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美主义视角下的王尔德女性观
2022-05-30王静
王静
《夜莺与玫瑰》是奥斯卡·王尔德唯美主义的代表作。他是一个不太高产的作家,于童话而言,共创作9篇,《夜莺与玫瑰》收集在《快乐王子与其他故事》中。事实上,他的女性观就成熟于这个时期。在他后来的工作中,尤其是在牛津大学工作的那段时间,受到了著名的作家及其批评家约翰·拉金斯的影响,从而形成了他的唯美主义艺术观,并且成为唯美主义的主要倡导者、代表人物之一。关于唯美主义,他认为艺术在于为艺术而艺术,它只表现艺术而不表示艺术之外的东西,因而它的艺术观迥异于古希腊以来一脉相承的模仿说,而认为模仿与返回生活的艺术是坏的艺术—生活模仿艺术,甚于艺术模仿生活,这是他唯美主义的最好注脚。王尔德的唯美主义表现在艺术形式和精神情操两个方面,而艺术形式方面表现得最为明显,主要表现在意象美、色彩美和韵律美三个方面,于《夜莺与玫瑰》而言,准确说是一篇童话,有着诸多的意象,更是色彩丰富的韵律诗。
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经济与文化快速发展,王尔德身受女权主义的影响,在其作品中,塑造了大批新女性,探讨了女性生存与自我发展的问题,而且曾担任《妇女世界》杂志的主编,事实上,他笔下的女性,是他理想化的女性,是唯美主义表征的一个侧面,正是因为这样,王尔德的女性观目前已有诸多方面的研究,如汪云霞、耿叶等从复仇者的形象来研究女性主体的压抑与抗争;吴杰则从女性主义视角解读王尔德笔下的新女性;而韦铭则从寻找生活的出口—女性主义视角下王尔德与萧伯纳戏剧女性形象来进行比较,展开了诸多的女性形象研究。事实上,作为童话的《夜莺与玫瑰》事实上在其中也表现出了女性观,而后王尔德的诸多戏剧女性形象中,都含有《夜莺与玫瑰》中的“夜莺”的影子,可以说“夜莺”是王尔德对女性的向往,或者说是他的女性观。
一、爱的化身
理查德·艾尔曼在《王尔德传》中说:“王尔德一直以最文明的方式解剖他所处的社会,对其伦理进行反思。他了解一切秘密,能够揭穿所有伪装。”正是因为这样,才使得王尔德的女性观是诗性化的。王尔德出生于爱尔兰的都柏林。1854年,英国加入了克里米亚战争,而且因为官制问题,导致了行政效率低下,使得英国在战争中失败了,有鉴于此,英国于1870年左右确立了文官制度。文官制度的形成,是工业资产阶级进入政治舞台的产物,是工业革命之后新时期上层建筑的变化,而这些变化也导致了女性社会地位的变化,正是这种社会变化促使了王尔德女性观的形成,这正是王尔德的青春时期。在王尔德的笔下,充分地表现出了女性的爱和为爱付出的美,而这尤其体现在《夜莺与玫瑰》之中。
(一)夜莺:为爱痴狂的女性幻象
女性成为爱的化身,在王尔德的戏剧中有着诸多的表现,即使是在悲剧《莎乐美》之中,也表现出了爱的化身。王尔德的悲剧《莎乐美》,是一部备受争议的作品,该剧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声誉,也带来了一些麻烦。出自于《圣经》的《莎乐美》,在王尔德的戏剧中展现了一个十足的悲剧,而这个悲剧却又完全可以诠释为爱,这种爱尽管在男权的环境下而异化,但也是十足的爱。莎乐美是一个美丽而圣洁的公主,但是随着一场宫变使得她进入到了风雨飘摇的境地,她与哈姆雷特的立场一样,因为叔叔的杀父娶母而成为一个失去父亲的人,她不仅也像哈姆雷特一样成为风中的残烛,而且还要深受继父的觊觎,她的美貌使得她山木自寇,步履维艰,但是当她遇见了约翰之后,立即被约翰的正义所感动,她立刻爱上了他。