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独一无二的风俗画瑰宝
2022-06-01乔国强
摘 要:《清明上河图》是史上仅有的、独一无二的风俗画文化瑰宝,是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作者张泽端关注民俗文化,凝眸市井百态,把宋时己处巅峰状态的国画创作的各种技艺炉火纯青地运用在市井人物、楼阁桅船、酒肆茶楼等行当上,艺术性地再现了一千多年前东京(今开封市)的繁华景象、风俗人情和人生百态。《清明上河图》和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相辉映,不仅是研究宋代绘画艺术的范本,也是研究宋代繁华都市风貌的重要历史资料。
关键词:张择端 《清明上河图》 风俗画 传统文化 启示和意义 DOI:10.12278/j.issn.1009-7260.2022.05.002
北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是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和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一样,都是北宋王朝在中国美术史上留下的瑰宝。我们对其艺术特色、文化内涵进行研究,有助于从文化学角度对北宋风俗画的发展概况、北宋在民俗画领域所取得的重要成就,以及北宋时期绘画艺术的整体技巧水平进行较为系统的研究,以便使我们对北宋绘画的整体面貌有比较深入的了解。
一、凝眸于市井文化的风俗画和民俗画家
《清明上河图》作为宋代的典型代表画,深刻体现了宋代的文化特征。“文化是以物化形式体现的人的精神思维和认知的创造”,因此,这一时期的文明成果必须承载这一时期的文化信息。这一时期的文化最重要、最鲜明的特征是理性主义精神的弘扬。新儒学不可阻挡地渗透到社会的各个层面。当时它的思想地位崇高,包罗万象。它不仅主宰了当时的意识领域,也主宰了人的行为。新儒学具有很强的学术理性,经常从词语概念开始进行辨析,对理论进行详细分析,强调“格物”的重要。
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以精湛的绘画技艺,艺术地再现了北宋东京汴梁的繁盛景象,描绘市井百态、城市风情;表现各种人物,包括达官贵人、贩夫走卒等不同层次、不同阶段、不同行当的各类人物,在清明节,各自奔走在人生的旅途上。从文化学角度来看,画家没有关注上流贵族生活,也没有表现超凡脱俗的儒释道人物,更没有像山水画那样寄情闲远、抒情表意、探幽寻微,以求得心灵的安静。而是把视觉聚焦在社会百态、市井生活、民俗风情。
宋代之前,涉及人物活动的风俗画,一般局限于贵族和上层人物。东晋顾恺之的人物画,主要反映宫廷帝王和后妃,如流传于画史的《女史箴图》。在大唐盛世,画家笔下也依然是上流社会的生活场景,如画家张萱的《虢国夫人游春图》等。张萱和周昉的《唐宫仕女图》也是表现贵族妇女生活的。《捣练图》表现妇女在捣练、络线、熨平、缝制等劳作时的情景,是在优雅的生活状态中体现乐趣,具有闲情逸致。这些作品所表现的情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贵族奢华骄纵的生活状态,也印证了唐代崇尚浩大壮阔、富丽雍容的审美风尚,同时也表现出唐代国力强盛、繁荣富足的社会环境。五代十国时期,南唐画家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绘写了韩熙载府中夜宴的全过程,画面中包括演奏、观舞、休息、清吹、欢送宾客等场景。这幅作品依然将目光聚焦在贵族文化、贵族生活及其物质与精神的享乐上,不但体现了当时的审美,也为研究古代工笔重彩、传统服饰、民族音乐、生活习俗等提供了极其重要的史料。
到了宋朝,偃武修文的治国方略、励精图治的时代精神,暂时缓解了上层社会和下层民众的矛盾,国力达到了中国历史上一个鼎盛的状态,百姓应称得上是安居乐业。“庆历新政”和“熙宁变法”缓和社会矛盾、提高综合国力、促进百业振兴。普通群众也能在这样的政治生态与和平局面下,享受安居乐业的理想生活。正因为如此,宋朝的文化艺术也得到了空前繁荣,平民百姓的生活状态也成为画家表现的主题,颇有“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意味。如果说此前的绘画主要是上流社会审美情趣的表达,那么到了宋代,对下层社会生活也加以审美情趣的观照和表现,已经使民俗风情画作为一种独特的、富有生命力的艺术形式,绽放在绘画艺术的百花园里——《清明上河图》正是这种崭新的绘画艺术形式的代表作。而画家张择端也因为《清明上河图》,在宋朝绘画艺术大繁荣的鼎盛时期,使关注市井生活的风俗画异峰突起,和当时已经达到相当高度的山水画、花鸟画一样,登上绘画艺术的高峰。因此,张择端把目光聚焦在市井生活、民俗风情、都市人物上,打开了国画审美的新角度,开辟了中国画的新领域,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而这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价值取向,也深刻地影响了宋人的主体意识,形成了宋人高度理性主义的精神特征。这一特点直接影响了宋代绘画美学发展的基本走向,最直接的审美特征是对理性文化精神的突出。作为宋代绘画的代表作,《清明上河图》不可避免地烙上了理性文化精神的烙印。
