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2020年全球肿瘤领域论文的撤稿时滞及其影响因素分析

李俊强

北京大学肿瘤医院暨北京市肿瘤防治研究所，《中国癌症研究》英文杂志编辑部，恶性肿瘤发病机制及转化研究教育部重点实验室，北京市海淀区阜成路52号 100142

论文撤稿从可视化、可度量的角度在一定程度上集中反映了学术不端行为的严重程度。但相关研究主要聚焦撤稿原因、特征与学术不端及其应对方法[1-4]，纳入数据的异质性大(SCI期刊[1]、生物医学期刊[3]、中文科技期刊[5]、国际学术期刊[6]、中国学者发表的国际科技论文[7]、中文科技论文[8])，对撤稿时滞这一特征变量仅数语带过且描述角度单一[1-8]等，少有专门分析撤稿时滞影响因素的报道。虽然有学者认为，撤稿时滞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科学界的净化时效[5]，但各研究中撤稿时滞的差异较大，平均值范围从较短的408.31天[3](约1.12年)至较长的1947天[9](约5.3年)。撤稿时滞的这种异质性可能受到多个因素的影响，其中的政策和实践因素均不易量化，但数据范围、发表年代、文献类型、国家/地区、合作(合著)等因素均易于量化。本研究认为量化分析这些因素对撤稿时滞的影响，有助于理性把握撤稿时滞的发展变化，正确理解其意义，能为科研工作者和期刊工作者的日常实践提供更有价值的参考。

1 研究方法与数据处理

1.1 研究方法

收集的研究数据包括论文撤稿量、发表时间、撤稿时间、发表年代、文献类型、署名国家/地区和合作情况，并计算撤稿时滞。根据数据类型，采用非参数检验(Kruskal-Wallis检验)方法对部分数据(中位值数据)进行分析；但依据Koh等[10]的观点，当数据不满足正态分布或方差不齐时，Welch′s ANOVA方法的检验效果仍更佳，所以本研究的部分数据(平均值数据)也同时据此进行分析。

1.2 数据来源

通过撤稿观察数据库(Retraction Watch Data，RWD)检索2011年1月1日至2020年12月31日全球肿瘤领域正式发表论文的撤稿记录。在Subject(s)选项中，选定检索关键词为“(BLS) Biology-Cancer OR (HSC) Medicine-Oncology”；在Original Paper选项中，检索起止时间范围设定为2011年1月1日至2020年12月31日；在Retraction or Other Notices选项中，截止时间设定为2020年12月31日；在Nature of Notice选项中，设定为“Retraction”。

1.3 数据筛选

人工逐条审核纳入的数据，最终纳入46个国家/地区肿瘤领域的论著(Research Article，1108篇)、临床研究(Clinical Trial，84篇)和Meta分析(Meta Analysis，70篇)撤稿数据1262篇，占同期撤稿总量的97.83%。为避免集中彻查对国家/地区因素分析的影响，未纳入同期大宗集中撤稿事件的数据(合计137篇)。对于撤稿记录标注两个或两个以上国家/地区合作的论文，均按照第一顺序位标注的国家/地区(主导方)归类。中国的撤稿数据不包括澳门特别行政区的数据。

2 结果与分析

2.1 发表年代与撤稿时滞呈负相关

多位学者仅单纯描述了科技论文的撤稿时滞[3,6-7,11]，并未细分学科后进行分析；其中仅韩磊[3]提及生物医学论文观察期后5年的平均撤稿时滞短于前5年的[(408.31±358.71)天 vs. (516.00±297.93天)]，更具体的逐年数据也未给出。

