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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人书目序的图书文献价值

2022-06-01杨匡和

河南图书馆学刊 2022年4期
关键词:图书管理

杨匡和

关键词:书目序;因目推事;图书管理;文献价值

中图分类号:G25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1588(2022)04-0125-04

现存元人关于图书目录的序文仅十五篇,虽然学界对其关注不多,但其具有十分重要的文献价值。

1反映元代图书搜集整理情况

1.1私家藏书

王恽《王氏藏书目录序》云其父“怡然以闭户读书为业,闻一异书,惟恐弗及,其弱冠时,先君气志精强,目览手笔,日且万字,不十年得书数千卷”[1],表明王恽父亲年轻时就致力于抄写、收藏图书,不到十年就得书几千卷,且不少是手抄本。序末“至元四年秋七月,曝书于庭,与儿子孺校而帙之,则各从其类也,述书传目录叙”的记载,进一步明确了王恽、王孺父子对自家藏书的整理与校勘情况,是研究元初私家藏书整理情况的重要文献之一。袁桷《袁氏旧书目序》开宗明义:“《袁氏旧书目》者,目袁氏旧书之存于今者也。”紧接着,叙曾祖父袁韶早先“贫不能得书,书多乎抄”,后做官二十五年间,“务置书,以偿宿昔所志”,对于稀见之书,“则从中秘书及故家传录以归”,这样,袁氏私家藏书得以丰富起来。袁氏旧书自袁韶传至袁桷,已历四世,袁桷曾“欲合诸父之藏,分第为目录,亦不果”,可见袁氏旧书在袁桷父辈那里是分而藏之的。此序还记载了袁氏藏书的一次严重损毁事件:“己丑之灾,偕家人渡江以逃。袁氏之书,一夕而尽。”袁桷《袁氏新书目序》序末“其年夏,大人过故都,复购遗阙,箧载以归。意者斯文之富,将过乎昔。而余又思旁搜远录,侔夫昔日之藏”[2]的叙述,表明通过袁洪、袁桷父子两代努力,广搜博求,使袁氏藏书数量超越了“己丑火灾”前的袁氏旧藏。

1.2官方藏书

王恽《书画目录序》概述了从唐朝到元初的五百多年间,历代书法名画“散亡劘尽,又不可胜纪”“幸而存者又无几”的严峻情况,叙述了元世祖至元十三年(1267)的图书搜集与整理工作。“圣天子御极十有八年,当至元丙子春正月,江左平,冬十二月,图书礼器并送京师,勅平章太原张公兼领监事,仍以故左丞相忠武史公子杠为之贰,寻诏许京朝士假观。予适调官都下,遂与左山商 台符叩阁披阅者竟日,凡得二百余幅(书字一百四十七幅,画八十一幅)。九年春,予一夕梦谒平章张公于府第之东堂。酒数行,发书一柜示予,皆彩图绘本,金文玉牒。今观中秘所有,璀璨辉赫,与梦中所见者尽同,吁,亦异哉!”[3]这次图书整理工作的总负责人“平章太原张公”指张易,官至中书平章政事、枢密副使,序云其“兼领监事”即“兼领秘书监事”,秘书监为秘书省长官,职掌国家经籍图书。“故左丞相忠武史公子杠”指元初名臣史天泽第三子史杠。史杠作为张易的副手,负责书画方面的整理工作。序中明确提及的书画作品数量与彩图绘本,是重要的文献学信息。

洪武二年(1369),明太祖朱元璋下诏修纂《元史》,派官员采摭遗事备录。刘楚《北平山东事迹目录序》云监学司膳官吕某(名不详)承担北平、山东之行事务,行程数千里,“收图书文刻数万卷,载车数十辆”。序中还描述了吕司膳初到北平时的情景,“朝著墟矣,守藏空矣,简椟亡矣,旧臣故老非死而徙,盖无有存者矣”,文献可谓损毁殆尽。本着高度的责任感,吕司膳进行了“钩深抉隐”的抢救性发掘与搜集。“凡山亭农夫之传诵,退卒阉竖之见闻。上自朝廷制诰诏旨,勋硕谥议,省台章奏,公府文移,以至公卿大夫士之述作,山林名儒逸士之缵纪,陵碑塚碣之幽潜,乡评稗官之碎琐,与夫士民节义之著,天人灾变之征,揔揔乎,彬彬乎,广哉备矣。”[4]在吕司膳搜集的材料中,“山亭农夫之传诵”“乡评稗官之碎琐”之类虽然具有一定的文献价值,但其史料的可靠性不足,今人阅读《元史》顺帝朝事,颇有疑惑之處,原因主要在此。

