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适应系统下的乡村植入性文化建筑研究★
2022-06-11张赟
张 赟
(湖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湖南 长沙 410012)
0 引言
复杂自适应系统理论(Complex Adaptive System,简称 CAS)是遗传算法发明人约翰·H·霍兰提出的,其理论通过阐述“适应性造就复杂性”的过程,指出任意一个复杂自适应系统在生长演化的历程中通常都依照形态结构、功用性能、行为特性等方面多样性自发性的扩展[1]。系统的结构越复杂多样性就越高,各种容纳适宜各种变化的或然率也就越高,就更加能够对抗外界信息的干扰,同时能够有力捕捉或创造发展机遇。
在社会与生态环境的急剧变化中,乡村在利用空间韧性以抵抗外来变化的过程中展现了相当力量。现代乡村在城市所产生持续外部干扰的情况下,出现了一定程度上异化转型,呈现出衰败与繁荣、散乱与集中并存的情况。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植入性文化建筑实际上成为平衡城乡关系的时代需求。乡村植入性文化建筑映射出时代发展的历史记忆,见证现代乡村文明的进步和现代技术的发展,体现为乡村系统间的要素流动,在这种持续不断地相互作用过程中,持续“学习”或“积累经验”,并根据学到的经验与知识改变自身的结构与行为方式,从而主导系统的演变进化,抵御外界冲击,适应干扰或实现全新发展[2]。
1 乡村作为复杂自适应系统的基本特征
人类文化系统、生态系统和其他有机系统共生所共同构成了复杂的乡村系统,乡村系统中各类主体间显现着协同、共生和竞争合作等繁复的链接关系,这种链接关系越紧密多元乡村系统内的抵抗力和恢复力就会越高。是以在乡村空间中存在复杂自适应系统(CAS) 中的一般性征象(复杂自适应系统(CAS)拥有七个基本特征,分别是聚集、标识、非线性、流特性、多样性特征、内部模型机制和积木机制)。其中比较突出的是聚集下的突现现象、多样特征下的恒新现象、流特征下交叉催化现象。
1.1 聚集下的突现现象
在复杂适应系统(CAS)中聚集意把实物聚集成类,乡村系统本身由多个适应性主体构成,各种主体之间通过聚集下的相互作用,在适应生存环境的过程中自组织结构和功能逐渐复杂,生成具有高度协调性和隐蔽性的有机体系。在乡村系统中这种聚集体现在乡村自发建设上小规模生产生活的聚集,一般依据自然条件和人文要素自然地进行空间上的功能划分。
聚集的第二含义与第一个密切相关,涉及到简单主体的聚集相互作用类似单个蚂蚁聚集形成强适应性蚁巣的“蚂蚁赋格”的突现现象,在乡村系统中体现为协同自组织衍化的运转制度。例如村落在自发建设的过程中,无名的建造者们不仅很好地理解控制社区增长的需要,同时还理解建筑本身的极限(limits),他们很少将集体福利放在追求利益和进步之后[3]。通过对自然环境的不断适应和建筑形式的长期改造,基于对环境和材料的高度认识,因地制宜形成各具特色的聚落形态。我国典型的乡土建筑形式如客家民居、吊脚楼、窑洞,希腊梅特奥拉修道院、意大利圣吉米亚诺、游牧建筑等等都是突现现象下智慧成果的显现。
1.2 多样特征下的恒新现象
乡村聚集下的突现现象是对复杂多样的地土资源适应性管理智慧,这种较为传统的生态知识通常以技术知识的形式一代代相传。乡村地区的多样性研究体现在民族生物学(ethnobiology)、民族植物学(ethnobotany)、民族生态学(ethnoecology)等众多领域,这些领域将乡村所蕴藏的生态系统与地域文化特征相结合,使乡村景观生物呈现多样性特征下多时空动态变化性的恒新现象。
其次,乡村系统中的生产、生活和社会关系的演化与重塑,使乡村在“线性追赶”城市化后逐渐理性认识到所出现的自然资源损耗、生态环境污染和人居环境恶化等问题给乡村本身带来的巨大问题,从而转向有机更新和谨慎更新。通过对客观物质实体和土地功能的更新改造,改善生态、空间布局、视觉感官等因素,在坚持乡村原先的人文自然体系下,以实现乡村社会网络、产业结构和心理定式等多维度的恒新,突破乡村建设中的高度同质化的状态。
1.3 流特征下的交叉催化现象
乡村的恒新变化受到城乡之间的资源流动,呈现出交叉催化现象。乡村建设中生产要素和城市之间的资本流动、人口流动、技术流动、文化理念的流动,使乡村社会结构由简单稳定趋于复杂多变,促成了流特征下交叉催化的耦合作用发生。流特征也体现在经济学下的两种特性——乘数效应和再循环效应,在乡村建设和发展中反映流入系统的资源经过主体的传递会产生增值现象。一方面城市中快速成长起来的工商资本面临着严重的积累过剩问题,亟需找寻新的增值空间,产品下乡、资本下乡也就成为了新时期实现资本增值的必然选择[4]。另一方面,在要素流动形成资本创造“现金流”的同时,实现乡村自然资源的保值增值,以非建设性自然资源的显性化促进乡村生态环境保护[5]。
