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遗鸥深情的康巴诺尔

2022-06-29刘澍

时代报告 2022年5期

■ 刘澍

遗鸥，“遗忘之鸥”？

鸥，我最早是在儿时看连环画《渔岛之子》时知道的，并由之获得印象：鸥，是生活在海上的飞禽。后读《诗经》：“凫鷖在泾”，知悉鸥也在河湖栖息。《本草纲目》记载：“鸥者浮水上，轻漾如沤也；鷖者，鸣声也；鴞者，形似也。在海者名海鸥，在江者名江鸥。”鸥鸟羽色洁白，唐人钱起《戏鸥》咏之：“乍依菱蔓聚，尽向芦花飞。更喜好风来，数片飘轻雪。”刘长卿《弄白鸥歌》歌之：“泛泛江上鸥，毛衣皓如雪。”鸥，色彩雪白，姿态闲雅。有数次到海边城市旅游，在海边，看海鸥于海天一色间，或空中飞翔，或随波逐浪，令人无限遐思、无限神往。

有信自故乡来，我的故乡——河北省最北部与内蒙古接壤的张家口市坝上地区康保县，在县城郊南的湖泊康巴诺尔，有遗鸥在此栖息，繁殖后代。2017年6月2日，康保县举行了“中国遗鸥之乡”授牌仪式。康保县被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正式授予“中国遗鸥之乡”荣誉称号。

为鸥命名，一般按鸥的外相特征、发音特征、栖息地名称来定。独有遗鸥，像有与丢失、遗落、遗忘有关了。还有，它们从哪里来？原栖息地有了什么生态变故？为什么会到康巴诺尔栖息、繁衍？带着这些追问，溯源而上，查资料，访乡人。

1929年4月，瑞典动物学家隆伯格在我国内蒙古西部额济纳弱水下游发现并记录了遗鸥，他认为这是一个鸥类新种。

1931年，时任瑞典自然博物馆馆长的隆伯格撰文记述了他在额济纳旗采到的一些标本，提到遗鸥是黑头鸥的一个东方地理种群，这是发现最晚的一种鸥鸟。同年又撰文，使用“遗鸥”之名，意为“遗落之鸥”“遗忘之鸥”。

1971年，苏联鸟类学家阿乌耶佐夫在哈萨克斯坦共和国的阿拉湖发现了遗鸥的一个独立繁殖群。随后经多年野外观察研究，证实遗鸥是一个独立的物种。

1987年，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的专家张荫荪在内蒙伊克昭盟（今鄂尔多斯市）采到遗鸥标本；1990年，张荫荪在伊克昭盟伊金霍洛旗桃力庙——阿拉善湾海子发现了遗鸥繁殖群。实际中，20世纪50年代，遗鸥已在桃力庙——阿拉善湾海子栖息、繁衍，只是当地牧民不知它的名字。

2001年，以桃力庙——阿拉善湾海子为主的鄂尔多斯荒漠型湖泊群湿地因遗鸥的存在被列入国际重要湿地名录。然而，从1998年至2008年10年间，因持续干旱使桃力庙——阿拉善湾海子水量减少，湖心岛成了半岛。遗鸥因繁殖地的丧失开始迁往他乡。

2000年9月，陕西省榆林市野生动物管理站工作人员在神木县的红碱淖发现了遗鸥尸身；2001年，在红碱淖发现遗鸥2012只；2003年，林业技术人员认定红碱淖的遗鸥来自桃力庙——阿拉善湾海子。2007年，红碱淖有栖息、繁殖遗鸥10000多只；2010年，红碱淖遗鸥达16000只。

红碱淖于2008年被国家林业局列入国家重要湿地名录，但红碱淖从21世纪后水位明显下降。20世纪80年代红碱淖水面积达8.1万亩，蓄水量7亿立方米，湖最深处15米，平均水深4米，是陕西省最大内陆湖；1997年，红碱淖面积8.55万亩，到2015年，仅剩4.73万亩，比1997年减少44.7%。红碱淖水位下降，究其原因主要有四：气候变暖，干旱加重；入湖河流上游修筑水库，汇入红碱淖水量减少；周边煤矿的开挖，导致地下水位下降，湖水渗漏；工矿、农牧业发展及居民增多，取水量增大。

