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顶尖高校的国际化战略
2022-06-22闫月勤王海超
郑 淳,闫月勤,王海超
(1. 西南交通大学 历史文化研究院 四川 成都611756;2. 西南交通大学 国际学术组织研究中心 四川 成都611756;3. 西南交通大学 外国语学院 四川 成都611756)
为顺应全球化、信息化趋势以及更好地适应知识经济时代,大部分东亚国家在制定高等教育政策的过程中都有所考量。其中包括发展世界一流大学,即政府倾向于将公共资源集中于有限数量的旗舰研究型大学,以提高其在世界范围内的地位。[1]自20世纪90年代初起,韩国、日本、中国等东亚国家已开始实施专项资助项目(如韩国的“Brain Korea 21”项目、日本的“21 世纪卓越中心”、中国的“211 项目”和“985项目”),以增强旗舰大学在研究方面的全球竞争力。
日本于2014 年启动了“全球顶级大学计划”(Top Global University Project),旨在通过进一步加强日本高等教育的对外开放程度,带动日本大学的全面改革,提升日本高等教育国际竞争力与影响力,力争至2023 年创建10 所世界百强大学。作为日本文部科学省“全球30 强项目”(The Global 30 Project,2009-2015 年)的后续计划,“全球顶级大学计划”旨在推动实现日本高校的“全面的国际化”(comprehensive internationalization),从而推动其国际声誉得到实质性提升,以及国际交流合作网络的全面形成。通过综合分析日本顶尖高校在国际化水平和国际化能力提升方面的经验,以期为我国“双一流”高校提供些许借鉴与启示。
一、透视“全球顶级大学计划”的实施背景
(一)社会经济发展动能的下降与适龄入学人口的减少
现代教育管理学认为,国家核心竞争力转型、经济和文化环境的变化、人口数量波动等教育外部环境的变化,是政府在特定时期制定教育发展任务和目的的重要参量。[2]20世纪90年代初日本“泡沫经济”的崩盘所造成的日本经济衰退,使许多人意识到日本在信息技术和全球化方面已落后于其他发达国家。随着安倍政府的重新掌权,日本经济发展能力逐渐复苏,但仍然低于日本民众的预期。为加快推动经济重归高速高质量发展的轨道,日本亟需建设一批全球顶尖高校,扩大高等教育对外开放的程度。这既是对信息化和全球化这两大时代潮流的充分回应,又是日本政府为维系其在科研和人才培养领域的比较优势,确保其在电子产品制造、重型设备等高端制造业的核心竞争力与话语权的战略安排。另外,作为一个老龄化社会,日本高等教育的适龄人口的持续下降与日本高校数量的不断增长也成为日本高校亟需扩大对外开放,延揽国际生源的重要原因。根据日本文部科学省的统计数据,日本高等教育的适龄人口从1988 年200 余万人减少到2014 年的120 余万人,减少了近一半;而到2024年和2031年,这个数字将会进一步下降到106余万人和99万人,下降幅度非常明显。与此同时,日本各类别高校(包含私立、公立和国立)的数量则从1985年的460所增长为2013年的782所,增加了近一半。[3]面对国内急剧缩减的高等教育适龄人口,日本高校(尤其是私立高校)要想获得生存,只能不断丰富办学层次和办学类型,而通过国际化这一途径,吸引更多的国际学生便成为日本高校的共同选择。
(二)日本民众的“向内倾向”和日本文化的排他性
日本经济社会的现代化进程是在受到西方经济、政治和军事压力之下开启的,而高等教育的发展历来被视为其推进国家现代化进程(国家战略)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4]从“一战”前引进德国教育体制,到“二战”后全盘移植美国模式,日本的高等教育体系是一个典型的舶来品。正如阿特巴赫(Altbach,P.G.)所指出的那样,日本现代高等教育的基本要素是德国基因和当代美国教育体系成分的混合体。[5]日本高等教育的近现代演化过程表明,国际化属于日本高等教育的内生要素。然而,日本高等教育却缺乏国际化的基本特征。东京大学教授金子元久(Kaneko M.)曾指出,日本高等教育要素的本地流动性低,而国际流动性甚至更低,这构成了日本高等教育推进国际化的主要障碍。