本研究主要分析肿瘤领域的撤稿，发现中位撤稿时滞为545.00天(约1.49年)，平均值为(776.65±714.83)天，且2011—2020年总体的中位撤稿时滞和平均撤稿时滞均有显著差异(P<0.001)。对比既往数据[3,9]，肿瘤论文的撤稿时滞处于科技论文撤稿时滞区间的靠前位置，提示肿瘤论文的撤稿可能更快。随着发表年代的推移，总体的中位撤稿时滞呈两阶梯式下降，各年代发表论文的撤稿时滞有显著差异(图1，P<0.001)，其中2011—2013年处于一个较高的阶梯(P=0.557)，2014—2015年快速下降，2016—2018年处于一个较低的阶梯(P=0.437)，2019—2020年再次快速下降。其中2011年的撤稿时滞最长[(中位撤稿时滞为1388天，平均撤稿时滞为(1485.25±1084.90)天]，2020年的最短[(中位撤稿时滞为138天，平均撤稿时滞为(146.03±83.38)天]。

图1 2011—2020年三类肿瘤撤稿时滞的总体情况

相关性分析结果显示，发表年代与撤稿时滞呈负相关(r=-0.501，P<0.001)。因此，肿瘤论文的发表年代越近，撤稿时滞越短，发表年代与撤稿时滞呈中度的负相关关系。

发表年代越近，生物医药科学的发展越快，而生物医药发展的突出表现之一就是相应成果在肿瘤领域的快速应用，加上肿瘤学科一直是人们重点关注的健康领域，说明学科发展加速、关注度提升可能是肿瘤论文撤稿时滞逐年缩短的诱因，从侧面提升了该领域论文的净化时效。

2.2 文献类型与撤稿时滞的相关性不明确

总体上，论著、临床研究和Meta分析的中位撤稿时滞分别为555.50天、417.50天和551.00天(P=0.035)，论著对比临床研究的撤稿时滞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46)；三类论文的平均撤稿时滞分别为(794.08±736.40)天、(553.61±469.35)天和(768.49±554.82)天(P<0.001)，仍然是论著对比临床研究的撤稿时滞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01)。两种检验结果均提示临床研究的撤稿时滞缩短，或许是其关注度更高的一种反映。

相关性分析结果显示，文献类型与撤稿时滞不相关(r=-0.043，P=0.123)。这说明文献类型不是撤稿时滞的重要影响因素，但该结论有待商榷，这是因为控制了文献发表年代这一因素后，相关性分析结果提示文献类型与撤稿时滞之间呈现低度负相关(r=-0.135，P<0.001)。因此，文献类型与撤稿时滞的相关性尚待进一步明确，除了受到已知的发表年代因素的影响外，论著与临床研究样本量间的巨大差异可能也对结论有重要影响。

2.3 国家/地区或影响撤稿时滞

为了明确地理区域对撤稿时滞的影响，选取撤稿量排在前7位的国家进行分析，共涉及1104篇撤稿数据(表1)。7国的中位撤稿时滞(P<0.001)和平均撤稿时滞(P<0.001)均有显著差异，但齐性分析结果显示：中国、印度、伊朗、日本和韩国的中位撤稿时滞无差异(P=0.815)，美国和意大利的也无差异(P=0.102)。但是，中国对比美国、伊朗对比美国，中位撤稿时滞和平均撤稿时滞均有显著差异。

相关性分析结果显示，地理区域(国家)与撤稿时滞呈正相关(r=0.073，P=0.015)，但相关度较小，参考价值有待商榷。

从表1还可以看出，日本的数据在中位值和平均值方面均与中国的数据极为接近，但仅参数检验结果提示日本对比美国的数据有显著差异。这说明，当部分组别的样本量较小时，本研究所用的参数检验或能更准确地分辨出组间的差异，其检验效度可能高于常用的非参数检验结果。

表1 撤稿量排在前7位的国家撤稿情况

2.4 合作情况影响撤稿时滞

本研究的样本共包括137篇合作论文的撤稿数据。合作国家/地区数量最少为2个，最多为7个；其中72篇合作撤稿仅有2个合作国家/地区。2011—2020年合作论文撤稿量依次为15篇、19篇、14篇、26篇、10篇、22篇、12篇、11篇、5篇和3篇。