红碱淖可会成为第二个桃力庙——阿拉善湾海子？

张家口市知名摄影家武玉章先生，康保县人。他于2008年6月30日在康巴诺尔拍摄到一种鸟，这几只鸟正在芦苇边的湖水里觅食。它们“头罩黑巾”，红喙，眼睑如两个相扣的月牙儿，背部及翅膀呈烟灰色，颈腹雪白，尾羽毛黑白相间。这张照片，当时还是用尼康90相机拍摄的。武玉章先生不认识它们是什么鸟，把照片拿给同县城的爱好摄影的杨德森看。杨德森爱摄影，又从小喜爱鸟。但杨德森也不认识这种鸟。2010年初，杨德森买了电脑。他在网上中国鸟类图库上查阅，几经比对，认为与遗鸥相像；之后又经几次查阅比对，确定是遗鸥，且知它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遗鸥的爱情 ▲

2010年夏天，武玉章先生和杨德森把包括遗鸥在内的鸟类照片、康保自然风光照片共计99张，制成展板。摆放在县政府大门口附近展览，让过路人观看，以唤醒、增强家乡人爱鸟护鸟热爱大自然的意识。

2014年4月14日，首都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洪剑明教授在张家口市康保县开展康巴诺尔国家湿地公园考察时，在康巴诺尔发现了遗鸥。洪剑明教授在湖的西岸，看见上千只鸥鸟在湖心岛上空盘旋，因距离较远，看不清楚。后这些鸥鸟落到西岸浅水处，见其外貌奇特。2012年康保上报的申请康巴诺尔国家湿地公园报告时，报告湿地有红嘴鸥、银鸥、棕头鸥，可眼前这鸥鸟比红嘴鸥大，比银鸥小，与棕头鸥身的大小相当，但头部是黑色的，它又不是一般的海鸥。经查手册，疑是遗鸥。洪剑明教授又请中国动物学会鸟类分会的张正旺教授认定，确认是遗鸥。同年6月，洪剑明教授和他的考察团队见沿康巴诺尔西南浅水边有几十只遗鸥，用望远镜观望，它们在觅食。7月初，洪教授的考察团队再次来到康巴诺尔，发现当年新繁殖的遗鸥已随父母来到湖边觅食。洪教授撰文《河北康保康巴诺尔湿地公园发现大量遗鸥》，发至国家林业局湿地保护管理中心。7月底，湿地保护管理中心在“湿地中国”网上发布洪剑明教授的《河北康保康巴诺尔湿地公园发现大量遗鸥》一文，引起轰动。

洪剑明教授向笔者介绍：“一般候鸟迁徙是南北方向，遗鸥却是东西方向。在迁徙途中，在康巴诺尔歇息，发现了适宜它们繁殖的地方。”

遗鸥，从阿拉善湾海子迁来，由陕西红碱淖迁来。康巴诺尔，你以怎样的地理布列、内质，招引遗鸥千里迢迢来到你的身旁？

康巴诺尔，康保大地

康巴诺尔，原名霍泊勒，霍泊尔。蒙语，意为碱水湖。因诺尔位于内蒙古高原南端，也处于原察哈尔特别行政区的边地，故改名“康巴诺尔”。这是一藏蒙合词，康巴，藏语，意为边远地区，边地；诺尔，蒙语，意为湖泊。合意，边远的湖泊。康保之县名，是用了“康巴”的转音了。

康巴诺尔居康保县城郊南，东、南、西三面环丘坡。是康保县较大的一片湿地，湿地公园面积5521亩，水域面积3300亩，湖水最深处3.5米。湖心有岛屿，岛上植被稀疏、低矮。