[6]不仅如此,日本年轻的一代正愈发表现出一种“向内倾向”(inward tendency),即无论是学生群体还是商人都不再热衷于海外拓展,而更倾向于留在日本国内。[7]此外,为保护包括民族语言在内的民族文化,日本社会也表现出一定程度的文化排他性。以至于日本政府在2001 年才承认英语的广泛使用是全球化的产物,以及把英语作为外语进行教授,但仍必须在不破坏日本人民对其文化的核心认知的前提下进行。[8]日本社会和高等教育国际化进程的缓慢发展已导致日本与全球化潮流的脱节,与当今以全球化为基本特征的时代潮流格格不入。为解决这个问题,日本政府从高等教育入手,自2010年起便开始实施以提升高等教育国际化水平为目标的各类发展计划,引导日本高校尤其是顶尖高校全面加强国际化发展布局。
(三)高等教育发展经费投入的不确定性
开始于2004年的日本高校“法人化”改革推动了日本国立高校的财务独立。然而,由于日本政府在经费划拨比例上进行了重新分配,确定了相当数量的高校间竞争性经费,使得日本国立高校在财政上变得非常艰难。日本政府对高等教育投入受日本经济波动和市场动荡的影响较为突出,因而高校得到的资助难以得到保障。以“全球30强项目”为例,日本政府原计划向30所高校增加投入,但由于2008年全球经济危机等原因,最后仅有13所高校得到资助。有日本学者认为,多种原因导致日本的高等教育系统其实严重地依赖着学生及其父母以学费形式提供的财政捐助。[9]因此,提升对私人领域投资的吸引力便成为日本公立高校改革的首当其冲的目标。[10]正是在此背景下,为确保经费来源结构的多元化,以及加大对前沿科学技术领域的投入,日本高校需要以提升国际化水平为途径,扩大对外国学生的招生数量,以及通过与其全球伙伴联合申请科研项目等途径,拓宽其科研经费的来源渠道。
(四)较低的国际化水平与世界一流大学身份不相匹配
日本东北大学教授米泽明吉(Yonezawa A)认为,与中国、新加坡和韩国的新兴高校相比,日本的顶级高校在过去的20年中排名不断下滑,而日本高校和日本社会的国际化步伐缓慢、经费投入不足是最主要的两大原因。[11]日本东京大学教授北村雄人(Kitamura Y)指出,新加坡大学的国际视野更为宽阔,因为东南亚国家比日本更具多元文化的特征,日本大学国际化程度较低的事实也反映了日本整个教育体系和劳动力市场国际化发展的缓慢性。[12]根据QS大学排名(2021)中关于国际化水平的得分情况(基本参量为师资国际化水平和国际学生数量),东京大学(综合排名第24位)和京都大学(综合排名第38位)的国际化水平的得分分别为36.8分和35.8分,而新加坡国立大学(综合排名第11位)的得分为171.4分、南洋理工大学(综合排名第13 位)为167.6 分,中国清华大学(综合排名第15 位)为95 分。[13]日本大学国际化水平较低的事实还反映在其赴国(境)外攻读学位的学生人数逐年下滑。以中国和日本赴美国攻读研究生为例,在2017年中国约有近8万名学生在美国大学攻读硕士学位(包括自然科学、心理学和社会科学等),而日本仅有不到1 000名学生,其中有近一半的学生学习的是社会学科专业。[14]在国际化维度已成为世界一流研究型高校基本特征的背景下,以东京大学和京都大学为代表的日本顶级高校均面临着国际化水平较低、与其世界一流大学身份不相匹配的“显性冲突”。这是安倍政府希望通过实施“全球顶级大学计划”以提升日本顶级高校国际显示度的最直接原因。
二、国际化战略的模型建构与举措安排
(一)样本选择
本文基于QS2020 年世界大学排名和“TGUP 计划”的“顶尖型大学”(Top Type)名单(见表1),选取了东京大学、京都大学、东京工业大学、东北大学、大阪大学作为分析对象。
表1 五所日本高校的基本情况
(二)模型选取与分析框架
1.概念辨析
什么是大学国际化?大学国际化的基本特征和基本要素是什么?对大学国际化的观察究竟应采用过程取向还是结果导向?作为经济全球化和文化多元化外溢至教育领域的一个复杂现象,对大学国际化进行精确定义是比较困难的。目前较为通行的是由加拿大学者奈特(Knight J)于20世纪90年代中期提出的概念,即“将国际的和跨文化的维度(international and cross_cultural dimension)整合进一所学校的教学、科研和其他服务性功能的过程。”[15]奈特倾向于将大学国际化定义为一个“过程”。