1.3书院藏书

陈基《西湖书院书目序》:“(尊经)阁之北为书库,实始收拾宋学旧板,设司书掌之,宋御书石经、孔门七十二子画像石刻咸在焉。书院有田,岁入其入以供二丁廪膳及书库之用。”到了至正年间,“书库岁久,屋弊板阙”。至正十七年(1357)九月,“尊经阁坏,书库亦倾圮”。关于西湖书院的翻新与书板的修补,序曰:“今江浙行中书平章政事兼同知行枢密院事吴陵张公尝力而新之,顾书板散失埋没,所得瓦砾中者,往往刓毁蠹剥,至正二十一年,公命釐补之,俾左右司员外郎陈基、钱用壬率其事。”这里的“吴陵张公”指元末割据江浙地区的张士诚,但至正十七年士诚已降元受封。“率其事”的陈基在序中详细记载了完成这项文化工程的用度及图书整理情况。“庀工于是年十月一日。所重刊经史子集欠阙,以板计者七千八百九十有三,以字计者三百四十三万六千三百五十有二。所缮补各书损裂漫灭,以板计者一千六百七十有一,以字计者二十万一千一百六十有二。用粟以石计者一千三百有奇,木以株计者九百三十,书手、刊工以人计者九十有二。对读校正,则余姚州判官宇文桂、山长沈裕、广德路学正马盛、绍兴路兰亭书院山长凌云翰、布衣张庸、斋长宋良、陈景贤也。明年七月二十三日讫工。饬司书秋德桂、杭府史周羽以次编类,庋之经阁、书库,秩如也。先是,库屋洎书架皆朽败,至有取而为薪者,今悉告完。既竣事,公俾为《书目》,且序其首,并刻之库中。”[5]

在张士诚的大力支持下,陈基、钱用壬主事的西湖书院翻修工程暨书板修复与图书整理工作历时近十个月圆满完成,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与财力,是元代地方图书文献整理工作的一大盛事。序中所记的相关信息翔实可靠,涉及版本学、校勘学、目录学,是研究我国古代书院图书整理情况不可多得的重要文献。

2彰显元人的藏书意识与读书见解

2.1深谋远虑的藏书意识

王恽《王氏藏书目录序》记载其父王天铎抄书、藏书“为子孙计”的富有远见卓识的论述:“吾老矣,为子孙计耳。有能受而行之,吾世其庶矣乎!世人知荣保其爵禄,不知一跌足赤吾之族;知富宝其金玉,不知一慢藏已为盗所目也,何若保书之为宝乎!若子若孙由是而之焉,为卿相,为牧守,为善人,为君子,上以致君泽民,下以立身行道,道其在于是矣。”先辈这种“保书为宝”的藏书意识,形成了良好的家教家风,从而对子孙的读书上进产生极大的助推作用。BF7B8C8F-8548-4DEC-AC17-FC44F6E7C5FD