遗鸥只在干旱荒漠地带的湖泊的湖心岛上繁殖后代。

康保县居东亚大陆性季风气候中温带亚干旱区，适宜遗鸥第一个繁殖条件；

康巴诺尔有湖心岛，符合遗鸥第二个“只在湖心岛繁殖”的条件；

湖心岛上植被稀疏，覆盖率远低于38.9%，草高低于23.15厘米，适应遗鸥第三个繁殖条件；

还有，康巴诺尔与遗鸥的过冬地渤海湾距离较近，易于遗鸥迁徙。

2001年1月，我踏着冰雪来到康巴诺尔湖心岛。疑惑，岛上没有牛羊来吃草、践踏，为什么草这样低矮呢？后问林业专业人员，说湖心岛土壤可能含碱度高，影响草的生长。现在想来，康巴诺尔湖心岛上草低且稀落，这是仿佛专为遗鸥繁殖后代设置的——这是上苍的设造。

比翼齐飞 ▲

康巴诺尔外围生态环境好转，植被增加，季春孟夏扬沙日数减少，这也为遗鸥和其他众多鸟类营造出了一个好的生存环境。

康保大地的生态环境，100多年来，经历了平衡—失衡—再趋向平衡。

20世纪初，康保大地尚属草原生态系统，自然植被好，没有水土流失现象。从二三十年代起，随着内地移民的大量迁入，开始大面积垦荒种田，后又经大规模的草地开垦，自然植被遭到破坏，水土流失逐年增加。到20世纪80年代，康保县土地沙化面积达到了75%以上，到2001年增至81%。无度开垦，过度使用地下水，这有粮食短缺、追求利益的根本原因，更有当初人们生态保护意识淡漠的主要因素。

1998年夏天，我行走康保县19个乡镇，实地观察当地现有草滩的境况、土地沙化状况。县统计报表里的113万亩草滩质量堪忧，由于村民们滥挖滥采，草滩已是千疮百孔了。我用树枝或线绳在草滩度量草与草之间的距离，一寸许，二寸许，最长还有一尺多的。更严重的是草滩里的“牛皮癣”，一片一片的，连草根都见不到。北部土地沙化严重，照阳河一带，风沙几乎要将麦苗、山药秧、红豆秧淹没。白色的细沙拥挤着点点绿色。

康巴诺尔是怎样的呢？

1995年6月11日，我去康巴诺尔，小心翼翼地踩着松软的乌泥走近水边。一股淡淡的臭腥味扑鼻而来。南风微微吹拂，吹起悠悠的波纹，水面像浮着油状物。边走边观察康巴诺尔，水里连蝌蚪也没有，这是由于几家工厂的污水排进了诺尔，诺尔已无法生存生物了。湖边堆置垃圾。湖的西边和西北边是糠栓厂、卫生纸厂、皮毛厂。

2001年1月29日踏冰雪进入湖中，我用脚搓开雪土，湖面露出泔水样的褐色，这就是湖水的颜色。

2018年，康保县委、县政府新的一届领导班子高度重视康巴诺尔这块稀缺而宝贵的湿地资源，用3年的时间改善了康巴诺尔生态境况。投资近5亿元，拆迁了康巴诺尔湖周边工厂及货运场5处和湖北岸棚户区2080户，从源头上治理生产生活污染。聘请专业设计单位编制了《康巴诺尔国家湿地公园总规》和《详规》，对湿地合理划分了湿地保育区、恢复重建区等5大功能区，实现湿地公园生态空间管控。在水环境治理上，投资1.3亿元，上游修整河道2.2公里，实施雨污分流4.1公里；在下游建设溢流堰出口2.3公里，依据原有天然水道进行分流、科学调控水位。对污水处理厂总磷总氮进行提标改造，人工湿地净化系统130亩，整体提升湖水水质。

通过3年的努力，湿地公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自然恢复绿地1300亩，新增湿地555亩，湿地面积由原来2745亩恢复到3500亩。保护了物种丰富、鸟类众多的湿地生态环境，吸引了遗鸥、黑鹳、东方白鹳等9种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小天鹅、大天鹅、灰鹤等近20种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每年有10万多只水鸟到此栖息繁殖。特别是以保护世界濒危物种遗鸥为重点，形成了全球最大的遗鸥繁殖地。被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授予“中国遗鸥之乡”。