但考虑到该定义聚焦在学校层面,过于宽泛,奈特于2008年提出了新的定义,即“在国家、部门和机构层面的国际化是一个将国际化的、跨文化的、全球化的维度整合进高等教育的目的、功能和办学的过程。”[16]另一个比较有代表性的是由胡迪克(Hudzik J)于2015年提出的“全面国际化”的概念,即“通过有明确目的的、校际层面的承诺和行动,将国际化的、全球性的、有比较价值的内容和观点融入并整合进入大学的教学、研究和服务功能的过程。”[17]胡迪克认为除高等教育机构的基本职能以外,“全面国际化”体现了一所大学将国际化整合进入其精神文化、价值观念和使命愿景的集体意志。胡迪克的定义不仅凸显了大学国际化的“过程观”思想,还将在大学范围内形成全面的、整体的国际化意识作为推进国际化发展的首要前提。胡迪克还进一步指出“全面的国际化”的涵义,即“学校领导层、管理机关,以及包括所有教职员工和学生及在内的学术体系都应接受国际化的思想”。
本研究中所涉及的五所日本高校在推进国际化发展方面均表现出较为明显的“全面(整体的)国际化”思想,力图将国际化的维度整合进入人才培养、科学研究、治理体系变革等各个方面,形成一种具有整体性的制度力量,持续推进国际化发展。
2.模型选取与分析框架
根据西方学界的研究成果,具有较强代表性、体系性与操作性意义的高等教育国际化战略模型主要有五种:一是由戴维斯(Devies J)提出的高等教育国际化“三步法则”(three_phase approach),强调大学对国际化的战略性校准的程度和对实施国际化的意义的重视[18];二是由奈特(Knight J)和德怀特(Wit D H)联合提出的“国际化过程模型”,强调高等教育国际化的“过程导向”(process_oriented)与“制度理性”(institutional rational)[19];三是由范德韦德(Wende V D)提出的“课程国际化模型”(course_oriented),主张“通过开发国际化课程,塑造本地学生和国际学生在多元文化背景下的核心胜任力”[20];四是由阿尤比(Ayoubi R M)和马苏德(Massoud H.)联合提出的“三阶段过程论”,将高校国际化战略分为完善顶层设计、落实顶层设计、对国际化活动的评价总结三个过程;[21]五是由哈恩(Hahn K)提出的关于国际化战略制定过程的“四步策略”,涉及“愿景设定、目标确定、任务分解、战略制定”,并根据大学特定的自我组织概念,提出了国际化发展的三种不同行动取向类型,包括“盲目型”(blind_chicken approach)、“随意型”(casuistic approach)、“战略型”(strategic players)。哈恩认为,“战略型”高校将获得最好的国际化发展产出成果[22]。
本研究认为,大学国际化是高等教育领域的一种特殊现象,具有明显的发展性与过程性。因此,为系统了解日本顶尖高校的国际化战略,应选取奈特和德怀特的“国际化过程模型”作为分析框架(见图1)。该模型将国际化过程分解为六个阶段(见表2),分别为“意识”(awareness)、“承诺”(commitment)、“规划”(planning)、“执行”(operationalize)、“反馈与评价”(review)、“加强”(reinforce)。奈特和德怀特认为,大学国际化不是一个静态线性过程,而是一个“周而复始”的动态循环体系。这个动态体系的效能随着各个阶段的改善而不断增强。同时,形成一个至上而下的“支持文化”(supportive culture),即一种制度性的支撑体系,将是一所大学推动国际化发展进程的根本。否则国际交流活动可能会由于外部资源的不足或大学领导人转移发展战略重心而完全消失。
图1 国际化过程模型
表2 国际化过程模型的六个阶段
(三)研究结论
1.总体评述
五所日本顶尖高校实施国际化改革的总体目的是提升其国际竞争力和对高等教育国际化的适应力,其基本思路是将国际化作为变革其治理体系和内部文化的总牵引,即无论是涉及教育教学体制改革,还是涉及管理体制改革或人力资源配置,均以服务国际化发展为根本依归。具体的实施路径包括三个方面:深入拓展并融入国际化要素,深入推进教育教学改革,通过深入探索教育发展潜力而拓展研究潜力。此外,五所日本高校总共列举了16项发展目标(见表3),涉及四个方面,即人才国际化培养(六项)、国际学生招收(三项)、科研国际交流与合作(四项)、治理体系变革(三项)。大部分“全球顶级大学计划”高校将人才国际化培养和增加国际学生的数量作为制定国际化战略的重要内容。