《清明上河图》中的理性文化特点首先表现为主题非常现实,这是一幅以现实生活为主题的风俗画。其次,画中所描绘的事物都真实生动,画家对每一个事物都完全按照其客观状态进行描绘,丝毫不懈怠,例如对虹桥的描绘就完全符合建筑原则,后人可以参考此图还原宋代虹桥的建筑结构图。此外,画面中的艺术技巧也深刻地表现出强烈的理性色彩,如合理的遠近透视、丰富的笔墨语言、虚实对比的手法等。
二、《清明上河图》的出现是绘画艺术自身发展的结果
张择端在《清明上河图》中,生动地记录了中国12世纪城市生活的面貌。《清明上河图》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宽24.8厘米,长528.7厘米,为长卷绢本设色画。张择端采用散点透视的构图法,将繁杂的景物纳入整齐划一却又富于变化的长卷之中。画面上有八百一十四人,牲畜六十多匹,船只二十八艘,房屋楼宇三十多栋,各种车辆二十辆,轿子八顶,树木一百七十多棵。如此大的容量、如此生动的人物刻画,构图纷杂繁多而毫无杂乱无章之感。人物众多却无一雷同,树木廊道、楼房店铺,包括店铺招牌上面的字都清晰可见,一幅图尽显东方大都市的民俗风情、繁荣景象。这样的艺术作品问世,除了是由于张泽端个人天赋、现实主义创作态度、转移个人观察视角(从富丽堂皇的宫廷生活到风俗民情和平民生活),也是绘画艺术在宋朝达到巅峰状态的一种具体体现。9A334ACE-30A5-4FCD-9F3D-6DACC2694B7B
从技法上来看,《清明上河图》有一个突出的特点,就是采用散点透视去构图,展现出极大的容量。散点透视法反映出绘画中的中国智慧,是中国绘画的独特创造,有别于西方绘画的焦点透视,克服了焦点透视“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弊端。散点透视首先要考虑的是在画山水画时,如何解决在一个画面中同时表现远山近水的困惑。在一个角度、一个位置、局限于目力所能达到之处来画山水,来描摹远山近水的千变万化,用焦点透视的方法是肯定做不到的。自山水画独立成为一个主要画种开始,中国古代绘画史上一些著名山水画家已作出了散点透视的理论思考,并指导着山水画实践。山水画的鼻祖宗炳在《画山水序》中曰:“去之稍阔,则其见弥小。今张绢素以远映,则昆、阆之形,可围于方寸之内。竖画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迥。”就是说,可以把辽阔景物纳于尺素之中,体现出远大近小的视觉现象。这应是散点透视原理的最早论述,而且也说明了散点透视法的运用,正是绘画要真实地反映出客观物象的艺术需求。由此亦可以证明艺术地刻画物象才是绘画发展的内在动力,正如各种皴法正是为了表现岩石纹理结构的需要而产生的一样。王维所撰《山水论》,又对这种散点透视进行了进一步的说明:“丈山尺树,寸马分人。远人无目,远树无枝。远山无石,隐隐如眉;远水无波,高与云齐。”这里对站在不同的位置得出的视觉效果进行了论述。在绘画中遵循之,便是对客观规律的尊重。郭熙在《林泉高致》中,完善了“三远法”,对散点透视进行了理论上和技法上的概述:“山有三远:自山下而仰山巅,谓之高远;自山前而窥山后,谓之深远;自远山而望远山,谓之平远。”郭熙设想了三种看山的角度,接着又说明了在不同视角所看到的不同的物象特征,并且总结了不同的绘画构图方法,这就从根本上解决了把山重水复的无穷变化尽量展现在一个画面中的构图难题。
张择端在《清明上河图》中所用就是从山水画中汲取的散点透视,才使得内容丰富繁杂的画面显得有条不紊、杂而不乱,使得《清明上河图》的容量远远超过它之前的风俗画。此前的风俗画,虽然容量有限,但其中描绘人物和景物的精彩笔墨语言,还是十分丰富的,如《捣练图》和《韩熙载夜宴图》。尤其是后者,把几个片段融合在一个画面中,有演奏、宴间休息、乐器独奏、欢送宾客等热闹场面。《清明上河图》较《韩熙载夜宴图》更进一步,把目光聚焦于更宏大的场景,改变了所表现的目标群体,借助散点透视的构图方法进行创作。
之前的画论以及画家们对人物、风景细节的描写刻画给张泽端以启发,尤其是《传神论》的理论总结和创作实践。另外,张择端对界画这种特殊技法的使用也娴熟精到,承前启后。界画源远流长。东晋的顾恺之对界画的实践进行过理论总结:“台榭一定器耳,难成而易好,不待迁想妙得也。”顾氏对亭台楼阁这种不能靠想象力来表现而需用尺度来精确表现的物象,提出了必须借助于度量工具的方法。展子虔对界画方法的使用也达到了非常熟练的程度,《历代名画记》评曰:“触物留情,备皆妙绝,尤垂生阁。”自晋绵延至宋,界画在绘画中都起到了很重要的表达物象的作用,尤其是讲究准确造型而不能靠想象力任意挥洒的物象。张择端就是靠着对界画技法的纯熟掌握和运用,才能在不影响画作整体韵律和节奏的前提下描绘出难以尽数的亭台楼榭、车船商铺。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清楚地知道,张择端的出现绝不是偶然的,《清明上河图》的成功得益于散点透视法的运用,是人物风情画、界画等中国画基本画法走向全面成熟的必然结果。