21世纪初，中央政府关于坝上生态环境建设方针政策的实施在康保大地上强劲展开。加大了植被荒漠化治理力度，实行“一退双还（退耕还草，退耕还林）”工程，实行“防风治沙”工程。对退化的草场、撂荒耕地迅速进行治理，实行退耕还林还草的同时大幅降低草场载畜量，围栏护草，恢复草场植被。

在此，要提到一位镇党委书记后又任康保林业局局长的董生财同志。20世纪90年代，时任照阳河镇党委书记的董生财，带领全镇乡亲治沙，把柠条作为防沙治沙首要树种。柠条根深叶茂，分蘖能力强，耐寒耐旱，且容易成活，防风固沙效果好。之后县政府将种植柠条推广到北部乡镇，种植了以柠条为主的阻沙防护林带，沙进人退的现象得到了有效控制。1998年，县委任命董生财为林业局局长。董生财和他的“林业班组”，把退耕还林还草工程、小流域治理工程、防风治沙工程等生态建设项目结合起来实施。在树种配置上发展乔灌木混交林，加大灌木种植比例。董生财沉在工程第一线，从规划设计，到技术指导、检查督导，亲力亲为。工作忙起来忘了喝水，嘴里起了泡也顾不上去医院，找乡村医生买些药片吃，一直干到季节造林结束。

“退耕还林还草”是一项政策补助持续时间长的惠民工程，为了既能巩固退耕还林成果，又能保证退耕户按时领到国家补助，康保县相关涉农单位组织人员分乡镇、逐村逐户进行面积核实，为政策兑现提供准确的依据，同时向农户发放林权证，实行“一卡通”，有效地保护了退耕户的利益。

“一退双还”政策的实施，调动起了农民的积极性。承包荒山河滩的农民，既增强了自我管护林木的责任感，又从承包经营中获得收益。董生财从中体会到：退耕还林还草工程的主体是农民，让农民体会到“绿与利”的关系，有“绿”才有“实惠”。

有“绿”才有“实惠”。让我想起习近平总书记的绿色理念：“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绿色理念深植大地、深植民心。

康保县从2000年实施“一退双还”工程以来，累计完成退耕还林还草工程110.3万亩，其中退耕地造林57.9万亩，宜林地造林50.4万亩。生态林108.3万亩，种草2万亩。到2020年末，全县林地总面积192.8万亩，森林覆盖率为30.5%。草场植被覆盖度由原来的不足35%，现提高到60%左右。同2000年以前相比，2020年大风日数由原来的63天减少到42天，基本实现了有风不起沙，过去一些沙化严重区域沙进人退的现象得到根本转变。

2000年以来的20年，我每年回康保1至4次，记录坝上“一退双还”、防风治沙以来的变化，记录康保的自然生态变化。原为盐碱滩，现在种植了枸杞、沙棘，繁茂葳蕤；退耕后的土地，种植了枸杞、蒿子、菅草、凤毛草、苜蓿、扁穗冰草、白莲针、牛圪塔等，高低错落，姿态各异，悦目悦心；沙化严重的康保北部，一条条柠条绿带在大地上延伸。草丛中，还可看到野兔，野鸡，还有叫不上名的动物。

宝贝遗鸥爱心康保

遗鸥的到来，牵引着摄影家们、摄影爱好者们的心，他们用相机，或借助大长焦镜头拍摄着。那一张张照片，展现了遗鸥这个珍稀精灵的美的瞬间。县里的居民、外地游人拿起手机或相机，也不失时机地拍下遗鸥及其它鸟儿的美丽身姿。

看几张遗鸥的影照：

归来。遗鸥从渤海湾归来，一群飞翔的遗鸥，背景是蔚蓝的天空，它们回家来了。还有一张也名为“归来”的照片，蔚蓝的天空下，两只身子乳白头部黑点儿的鸟儿折展双翅，右边那只的双翅外处各有一黑道，哪只是夫？哪只是妻呢？两只生命归来，从远方归来，回到这宜居的、能够生儿育女的家园，这名叫康巴诺尔的家园。