表3 日本五所顶尖高校的长短期发展目标
2.模型建构及举措安排
第一,国际化意识的全面树立及对国际化发展目标的承诺:为世界培养合格的领导者与知识型的世界公民。
首先,五所日本顶尖高校均将国际化维度融入其整体发展愿景中,将拓展国际交流合作作为其落实各领域改革政策安排的根本驱动力和落脚点。根据奈特和德怀特“国际化过程模型”,在学校范围内广泛形成国际化意识,或形成对国际化发展的认同感,是一所大学推进国际化进程的首要前提。这五所日本顶尖高校已经将国际化维度内化为其整体发展战略的基本要素,被视为推动组织深层次变革的强大动力。如东京大学在《东京大学宪章》中明确提出,东京大学应发展成为“世界的东京大学”,以“亚洲大学的自觉”解决超越国家范围的全球性重大议题,致力于人类文明的发展。[23]京都大学强调通过建立互动式的教育模式和研究环境以及促进知识创新,推动科研的国际化。[24]东京工业大学则在其“2030 发展计划”中提出,将创造一个开放的环境以提高国际参与度,从而打造一个全新的国际学习与研究中心。[25]
其次,这五所日本高校均将推进人才国际化培养体制改革作为实施国际化改革的核心目标,力图通过培养具有全球领导力和全球眼光的人才加强对全球事务的参与甚至引领。如东京大学计划构建“全球校园模式”(global campus model),通过培养拥有全球视野的知识型世界公民,为其在全球化的时代背景下成为世界顶尖的研究型大学注入新的动力。东京大学还强调引导学生根据自身的生存需求和发展需求进行自主学习,形成不断自我完善的核心能力。京都大学则计划实施“超级全球课程”计划(super global courses),与国外大学共同开办课程、实施论文的联合指导与评估,以及开发双学位项目等。京都大学认为基于这一系列的举措,以及通过推进在本科生教育各个层面的国际化,包括招生录取改革、促进教职工的国际化、增加入境和出境学生的流动性、提供更多的英语课程,能够产生一种协同效应以促进研究生教育的国际化发展,进而为培养下一代世界领先的研究人员打下坚实基础。大阪大学则将致力于培养下一代世界领袖,以解决全球面临的共同挑战与问题。东北大学则是将加速形成能够培养世界领袖的教育教学基础,以确保学生不仅可以学习东北大学的高级专业知识,也将形塑全球胜任力以适应这个时代。东京工业大学则是通过共享“工大质量”(Tokyo Tech Quality)(基于其前沿的研究活动而持续开展的以实践为导向的教育),成为集大量科技知识与科技人才为一体的全球科技中心。
第二,多领域、多角度完善国际化发展规划,形成多维开放的整体态势。
首先,通过改革学制以强化与欧美国家高等教育框架的对接。根据日本文部科学省开展的调查,导致日本学生国际流动数量不断下跌的原因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欧美国家高校学费的上涨与日本居民可支配收入的下降,语言焦虑(linguistic anxiety),学制与欧美框架冲突。改革学制,即为学生创造更多赴国外交流学习的时间安排成为日本顶尖高校首要解决的问题。如东京大学和大阪大学均将国际化理念贯穿于其综合改革进程,建设了新型、高效的学制系统,包括自2014年起实施面向本科生的全球学习计划,创设“四学期制”(学季制)并匹配相应的课程计划,融合日本传统的高校入学遴选机制及国际通用的毕业会考制度,大力发展全英文专业等。
其次,创新国际交流合作模式,构建国际学术共同体。东北大学于2013年成立了“东北大学创新论坛”(Tohoku Forum for Creativity),邀请世界各地的优秀学者共同开展跨学科研究,并强调通过这一途径实现对青年科研人员的培养。此外,东京大学以建构“国际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为短期目标,整合各学部间零散的、不成体系的国际交流合作内容,形成了“学校牵头、多学部参与、以跨学科为特质、以成果为导向”的多层次、聚合性国际交流合作模式,即“高校间研究与教育战略合作共同体”(Strategic Partnership between the Universities for Research and Education)。这样一种交流合作模式强调紧密性、创造性、灵活性、协作性。例如,由东京大学校级层面牵头,其理学部、工学部、信息科学与技术研究生院、国际基本粒子物理中心与瑞士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Swiss Federal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Zurich)在该模式下构建了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在联合科研、联合举办学术会议、推动学生与教师间互换等领域开展全方位合作。