总体上，合作论文和非合作论文的中位撤稿时滞分别为617.00天和540.00天(P=0.123)，平均撤稿时滞分别为(977.38±918.99)天和(752.21±682.32)天(P=0.006)。

相关性分析结果显示，合作情况与撤稿时滞呈负相关(r=-0.098，P<0.001)，但相关度较小，参考价值有待商榷。

进一步分析发现，美国主导研究的撤稿无合作信息。研究主导方合作论文撤稿在撤稿总量的占比中，中国最低，澳大利亚最高；除个别国家外，合作论文的撤稿时滞均长于各国的平均撤稿时滞；最常见的合作方为美国(表2)。

表2 合作论文撤稿及最常见的合作国家/地区

在非合作论文的撤稿数据中，中国和美国的撤稿数量分别为776篇和105篇，中位撤稿时滞分别为562.50天和1071.00天(P<0.001)，平均撤稿时滞分别为(706.65±587.65)天和(1189.50±931.67)天(P<0.001)。

从中美两国非合作论文的数据来看，美国撤稿时滞的中位值和平均值均远远长于中国的，该结论与周志新等[11]的结论一致。但是，本研究仅纳入肿瘤领域的撤稿数据，数据的变异度(标准差对比：本研究为587.65天 vs. 931.67天， 周志新等为20.70个月 vs. 47.59个月)远小于周志新等[11]得出的变异度。因此，较严格地限定数据纳入范围有助于提升结果描述的精确度。

3 启示与建议

3.1 撤稿时滞逐年缩短且呈阶梯式下降

2011—2020年，全球肿瘤论文的撤稿时滞逐年缩短且呈现两阶梯式下降的趋势，但近年来降幅渐渐趋缓，2020年的中位值甚至仅为138天。在学科发展及评价环节若无关键性技术/理念的突破，其或将长期维持这一较短的水平。

虽然肿瘤领域论文的净化速度越来越快，但这似乎并未影响中国科研工作者的投稿热情。陈汐敏等[12]发现，2013—2017年中国作者在SCI期刊上发表的肿瘤学论文数量逐年增高。因此，缩短的撤稿时滞对中国学者产出的影响可能不大。

3.2 临床研究的肿瘤撤稿时滞更短

本研究的数据显示：临床研究对比论著的中位撤稿时滞和平均撤稿时滞分别缩短了约138天和240天。这是因为临床研究具有科技含量高、创新性强、失败率高、规范执行难度大等特点，因此相关文献的国际关注度非常高，更易发现学术不端行为，撤稿也更快。

3.3 国别与撤稿时滞弱相关

相关性分析结果提示：论文第一署名作者单位的来源国与撤稿时滞间呈现低度正相关；撤稿量较大的亚洲5国间中位撤稿时滞无差异，美意2国的中位撤稿时滞也无差异，但亚洲5国对比美意2国的中位撤稿时滞和平均撤稿时滞均明显缩短。这种明显的差异也可能是传统科研强国与新兴科研大国学术质量的一种反映，美国和中国正为各自的代表。这从侧面反映了中国论文质量与国际顶尖水平间尚有较大的差异，但是中国的数据要优于亚洲另外4个撤稿大国的数据，说明中国论文质量的国际接轨效率更高。

从日本与美国的平均撤稿时滞对比可以看出，选用合适的参数检验方法更有助于发现差异。因此，若条件允许，科研工作者应该尽量选用参数检验分析数据，以免误判或漏判。

3.4 合作关系可能掩盖了差异

毋庸置疑，科研合作具有优化资源配置、节约成本、交汇思想、快速推进科学发展等优势，其在肿瘤科研合作上的重要性愈发凸显。肿瘤合作论文撤稿量的逐年变化并不大，合作撤稿量占撤稿总量的10.86%(137/1262)，占比相对较小。表2所示的17个研究主导方，除了美国数据和其他数据，有7个主导国合作论文的平均撤稿时滞对比总撤稿时滞的增幅较大，中国等6个主导国合作论文的撤稿时滞平均值对比总撤稿时滞的增幅较小。因此可以认为，合作研究的开展与撰文可以明显延长撤稿时滞，这是因为优势互补的合作增加了论文的完整性，提高了问题审查的难度；鉴于中国主导的合作论文撤稿时滞的增幅不大，其在撤稿总量中的占比又最低(6.71%)，推测中国论文质量受合作关系的影响可能更小，中国在合作研究中的自主性可能更高。