仰望。湖心岛屿上，两只遗鸥乳白浑圆的胸脯相依，暗红的短喙向天，两个月牙儿合围的双眼仰望天空，宁静地久久地仰望着，并在思索着。

栖落。一群遗鸥栖落，有上百只。一部分已经着陆，低头觅食的，用喙梳理羽毛的，平静远望的，还有发呆的，身姿交错，恬静安详；尚未着陆的，展开双翅，红色的双腿后伸，头俯地面，给人灵动的视觉效果。恬静与灵动同在一个画面上，是那样和谐。

展翅。这不是平常的展翅，这是舞姿了。画面里，岛屿上已有一溜遗鸥落下，静静地站着。空中还有两只欲落的遗鸥，一上一下，下边的身姿大，双翅上举后又折为平展，红脚下垂；上边的小遗鸥双翅平展，双脚收在腹部，翅尾欲搭住大遗鸥的翅边了，中间的空面呈现倒三角形状。这是一对父子或母子吗？我惊喜地观赏着。

沉思。背景是泛着点点光茫的湖水。一只遗鸥，站在浅水边，头微微低着，向右侧转，像有什么心事。它的白眼圈，如上下两片银色的残月。

爱情。岛屿边，一只遗鸥双翅向上弯曲张扩，踩卧在另一只遗鸥的背上，湖面上泛着它们爱的倒影。它们在完成一项生命的延续，这是世界万种生物最神圣的事情。

我数次来到康巴诺尔湿地，或站在湖的畔边，或立于观赏台，远远地望着。天空飞翔起数千只遗鸥，荡我心潮起，柔爱满乾坤。有时，数千只遗鸥在蓝色的泛着涟漪的湖面上静静地闲游，如珍珠撒在湖面上。此时，我的思绪瞬时飞到草原，耳边想起那首草原的颂歌——“骏马好似彩云朵，牛羊好似珍珠撒”。

它们是大自然的精灵，是世间爱的神灵。

杜甫有诗：“江浦寒鸥起，无他也自饶。”有萋萋芳草的大地，有如大地眼睛的湖泊，有天地间飞翔的鸟儿们，有行于大地的走兽们，生活，便是丰饶的。

在康巴诺尔畔“沉思” ▲

我为家乡有这样的湖泊感到欣慰、自豪，我也为世上珍稀的遗鸥来到康巴诺尔生儿育女感到幸福、自豪。

康巴诺尔，这边远的湖泊，有一种珍稀濒危的鸟儿在这里繁殖，生活。她是我故乡的湖泊，是我心中的一泓珍宝。

矫健英美地降落 ▲

就遗鸥保护，首都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洪剑明教授说：“遗鸥是濒危水鸟。在濒危鸟类中，遗鸥又是特殊的群体。它们不捕食，只是拣食。吃豆娘、摇蚊虫等其他虫类。不吃鱼，若吃，也只拣吃眼睛。遗鸥繁殖后代，要求是在干旱荒漠地带的湖泊的湖心岛上，半岛不行，它怕人，也怕其他兽类去祸害它的鸟蛋。从这一特点及现实环境说，它又是比较脆弱的鸟类。遗鸥，它是一个生态物种。我们保护遗鸥，更重要的是要保护遗鸥生活周围的生态环境，以应对生态变化，以修复适宜遗鸥生存的生态系统。”

康保人如洪剑明教授所言，也是这样做的。

遗鸥的到来，康保县爱心人士们自愿发起建立遗鸥保护组织。2016年7月筹备，定名“康保县遗鸥保护协会”，于2018年12月在康保县民政局完成注册登记。至2020年末，协会会员发展至327人。若加上志愿者们，参加保护遗鸥活动的有近500人。康保摄影家及摄影爱好者们大多加入了保护协会，公职人员有林业局、森林公安、特警大队、法院、医院、党校等单位的成员，企业人员及个体从业人员积极加入，协会还吸收康巴诺尔附近村庄有责任心的村干部10余名加入到协会来。在平时就为鸟儿们治伤的麻喜荣医生一致被会员推举为康保县遗鸥保护协会会长。协会的工作任务是救治鸟类，巡护、清理湖周边垃圾、向民众宣传并发动民众热爱遗鸥、保护鸟类。