此外,建立以实施国际科研合作项目为总体牵引的交流合作新模式。东京大学聚焦教学与科研两条主线,建立了以实施国际科研合作项目为总体牵引的交流合作新模式。通过开展科研合作项目,东京大学与其全球合作伙伴构建了综合性学术交流与合作平台,依托平台促进学生和教师的互访交流。此举不仅提升了东京大学的科研产出效益,促进了东京大学科研文化的多元化,也促使其学生和教师的国际交流活动更加聚焦与高效。京都大学则是围绕其实施的“超级全球课程”计划,打造一流的国际化师资,包括任命世界级研究人员为“杰出访问教授”,利用日本政府的改革补贴聘用为国际学者,以及通过进一步强化“京都大学青年学者海外研习计划”(The John Mung Program),增加日本籍研究人员赴海外研习和培训的机会。东北大学则是聚焦对海外学术大师的引进和创造国际化的科研环境,一是邀请诺贝尔奖获得者来校指导日本青年研究人员,并在海外开设研究办公室;二是创造国际化的科研环境,包括战略利用海外研究中心、根据学术交流协定灵活开展教育活动、完善国际交流体系、加强信息的跨境流动、提高行政人员的英语水平。东京工业大学强调改革研究生教育,实现对科研改革的促进。要求全体教职工能够洞察全球性的发展需求,以构建一个更好吸引和服务全球顶尖研究者并能够直接服务于国际研究合作进程的整体性工作框架,以此提升学校国际化的整体意识。大阪大学则计划设立“世界适塾大学院”(World Tekijuku Graduate School),聚集世界顶尖学者开展学科创新研究。根据该计划,大阪大学的国际实验室的数量将从2014 年的22 所增加到2023年的100所,包括到2023年建立4个海外国际联合实验室。
第三,确保国际化改革的执行力度和效度,构建以国际化发展为总牵引的组织管理模式。
为确保国际化改革的执行力度和效度,这五所日本高校在管理架构、职能设置、岗位设置等方面进行了一系列重组。典型的特点是在校长办公室或校长董事会下设立类似于“国际化发展咨询委员会”的中枢机构,一般由校长或分管教育事务的副校长亲自管理,以更好地统筹全校的各领域资源,实现行政权力能够在第一时间到达执行层,减少由传统科层制带来的行动滞后。东京大学在其校长办公室下设立全球化发展咨询委员会(U_Tokyo Global Advisory Board),委员由国外大学、跨国公司或组织组成,直接对校长负责;在执行层面,由教学科研单位和行政部门联合组成全球化校园发展“联合指挥部”,向“全球化发展咨询委员会”提供必要信息。东京大学计划2024年建立“全球化发展事务局”(Global Bureau),由教学科研单位和行政部门组成,实现由各学部完全自主开展全球化事务。值得注意的是,东京大学历来重视对行政人员的全球胜任力的塑造,将构建支持全球校园模式的行政人员体系作为其“全球化战略”的关键举措,已于2017年设立了“大学全球化行政管理专职岗位”,以衔接协调东京大学内部涉及国际化的日常行政事务。京都大学为配合“超级全球课程”的实施,在组织架构上进行了调整。一是设立“超级全球课程执行管理咨询委员会”(Super Global Course Project Implementation Management Consultative Committee),由校长担任主席,由分管教育事务的执行副校长担任主任;委员会成员由国际化战略办公室、文理学院相关人员组成。作为促进跨学科教育与研究的中心,由文理学院负责具体工作的开展,协调并推动“工程研究生院”“药学研究生院”“科学研究生院”探索并融合其人才培养与科研实践,为实施“超级全球课程”指定必要的教育基础。大阪大学计划设立“未来战略机构”(Institute for Academic Initiatives),推动学科融合,探索新的学科体系,以及通过建设国际战略推进机构(Office for International Strategic Promotion),完善学校国际化战略并统筹推进国际化事务。