,其深爱着自己的丈夫,虽然不善家务,但也在不断努力,并费尽心思地维系自己和大衛的婚姻与爱情。小说中朵拉得病后身体一天天衰弱下去,最后离开世界的时候还将自己珍贵的遗产—深爱的丈夫寄托给朋友艾妮斯,这时的朵拉是如此的成熟,其避免了悲剧的婚姻结果,也是一种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