在此催化过程中大量的植入性建筑更新在乡村的土地上,国际国内大量新建筑空间的实践呈现井喷之势。中心城市在近年高速发展中空间接近饱和,城市功能外溢使得建设中心逐渐向乡村转移。在现代化进程中乡村建设发展受到城市文化的剧烈影响,许多植入性建筑进入了原本的固态化的乡村空间,尤其以大量的植入性文化建筑为主,刺激了原有的运行系统的演变进化。
2 现代乡村文化建筑从植入到持存
乡村文化有与城市文化截然不同的活力和形式,即使在传统农耕经济被工业文明解构的情况下,乡村仍然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最集中的区域,在非遗文化的保护传承方面发挥生力军的作用。文化是乡村的内核,乡村文化是指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村民群体通过乡规民约、文化遗产、民俗活动等实体形式逐渐内化为一整套农民的思想观念体系[6]。
与其他在技术知识积累的基础上偶然间创建的本土性建筑有所区别,现代乡村文化建筑的建设主要依靠了预先设计过程和现代建筑的知识体系,是一种将新建筑植入乡村空间的模式。通过增加主体的方式为乡村系统增加多样性,其置入状态可以分为明显植入和隐晦植入,明显植入指以视觉形式上与原有建筑差距较大的或是创新空间体验的建筑植入方式,比如以学校为文化教育中心的校园型文化建筑或是面向大众的书籍保存分享中心以图书馆和书屋为主的建筑;隐晦植入是与乡村环境和生活有较高关联度的建筑植入方式,比如符合当地特色的文化娱乐活动场所的建设或是村民活动中心和议事活动中心等,当然也有建筑同时涵盖了多种功能的使用。现代植入性文化建筑已逐渐成为乡村系统中促进知识传播与积存、人际沟通与交往为主要目的的公共性建筑类型。
2.1 从选择到植入
乡村现代化发展需要有新的文化力量注入和培育,而这种新文化力量不应是照搬城市知识结构,应是在选择遵循乡村隐秩序——复杂适应系统下的设计活动。乡村系统通过其内部几乎能够满足自给自足的自平衡状态,加上与外围能量和信息缓慢的交替,形成相对稳定的自循环组织。每个系统的协调性和持存性都依赖于广泛的相互作用,多种元素的聚集,以及适应性和学习。在自然和人的相互作用下,乡村中的文化建筑对于乡村现代化发展来说是一个学习的过程,在整个学习过程中体现了从选择植入到适应恒新的乡村复杂适应系统。
对乡村文化建设的选择以及选择何种其他相关进程的推进模式,其实是跟乡村自发建设一样需要依据自然条件。与适者生存的原理一致,历经选择的植入性建筑能摈弃掉繁多不适宜环境系统的空间突变体与可行性不强的接替方案。不仅在总平面设计时要考虑植入建筑与用地边界、周边环境等的维数值的近似性,而且在竖向设计中,也要考虑场地地形与场地剖切线维度值的近似性(如地形地貌、水系等等)以及特定的人文要素(风水观念、宗族信仰、伦理),并在空间设计和材料上采用更为科学生态的营造方式。如浙江松阳横坑村的竹剧场选择了与传统建筑空间不同的营造方式,通过有效采用了浙西南山地上盛产的毛竹,借用编织的手法宛若“编竹篮”似的,用少量时间围合出了一个类似穹顶的空间,将文化建筑空间精妙地植入了本土的自然环境系统之中(见图1)。并利用竹子自身的生长周期所发生的形变,对建筑空间进行更新替换,使整个竹剧场成为富有生命力的新故代谢体。竹剧场的落成让文化建筑的外在形式已植入村落空间,使横坑村乡村生活是竹剧场空间在可以满足当地对于发展高腔剧团的演出,也可以进行村里传统祭祀活动,并且可供外来游客休闲露营。这个文化空间成为了当地的文化中心,传统与现代、城市与乡村文化在这里碰撞,相互吸引又各自保留余地,为整体乡村组织系统增加了空间的弹性,带来了无数的灵活性和可变性。
2.2 从刺激到标识
在复杂适应系统中流特征下的交叉催化现象会给乡村带来地方性认知和文化认同层面上的刺激,这种认知层面上的刺激将些许变化通过刺激-反映规则有效地扩大应用范围,是应对外界的变化对稳定系统运行的挑战。面对强有力的城市虹吸现象,乡村社会有着复杂的人情网和较为固态化的思维模式。这种固化极大可能会与较新的事物发展产生矛盾和摩擦,一方面可能会全盘肯定“外来”文化冲击,丢弃掉传统乡村文化的精华;另一方面可能会全盘否定“外来”文化冲击,产生强烈的抵触反应来应对城市文化带来的刺激,部分屏绝变化的乡村成了文化遗迹,但也存在着被边缘化的危境。自组织的复杂乡村系统负载着乡村居民的历史智慧,这对于现代历史文化名城保护与利用和对随后的乡村建设具有极度关键的指导作用。