元朝大臣张思明官至中书左丞,是一位大藏书家。关于张思明收藏图书的情况,《元史·张思明传》仅以“平生不治产,不蓄财,收书三万七千余卷”[6]一笔带过,柳贯《共山书院藏书目录序》对此作了补充:“汲郡张公自始仕好蓄书,洎通显矣,益缩取俸钱,转市四方,积三十年,得凡经史子集若干卷。既以藏之其居共城苏门百泉之上,而类次其目录如右。”张思明“平生不治产”,“缩取俸钱”自费购书,日积月累,为藏书丰富的共山书院打下雄厚基础。元人书目序还记载了一些特立独行的藏书人的事迹,如黄溍《陆氏藏书目录序》:“吴郡陆君居阛阓中,四壁之外辄与贾区直,君殊不以为溷。一榻萧然,环以古今书凡若干卷。自经史传记,下至权谋数术、汜胜虞初、旁行敷落、百家众技之文,栉比而鳞次。入其室,如登群玉之府,而探蓬莱道家之名山焉,忘其为居之隘也。君既第其篇帙,部分类别,为之目录以便览者,且属予使序之。”[7]序中未明言藏书人“陆君”的名字,但其居于商贾云集的闹市而独辟藏书处之举,显然有别于大多数藏书家。虽然陆氏藏书卷帙数目不详,但藏书种类之多、内容之丰与数量之巨是无疑的。

2.2得失并存的读书总结

袁桷《袁氏新书目序》以自身体会总结了读书“五失”,即博而寡要、懦而无立、劳而无成、欲速而过高、泛而无决(茫而无从),进而得出“农夫莽而广种,不如狭垦之为实也。工人泛而杂学,不如一艺之为精也”的结论。“书未模印,争传写授读”就好比农、工“莽广泛杂”的行为,“三年通一经”就好比“狭垦一艺”的收获。危素《史馆购书目录序》记载了至正三年(1343)朝廷诏修辽、金、宋三史,使者四处购书“而书之送官者甚少”的情况。中书省派危素以皇上“锐志删述”晓谕地方后,“藏书之家稍以其书来献”。进献的私家藏书“驿送史馆,既采择其要者书诸策”。危素因工作之便,暇日“发故椟,录其目藏焉”。此即《史馆购书目录》,危素自录自序。序中特别提到“其间宋东都盛时所写之书,世无他本者,今亦有之”,表明元廷这次从民间购求图书取得了使不传之宋本重见天日的重大成就。序末诚恳地对图书管理员提出希望“诚慎守之,不至于散亡可也”,“有志于稽古者,岂不有所增广其学问云尔”,表现了作为史官的危素在图书收藏管理方面的灼见。危素《借书录序》既记载了危素向亲友借书的情况,也展示了其广泛的阅读面。序曰:“独赖藏书之家多素之亲友,雅知其嗜好之颛,肯以书假借,或久留而不怨,或数请而弗拒。至于法书碑刻、稗官小说,方技之微、术数之末,亦莫有所遗……皆诸君子借之以书、素得而读之之力也。向微诸君子,吾几不得古人著书之意矣。则诸君子惠利于素何其厚哉!故载其所借书目,并附其家世名出处,为借书目,以示子孙。”[8]危素留示子孙的《借书录》是他采摭整理的他人的藏书书目,使《借书录序》成为元人书目序中比较特殊的一篇,具有两个与众不同的特点:一是“借”,书非自家所有。二是所借之书出自多家,非一家专有。危素此序隐含的“书非借不能读”的见解,与同时期宋濂在《送东阳马生序》中的论述“每假借于藏書之家,手自笔录……以是人多以书假余,余因得遍观群书”,可谓所见略同,该观点后被清代袁枚《黄生借书说》发扬。

3揭示元人对图书目录学的重要贡献

3.1“寸楮之狭”与“因目推事”

柳贯《共山书院藏书目录序》简要梳理了图书目录学的发展轨迹,在肯定不同历史时期目录学成就的同时,指出了书目“仅止于一时中秘之藏”的局限性:“虽以向、歆父子之录略,班固、荀勗之甲乙,元嘉之有部,崇文之有目,仅止于一时中秘之藏而已。况夫世变不齐,文字日滋,吾而持数寸之楮,欲以殚穷其名类,吁亦狭矣。”[9]柳贯认为以“寸楮之狭”的书目不可能尽行著录天下图书名类。这里的“狭”显然有两层含义:一是客观方面,书目受自身体例限制与约束之“狭”。二是主观方面,书目作者“欲以殚穷其名类”的思想之“狭”。柳贯的这些观点虽然一反常调,但无疑是对我国古代目录学的“另类”贡献。