然而,他们之间的宗教观念的冲突,使得她们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对莎乐美而言,她作为“乱伦之女”而带有原罪成为“罪恶之地”之女,而约翰作为基督的先知,则自然不自然地对其进行道德审判。而作为失去父亲的莎乐美而言,正是因为这份父爱,使得她希望寻找一个与父亲一样具有正义感的人,有鉴于此,她因为约翰的正义,而疯狂地爱上了他,这种疯狂使得她利用她继父的权力,杀死了约翰,并亲吻了他的脑袋。由此,莎乐美成为一个“爱与罪”的化身。
《夜莺与玫瑰》中,爱在此得到了升华,而且也得到了完美的诠释。夜莺在《夜莺与玫瑰》中实际上是女性的幻象,夜莺是一个对爱情极度渴望的人,当她得知一个年轻的学生对教授的女儿的爱时,疯狂地爱上了这个年轻的学生。正是因为这样,才使得她用自己的生命,浇灌了一朵血玫瑰,尽管这朵玫瑰后来被丢在了街上,但是这种为爱付出的精神,却成为女性的幻象。
(二)夜莺:不被理解的爱的幻象
王爾德笔下的女性,大多因爱而不被理解,女性是爱的化身,而且又成为不被理解的爱的幻象,换言之,这种幻象是因为爱情的本质所导致的,诚如马拉美所言:“在你的《莎乐美》中,一切通过恒定、耀眼的笔触来表达,但每一页上却又有着难以形容的事物和梦幻。所以,无数的清晰珠宝只是长袍上的附属品,用来衬托你最终创造的那位年轻公主的神奇姿态。”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使得莎乐美的爱,在男权社会与人生的变故中异化而变得不被人理解,而《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中的阿巴斯诺特太太则是因为工业化社会与资本主义物欲横流的影响而发生了异化,与莎乐美病态的占有而言,阿巴斯诺特太太是将之放下与忽视,让自己的不被理解,而变成了不理解别人,让自己的微不足道,变成了别人微不足道。
《夜莺与玫瑰》中,王尔德笔下的夜莺,作为追求爱情的女性幻象,她满怀着对年轻人的爱,甚至将生命风险给了这份爱,然而作为夜莺的她,其注定被忽视,注定不被理解。而这夜莺事实上又是那个追求教授女儿的年轻人,因为年轻人的穷与教授的鄙视,使得他的爱不被理解。地位、物种的隔阂,横亘在爱之间,成为被理解的障碍,因为有了这方障碍的存在,夜莺选择了牺牲,而年轻人选择了放弃,两种不同的选择,却是殊途同归的结果—始于爱,终于爱。夜莺就像是《温德米尔夫人的扇子》中的温德米尔夫人一样,“生活并不是投机,而是一种象征,它的理想便是爱情。它的纯洁之处便在于牺牲”,而年轻人在本质上与《夜莺和玫瑰》中的其他意象,诸如蜥蜴、雏菊和蝴蝶等,不能理解而嘲笑它的意象,没有太大的区别。
二、美的化身
诚如波伏瓦所言,“一个人之为女人,与其说是‘天生的,不如说是‘形成的”。王尔德笔下的女性,赋予了工业时代的新内容,这是当时的时代性特点,旧的价值观已经风雨飘摇,而新的价值观尚没有形成,他的女性观的形成,是站在时代前沿来对文化进行的思考,因而他打破了传统的“天使”与“恶妇”的模式,而赋予其性格,赋予其形成的过程,也正是因为这个过程,而使得他笔下的女性成为美的化身,而这种美则表现为对爱的态度—敢爱,敢牺牲。
(一)敢爱能爱的“夜莺”