面对这些矛盾和摩擦,就需要设计师、建筑师在建设过程中不断转变适应自身的身份,通过有效的沟通来填补乡村知识鸿沟、数字鸿沟带来的信息差异。在2022年普利兹克奖获得者迪埃贝多·弗朗西斯·凯雷(Diébédo Francis Kéré)的设计活动实践中可发现刺激所带来的一系列影响,体现植入性文化建筑可以在乡村系统中激发不可预估的创造力。他不仅是一位建筑师也是教育家和社会活动家,其项目甘多小学的建设过程是村民共同参与的(见图2,图3),通过建筑材料的本土收集和搬运包括对于捐赠陶罐,当地树木和编制材料的使用,以合作的沟通方式让村民们用自身的力量去建造和修复建筑,这既是现代建筑和科学文化传播的过程,也是村民在建筑中加入更多可能性形成文化认同的过程。除去甘多小学自带的文化教育属性,合作交流沟通带来文化思维上的碰撞,建造过程的共建形式都更能促进环境变化和文化认知的韧性。凯雷建造的许多教育建筑都通过设计为锚点改善局部地区的发展方向,这些实践活动也证明了植入性文化建筑不仅可以在乡村区域中服务于集体利益,更能够成为一种标识,成为一种符号和现象,在乡村系统中建立不可预估的力量。
在复杂适应系统(CAS)中标识机制是为了聚集和边界生成而普遍存在的。外部的文化符号通过各种流特征的方式向乡村流转,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乡村空间的改造。设置合适的、以标识机制为基础下的植入性文化建筑空间,可以为后期筛选植入性建筑形式、特化建筑空间和恒新方式提供了参考的基础,以文化建筑空间标识化的机制、本土材料应用和日常个性化细节抵抗日渐城市化的建筑语言。使植入性文化建筑不仅标识着包容的乡村姿态,也是现代语境下乡村居民对民族和地域身份认同的发轫,不仅标识乡村的现代化发展,也成为凝聚村民意志的空间载体。
2.3 从循环流到恒新
乡村文化建筑从加入循环流到恒新实则是一个从适应到协调的状态。乡村系统是伴随着文明形态应运而生的,其系统边界围绕着标识机制形成一种带有闭合与开放特征的循环。在复杂适应系统(CAS)中进一步增强其在系统中不断选择与适应的再循环部分,开发利用可能性部分,将构成一个处于不断变化的循环流,成为能自主进行再更新的恒新适应系统。乡村中核心的内生力量的基础是乡村所拥有的凝聚力,这种凝聚力可通过聚集活动形成并强化。例如在共同生产生活中信仰文化和民俗活动对村民生活有着宣传或教化的作用。民俗活动空间作为乡村精神生活的重要组成成分,对村落循环流到恒新系统的形成有重要的影响。
以设计竞赛、研讨会为平台进行乡村空间的突破,将建筑传媒活动和建筑教育相结合是现代乡村建设实现建筑学科反思和乡村社会发展的有效途径。以“2019UIA-CBC国际高校建造大赛”为例,通过在江苏省宿迁市泗阳县爱园镇果园村的实地建造的方式,携手国内外高校联合组成的共同团队,以当地产业为重心,设计并建造出十余个功能多样的文化建筑空间。每个植入性文化建筑空间的落成都各有特色,有数字化互动效果的村民共建的标志性建筑“竹里馆”、有供果农休息的极简生活体验装置区“方间梨楔”、有将凳子、梯子等常见的工具设计成为可拆卸拼装的“凳子剧场”“爬梯剧场”等民俗活动空间(见图4~图6),成为一个个富有生机的、协调乡村居民生产生活相互转换的文化建筑空间,果园村十余个建筑空间的落成给年轻一代的建筑师搭建了建设乡村的平台,亦可窥见高校学生参与乡建所带来的空间活力和生命力。
这次国际建筑师协会(UIA)地方政府和高校之间的联合不仅体现了现下高校建筑教育更注重落地实践和更多的责任感,更看到了植入性建筑的建成过程给乡村发展带来的长尾效应。在参与建筑空间过程中的村民共建,将简易可推广的建构技术体系带往了乡村。实现文化建筑的由点及面,激活乡村中原本被忽视的“负面空间”。同时将果园村变为其镇的文化中心,使其具有文化辐射的力量,动态化地影响周边地区,使乡村空间得以恒新。
3 结语
以复杂自适应系统(CAS)解读认识乡村社会与自然系统的运行及主体聚集活动所构成的隐秩序,才有可能揭示乡村系统的复杂性及其演化周期。进而更始和改良规划者及乡村居民对内外部环境的规律性认识。并在设计唤醒乡村的过程中为文化建筑留有动态化适应性的可能,将文化建筑从植入性转变为适应性,优化“乡村结构基因”使其能动地适应乡村自循环系统,成为协调自然与人类社会具持存性的适应性主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