东北大学建立了国际合作领导工作小组,由校长直接负责,并设立了国际合作咨询委员会(International Advisory Board),统筹协调全校的国际化事务。东北大学还极其重视对所有行政人员的英语培训工作。东京工业大学则是通过三个方面推进行政管理改革:一是建立国际教育与研究合作组织(Collaborative Organization for International Education and Research)(已于2015年建立);二是邀请全球知名教育者组建东京工大咨询委员会;三是设立专职机构,负责规划并派出教学科研人员赴国外参加实践培训。
第四,深度推进人才国际化培养改革,聚焦学生的跨文化理解力和国际化视野的提升。
为深度推进人才国际化培养改革,提升学生的跨文化理解能力和国际视野,五所日本高校进行了一系列的举措安排,包括强化大学生的英语语言能力的塑造、与国外一流大学联合开发学位课程项目、联合实施暑期课程、进一步扩大国际学生的数量、创设更多的全英文课程和全英文专业等。东京大学实施了“走向全球”项目(Go Global Gateway)和“创新与领导力全球教育”项目(Global Education for Innovation and Leadership Program)。两个项目均旨在塑造学生的全球胜任力(Global Competence),包括增强国际理解,提升日本学生适应异质文化环境、跨文化沟通与写作能力,以及增强学生的全球道德责任感等。东京大学与日本国际协力机构,派出优秀毕业生参加日本的对外援助工作,包括高等教育对外援助等。京都大学在社会科学、人类学、化学与化学工程等六大学科领域(方向),与国外高校联合开发双学位项目、联合授课、联合指导与评估学位论文等。为加强本科生的英语语言教育,京都大学致力于开发英文教材以及对标托福考试标准在本科一年级学生中强化英语教育,同时,通过向全球提供“慕课”资源、聘用“国际教育行政人员”等途径,广泛吸引国际学生。大阪大学的举措包括改革国际学生的入学考试制度和安排,建设国际学生学者居住社区、增加英文学位课程和英文授课学科、增加短期交换项目(暑期项目)等。东北大学强调进一步激发教育与科研“双螺旋”支撑的能力,相关举措包括:一是与世界一流大学在自旋电子学、材料科学、宇宙物理学等世界最热门的10大领域或新兴战略领域开展人才联合培养,包括实施联合指导、提供双学位课程、联合招聘国外教职人员等;二是提供具有广泛吸引力的国际课程。东京工业大学则聚焦创新全球化教育模式,实施新的教育体系,主要涉及对学生的主动学习能力的培养,相关举措包括增设英语课程、促进教师的专业化发展和英语授课能力的塑造。截止2019年年底,东京工大已实现大部分研究生课程使用全英文授课的目标。此外,东京工大还通过国际认证推进其教育内容符合国际通行的标准。该认证已于2018年启动,计划于2023年完成。
第五,关于“反馈-评价”与“加强”。
作为“国际化过程模型”的最后两个环节,“反馈-评价”与“加强”发挥着总结并校准国际化发展方向、强化国际化发展动能并进一步升华国际化意识的关键角色。日本学术振兴会于2017年开展了针对“全球顶级大学计划”实施情况的评估工作,制定了指标体系,以了解各入选高校的进展情况。该指标体系分为三个类别和41项二级指标,其中29项涉及国际化(见表4)。日本政府则根据各高校的进展情况,决定下一年度的拨款数额。
表4 “全球顶级大学计划”评价指标体系
续表4
三、日本一流高校国际化战略建构的启示
根据日本学术振兴会于2018年发布的调查数据,“全球顶级大学计划”入选高校的国际化进展离预期目标还存在不小差距,这与文化冲突、存在对原有体制的路径依赖等潜在阻隔有关。[26]但从整体上看,以本文五所日本大学为代表的“全球顶级大学计划”高校在构建国际化的方法论体系、创设学术共同体、倡导以人为本的人本主义思想和以学生为中心的国际化价值观取向、推进组织架构变革以服务国际化战略实施等方面,存在诸多有益的经验。
(一)凸显“理论理性”,构筑符合校情、学情的国际化方法论体系