三、《清明上河图》的意义和价值
1.它辩证地解读了文化和艺术的关系
《清明上河图》与宋朝都城东京汴梁的文化背景之间的关系,体现了一条亘古不变的原理:文化是艺术赖以生存的土壤,艺术是文化土壤里绽放的鲜花。如果没有宋代社会发展进步、经济繁荣昌盛、思想相对宽松的时代背景,如果没有这些养分充足的文化土壤,就不会有《清明上河图》的诞生,就不会出现绘画艺术领域里一朵朵鲜花绽放而呈现异彩纷呈、光怪陆离的盛大景象。当然,在那样的时代背景下,如果没有艺术家个人的努力,没有张择端的天才和勤奋,没有他创造性的劳动,也同样不会有《清明上河图》。这就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再好的种子、再好的生出长环境,如果没有艺术家用心血和汗水精心浇灌,艺术之花也不可能烂漫地开放。
2.它辩证地解读了客观物象与主观创作的关系
中国绘画理论,自山水画独立成为一类主要画种以后,就逐渐地更加注重对描绘自然界事物的方法论探索。从宗炳的“澄怀观道,卧以游之”(对自然山水神韵的捕捉),到张璪的“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对客观物象和主观创作辩证关系的解读),传统画论中的物象,还都局限于客观存在的山水、竹石,即自然景物上,大多都回避了对社会现象的描绘。社会现象也是一种客观物象,社会中存在的形形色色的人物、他们的社会活动,以及这些社会活动赖以进行的场所,例如楼台亭榭、街肆商铺、道路树木、舟车桥舆等,都是客观存在,都应该成为画家描摹的物象。画家应该像表现山水神韵那样,去表现人的社会活动及其所处环境的外在形象和内在律动,从而在表现中实现外在美和内在美的完美统一。从这个意义上讲,应该扩大“外师造化”的外延,“造化”不仅是客观的自然现象,也应包括人的社会活动以及所处的生活环境。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圖》便是反映客观物象延伸的探索,画家以精湛的艺术方法和艺术手段,再现了12世纪中国宋代都城的繁华景象,时至今日,仍然有激发中华民族文化自信的磅礴力量,这和那些写出锦绣山河的蜿蜒秀丽或峻拔恢宏的绘画作品,以及那些写出大自然万般神韵、千般变化的花鸟画异曲同工,各俱魅力。
张择端的成功和《清明上河图》的留世,给我们以启示:人的社会活动和自然景物一样,应成为画家笔下表现的物象。画家的描绘,要发挥主观能动性,不能像照相机一样去照搬生活场景,而要挖掘其内在的神韵和规律,相比于山水画和花鸟画,这同样是艺术创造和创新的具体体现。
3.它证明了创新是艺术创作的灵魂
创新包含内容创新和形式创新。张择端在创作《清明上河图》时,在内容上大胆地进行了新的探索和实践。在他之前的画家对风俗画的创作描绘的对象局限于宫廷、帝王将相、才子佳人。而张择端在《清明上河图》中表现平民的生活状态,聚焦于市井生活。要将那么大容量、那么纷杂繁多的社会景象,有机地、充满情感地收纳在一幅画卷之中,难度非常大,而张择端在技法上大胆创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他借用山水画中成熟的散点透视方法,成功地将宏大的市井场景纳入画卷。正是由于内容、形式、技法上的创新和探索,张择端成功地完成了《清明上河图》,名垂史册。
张择端的探索和《清明上河图》的成功,告诉我们:画家必须主动到文化的土壤里汲取营养,把人的社会活动当成外师造化的对象,把创新当作创作的生命,只有这样,才能创造出与符合时代的艺术作品。
4.它是时代的产物,具有政治内涵
《清明上河图》不是简单地描绘百姓风俗和日常生活景象,在商业繁荣的表象下,暗藏玄机。图中反映出的社会矛盾,是明线下交织着的一条令人心悸的暗线,它是一幅名副其实的“盛世危图”。画家以表现惊马闯郊市为伏笔,以船与桥的险情和桥上文武官员争道交织成矛盾的高潮,还有前后出现的军力懈怠、消防缺失、城防涣散、国门洞开、商贸侵街、高贾囤粮、酒患成灾等场景。张择端以画曲谏,提出对城防、安全、交通等诸多问题的忧虑。张择端在宋朝鼓励文人谏言的社会氛围中,以画表达了忧患意识,虽然他的目的可能并没有达到,但绘画本身已经成为研究宋代社会的重要史料。
参考文献:
[1] 〔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中州古籍出版社。
[2] 俞剑华标点、注译,《宣和画谱》人民美术出版社。
(乔国强,1960年生,男,河南郑州人,郑州溱洧书画院副院长,主要研究方向:书画)9A334ACE-30A5-4FCD-9F3D-6DACC2694B7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