研究主导方最常选择的合作方为美国，但此类撤稿的变异度较大，提示此类论文的质量极不稳定，并未达到提升/改善主导方科研水平的目的。所以，研究主导国本身的科研实力、科研诚信才是撤稿与否的主要影响因素。美国主导论文的撤稿并无合作方数据，说明美国主导的大部分科研实践可能并未寻求国际合作，而具有领先科研优势和资源优势的美国仍是各国追赶的目标。中美两国非合作论文撤稿时滞的显著差异正是美国科研优势的另一种体现，也是两国科研差距的另一类度量指标。

4 结语

相对既往文献，本研究发现中国肿瘤论文的撤稿趋势已经与国际趋同、临床研究的撤稿时滞更短、合作关系掩盖了撤稿时滞的差异，撤稿时滞因论文发表国所在地域而异。而当数据样本量较大时，选择适宜的参数检验方法能提供更多的结果。撤稿时滞的这些特征既能量化评估撤稿情况，也是学术不端行为严重程度的数据化展现。

在学术不端行为的展现方面，撤稿时滞的意义主要体现在如下方面：首先，较长的撤稿时滞不仅加剧了有错误性或误导性内容论文的负面影响力[11]，对期刊也有不良影响，它侧面反映了学术界居高不下的自我纠错成本和净化时间成本，且可能误导学者对学科发展动态的判断。其次，较长的撤稿时滞往往提示存在不规范的评审、编辑、出版、撤销流程[6]，或需要加大学术不端行为的举报、调查、取证、监测力度。此外，在活跃度低或受关注度低的学科中可能存在不易发现的学术不端行为[4]，在文献老化速度较慢的学科中新成果不易被关注、学科发展缓慢。再次，逐年缩短的撤稿时滞正是学术界加大对学术不端行为的发现和惩处力度的表现，更有利于降低错误性或误导性内容的影响范围和时效性，这在知识更新快、受关注度高的学科或作者[3]中更为明显。最后，较短的撤稿时滞也可能是知识传播更快的一种表现，知识获取的壁垒越小(例如预印本、全文下载、开放获取等)，传播效率越高，其中的学术不端行为也就越容易被发现。

学术不端行为的防范措施则包括：普及学术伦理、出版道德和行业规范；构建完善的机制和机构予以鉴定、评价、调查[5]和引导，尤其要发挥第三方机构的作用；完善惩罚机制；支持和规范科技期刊的撤稿行为，构建高接受度的统一标准；期刊及有关机构采取积极的预防措施，协力打击学术不端行为；重视读者反馈[8]等。

此外，虽然撤稿时滞越短，有问题论文所带来的影响可能越小，但其可能并不是评价净化时效的较优指标，其仅为当下易于测量的参考指标。因为撤稿过程是一个多方面相互协调、相互影响的过程，在政策层面包括行政部门的相关政策、专业学会的推荐建议、出版社(商)规定、编委会工作原则、出版伦理学发展、数据再利用政策发展、机构(尤其是第三方)政策等，在实践层面则包括历时几周到几年的撤稿调查过程、作者单位配合程度、文章署名作者配合程度、行动能力等；此外，学科知识积累和更新速度也对其有影响。因此，不宜仅以撤稿时滞长短来评价净化时效。

当然，本研究也存在数据来源较为单一、仅纳入英文文献等局限性，均有待进一步改进，以便得出更全面可靠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