刘楚《北平山东事迹目录序》关于目录学的见解颇有价值:“昔《诗》与《书》尝亡矣,而后世以知而复之者,亦以其名篇之幸存,圣人固因之而不削也。唐世聚书百万卷,而作录者四库书目而已。迨宋季,马氏《通考》之作,于诸书百氏之名目举无遗焉。其不载完文者非略也,学者惟能因其目以推其事,又将无有不得焉者,此吕君命名之意也。”[10]从表面看,刘楚的意见似乎与柳贯相左,实则从另一视角推崇书目的巨大功用:一是曾经亡佚的经典有赖书目所载之“名篇”而幸存于世。二是以马端临《文献通考》为代表的“于诸书百氏之名目举无遗”的目录学巨著,虽然不载完整的原文,但学者能够“因其目以推其事”,强调了书目对文献学的特殊价值。对于目录学发展来说,上升到理论层面的“因目推事”,是元人在理论建构方面颇值得关注的贡献。

3.2开创性的目录分类与著录方法

释如莹《杭州路余杭县白云宗南山大普宁寺大藏经目录序》是现存唯一的元人所撰佛经图书目录序,其内容包含丰富的目录学、版本学与图书馆管理学信息。序曰:“教流东夏,由汉以来,爰及隋唐。历代翻译纲目,如《三藏纪》《三宝纪》《古今译经图纪》《大内典录》《大周刊定录》《开元释教录》,载之详矣,以号计五百五十有八。今思溪浙本是本寺所刊目录,照思溪式行于世。考之闽本,则小异焉。余因暇日详观此录,博考众经卷帙,丰约各殊。或有函不能尽贮者,则不免赘上附下,卒然转看,疑似为舛。于是本乎旧目,创以新意,分为文、行、忠、信四卷,号之下该若干卷,卷数之中,逐卷次第,该以经名。凡造经厨,以六百卷为率。或卷有多者,增一函以贮之,不易共号。分为上、下,务使藏有列函,函有列卷。寄经之例,寄后不寄前。明该某经总若干卷,本函贮若干卷,余若干卷寄某函内。于所寄函中亦明注脚,某函寄下标目帙数。开卷明白,诚亦可为披阅之助。”[11]序中梳理了包括武周时期明佺奉敕所编《大周刊定众经目录》在内,自南朝僧祐《出三藏记集》至唐开元智升《开元释教录》的历代最有代表性的佛经目录。“今思溪浙本是本寺所刊目录,照思溪式行于世”说明元代中期的思溪浙本大藏经目录刊行于余杭南山普宁寺,而最初的思溪版大藏经是南宋初王永从、王永锡兄弟出资于湖州思溪圆觉禅院雕板,于绍兴二年(1132)刻成,共计550函,又称湖州本、浙本或南宋本。从序中可知,余杭浙本与同期流行的闽本稍有不同。

释如莹注意到因众经卷帙繁简不同,导致书函不能规整容纳佛经的现象,而责任者考虑到阅读内容的前后接续不遗漏,不免出现了“赘上附下”的问题,不加细辨的话,会使读者产生杂乱舛误的错觉。针对这种情况,释如莹创造性地提出并践行了按“文”“行”“忠”“信”划分的佛经目录分类法,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四部”分类,无疑既是对目录学的一次大胆探索,也是目录学发展史上的一项重大贡献。

每个编号下有若干卷,“逐卷次第,该以经名”是其著录方法。经橱(书架)有一定的标准,每橱600卷,若超出,就增加一函贮藏,不改变共有的编号。函、卷又都分为上、下两部分,目的是“藏有列函,函有列卷”,使佛经目录与图书存放都层次分明、井然有序,方便查阅检索。序末所云“寄后不寄前”的“寄经”条例,貌似细节,实则一大创举:某经总若干卷,本函贮若干卷,余若干卷寄某函内。于所寄函中亦明注脚,某函寄下标目帙数。这是前人未做过的,为释如莹首创,体现了他缜密周到、匠心独运的思考与设计能力,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目录学、图书馆学的发展。BF7B8C8F-8548-4DEC-AC17-FC44F6E7C5F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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