现在，康巴诺尔湖水量的增加主要为居民生活用水经污水净化处理后的流入。因湖水原碱性度降低，原中心岛上杂草丛生，已不适宜遗鸥的栖息和繁殖。因遗鸥喜欢在草少的沙土地上筑巢，岛高在40～60厘米干湿度较适宜。2019年以来，遗鸥保护协会组织会员40余名两次上岛清理杂草，给遗鸥创建适宜的繁殖环境。2019年4月，康巴诺尔湖面渐渐开化，湖水位上涨，原有湖心岛面积减少。魏红侠县长听取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和遗鸥保护协会的汇报，第二天即开常委会，采纳汇报中的增建新岛屿的建议，开挖东大岛。一周后，新岛建成。从此之后，由东大岛挖成的聚鸥岛成了遗鸥的主要繁殖地，为遗鸥扩展了繁殖和活动空间。2020年入冬前，为缓解康巴诺尔湖水面日趋上升的压力，长久维持水位平衡，在康巴诺尔附近增加了泄湖。通过放水，水位明显下降，各项指标均指向正常化。一是康巴诺尔湖水位下降了47厘米；二是湖心岛面积由放水前的7.4亩扩大至11亩，岛中心距离湖面最高达到0.8米；三是东大岛旁的聚鸥岛面积由放水前的18亩扩大至22.5亩，扩增4.5亩。

每年4月初，遗鸥陆续从渤海湾归来。但4月初的康保，湖面未消，野外鸟食短缺。遗鸥协会购买食物喂遗鸥。4月的康保，春寒料峭，特别是早晨，气温还在零度以下，给遗鸥喂食，每天喂遗鸥馒头240个、黄粉虫140斤。协会的会员们掰馒头的手都冻红了，手指发僵了，但不说苦，不叫累。如遇大风天或黄风日，特别是2020年季春、孟夏期间康保几次寒流来袭，为了不让遗鸥因饥饿而死，并担心遗鸥外出寻食受伤，会员们早上5点半开始工作，早早地为遗鸥投食。

遗鸥保护协会还到县域周边村庄及全县有淖的村庄做广泛的科普宣传活动，在县城主街道及市民广场开展大型的爱鸟护鸟宣传活动。夏季组织县内多所小学幼儿园师生、家长到康巴诺尔湿地宣教中心接受科普教育。几次活动共发放宣传单1万余份，张贴宣传画200余张，展板100余块。这些活动的举办，让民众积极参与到爱遗鸥、保护遗鸥这一公益事业中来，使康保县爱鸟护鸟蔚然成风。

喂养，护飞，救助，他们深情守望

为康巴诺尔的鸟儿有安全的栖息环境，以王晓强为代表的森林公安巡护队带领会员经常性地对康巴诺尔开展巡护，对进入康巴诺尔湖湿地核心区域的垂钓人员及放牧人员及时劝导及教育，对偷拿鸟蛋的人员进行教育训诫处罚。

进入夏季，康巴诺尔的鸟类迎来了繁育期。7月中旬，在康巴诺尔湖水域及其周边地带繁殖的各类水鸟的幼鸟已经全部孵化出巢。为保护好幼鸟返回水域的路径，中国动物保护协会属下的护飞队加大了康巴诺尔重点水域和湖周边地段的保护和巡查力度，在巡查过程中，守护遗鸥幼鸟及其他幼鸟成功抵达水域。

康保县遗鸥保护协会是社会公益团体，协会的所有活动都是自愿行为，自掏腰包。如遗鸥初回康巴诺尔，以及繁殖期，食物短缺，需要人工投食帮助其渡过难关。协会会员积极捐款，还有会员捐牛粪数车，以产虫供遗鸥食用。2020年，会长麻喜荣争取到中国绿碳基金会遗鸥保护专项资金9.6万元，用于购买面包虫和湖边的聚宝山村贫困户参与投喂工资发放；县政府拨付专项资金5万元，助力野生动物保护工作。