敢爱,是夜莺最大的性格特色,而也正是这种性格成就了她爱的悲剧,她用尽生命去争取的玫瑰,被她心爱的男生丢在了一边,被马车无情地碾压。但是一方面夜莺敢爱,而另一方面,夜莺能爱,能为爱付出自己,甚至是自己的生命。王尔德之所以赋予夜莺这样的一种性格,是因为受到了唯美主义文艺观的影响。19世纪末的英国,正在进行蜕变,一方面是政治高压,而另一方面是高速发展的经济与科学,传统的社会秩序与价值观正在瓦解,而新的社会秩序与价值观还没有形成,鉴于此,王尔德把“改造社会的理想,寄托于对美的追求。以‘装饰美唤起人对美的向往,以‘艺术美来批判社会,影响人生”(奥斯卡·王尔德《王尔德童话》)。不可否认,王尔德笔下的夜莺引起了人们的反思,也为后来其他剧作中刻画女性敢爱的形象埋下了伏笔,诸如《理想丈夫》。
《理想丈夫》中的齐尔顿夫人,无不留下“夜莺”的影子。在《理想丈夫》中,齊尔顿夫人是一个敢爱能爱的新女性,她不是传统家庭中处于传统地位的女性,而是为爱充分地付出,尽管她没有夜莺般付出自己的生命,但是她心心念念地打造自己的丈夫,使之成为“理想丈夫”。尽管有人分析,齐尔顿夫人在自己的意愿之内,打扮与改造自己的丈夫,以至于她处于家庭的主要地位,而她的丈夫成了她的傀儡,但是不可否认,齐尔顿夫人正是为了心中的爱,才竭尽所能地付出,这种付出显示了夜莺般敢爱的影子。
(二)完整的女性性格
诚如上文所言,王尔德受到了女权主义的影响,而且曾经成为《女权》杂志的主编,因而在女性形象塑造中,他塑造了许多完整的女性形象,如同夜莺一样,尽管我们看到的是夜莺被辜负的爱,但是这爱的后面,却是一个敢于选择、敢于承担的新女性形象。而敢于选择与承担的新女性性格,成了被辜负的爱的女性人物中极为重要的一个性格特点,这种性格特点之下的女性,不再是男人和家庭的附庸,而是自己的主人,女性的生命力之美由此而生。而这是阿巴斯诺特太太性格特点的来源之一。
阿巴斯诺特太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中的主人公,阿巴斯诺特太太年轻的时候,被伊林沃思勋爵引诱,失身于他,后来被其抛弃,而她独自带着孩子,并将其抚养长大,后来她的孩子杰德勒成为伊林沃思勋爵的秘书,真相大白之后,杰德勒强迫伊林沃思勋爵娶她,却遭到了她的反对和拒绝,将阿巴斯诺特太太的性格与人性美完整地展现了出来。在该剧中,有诸多的女性,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欧林纳太太,她出走后却悔恨不已。在该剧中,王尔德对阿巴斯诺特太太,给予了无尽的同情,失足后的阿巴斯诺特太太,事实上换了一副全新的面具活着,她将这份心里的痛,放进了自己内心的最深处,然后承担着自己为爱选择之后而产生的一切后果。直到最后,她为了自己的孩子,又不得不将面具撕开,敞开自己曾经的隐痛,但是历经生活的千锤百炼之后,她有了自己的完整性格,坚毅而有主见,成为杰德勒眼中理想的母亲。王尔德借此批判的是维多利亚时期的双重标准,男性婚前的失足或婚后的不忠可以受到原谅和理解,而女性却要承担所有的后果,独自煎熬。阿巴斯诺特太太,一如夜莺一样,自己选择,自己承担,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爱而被辜负,但是她如同夜莺一样,忍受了痛苦,不同的是,夜莺用生命仅仅收获了被人无情踩在脚下的玫瑰,而阿巴斯诺特太太,选择了苦难而屈辱地活着,以自己顽强的生命力,换来了自己为爱选择、为爱付出、为爱而成长的完整人生。苦难成为她最好的老师。