东京大学、大阪大学、京都大学分别以“全球校园模式”“超级全球课程”计划“世界适塾大学院”作为推动其实现整体国际化的方法论体系。以这三所日本高校为代表的“全球顶级大学计划”高校均不同程度地采用了大学国际化的研究成果,在结合其校情及大学内部文化的基础上,制定了国际化战略,表现出“理论理性”倾向。在具体工作实践中,围绕这些成体系的方法,设计出具有内在一致性与互补性的举措,确保了国际化战略的实施效度。我国“双一流”高校虽然制定了一系列推进国际化改革的举措,也列明了诸多可量化的核心指标,但就方法体系来看,还缺乏理论要素。我国“双一流”高校应进一步借鉴、吸纳全球范围内有关大学国际化的研究成果,提升其国际化战略的“理论理性”,并将其充分融入涉及国际化发展的制度体系和资源配置体系当中,提升各项国际化措施的系统性与内聚力,从而实现效度提升的根本目标。
(二)知行合一,创新国际交流合作范式,形成学术共同体
共同体思想的出现最早可追溯至古希腊时期的“城邦共同体”思想。亚里士多德提出,城邦是由自由平等的个体自然形成的联合体,具有稳定性和自然性,并以“共善”和“共同利益”为最高目的。[27]滕尼斯(Tonnies F)在《共同体与社会》中,提出了具有真实有机生活的“共同体”的概念。[28]共同体思想早已从起初的政治学和社会学领域外溢至教育学领域。在经济全球化的浪潮下,世界各国高校正在通过多样式、宽领域的国际交流合作形成一种事实上的共同体关系,在高等教育场域中衍生出一种利益共同体的生存模式。共同体关系强调个体单元应拥有趋同的价值观体系与行为模式,强调风险共担与产出共享。构建共同体关系将尽可能减少由于文化冲突导致的在观念与行为上的差异性,尽可能地统筹各方的优质资源,从而实现整体利益的最大化。共同体关系将在一定程度上减少因政治因素、经济因素等对高等教育国际交流合作可持续发展的冲击。我国“双一流”高校应聚焦与世界一流高校建立以实质性合作为导向的学术共同体关系,将人才培养和科学研究作为最主要的成果产出通道,强调合作的质量与效益,强调合作的产出,形成高等教育利益共同体。
(三)以人为本,以学生为中心,重塑国际化战略的核心价值观
一方面推动人才国际化培养实践变革构成了这五所日本高校国际化战略的核心要素,这不仅体现出日本高等教育服务全球人类社会发展的整体观与大局思想,是日本文化中包容性的具象化和日本民族自信的潜在反映,也体现出日本向来重视人力资本,强调人力资源质量的传统战略思维。另一方面,这五所日本高校的国际化战略还反映出“以学生为中心”的价值取向。如东京大学鼓励学生根据自身需求进行自我完善与加强自我更新,以及东北大学强调学生应同时习得高级专业知识和全球胜任力,以适应全球化的时代语境。对于我国“双一流”高校来讲,应在国际化战略举措中进一步融入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哲学价值观,体现我国高等教育服务各国人民共同利益的价值取向,彰显我国高等教育能够支撑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强大民族自信。同时应全面树立“促进学生生命不断成长”的学生观,并坚定地围绕这一价值取向,推动国际化理念和制度的不断变革。
(四)横纵贯通,形成有支撑力与执行力的管理组织架构
缺乏以系统性支撑力、全面统筹能力为基本特征的管理组织架构历来是中国高校实施国际化战略的潜在阻隔。中国高校以“锦上添花”式的、零散的国际化项目为主要内容的国际交流与合作“旧范式”正逐渐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以学校为基本单位的整体性、战略式安排。[29]整体性、系统化的战略安排离不开强有力的组织支撑。纵观这五所日本高校的国际化战略,推进治理体系变革,以构建强大执行力与统筹力为目标的国际化工作治理体系是重要内容。这是对日本行政管理文化中严重依赖科层体系的一种路径依赖的直接回应。日本政府实施“全球顶级大学计划”的一个关键目标就是要引导日本大学通过开展包括治理体系变革在内的系统性工作实现整个学校的国际化。[30]缺乏管理组织架构的深层次变革只能导致大学国际化沦为空中楼阁。中国高校应通过调整行政领导人员职能,如由副职校领导直接担任负责国际交流合作的部门的领导职务,或在校际层面设立工作协调小组,赋予国际化工作更大的行政管理权与资源统筹权,进一步赋能国际化发展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