对野生动物救助，是遗鸥保护协会、巡护队的一项主要工作内容。康保县污水处理厂厂长邓万军为遗鸥保护协会腾出3间大房，一片小院，并花费近万元间壁隔开，成为一个安全可靠的救助站。由于全县民众护鸟意识提高，发现受伤鸟类及时报案或直接送来救助站，遗鸥协会给他们颁发奖励证书，还发小礼品，以资鼓励。2019年以来，遗鸥保护协会共救治受伤鸟类280只，其中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遗鸥181只。少部分伤愈后不能远距离迁徙的，送到唐山大清河野生动物救助站，并与对方签订共同保护遗鸥协定。

遗鸥保护协会会长麻喜荣，他本身职业是骨外科医生，因他对动物有爱心，有怜悯心，把为人服务的医学技术延伸到动物身上，因而有人又称呼他“遗鸥大夫”。自医疗救助动物以来，麻喜荣共计救助野生走兽20余头，遗鸥400余只，其他国家二级保护飞禽近400只。

2020年，康保县遗鸥保护协会被张家口市精神文明建设办公室等14个单位联合评为“最美志愿者团队”。

一天晚上，我和麻喜荣医生进行了一次交谈。

“您在给受伤的遗鸥和其他鸟儿们动手术时，有什么感受？”我问。

麻医生说：“和给人动手术一样，面对的都是生命。要说区别，鸟儿们更像孩子，更要细心，尽量减轻它们的疼痛。”

“伤好了就马上放它们到大自然中去。”

“不，要喂养它们一阶段，让它们恢复体力后再走。在成立遗鸥协会之前，是我家属帮着喂养。”

“送它们回康巴诺尔，放它们回大自然中去，您当时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康保县遗鸥保护协会的会员们为遗鸥抛撒食物 ▲

“像送孩子远行，又像送一位朋友。有不舍，但心里清楚，大自然才是它们的家。”

上述一段交流，让我想起了阿尔贝特·史怀泽，想起这位法国医生的敬畏生命的信念。麻医生说“和给人动手术一样，面对的都是生命”，这令我深深感动。

我转了话题：“遗鸥保护协会是公益组织，没工资。您是协会会长，事又多，既搭时间又搭钱，后悔过吗？”

他马上回答：“不后悔，参加公益事业，是我们家的家风。”

“家风？”

“在加入遗鸥保护协会之前，我一直参与公益事业。常给野生动物疗伤，妻子是护士，给我当助手。2003年的防非典，2020年的防新冠肺炎病毒，我都去了抗击第一线，妻子都支持我。咱是医生，咱还是党员嘛。我儿子在县医院中医科，疫情紧张时，他也向院领导请战上一线参加消杀工作。”

我心想，麻喜荣医生说的家风，不正是我们社会主义中国所崇尚的社会风尚吗？

为扩大遗鸥知名度，康保县2018年、2019年举办了两届“康保遗鸥摄影周”活动，来自全国各地的摄影家们一起聚焦，记录下了遗鸥的千态身姿、身姿下的遗鸥家园——康巴诺尔，记录下了呵护遗鸥的淳朴善良的康保人的责任之心。让摄影作品广传，让保护遗鸥的事迹广传，让保护野生动物的理念深入人心。

谈到拍摄遗鸥，康保人自然会首先提到康保籍资深摄影家武玉章先生。武玉章先生摄影、书法、印刻均有造诣。他热爱大自然，他把摄影镜头大量对视到草原、田野、湖泊，摄向他热爱的野生动物世界。20多年来，他拍摄的大自然景物照片达6万余张。

就武玉章先生的摄影生活，我问他：“您从事摄影这么多年，最深的感触是什么？”

武玉章先生说：“有付出，也有收获。付出，时间的付出，钱财的付出。收获是无形的，养心。”他接着聊起一件事：“一次去康巴诺尔拍摄，站在芦苇边，谁承想脚边是一深坑，我的脚滑了进去，相机也甩进水里了。把相机拿上来，相机进水了，很多功能不能用了。后来又买了一个，一万多。咱收入也不高，只有省，省别的开支。”

我说：“干自己愿意干的事，不后悔。”

他笃定地说：“不后悔。”

他和我聊起七八年前的一件事：“一天在街上碰见几个孩子玩耍，其中一个孩子手里拿着一只遗鸥，遗鸥的腿受伤了。我说，‘把鸟给我吧’。他们不给。我说，‘那我一人给你们两块钱’。最后他们答应了。我把遗鸥抱回家，把它的腿绑紧，喂它饮它，找来皮板虫（潮虫）给它吃，最后它的腿也好了，放它回康巴诺尔了。”

武玉章先生爱摄影的心底深处——他深深地爱着大自然啊！

武玉章先生为了抓拍镜头，有时黎明即起，骑着自行车，到野外去。为了一个满意的作品，有时拍上百张。他说：“生活充实，从一天的拍摄中选出满意的作品，有一种成就感。”

2016年以来，康保县遗鸥保护协会举办了三次武玉章先生遗鸥保护摄影展。武玉章先生的遗鸥摄影作品，较完整地展现出遗鸥来到康巴诺尔的生活：嬉戏欢娱、结群营巢、繁殖哺育、外出觅食等。

康保县现在有多少只遗鸥呢？

2021年4月28日早上6点，康保县遗鸥保护协会部分会员分布36个组定时定点同步启动遗鸥数量普查。普查区域，责任到人。这天早晨，多云，五六点钟，康保气温-2.2℃～-1.8℃，36个组的成员们冒着春寒奔赴指定区域，用望远镜、高倍数照相机，同一时间观察、拍摄。他们将拍摄遗鸥的照片拷到电脑上，放大图片，一一清数。协会汇集各组数据，截至4月28日早6点，康保县域内共有遗鸥8810只。在康巴诺尔栖息、繁殖的遗鸥数量占全球遗鸥数量的一半以上。

中央政府确定张家口为“首都水源涵养功能区和生态环境支撑区”。2017年以来，张家口市加强了坝上地区地下水超采治理。坝上退减水浇地，增加高效节水灌溉面积，加大了水土流失治理力度，地下水位实现上升。2020年末较2017年底回升1.09米。看到这一数据，我想，再加大坝上生态环境治理力度，地下水位年年有持续回升现象，康保现有的诺尔水面会扩大，已干涸的诺尔会恢复。康保的遗鸥会越来越多，它们的栖息地、繁殖地也会增多。

这篇关于遗鸥、关于康巴诺尔、关于康保人保护生态环境的报道快要接近尾声了，不禁想起两位俄罗斯作家、一位中国政治家的话语。

列夫·托尔斯泰在《人生论》中说，怀着爱，怀着理性活动的爱，为全体的善而活才是人生最高的境界，只有这样，才会有真正的幸福。托翁所言的幸福就在于爱的奉献。就人与自然的关系，理性的活动不就是尊重自然规律的活动吗？康保人建设绿色大地，保护遗鸥，便是爱的理性的活动。

俄国作家邦达列夫写有一篇散文《美》，文中写道：“美与生命连在一起，生命与爱连在一起，而爱和人类连在一起。一旦这些连结的纽带中断，大自然中的美就会和人类一起灭亡。”爱在，生命就在！

习近平总书记在《谈治国理政》中讲道：“正确处理经济发展和生态环境保护的关系，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生态环境，像对待生命一样对待生态环境。”这是对人与自然关系的理性认识，是人应葆有的理性的大爱。

再回望，生态日渐向好的母亲湖——康巴诺尔；

再眺望，母亲湖上飞翔的遗鸥——被遗忘的精灵们！

再回想，在康保大地上种树、播草、呵护大自然——我的淳朴善良有责任感、使命感的乡亲们……

此时，我的耳边，响起康保籍作家郭向年写的歌曲《遗鸥起飞的地方》那辽远、悠扬的旋律：

蔚蓝色的穹顶下，

草原之眼静静镶嵌，

圣洁的遗鸥飞过，

飞过我苍茫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